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遇刺

衛楠使用的是一種叫“靈犀傳書”的玄術,以血為媒,給遠在千裏之外的人傳書,持有同種符紙的收信人在收到信後,在符紙上回信,寫信人便可收到。

這種玄術在江湖上近乎傳聞,連聽說過的人都極少,會使用的也不過兩三人,衛楠便是其中一個。

他看完了回信,将回信一并燒了,然後一瘸一拐地坐回床上,等着王胖回來,然後向他道別。

謝策一直在離衛楠家十多米的距離看着,親耳聽見了衛楠是如何冷漠地對待他爹的,心裏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絲傷感,又多了一絲欣慰:他傷感衛楠身世凄慘,父母皆亡;欣慰他終于親眼看到了衛楠真實的一面。

原來這個人并不是真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時時事事都處之泰然,原來他也有喜怒,也有悲傷,也有情緒失控的時候。

若是沒有發生那件事情,以謝策自私涼薄的性情,這輩子都不會對一個陌生人如此關心。正因為有了關系,才心有所系。

謝策突然很想沖進去看着衛楠在他面前傷心也好,悲痛也好,憤恨也好,厭惡也好……只要衛楠對着自己鮮活地表露真實的感情,對他都是一種欣喜。至少那樣,他可能就離了解衛楠這個人更近了一步。

可他不能進去。

被人無視的感覺是難受的,這幾個月來,衛楠在他面前從未表露過什麽情緒,謝策渴望看到衛楠真情實意的一面。哪怕衛楠當面罵他惡心,他至少可以根據衛楠流露出的蛛絲馬跡的真實意圖去想辦法補償。

可是衛楠就像是一團棉花,好的壞的,尖銳的柔緩的,他統統吸收,一滴真實意圖也不給謝策看見。

究竟一個人要經歷過多少磨難,才會完全把自己完全包裹起來,不給任何人看見真實的他?

謝策自認是個見多識廣的人,身世離奇,小小年紀便閱遍世間悲歡,他看得懂大多數人的悲歡喜樂,可是他看不懂衛楠的。

王胖埋完衛楠的爹便回來了。他肥胖如球的身軀不能像謝策一樣潇灑地飛上衛楠家門外的老槐樹,只能站在樹下對着樹上暗自神傷的謝老大,把手放在嘴邊放低聲報告:“謝老大,人我埋好了,标記也做好了,咱是現在回去還是等一等?”

王胖的話點醒了謝策,他與衛楠的恩恩怨怨到現在真的已完結了。他已經幫着衛楠把爹埋了,接下來,他們會各自過上各自的生活,他當他的土匪頭子;衛楠呢,繼續在他的生活裏掙紮,或許繼續去縣衙當文書,或許當個教書匠……他們之間真的一點交集也不會再有了……

“你去跟衛楠告別吧,我在這再等等……我再看看他。”

王胖真的無語了,他一個人回去算怎麽回事?怎麽跟兄弟們說,他們老大對被他放下山的一個手下上心了?

“老子叫你對他好點,可沒叫你把魂都交給他!”王胖從樹下撿起一塊小石頭往樹上謝策的丢去,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謝策的額頭,“你清醒點,你就算再惜才也晚了,人家不可能再跟你回寨子了!”

謝策被王胖丢的石塊砸得額頭生疼,一手捂着額頭,不耐煩地道:“別廢話,你要滾就滾,少管老子!”

王胖見他如此不聽勸阻,也懶得再跟他廢話,搖着頭走進了衛楠那間黑乎乎的屋子。

衛楠已經恢複了平日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坐在一張凳子上正看着王胖,手邊還有一個小小的包袱。

“衛先生你……”王胖見衛楠的樣子似乎在等他,有些詫異,難道衛楠要離開?

“王管家,謝謝你幫着我……我在這裏等你,就是想跟你告個別。”衛楠腳腫得嚴重,沒有起身。

“你要去哪裏?這不是你家嗎?”證實了心中猜想,王胖驚詫了。

“這不是我家。他們只是……只是我的養父母。如今我在這裏已經沒有任何牽挂,是該出去走走了。”衛楠語氣平緩,看着王胖一字一字道:“王管家多多保重,也請你轉告謝寨主:山水有相逢,望君多珍重!”

王胖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他的謝老大正躲在外面的大槐樹上,衛楠聲音不小,他定是字字句句都聽進去了。

王胖在心中暗罵他的謝老大:“老子叫你對人好點你不聽,現在舍不得人走,人家可真的要走了!還叫你保重,你他媽後悔死去吧!”

