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蓮花山上呆了數日,也未見到雲翳道長。再問才知,他護送媛珍縣君下山了。玉成鳳孫只得同澄霖道別。澄霖笑的懶洋洋的,在鳳孫轉身的時候單獨拉住玉成,将一個白玉發冠塞進玉成手裏,“這是師尊要我還給大郎的,另外師尊下山之前囑咐貧道轉達給大郎一句話。”玉成看那白玉冠正是自己當初送給橙霞那一頂,正要推辭,卻聽澄霖說道:“師尊說,福禍相依,禍不單行,郎君要慎重了。”

澄霖又同鳳孫單獨道了個別,臨末,別有深意的看了玉成一眼,扭身關了宮門。玉成被他那一眼看的心中狂跳不已,再看山下,不知何時雲霧起,朦朦胧胧的山道看起來恍如幻境。

下山歸家後的幾日,玉成過的苦樂參半。

先是差人送信給鄭七娘,送禮賠罪,告知那日緣何未到。之後又被劉氏逼着與鄭七娘游了幾次春。鄭七娘溫婉和順的性子,玉成于她面前總是手足無措。玉成總怕說的不好唐突了佳人,七娘見玉成無言,礙于女兒顏面卻也不好先開口。二人往往一起行了好遠,卻無人說一句話。好在頭一兩次總是能巧遇鳳孫,鳳孫氣質清雅,言談脫俗,又博古通今,于城內城外都熟悉的很。減了玉成不少尴尬。劉氏知道了,只笑玉成鳳孫白長了這麽大年紀。哪有兄嫂幽會,帶着小郎的?玉成只得偷偷的求着鳳孫。鳳孫眉眼一挑,“阿兄真的不介意帶着我?”玉成連點頭帶祈求,只說自己不曉得同鄭七娘講什麽。鳳孫笑雲淡風輕,只将手裏的書一擲,“天氣風光衣着打扮,阿兄高興什麽便講什麽。”玉成見他一副不再管的樣子,急忙拉住他,“你竟不同我一起了嗎?”

鳳孫眼中華彩流轉,嘴角勾着,看着玉成笑的意味深長,“阿兄原本就不用我跟的。”

玉成沖着他走遠的背影不甘的問:“為何?”

鳳孫聞言回過頭,衣帶當風,面如白玉,嘴角含笑,“因為,阿娘說的對。”

好在沒幾日玉成便無暇顧忌鄭七娘,因為一連幾日皆随着仇寅出去見人。仇寅本人自律,并不狎妓。卻給每每讓玉成陪着客人喝花酒。玉成夜裏卻要回來習字,稍有倦怠,鳳孫到是不會責怪于他,只一副自責難過的表情。玉成一見他如此,心下就內疚的很。遂,但凡此刻,鳳孫說什麽,他便應什麽。寫字常常寫到三更半夜,鳳孫才算露出幾絲笑意來。

前一日,玉成習字到很晚,故而早起的比往日略遲了一些。只見木兒獨自在案前寫字,見玉成從榻上起來,笑道:“大郎這一覺好香甜。”玉成風急火燎的穿衣帶帽,就要預備出門。

木兒一邊把早餐端上來,一邊道:“阿郎今日吩咐,大郎這幾日辛苦了,權且歇息倆日。鳳小郎卯時不到就出門去了,說是戌時才能回來。讓大郎今日莫要出門,只在家把昨日他布置的那幾篇字都習的熟了,他明日便要考問。”

玉成胡亂喝了幾口稀粥,便催着木兒研磨。主仆二人正在用功,外面有人通報,說是舅老爺來了。玉成疑惑的走出門去,卻見江武庚大搖大擺的走進了聽風堂。

玉成還記得那日鳳孫的囑咐,表現的疏離有禮。然江武庚一見他卻熱情的很,“那日很是匆忙,竟是未送個見面禮,今日特來補上。”說罷,将一個精美的匣子遞給玉成。玉成打開一看,乃是個玉瓶,顏色碧綠,瓶體清透。瓶身上繪了一個舞蹈的美人兒。細腰袅娜,很是飄逸。江武庚端起玉瓶,由內而外由上到下一一指點這瓶子的精妙之處,玉成看不出所以來,只得幹巴巴的陪着笑。江武庚同玉成閑聊了一陣,聽說鳳孫不在,這才松泛了些形容。抻着腿兒往那身後一靠,笑道:“成大郎這一日日的讀書習字,可是悶的很。”玉成将将想起鳳孫那清冷的眼神,哪裏敢說悶。只一味的搖頭,又大贊鳳孫學問好。江武庚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遂嚷着憋悶,要酒要菜,大有不醉不歸的勢頭。玉成無奈,只得叫木兒備了一桌子酒菜,親自陪着江武庚敘話飲酒。

