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妖邪魂氣
尋常人的元神,顏色從白至藍不等。簡明庶算得上是半個神差,所以和神明一樣,元神流光溢彩。
不過現在,他的元神中分明多了一縷暗紫色的妖邪魂氣。
簡明庶恍然大悟:“這也是我想問你的事情之一,我元神裏的紫色霧氣是怎麽回事兒?”
“哎寶蒙,你怎麽來了。”鲲鵬忽然朝着左邊打了個招呼。
昨天纏着要養貓,難道今天還跟到大學裏來了?
簡明庶順着鲲鵬指的方向回頭,鲲鵬趁他不注意,右手輕輕沉入了簡明庶的胸口,從裏面揪出了一條蜷曲的紫色霧氣。
簡明庶發現自己被擺了一道,剛想發作,卻看到他手上揪出來的霧氣萦繞了一圈,開成了一朵淡紫色的百子蓮。
可惜這朵柔弱的花兒,雅致卻短命,它剛剛觸到陽光,就被日光刺穿,瞬間碎裂成了點點星光。
“這是什麽?”簡明庶問。
鲲鵬的眼神躲在厚重鏡片後,他似乎心虛地眨了眨眼睛。
“哎……這個說來話長。”他攬着簡明庶的肩膀,開始往教室外走,“傳說中,盤古開天辟地……”
他東拉西扯诨說了一通,才剛剛講到四方蒼龍星象,簡明庶立即明白這人又開始胡謅,擺明了不想告訴他實話。
“行了。”他懶得将這番扯淡聽下去,直接打斷鲲鵬,“大教授,別把我當學生一樣忽悠成麽?還什麽琴弦上的回響……真能掰。”
“年輕人,你怎麽能不相信科學。”鲲鵬一臉義正言辭。
簡明庶終于忍不住翻了他一眼。
活生生的、幾萬歲的古神戳在這裏,還指望他相信科學?
信才有鬼。
鲲鵬笑嘻嘻将他一攬,說:“走,今天爸爸一展廚藝,好好犒勞犒勞我家小萌庶。”
簡明庶不由分說賞了他一個肘擊,回怼道:“您那炸廚房水平,還是算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
鲲鵬點了點頭:“我也就客套客套,那肯定是你下廚。”
他擡頭望着澄澈高爽的藍天,滿懷暢想:“我們小萌庶的香草羅勒烤小雞兒~紅酒水果釀~炭燒豬仔骨~我都想了好久了。”
面對這麽個為老不尊的神,簡明庶感到自己的耐心指數又上升了幾分。他忍了忍,這才吐槽道:“老不正經。”
“小不懂事!”鲲鵬不依不饒。
正說着,兩個人鬥着嘴,勾肩搭背出了教學樓,往教學樓前停着的、鲲鵬氣派的Ghibli座駕走去。
郁教授在學校裏,一人即可成風景,何況現在來了個和他旗鼓相當的好看的人。二人的長腿邁着齊整的步子,像飒爽的長松,極其拉風,引了一路上悄悄回眸堪看的學生。
“大教授,你馬上又要上學校論壇了。‘震驚!儒雅穩重物理系教授郁維坤和不明男子過從親密,勾肩搭背,招搖過市’……”簡明庶注意到沿途好奇的目光,調侃道。
“放心。到時候,我就用馬甲爆料,說我是你爸爸,歡迎提親。”鲲鵬別有意味地笑了一下,動作克制地扶了扶眼鏡,他的鏡片上反射出淩厲的光芒。
“嘁。”簡明庶嘴上不屑:“咱倆看起來相差無幾,誰信?”
“我說的,他們都信。”
他探手要捏簡明庶的臉頰,卻被簡明庶一把打開。
鲲鵬撇了撇嘴巴:“小萌庶,真是越大越不好玩。老嚴肅了。”
簡明庶翻了他一眼:“說話,就好好說話。”
鲲鵬偏不聽,刻意揉了一把簡明庶的頭發,一臉惡作劇地說:“好好說話就好好說,我最近遇着一個小孩……”
“打住。”簡明庶立即阻攔,“我可沒有哄孩子的興致啊。”
鲲鵬朝他假笑了一下:“平都醫院都快被你鬧成托兒所了,多一個不嫌多,是吧。”
簡明庶無言以對。
自打收留和佑開始,什麽天申、青華、長樂、寶蒙英珠,一個接一個,都跟雨後春筍似的,挨個各種因緣際會地來了平都醫院。
收留只有一次和無數次,這道理他現在總算明白了。
鲲鵬摸出了手機,調出一張照片:“喏,就是這個。我想了想,給他取名叫真一。”
照片上的小孩臉色蒼白,有些偏長的劉海相互糾葛在一起,蓋在眉心的位置。
“道之形象,真一難圖[1]。”簡明庶皺着眉頭,“都說賤名才好養活,什麽二狗子、鐵柱子不好麽?幹嘛起這麽大個名字。”
“你認真的?這臉蛋,二狗子?鐵柱子?”
