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仇寅第二日見了鳳孫,表情卻是淡淡的,“賈夫子許你來嗎?”

鳳孫垂着臉,“夫子聽聞鳳兒欲來照看父兄,很是欣慰。”

仇寅不以為然的一笑,“如今,可是安心了?”

鳳孫擡眼看了一眼玉成,“阿兄每日習字,離不得兒。”

仇寅哈哈大笑,“我的兒,你阿兄又不是小孩子,竟還要你日日督導?也好,這裏你也許久未來,既然來了,就跟着好好學學。讀書寫字,你阿兄要認你為師。放糧這一項上,我兒可是比不上你阿兄啊。”

轉身背着鳳孫的地方,仇寅對玉成吩咐道:“放糧一事萬不可讓鳳兒知曉其中的厲害。”玉成諾諾的應着,堅決的點了點頭。仇家所放的糧,俗稱“防火債”。常常是每年三四月間糧食青黃不接的時候,借一擔米與人。到秋來還米一擔五鬥。只隔四個多月,就加米五鬥,利息加一還多。鄉中但有窮人無糧的,沒奈何,不顧重利,只得借來應急。

這幾日放糧都意外的順利,玉成當着鳳孫的面并不敢多言多說,來人借糧,只詢問,規矩可懂?來人點頭稱是,又立了借據,按了手印。玉成便差人裝米與人。只是借糧的人卻一日比一日少,差人一打聽,原來趙家也在不遠的村寨裏放糧。且借米一擔,只需還米一擔三鬥,條件是日後為趙家在新洲上開地。不少人家為了少還二鬥米,都轉而到趙家借米。仇寅狠狠摔了一個茶盞,七竅生煙,玉成恨恨道:“趙家欺人太甚”。趙家這一動作等于間接宣稱新洲乃是趙家的地盤,如今情況即便是仇家将利息降下來也毫無用處,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将趙家趕走。”仇寅道。只有将趙家的放糧計劃打斷,不讓其再借機收買人心,才是上策。他立刻調了四十幾個人出來,“此事全權交給我兒,務必要将趙家的那些人打的再也不敢來。”

仇寅又特別指派了兩個人,“爾等只保護大郎君,若是出了半點差錯,唯爾等是問。”二奴諾諾應了,玉成這才放下心來。

鳳孫原本只遠遠在一旁看着,偶爾同玉成聊上一句兩句。佃農早些年便都見過鳳孫,卻因着鳳孫樣貌氣質太過出衆,心生怯意不敢上前。鳳孫性子也冷淡,樂得清閑。玉成生怕曬壞了鳳孫,吩咐下人給他預備了一頂大傘遮陽。鳳孫也不推辭,卻在那傘下一躲,一杯茶一卷書,悠悠然然。玉成将行,打算知會鳳孫一聲,再回首,卻發現座位空空。鳳孫不知何時不見了。玉成心道:也好,免得還要費口舌解釋一番。

趙家此次來放糧的人正是趙堎。趙堎不過帶了二三十人,抱着胳膊笑道:“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狹路相逢,玉成無心同他啰嗦,告訴家奴只管打。這一群家奴都是見慣了此等場面的,哪裏還用玉成一一吩咐,二話不說操棍就打。趙堎一衆也不是善茬兒,兩下片刻就混戰成一團。玉成先是膽怯的旁觀了片刻,後發現這場面與他做乞兒時争搶的場景沒甚不同,遂也操棍入內,卻是不敢枉下殺手,只對着來人的腹臀,腿腳用力揮棒。混戰之中,有人被他打倒在地,自己身上也不曉得挨了多少棍棒。趙堎原本也預見了今日必然有一番的打鬥,不想玉成帶的人不光比他帶的人多,身手也遠在自己這方之上。不過兩刻鐘之後高低漸露。除卻趙仇兩家的積年恩怨,趙堎玉成經過上一次芳懷的事件之後,彼此也頗多的不滿。如今,趙堎自己身處劣勢,心中更是憤恨。他偷偷換了一個更為粗大的棒子,繞到玉成身後,舉棒就要打下來。不想棒舉到半空就被一人攔下了,趙堎兩眼通紅,惱怒道:“那個不要命的,敢攔你七爺爺。”

來人奪了趙堎手裏的棍棒,在他腿上敲了一下,怒道:“小子口氣不小。”

