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玉成同雲翳回到城裏,卻是已經過第二日晌午了。
雲翳眼角乜視着玉成,“你如何定奪貧道卻是不管,我只要那九顆紅蓮子。”
玉成感嘆道:“當初我一時貪念,惹了這樣的事。如今只求塵埃早定。”
雲翳點了點頭,笑道:“一念起緣起。說來也是你的命。”二人說話間看見仇學富帶着幾個人等在城門口。玉成下車詢問,仇學富擡起頭,沉聲道:“阿郎同趙家在新洲争鬥起來了。”
玉成聞言明白,該來的終于來了。他看了一眼雲翳,雲翳笑道:“快去快去。剩下的交給我。”說着輕輕抖了抖缰繩,兀自奔仇家老宅去了。
原來趙家仇家同時派人到新洲栽蘆。兩廂遇上,每年必會有一番打鬥。趙缵納帶着六個成年的兒孫,叫齊了趙家手下的百餘人。棍棒刀槍,蜂擁洲上。仇寅不過帶了二三十個人,明眼一看便是寡不敵衆。
趙缵納手裏拎着大棒,笑的臉上的肥肉都在抖,“拖的時間夠久了。”
仇寅見玉成來了,臉上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表情,“在這新洲上仇某确是讓你趙家太久了。”
玉成湊近仇寅,壓低聲音,“阿耶,是不是該再叫人來?”
仇寅搖頭道:“不用。”
趙缵納哈哈大笑,“仇兄這是瞧不起趙某。”他挨個點了點仇家的人頭,“莫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仇寅将手中的大棒颠了颠,笑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他手中大棒一指趙缵納,“人多也未必會勝。今日就見分曉。”
再說雲翳那邊敲開了仇家老宅的門,看門的老漢明顯是認識雲翳的,立刻開了大門,将雲翳迎進了房內。雲翳表明了來意,老漢依舊阻攔。雲翳拿腳尖點了點他的膝蓋,“貧道此番來,關乎你們仇家兒郎的性命。就算是有何緣由,豈能大過生死去?”
鳳孫正在窗前讀書。雲翳進門就揚聲道:“鳳小郎好生悠閑。”
鳳孫見了雲翳卻也不吃驚,放下書本,“仙長如何來了?”
雲翳随意的坐下,“有人求貧道務必把你帶出去。”
鳳孫好整以暇,“是誰?”
雲翳斜着眼睛,笑道:“乃是你兄長,仇玉成。”
鳳孫大驚失色,“你說什麽?”
雲翳哈哈大笑,站了起來,“仇玉成被你父找回來了,聽聞你被關了起來,遂求貧道前來帶你出去。”
鳳孫面上的表情無喜只餘驚恐,神色變幻,表情複雜,抓住雲翳的袖子,“他為何回來了?不是已經送走了嗎?”
雲翳笑的雲淡風輕,“壞就壞在你叫了陳教習去‘送’他。那陳教習帶了趙家老十二去,二人日日談情說愛,哪裏有心思管他人的瑣事。”
鳳孫的表情看起來頗為悲痛焦急,“我教他讀書識字,終日跟着便是唯恐阿耶害了他。又想要赴京途中帶着他,幾次不成才出此下策。無非是想令他不知不覺的脫了險。”玉成對鳳孫坦言自己已經知道仇寅的計策,鳳孫心中唯恐他同仇寅相争,其中任何一方受傷都不是自己樂意見到的。于是又打算偷偷将玉成送走,又将賣地剩的錢替陳芳懷贖身,令其‘護送’玉成順江而下,再北上找一處躲藏。待自己科舉上京之時,順路再找到玉成。再過了幾年,自己考上科舉,再接父母同住。到時候,自己當朝為官,仇寅貴為太爺,心中自然不再理會新洲的那塊地了。鳳孫突然抓住雲翳的衣袖,“仙長,你救救他。”
雲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早說過一切自有定數,”雲翳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在鳳孫的眼前晃了晃,“況且,如今再說這些恐怕已經晚了。”
鳳孫搶過那物件,大驚失色,“這是我送與他的蓮子,如何在仙長這裏。”
雲翳笑道:“我這裏有個故事,說來于你聽聽。”
早在二十幾年前,福東城內。
有戶人家姓仇,其中一子名寅。年方十□□歲,生的面如冠玉,唇紅齒白,标志更勝過好女。因着仇家娘子新故,故而雖至年節,仇寅依舊着了一身白衣。