耳力極好的衛楠聽到了屋外大槐樹上的一陣異響,知道躲在樹上的人聽到他的話了,便道:“王管家莫難過,我們定會再見的。”

王胖連忙道:“衛先生說的是,也望衛先生此去一帆風順,早日騰達,回來我們還是兄弟!衛先生腳傷嚴重,還望先生緩行。”他沒辦法勸衛楠留下養傷,他對他養父那般厭憎,估計是不肯留在這養傷的。

衛楠笑了笑,起身拎起身邊的小包袱,緩緩地走出了房門,一步一步走得極緩慢,路過大槐樹,也沒有擡頭看一眼,只是将滿懷的不舍留給身後那一胖一瘦的主仆倆。

衛楠走了半日後,謝策總算是願意從大槐樹上下來了。無論王胖說什麽,他都提不起興趣,不是“嗯”就是“哦”。

倆人又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朝天山上而去。

“老大,你別不樂意了,衛楠他走的時候穿着你的狐裘,他肯定知道我是穿不起那玩意兒的。你自己用腦子想一下就知道,衛先生沒有真的生你氣,即便之前有氣你,現在也原諒你了。”王胖見謝老大悶悶不樂的,便安慰道。

聽他這麽說,情緒低落的謝策眼睛都亮了:是了,衛楠不願意穿自己讓人給他做的衣服,卻願意穿走謝策的衣服,這不正是說明他原諒謝策了嗎?

“你小子怎麽不早說!沒想到你腦瓜子還挺靈活!”謝策頓時開懷了,笑嘻嘻地拍着王胖的背。

王胖都無語了,明明是有些人太蠢,這麽淺顯的道理硬是想不通。

謝策頓時心情舒暢了起來,心中背負已久的愧疚也終于一掃而光,回到寨中便吩咐三丫頭做了頓好吃的,和王胖在屋內大吃了一頓。

謝策這輩子總是沒享福的命,每每樂極總生悲。好不容易卸下心理包袱的謝策,當晚就在自己的床上被刺殺了。

刺殺他的人并非江湖草莽,而是有組織有紀律,功夫極其高強的殺手組織。幸好聶如蘭的變态教學方式,否則此刻謝策已經變成了床上的一具死屍了。

不過他的處境也并不好,右胳膊上中了一刀,腿上還中了一箭。謝策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十幾年,這點傷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殺手大概有二三十人,都是些輕功卓絕、身手利落的高手,他們并沒有驚動寨中人,而是直接摸到了寨主府邸,用迷藥将整個府邸的下人包括王胖都迷暈了。

幸好他們并不知道謝策對迷藥過敏,一聞到迷藥的味道,謝策那狗鼻子就會發癢,立刻清醒了過來,這才躲過一劫。

謝策憑着一身橫練的硬功,加上他的百發百中的匕首,這才從殺手的包圍圈中撕破了一個口子,拖着受傷的身體沖出了包圍圈。

正當他響拉響敵襲的警報時,突然瞥見了身後一個殺手衣角的花紋,頓時放棄了求救,就地一滾,身形隐入了朝天山北面的灌木叢。

殺手們立刻追了上去,竟是連一個人都沒有驚醒。最後走的兩個殺手甚至還将同伴的屍身一并帶走了。除了現場的幾攤血跡,幾乎沒有任何東西留下。

謝策在看到殺手衣角花紋的瞬間,腦子是懵的,他做出不發警報的決定幾乎是手快于腦的。直到現在都完全是憑着本能在躲避追殺,他只穿了一件白色底衣,在夜色中簡直是明晃晃的活靶子,但朝天山遍地都是白茫茫的雪,倒是成了謝策最好的掩護。

他專門撿着雪厚的地方走,路上又從腰間解下貼身而藏的細鋼絲,将受傷的地方緊緊捆紮起來,點了止血的穴位,竟是一滴血也沒有留在雪地上。

饒是如此,他依然沒有甩脫殺手的追擊。

快天亮時,謝策終于逃到了朝天山腳下。穿着單衣在在雪地奔跑了一夜,雖然心裏并不覺得冷,但身體多處被凍傷,尤其是雙腳凍傷更嚴重。他沒有來得及穿鞋,此刻還是光着腳。

天亮了,他的行蹤更難隐藏,多年的江湖經驗告訴他,他不能往普通人家的屋子裏去,只能往人員流動量大的地方去,這樣才可以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在力竭之前,他摸進了鎮上一家客棧的後院。怕驚動住店的客人,他不能去客房,用肩膀撞開了客棧的柴房,鑽進去就立刻用幹草将自己蓋了起來。

他要趁店家進來抱柴火做早飯之前,将身上的傷口打理好,這樣才方便他長時間跑路。

正在他用左手艱難地拔掉腿上的箭矢時,柴房的門突然開了,一道身影一閃而進。

謝策的匕首甚至還沒來得及甩出,那人便快如鬼魅地到了謝策跟前,一把握住他甩匕首的手:“別怕,是我。”

來人竟然是衛楠!謝策過于緊張的神經終于放松了,這一放松,頓時整個人都不得勁兒了,疼痛疲勞、失血過多、雪夜狂奔的低溫症都來找他麻煩了。

在他暈過去之前,他終于看到衛楠那張平靜如水的臉上的擔憂神色,心道:“他在擔心我……他真的……會武功……”

作者有話要說:

謝策小可憐馬甲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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