趙堎挨了打,一臉的不耐不甘,“十二叔如何來了?勝負還未分明,叔父遠遠觀戰,待侄兒打贏了,再聽您教誨。”趙堎的年紀原本比趙缵緒還要大上幾歲,加上從來往來并不密切,故而心下也不是很敬重。可是,趙家本是官宦世家,這趙缵緒的幾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如今官居各處。趙缵緒早就過了史科,如今雖然賦閑在家不過是欲謀一個好職位而已。故而,趙堎雖然內心不滿,卻依然不敢抗命,只得停下來。一衆家奴小半已經被制服,大半見趙堎停了下來,也自動收了手中棍棒。

玉成身上臉上滿布汗水,一半是熱的,一半是緊張的。他走過來,施禮,“十二郎如何來了?”

趙缵緒似笑非笑,“趙某來請成大郎吃酒。”

玉成苦笑,他無奈的伸手一指在場的五六十人,道:“勝負未出,仇某豈能離開。”

趙缵緒不耐的将棍棒颠在手裏,“甚麽大不了的事竟要棍棒相向?”他在趙堎的腿上踹了一腳,踹的趙堎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你說。”

趙堎不得已,将放糧的來龍去脈說了,玉成又補充了幾句。趙缵緒才算是徹底明白了,他端詳着手中的大棒,“所以你要用這大棒背後敲打成大郎的頭?”趙堎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承認了。趙缵緒欲拎起大棒敲他一下,又怕真打傷了他,只得又踹了他一腳,“不知深淺的東西,這一棒子下去,成大郎必死。本朝律法殺人償命,你就等着街口問斬吧。”

趙堎此刻才開始慶幸,還好趙缵緒出現的及時。玉成也後怕起來,他摸了摸腦袋,感激的看着趙缵緒。趙缵緒原本對趙缵納同仇家争洲一事便有耳聞,争鬥的場面卻還是第一次見到。眼見着眼前有人鼻青臉腫,有人伏地呻吟,方知争鬥竟然如此的赤化。他嘆了一口氣,道:“争洲結下大冤仇,拼了性命一生休。只怕洲灘未争下來,訟獄已無休。”趙缵緒揮了揮手,令趙家家奴都站到一旁。“今日罷了,都随我歸去。”趙堎不甘心的在他耳邊小聲嘟囔着,趙缵緒冷面道:“你父哪裏自有我去說,今日你有幸遇到我,乃是不幸中的大幸。小子不知感激,還敢怨念?”趙堎終究是被趙缵緒打發走了,玉成這邊沖趙缵緒鞠了一個大躬,感激趙缵緒的救命之恩。趙缵緒瞧見左右近處無人,湊近了耳語道:“芳懷鬧的不可開交,非要為兄将你帶去。”

芳懷還坐在那艘小船上,寬袍大袖,胸懷袒露。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撫琴,一邊笑道:“你先前幫了我一個小忙,我如今還你一個大忙而已。”他得意的笑道:“那趙堎此次辦砸了差事,回去定然被他父責罵。小懲他一下,以解我心中的怨氣。”

玉成依舊送上了禮物,連連稱先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如今芳懷卻是救了他一命。芳懷兩根手指掐起那個禮包,不屑道:“婆婆媽媽的真不似個男人。”忽然眼波流轉,将禮物抱在懷裏,整個人往玉成懷裏一靠,“你幫我,又不肯要我還。成郎莫不是要芳懷始終虧欠于你,繼而你我生生世世糾葛不清?”玉成吓的奪過禮物往後推了兩步,“非也非也。”

芳懷噗嗤一笑,“蠢呆,如此不經逗。”

玉成一本正經的坐下,“你替我解圍一回,我替你解圍一回。如今也算是有交情了。日後芳懷便是玉成的朋友,如有所求,願效匹馬之勞。”

芳懷難得嚴肅了片刻,笑道:“如此,甚好。”

玉成将今日所發生的事一一同仇寅彙報了,只隐去了芳懷那一段。如此也算是順利完成了仇寅的指派。玉成受了仇寅贊揚,又陪仇寅吃了晚飯。臨到天色漸黑才得以回房休息。

門外,那姓馬的佃戶神秘兮兮的拉住玉成的袖子,“成大郎,前幾日說的事,您可還記的?”玉成心裏惦記着要去尋鳳孫講一講今日所發生的事,哪裏還來得及想什麽旁的事,只胡亂點頭。馬佃戶嘿嘿一笑,“如此,奴明日就給您送過去。”玉成見鳳孫在前面靜靜的等着他,心裏莫名的焦急起來,“甚好。”馬佃戶樂的蹦了個高,屁颠颠的走了。

鳳孫走過來,笑道:“你同他說了什麽,竟讓他如此高興?”

