第27章 惡詛

簡明庶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繭世界開始坍縮的時候,其中一個主神人格殺了另一個,之後自殺了。這次弑神,嚴格意義上,應當算是主神自殺。”

車裏沉默了片刻,廣播開始播放一首舒緩的情歌。

“她很痛苦,卻很善良。”鲲鵬開口說,“許下了兩個完全相反的遺願。夙願以償,不願拖累你,我能理解。”

夕陽将車裏的塵埃照射的清清楚楚,一粒粒微小的塵在空中游移漂浮。

簡明庶隐瞞了一些情況。比如,弑神之後,他也不記得如何出了繭世界,莫名其妙地就出現在醫院大廳。

比如,他後頸留下的痕跡。

比如,他遇到的伍舒揚。

“這回闖進繭世界的東西也抓到了。”良久,簡明庶換了個話題,“是一個叫‘張永清’的人……或妖。”他沒有完全坦白:闖入繭世界的,還有伍舒揚。

前面的車流開始緩緩啓動,鲲鵬輕擡剎車,車子“嗡”一聲燃着,像咆哮的雄獅。

簡明庶悄悄關注着鲲鵬的表情,他好像事不關己,沒注意到這點小小的隐瞞,也毫無觸動。

“繭世界,打過就撂過,不要糾結。”

“你以為我想糾結啊。”簡明庶摸出判靈筆,有一搭沒一搭地轉了一圈,“這龜孫,現在躲在我的筆裏面,害得我連筆都用不成。這次我來,也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法兒能把他揪出來。”

鲲鵬沉默了片刻,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在集中精神開車。

“我沒辦法。你可以去‘搗蛋鬼寶庫’看看,問問老鹿有沒有辦法。”

“成吧。”簡明庶不再過多糾結。

老鹿的店倒是離得不遠,就在鬼市北集。簡明庶打算,今晚抽空去鬼市游上一圈,順便問一問。

鲲鵬問:“這回血魄搜集的怎麽樣?”

“不算太多。”簡明庶搖了搖頭,從左邊大衣口袋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鎖靈囊,“差不多小半袋兒吧。”

“這麽少啊……那就五十萬小半,只給十萬了。”

簡明庶斜着瞥了他一眼:“大教授,數學不會算?小半小半,起碼要接近一半吧。二十三。”

“二十萬。”簡明庶咬了咬後槽牙:“二十二萬。”

“二十萬。”

“你的‘鐵柱子’,還要不要送我這兒了?信不信我拒收啊。”

這招威脅倒是有效。鲲鵬被拿住了軟肋,有些心虛地從右後視鏡看了簡明庶一眼,松口道:“行,二十二就二十二。回頭轉你。還有,人家叫真一,不叫什麽鐵柱子……”

“名字嘛,代號而已。不必認真。”

簡明庶滿意地笑了笑,信手将鎖靈囊抛給鲲鵬。

“不過,你老讓我玩命兒搜集這玩意兒,是為了什麽啊?”簡明庶問。

鲲鵬的臉色有一絲不快。

再開口時,他語氣如常,開始滿口跑火車:“年輕人,老話說過‘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至于這光明是是什麽,得走過了曲折的路、翻過了大山屏障才曉得。”

簡明庶立即被這高談闊論攪的頭疼,擰眉說道:“好好說話,少扯淡。”

鲲鵬悄悄瞄了他一眼,似乎意識到剛才自己遮掩的太過于生硬,轉而和顏悅色提醒道:“下個世界,估計快了。這幾天好好準備。還有,帶個女生去。”

“為啥一定要帶女生?”