這一日,随着衆人立在大街上,看鼓樂彩旗,絡繹而過。正看之際,忽然一個小婢挨至身邊,低聲道:“我家娘子拜會郎君,今晚在此處有要緊的話說。”随即送上一包物件。仇寅打開包裹一看,裏面乃是金如意兩柄。仇寅又驚又喜,滿口答應了。
晚上仇寅來到原處,果然見到日間那小婢女守候在哪裏。引仇寅入一高門大戶之中,彎彎轉轉幾層進了內室。只見一美婦人,豔妝濃抹,笑語嫣然。
原來,這個婦人乃是楚家的寵妾。本姓廖,名嬌。人喚嬌娘。這楚家幾代都是良田萬頃的地主,到了楚公這一代,竟然出了一個府尹,就是楚公本人。楚公原本有個原配,三十幾歲就亡故了。楚公便未再續弦,只讨了嬌娘做妾。對她寵愛無限,金銀珠寶玉器绫羅,四處得來的寶貝都用來讨她歡心。楚公同原配有個小兒子,自幼聰慧無比。不過十幾歲便同個名士雲游去了,一連三年都未歸來。楚公思念兒子,前些日子得知兒子到了某處,便親自帶了家奴前去探望。說是三四月之後才回來,只留嬌娘同家奴在家。這一日嬌娘倚樓看迎春,遙遙在樓上一見到仇寅,白衣蹁跹,風姿不凡。
于是春心萌動,如魚得水。二人私約了佳期,日日相會。
約了兩個月有餘,嬌娘便有了身孕。遂同仇寅商議私奔,嬌娘道:“妾頗有私囊,今日同郎君情投意合,願意傾囊相授。郎君置辦田産房屋,或做個本分的生意,以便長長久久。”仇寅滿口答應,心內卻暗想:“這婦人雖美貌多金,但是年紀太長,同我不相當。其夫現在出門探子,若是歸來識破機關,恐怕我自身性命不保。至于孩兒,……”仇寅随即釋懷,“待我逃到灘塗,自創事業,另娶少女,孩兒豈不是想生幾個生幾個。”
主意定了,便謊稱,“待我去灘塗料理家業,不到月餘便歸來接你。”嬌娘大喜,傾囊相交,約有五六百金。又将一只十八顆紅蓮子的手串,乃是楚家祖傳的稀世之寶,拆了,交由仇寅九顆,自留了九顆,取意,“長長久久”。以為自己同仇寅同心同意,哭泣叮咛道:“見此紅蓮子如見妾心。”兩人揮淚告別。
仇寅騙了五六百金,随即歸家同老父講明了緣由。若是本分人家,老父定然會氣個半死,仇家的老父卻并非那良善之人。他聽說兒子得了意外之財,又聽了仇寅的打算,興奮的滿面紅光。随即當夜舉家搬到了灘塗。
仇寅用百多金在灘塗買房置地。彼時灘塗當地有個沒落的世家,劉姓。家族沒落,聲威卻還在。仇寅便拿出三百多金娶了年不過十七的劉家庶女為妻。婚後,十分的恩愛。全然不思念廖嬌娘的恩情。
廖嬌娘又盼了三個月,肚子漸漸大了。終于被楚公看出了端倪,楚公又悲又怒,竟是病倒了。卻依舊舍不得打殺了嬌娘,恩準嬌娘修書一封,差人送至灘塗。寄信人尋到仇寅家裏,仇寅卻推說并不認得。寄信人回複後,嬌娘立刻憂慮成疾。楚公将她禁步在柴房內,又過半年後,生下了一羸弱的男嬰。剛過滿月,嬌娘抱着孩子,帶着一雙奴婢,乘船到了灘塗仇寅的家裏。兩人相會。嬌娘憂思成疾後面黃肌瘦,加之生産後并未恢複,形容更是如枯槁,不複往日的容顏,仇寅更加的不喜。只推說不認識。嬌娘情急争鬧,哭泣道:“你不認我,難道連親生的孩兒也不認嗎?”仇寅只謊稱,“這婦人乃是娼妓,慣來會訛人。哪裏來的野種,欺我良善本分,無賴于我。”着人将嬌娘棍棒趕了出去。嬌娘大罵,“忘恩負義,天理不容。”
仇寅恐怕嬌娘鬧大,将其捆綁在柴房,揚言要送官。嬌娘掙紮間,胸口所戴的紅蓮子露出。仇寅一見便起了殺心,盤算着要将嬌娘手中的珠子奪到自己手裏。此時劉氏亦已有懷孕,心腸溫軟,見不得嬌娘的孩子啼哭不已,心中母愛大發,暗地令人将嬌娘母子放出。
嬌娘一路躲避仇寅的追殺一路奔逃遠地,可憐氣惱添胸,又遭重創,人随即瘋癫,六親不認,唯對懷中孩兒愛護有加。只是楚家早已不能容她,娘家又無力看管,可憐淪為乞丐。她随身攜帶的紅蓮子也不知所蹤。
仇寅尋不到紅蓮子,心中氣惱,卻喜見嬌娘瘋癫,以為平安,由自放下心來。
不料劉氏因此得知了郎君的真面目,動了胎氣,孩兒胎死腹中。由此傷了身體,又過了幾年才有幸又懷了一胎,生了一個兒子。此時仇家已家財萬貫,仇寅又得麟兒,愛若珍寶。經蓮華宮雲翳仙長賜名鳳孫。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大概十章左右就結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