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養傷Ⅱ

他腿上的箭傷是個貫穿傷,沒法下床,只得在床上幹瞪眼。

“這麽晚了他出去幹嘛?”謝策在屋內等了半天也沒見衛楠回來,忍不住有點擔心:“他臨走之前還拿走了我的兩把匕首,難道他是想去和那些殺手過招嗎?”

自從受傷後衛楠的那些表現,讓謝策隐約知道了衛楠的不簡單,但他并不認為衛楠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他猜測衛楠最多和自己能打成平手。可是自己都對付不了那麽多的殺手,衛楠出去能讨得了什麽好?

謝策在不扯裂傷口的前提下,一點點往床下挪,他想去看看衛楠的那三條腿的書桌上有什麽貓膩。

謝策并非是喜歡窺探別人隐私的人,但他對衛楠實在太好奇了!一個被貧苦人家收養的人,卻身懷絕技,氣性沉穩,還隐藏着自己這江湖老手都沒見識過的手段:那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藥的水、如何瞞過精銳殺手将自己這麽一個大活人從鎮上的扛到他家裏的?

這一切正常嗎?就是謝策那時不時短路的狗腦子也知道,太不正常了!

他好不容易挪到了衛楠的書桌邊,門外就傳來了衛楠開鎖的聲音。

謝策腿腳不便,慌張地想逃回床上,但那瘸腿實在太不争氣了,直到衛楠開了房門,他都沒能回到床上。

衛楠将手中的袋子往地上一丢,立刻上前扶住謝策,難得有些嚴厲地對謝策道:“你就不能聽話一點?我才走一會兒你就下地,還想你的傷好得再慢點嗎?”

謝策這讓人聞風喪膽的土匪頭子竟然被衛楠這一句并不算重的話吓得一縮,心虛地道:“沒……沒……我就是……就是有點悶。”

衛楠把他扶到床上,謝策被吓傻的腦子這才想起來反咬一口挽回些顏面:“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一聲不吭把我鎖在屋裏,我還以為你要去找殺手出賣我呢!我能不想辦法嗎?”

衛楠知道他心裏不痛快,嘴上才沒個把門的。衛楠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撿起地上的袋子,伸手将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謝策一看,竟然是一只沾滿鮮血的灰兔子,顯然是野兔子。

“你不是想吃肉嗎?我出去給你弄了,你就好好聽我的,乖乖待着不行嗎?”衛楠左手拎着兔子,右手從懷中将兩把匕首摸出來放到謝策手上:“我沒有武器,借用一下,現在還給你。”

謝策萬萬沒想到衛楠半夜出去竟然……竟然只是為了自己随口一句想吃肉!他他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你……你要是出去弄肉,不會買嗎?為什麽……非要半夜出去打獵?”

“謝大寨主,你也看見了,我家徒四壁,哪來的錢給你買肉呢?”衛楠将已經氣絕的兔子重新放回袋子裏拎了出去。謝策只聽見屋外水井旁的水響了一陣,衛楠似乎在清洗那兔子。

一會兒,衛楠就進屋了,他手上的兔子血也洗幹淨了。

“我本來打算離開這裏,但是因為腳傷未愈,走得慢,便在鎮上一家客棧歇息……快天亮時就聽到你進院的聲音。我天生耳力好,否則不一定能救下你。”衛楠直接在謝策身邊坐下來,身子貼得謝策極近。

“他……他這是在向我解釋救我的原因嗎?”謝策心道,“他那般厭惡他養父,若不是為了我,是鐵定不會再回來這裏的吧……”

那本是一張單人床,謝策雖然不魁梧,卻是個極高大的人,此刻和衛楠兩個男人擠在一張單人床,顯得非常擁擠,但衛楠竟然毫不在意。

“我知你心裏不痛快我隐瞞武功一事,但是……謝策,我對你沒有惡意。還是那句話,全心信任我,不問不疑,我保你安然無恙,行嗎?”可能是屋內燈光太暗,衛楠的臉有些貼近謝策,謝策慌得趕緊往後躲,可是他能躲哪裏去呢,這該死的硬板床就貼着牆。

“好……好……我信你……”還能不信嗎?衛楠要是真對自己有惡意,在客棧就可以不管自己,等着那些殺手進來殺自己就是了。謝策心道:我知道你對我沒惡意,可是……可是你此刻離我也……太近了!

衛楠似乎不知他的窘迫,将桌上的燈吹滅了,拉着謝策便躺在了床上,還伸出右手攏住了謝策的身體,保證他不脫離自己的手臂,又用狐裘将兩人身子蓋住。

狐裘不大,要蓋住兩個人,身體必須貼近,衛楠緊緊貼着謝策,根本不管謝策此時內心的小劇場翻滾:

“天哪,衛楠竟然這麽主動要和我睡一張床!”

“他是讀書人,不會真受了書中那些風流士子的影響,好男風了吧?”

“老子此刻嚴重懷疑當晚真是他睡了我!”