倒不是他嫌女生麻煩,平都醫院的兩個妹子都算利落飒爽、不惹人煩。問題是男女有別,帶長樂或者青華,終歸還是方便一些。

“有些事情吧,帶個女孩子方便一些。”鲲鵬說,“我這都算命題人洩題了啊,你還不趕緊聽我的。”

簡明庶雙手插兜,伸直長腿,懶懶地靠在座椅上:“行。”

這時候,天上忽然開始落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像墜下的銀絲。

廣播中很配合地響起了抒情的吉他前奏,緊接着,略帶沙啞的女聲低低地唱起了一首情歌。

“下着雨雨傘下 你沾濕的肩膀旁……”

簡明庶看着擋風玻璃上落下一個個銀點,莫名想起了下午,觸着陽光就碎裂的百子蓮。

他下意識摸了摸後頸,伍舒揚留下的印跡像是深深的烙了進去,那一片皮膚都像深結的冰一樣,寒涼。

一路上走走停停,鲲鵬順路買了一大堆零食和好吃的,快六點的時候才慢騰騰開到平都醫院。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簡明庶一眼見着了那只黑色小貓。

他躲在大門一側,應當是寶蒙,用立起來的紙箱給它搭了個臨時的窩。下過一陣雨,紙箱的半邊已經濕軟,貓咪被亂吹的風雨淋的濕透,瑟瑟縮縮地躲在角落,像街上餓了許久的流浪小孩。

一把黑傘漸漸走近。傘邊打了個旋,悠悠轉開,露出傘下簡明庶溫和俊俏的臉。

簡明庶輕輕地将傘斜了斜,為小貓略擋了些風雨。

小黑貓窩在紙箱一側,戰抖的厲害,略微炸開的背毛上沾着點點的雨珠。

他清亮的眼神盯着簡明庶,瞳孔濕漉漉的,像雨後的梨花,承着寒露。

“真沒地兒去?”簡明庶盯住小黑貓,問道。

他細細的“咪”了一聲,顫顫巍巍地向簡明庶伸了伸爪子。小貓咪看着才三四個月大小,寒風一吹,踉踉跄跄,瘦地像下一秒就要趴下一樣。

簡明庶嘆了口氣,将傘斜給小黑貓:“那你得保證,不許搗亂。”

小貓咪細聲細氣地應了一句,像是認可。

簡明庶輕輕蹲下,柔聲說:“上來吧。”

小貓咪一縱,跳入了他的懷中,立即将腦袋深深鑽進他的臂彎。

鲲鵬抱着一大堆食材零食從停車場方向跟了上來,瞟了一眼這只小黑貓:

“夢獸都敢養。”

簡明庶将黑貓嬌小的身子攬在懷中,淡然說:“誰說我要養。”

“啊!法棍!普雷結!”

長樂人未到聲先至。

他急急地跑出來,剛想大字抱,撲個鲲鵬滿懷,步子卻好像被凍在空中,規規矩矩地朝他拱手鞠了一躬:

“神君大人。”

簡明庶回頭,難怪。

大鵬親和,每次來,兜裏全是好吃的。小輩們跟他也是嘻嘻哈哈沒大沒小,恨不得馬上拜把子稱兄道弟;海神鲲雖然算不上嚴肅,就是幹什麽看什麽都淡淡的,沒什麽情緒波動,搞得人捉摸不透。即使又二又飚的長樂也不敢随意玩笑。

一來二去,大鵬成了“小鵬鵬”,鲲則成了“神君大人”。

剛剛離得遠,抱着一大堆零食,讓長樂以為是鵬來了,走近了發現是鲲,立即拘束起來。

鲲鵬還是那個鲲鵬,周身的氛圍卻全然不同了。他沒打傘,周身都是蒙蒙的細雨,濡濕了一層黑發,像細小的玉珠落了滿頭。

……現在眼前立着的,是海神鲲。怎麽停個車的功夫,神格都換了。

鲲将一大堆食材抱給長樂。他個子太高,長樂墊着腳才接了下來。

等他抱着小山堆一樣的食材晃晃悠悠走遠後,鲲這才上前一步,帶的空氣都寒涼了幾分。

他疏離的眉眼躲在鏡片後,微不可查地斜睨了簡明庶一眼:“背上的業詛痕,最近時常疼吧。”

簡明庶點了點頭:“我正要找你說這件事。”

他伸出兩個指尖,極有分寸地拈開簡明庶的領口,眉心卻迅速地擰在一起。

“明庶,這是誰下的惡詛。”

鲲鵬的指尖點上了伍舒揚留下印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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