玉成抓了抓腦袋,“他說要送個什麽,我就應了,誰知道他想要什麽。”

鳳孫笑道:“你胡亂的應了,也不怕他獅子大開口?”玉成吓了一身冷汗,回頭再找那馬佃戶,哪裏還見得到人影。鳳孫搖頭,“回去同底下說一聲,他若是來要什麽,只管不給,讓他再重新找你來說。那時,你可自是問明白了。”玉成方放下了一顆心,開開心心的同鳳孫一道回了院子。

自是吩咐下人的話不必提。

玉成原本打鬥之中并未察覺,同仇寅彙報的時候不敢吭聲。如今一放松下來,頓時覺得渾身都疼的要命。鳳孫掀開他衣裳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玉成背上肩上腿上紅腫淤青無數。鳳孫伸手在淤青上碰了碰,聲音顫抖,“可是疼的厲害?”玉成原本疼的厲害,此刻聽見鳳孫言語裏的關心,心中反而竊喜,那疼也不那麽疼了,卻故意龇牙咧嘴,直說疼的受不住。木兒拿着藥油,哆哆嗦嗦的,苦着臉說淤青太猙獰了,他不忍心下手。鳳孫無奈只得自拿了藥油替玉成搓擦,如此正中了玉成下懷。

鳳孫手法輕柔,搔的玉成心中一陣癢癢。他的手搓到哪裏,哪裏就火熱一片。那團火從皮肉上一路流竄,竄到玉成心裏,又從心裏竄到一處,星火陡然彙集變成了燎原的大火。鳳孫揉到腰眼處,玉成忍不住□□了一聲。鳳孫以為他疼的厲害,慌忙中用口吹氣,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好。玉成将臉埋在胳膊裏,着實怕鳳孫看出端倪來。一瞬間念頭在腦袋裏轉了無數個圈,正在旖旎幻想之間,鳳孫突然貼近他耳邊,“阿兄若是難受,莫要忍着。”鳳孫的手還在玉成的腰上按壓,身體貼着玉成的身體,體溫暖暖的侵襲而來,聲音清朗,滿是疼惜。原來他見玉成一直将頭埋在膊中,耳後通紅,身體不停的扭來扭去,以為他确實疼的厲害,一直在咬牙忍耐,故而低聲安慰。玉成卻只覺得一股熱流從耳邊竄到後背,從後背延伸到鳳孫放在他背上那雙溫熱的手上,就如空穴來風一般,火勢陡然拔了一個高兒。一時間火花四濺,炸的玉成頭腦內劈啪作響。玉成咬着牙,渾身的肌肉繃的緊緊的又慢慢松懈下來。舒暢之後又是一陣窘迫。心中的空虛感更盛從前。

玉成身下黏膩的難受,卻又不敢再動。恨不得鳳孫立刻離開,又恨不得他永遠別離開。思來想去間,鳳孫停了下來。玉成詫異的扭過頭去,卻見鳳孫正在擦手,“還要再擦幾日,方可去了這些淤青。慶幸都是皮外傷。”原來藥油已經擦完了。玉成趴在哪裏不動,鳳孫以為他疼痛難忍,遂安慰道:“阿兄暫時忍耐一番,明日咱們便回莊子請個瘍醫來瞧瞧。”

玉成胡亂點頭應着,鳳孫擦了擦手,自說出了一身的熱汗要去洗洗。玉成此刻巴不得他盡快離開,連忙督促他快去,自己休息片刻,也要洗洗。鳳孫吩咐木兒将浴盆搬進玉成房內,自己才出去沐浴。

玉成大大松了一口氣,龇牙咧嘴的爬起來将褲子床單被褥三卷兩卷團好了,塞在四下各處都覺不妥,思來想去,幹脆順着窗子扔進了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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