簡明庶輕輕一笑,開始扯淡:“鐵柱子又如何,辛棄疾兒子還叫鐵柱子……”
鲲鵬懶得言語,遞了個眼神刀。
簡明庶佯裝沒看到,不以為然。
“他很特別。比你們醫院裏那一串都特別。”鲲鵬側頭斜了簡明庶一眼,泛起一個笑容,“極北星宿命格,普通的妖魔鬼怪,見着他都腿軟。”
簡明庶頗感興趣地挑了挑眉,臉上倒還是一臉不情不願的表情。
鲲鵬注意到他這點細微的變化,故意裝作想不起來:“哎,剛誰說不接托兒業務?”
簡明庶挪開目光:“開你的車。”
酆都大學離平都醫院不算太遠,只是山區高架盤根錯節,而且巨堵無比。上二環沒多久,前後就水洩不通。
二人沉默着坐了會兒,鲲鵬伸手擰開了廣播。
“……劉某、于某等三人死于家中,據初步調查,均屬于心源性猝死。現場并未有争鬥痕跡,現警方已介入調查……”
這則新聞聽得簡明庶百味陳雜,他悄悄捏了捏口袋中素秋的信,低聲說:“這回的主神,是雙重人格,這個事情,你知道的吧。”
“知道。”鲲鵬的聲音很平靜。
廣播節目很快進了廣告時間段,換了激動的語氣不住地重複着購買電話,仿佛剛才三人的死亡只是一陣風,過了便過了,甚至還不如這個賣東西的號碼重要。
鲲鵬上課的時候,他抽了點時間,大致看完了信件。
寫信的人沒有留下自己真正的名字,敘述的語氣近乎壓抑的冷靜,仿佛這件細思恐極的事情不是發生在她身上一般。
她生長在雲南邊陲的小鎮上,是鎮上唯一一個女大學生、飛出雪山的金鳳凰。她自己也深愛自己的家鄉,報了師範專業,規劃着畢業後反哺家鄉,能讓小鎮走出更多的大學生。
一次回鄉,火車站前,她留意到了角落裏不住震動的手機,接了電話,是朱姓氏大姐感激涕零的聲音。按照指示,她好心将手機送去了火車站的一個角落,卻等來了将她打暈的一擊。
再醒來,她被囚禁在一個只有一扇小窗的石頭房子裏,已經被人用八百塊錢賣給了一個叫做劉廣忠的人。這之後的強迫、屈從、虐待、辱罵……這一切的折磨,她無力反抗,幾次逃跑都被抓了回來,等着她的,是變本加厲的虐待。
村子裏,販賣人口似乎已經是家常便飯。她認識了許多和她處境類似的可憐女孩,也認識了一些很小就被賣到這麽個絕望地方的小孩子。
這地方看起來寧靜秀美,遠離世俗喧嚣,在她眼中,卻是一塊爛透了的土地,蔓延着惡毒的膿瘡,爬滿了惡臭的蛆蟲。
為了讓自己過得稍微好那麽一些,她開始學着順從。她只敢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發洩,這種順從和反抗的扭曲,滋生出了第二人格。
所以,并不是雙胞胎。
無論是真素秋還是假素秋,都不是她,也都是她。素秋良善,歸夢狠毒,二者相生相悖,才滋生了這麽一個扭曲的繭世界。
“雙生”,不是雙胞胎,而是相互依存。
故事的結局,比簡明庶料想的更絕望。
女孩殘存的一點希望成真,她的父親輾轉找到了她,卻被惟恐東窗事發的村民胡亂打死。
當天晚上,她終于下了決心,磨了刀,大半夜摸到了劉廣忠房間裏,卻被反殺,命絕于當晚。
她哪裏鬥得過身強體壯的劉廣忠,何況還有公公劉向前和婆婆于英紅幫忙。
天還沒亮,她和她父親的屍體就被沉入了河中。沒人知道這麽個山村裏,發生過這麽一件絕望的事情。
這之後,她就遇見了海神鲲,許下遺願,轉而成為繭世界“雙生”的主神。
出門前,他見了一次長樂,這才知道,她的兩個人格争鬥許久。
小木屋二樓,全是素秋的屍體。複仇人格虐殺了素秋一次又一次,她的善心從來沒有泯滅過,一次又一次地滋生了素秋。
簡明庶想象不到這個女孩寫下這段書信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
他能體會到,這個女孩的确是如同玉樹蘭草一樣,純潔善良的姑娘。
只願她來生,再也遇不到這群人間惡魔。
簡明庶低低地嘆了口氣。
他垂着眼睛看着天邊低低的雲彩,旖旎而绮麗,美好的,似乎距離這些事情很遠很遠。
“這次繭世界,其實我們輸了。”簡明庶低着聲音,開口說。
鲲鵬偏過頭看了他一眼,臉上出乎意料地平靜。
他順着簡明庶的話問:“那,你是怎麽活着出來的?”
(屏蔽作者有話說的,可以臨時打開看一下,有詳細的世界設定解釋。包括簡明庶沒有推測出來的部分,和長樂推測錯誤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