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的女兒
哈裏由着水流的沖蕩,最終被沖回了自己的珊瑚小屋門口。
珊瑚屋外放着的那個大貝殼,明顯是哈裏每日睡覺時躺着的那個大貝殼。大貝殼的周圍撒着一圈的魚骨碎石,是在提醒別的人魚不要打這個貝殼的主意。哈裏從那圈魚骨碎石中撿出粒最為尖銳,在尖刺拐角處又最為平滑的碎石,拿着碎石,把貝殼推進了屋中。
就像是特意為他送回貝殼的亞克斯一樣。
雖然看起來脾氣不好又很兇,卻會在意外的地方,特別的溫柔細心。
巨大的貝殼被推進屋去,一只牡蛎,從被貝殼遮擋住的地方露了出來。粗粝的兩片殼子緊緊的合在一起,一絲微弱的光芒穿過牡蛎殼間的細小縫隙,将牡蛎周圍的一圈海水映成了極淺的金色。
哈裏抱着蜷縮起來的魚尾蹲坐在牡蛎前,一個大膽的念頭逐漸從他的腦中生成——這,會不會就是他求了許久的神奇藥水?
太陽從大海的盡頭升起,喚醒了酣眠一夜的人類。交錯的漁船星子般的灑滿了海面,唯獨少了,哈裏守望了一夜的那艘小船。
鎏金色的液體被裹在一個氣泡中,哈裏輕輕的戳了戳那個氣泡,氣泡便裹挾着哈裏口中的神奇藥水,滾向了牡蛎的深處。哈裏看着僅有自己一個指節大小的氣泡,不自覺的露出了一個傻笑。
也許再過不久,大海中,便會迎來一位新的人魚。
王子整夜整夜的劃着小船,飄蕩在海面上的事情,老國王也是有所耳聞的。在聽仆從們說完王子今日,又是到了日出時才回的古堡後,老國王拄着拐杖,推開了王子的房間。
一只海螺躺在王子的枕邊,微微透過了海螺下,王子金色的發絲。老國王拿起海螺放到耳邊,聽到了他聽了幾十年,卻又從未聽的真切的海浪聲。
自從亞克斯死後,老國王開始畏懼接近大海,也畏懼聽到海浪的聲音。海風從未忘記帶着浪濤的聲音傳遍古堡中的每一個角落,老國王躲在古堡的深處,惶惶的,躲避着海浪的聲音。
海螺中記下的浪濤像是湧入了老國王的腦中,洗刷着被歲月染上了層層灰燼的記憶。老國王握着海螺坐在窗前,一遍遍的聽着海螺中的浪濤聲,和那斷斷續續的歌聲。
雖然他從未聽過亞克斯的聲音,但亞克斯的歌聲,應該會比海螺中錄下的歌聲,更為動聽。
老國王從日出坐到了日落,落日的餘晖灑在老國王的身上,也同樣的,灑在了遼闊的海面上。老國王望着停泊在岸邊的那艘屬于王室的裝潢華美的大船,似是又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那個傍晚。
美酒,舞樂,大蓬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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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成年禮仿佛要通宵達旦直至破曉,只可惜,他的成年禮連午夜都沒能持續到,便沉沒在狂風駭浪之中。
一個模糊的身影從記憶的深處閃過又被湮沒其中,老國王追憶着那瑣碎的回憶,無聲的嘆了口氣。
太久了。
久到連亞克斯的面容和魚尾,他都記不清了。
王子在清醒的前一秒,迷迷糊糊的摸着枕邊,想聽着哈裏的歌聲醒來,摸着摸着,摸了一手空。
王子猛一起身從床上坐起,睜着還沒能徹底聚焦的眼睛,看到了坐在窗邊的老國王,和他手中的海螺。
王子發出的動靜驚擾到了老國王,被海水沖洗過的記憶又迅速的落滿灰塵,恢複到了本來的模樣。
老國王拄着拐杖努力幾次才從座上站起,他握着海螺,放到了王子的手中。皺褶的皮膚從王子的手上劃過,年歲的枯敗味圍在王子身邊久久不散。王子看着老國王蹒跚的背影,最終,叫住了老國王。
思考了許久的問題,似乎在忽然之間就沒了值得思考的必要性。
“亞克斯,還活着。”
蹒跚的背影一頓,緩慢回身的老國王,似是久久沒被上油的古老機樞。
“我遇到了一個人魚……”
幾乎是相同的開端,被續上了截然不同的後續。老國王啞聲聽了許久,王子與哈裏的故事,是他幻想了無數種的如果之一。
“也許只是那種藥水太難造出……”老國王安慰着王子,也在安慰着自己。
請讓他們的故事,在孩子的身上,得到一個美好的結局。
月影初上,哈裏游出海面,撞碎了海面上的那輪月亮。一葉小船從岸邊劃出,在船尾之後,留下了道道水痕。當水痕與碎月相融,王子,終于見到了他的人魚。
哈裏舉着牡蛎偎在小船邊,被他撞碎的月影中,似乎有一小片,溜進了他的眼裏。
小船劇烈的晃動一下,王子的船中,多了只露着小虎牙對他憨笑的人魚。王子攬過哈裏,又把精致的禮服沾濕了一片。
小船慢悠悠的劃回岸邊,老國王看着哈裏那與亞克斯全然不同的金色魚尾,終于在記憶中,清楚的勾勒出亞克斯那銀白、耀眼的魚尾。
“請幫我轉告亞克斯,我很感謝他救了我。”
鎏金色的液體滑進了王子的口中,精良的禮服褲被掙破,兩條金色的魚尾,糾纏在了一處。小船在搖晃後失了它承載的兩條人魚,被魚尾激起的水花融為一處,又消失在海浪中。
大海的深處響起悠揚的歌聲,是人魚們在歡迎大海中的新成員。月影晃了幾晃,又拼湊成一輪皎皎的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