江家本是個小門小戶,江武庚的親娘老子一共養活了四女一兒。女兒各個生的美,故而嫁的都不錯。大姊嫁了一戶做玉器的商人的獨子,二姊先是給前江都府尹侯先年做妾,後來連生了三個兒子,母憑子貴,地位水漲船高。侯府正妻過世後就升做了填房。侯先年再遷廖州刺史,江二姐随夫上任,俨然正室。四妹打小指腹為婚給鄰人宋氏子,如今郎子官拜江都司戶,也算是平步青雲了。最小的妹子因着二姊的極力撮合,亦是嫁了侯家族中子弟,如今随夫君放任在胡萊縣令,亦是個當家娘子。只這個江武庚,打小嬌養,不學無術慣了,只知道游山玩水逛勾欄。家業敗光不說,三十好幾了也無人嫁女于他。他也不急,仰仗着姊妹們嫁的都好,頂着各家舅爺的頭銜,終日裏專門給達官貴人幫閑;間或這個姊姊家轉轉,那個妹妹家轉轉,總能拿些閑散銀子。有了銀子,不是送了青樓楚館,就是撒在山水路途上。他的四位親姊妹雖時不時予他錢財,卻并不許家中子侄同他過多往來,只怕帶壞了後輩。只仇寅看重他的“舅爺”頭銜,素日裏予他錢財,借他之身份結交了不少達官貴人。因此江武庚素日裏往來仇家頗多,仇寅令後輩以“舅父”稱呼之,不許生分,劉氏卻暗中吩咐鳳孫等不可學他。鳳孫素來看不慣江武庚吊兒郎當的性格,江武庚亦不喜鳳孫清冷性情,故而從不招惹,兩下更是從不往來。玉成性格溫和,人又生的标志。江武庚一見美人,心中便喜歡。遂生了結交之意,故而尋了一個機會便來套近乎。

這個江武庚讀書不多,卻是個見多識廣的。天南海北的事情,上至天家私密舊事下至達官貴人娶妻納妾,小半真情大半是添油加醋,一一講來,聽的玉成目瞪口呆,不知不覺就入了迷。江武庚見他聽的入迷,興致更高,茲茲飲了一口酒,道:“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日後舅父再出去玩樂,便帶着我兒。河山大了去了,我兒如此年輕,”江武庚略醉了,眼神迷離,一手抓住玉成的手把玩着,“貌美。不去看看玩玩,豈不是可惜了。”

玉成心中莫名的不快,這江武庚的話怎麽聽怎麽別扭。他從小乞讨,見過流氓當街調戲婦人,遂覺得這江武庚形容頗似那流氓,那自己……?玉成慌忙從将自己同“被調戲的婦人”之間的等號擦了,如臨大敵一般将手抽回來。“舅父醉了,我差人将客房打掃一下,舅父歇息一晚明日再歸。”

江武庚有心多逗留片刻,卻也知玉成不過客套,将眼神在玉成臉上逡巡了一圈,哈哈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站起身來,抖了抖袖子,“這裏我卻是住不得”說罷,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了。

玉成剛命人将酒菜收拾好,鳳孫便回來了。

玉成略心虛的搓着手,坦言‘功課’未做完。鳳孫并無言語,只一雙眼睛詢問玉成。玉成只得道:“今日三舅父前來探望,吃酒吃到現在。”

鳳孫追問經過,玉成說了。鳳孫略微舒了一口氣,“在家裏吃吃酒,敘敘話也就罷了。只是他若是要你同他出去玩樂,卻是萬萬不可。”玉成原本對江武庚頗有芥蒂,今日一席酒話之後,反而覺得江武庚并非真的不堪。鳳孫見他面上并不在意,又道:“你也聽說了,江家舅父原本便是不學無術的,終日吃酒玩樂,慣做清客。阿兄同他往來無甚好處。”言下頗有責怪的意味。玉成連忙承諾,定然是不會随江武庚出去,鳳孫這才露出笑顏道:“我打聽到這幾日雲翳仙長無事,兄長再陪我上一次蓮花山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主要是為了引出一個關鍵的小人物——江武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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