……

“別多想,好好睡。那屋……死過人……我不能讓你去睡……我自己也……也沒辦法過去睡,我貼着你,暖和點。”衛楠兩天都守着謝策,幾乎沒怎麽合眼,疲憊到了極致,說着說着就睡着了。

謝策可是昏睡了差不多一天外加一下午的人,此刻除了身體的外傷,精神竟是奇佳,一點睡意也沒有。

衛楠睡着了,可是他的手還死死鉗住謝策的胳膊,像是怕謝策會趁他睡着而離去。

月光從極小的窗戶中透出一點點光亮來,就趁着這麽一絲月光,謝策認真地觀摩起衛楠的臉來,柔和的眉眼,精致到像是畫中走出的人,此刻正躺在謝策身邊,發出毫無防備的呼吸聲。

這可是曾與自己春宵一度的人啊!月光之下,謝策竟然微微笑了,忽然起了這麽個念頭:第一次是男是女有什麽關系呢?能與這麽好看的人度過一晚,總歸虧的不是自己。

在謝策短短的二十二歲生涯中,他身邊除了糙漢就是莽夫,只有兩個如此好看又如此讓自己難忘的人,一個是楠哥哥,一個……就是衛楠。

“他們名字都帶‘楠’,難道名字帶‘楠’的,都是天生的美人嗎?”謝策側身盯着衛楠的睡顏,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謝策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惶恐、喜悅的情緒中幾時睡着的,但他的醒來,卻是因為一陣肉香。

他的狗鼻子在睡夢中就被肉香刺激到了,幾乎是本能地爬起來,卻發現衛楠已經離開被窩了。此刻從屋外飄來的肉香,定是衛楠在做昨晚捉到的兔子。

謝策低頭有些貪戀地摸了一下身旁那個早已冰冷的枕頭,昨晚,衛楠就睡在這上面。

謝策突然傻笑起來,衛楠讨厭他養父,所以不願意去他房間睡,寧願跟自己睡在一起:“這說明什麽啊,這說明衛楠把我當成自己人了啊!”

得到這個結論後,謝策幾乎高興得要跳起來,可惜身體不允許。

正在他心花怒放的時候,衛楠端着一碗菜一碗飯走了進來:“我也不知你愛不愛吃兔子,但現在你身體需要……就算不好吃,你也盡量多吃兩口,好嗎?”

謝策聽着衛楠幾乎是哄着他的語氣,心都要融化了,端起碗便狼吞虎咽起來:“我就是個土匪,又不是什麽金枝玉葉,哪有那麽嬌氣,有肉我就滿足了……”

衛楠見他吃得香,臉上也不自知地露出了微笑。就這麽一點點的笑容,謝策在狼吞虎咽中竟然也捕捉到了。

“他真的是在乎我的……就算我曾經傷害過他,他也徹底原諒我了。”謝策一邊吃一邊想,“那是不是……是不是我可以……可以跟他再走近一些了?”

衛楠看着謝策吃得香,竟似比自己吃到還滿足。他拾起謝策吃完的碗筷,笑盈盈地就走出去了。

“他笑得那麽開心……我從沒見他笑得這麽好看過……”謝策抹抹嘴,打了個飽嗝:“難道他喜歡我把他做的飯吃得一點不剩嗎?他做的确實好吃,嗯,他應該有這種成就感。”

謝策吃飽喝足,半靠在床上養精蓄銳。半晌,衛楠進來了,他又坐到了那三條腿的書桌旁,開始了書寫。

“衛楠,你每天都寫信,可是沒見你發出去啊!”謝策終于忍不住了,換了個委婉的問法。

他這點小聰明沒有難住衛楠,因為衛楠根本沒打算瞞他:“發出去了,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哦?你怎麽發出去的?”衛楠竟然肯回答他的問題,謝策簡直受寵若驚,連忙問道。

“‘靈犀傳書’,你聽過嗎?一種以血為媒的玄術,可以給遠在千裏之外的人傳書,持有同種符紙的收信人在收到信後,在符紙上回信,寫信人便可收到。”衛楠轉過身來看着謝策道。

“那……那不是傳說中才有的玄術嗎?你……你竟然會?”謝策像一只炸毛的貓,被衛楠的話驚得從硬板床上彈了起來。

“我會。”衛楠答完,卻不往下說了。

好嘛,按照不問不疑的規矩,只要衛楠不說,謝策就不能提問了。他百無聊賴地躺回床上,靜靜平息着自己心中悄然而生的失落。

衛楠像是個後知後覺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繼續往下說會把謝策饞死一般,就是打死了不再開口。

謝策身體畢竟沒複原,生着悶氣躺在床上看了半天房梁,一會兒就睡着了。

直到衛楠拍着他的臉喊他起來吃午飯,他才從極其安穩的睡眠中醒來,揉揉眼睛看了下中午的飯食:又是青菜加米飯。

“衛楠、衛先生,你就不能讓我這個傷員吃好點嗎?如果你沒有錢,可以問我要啊,我可有錢!”謝策說着就開始摸自己的衣兜。

可是他被殺手半夜從床上攆起來,直到碰見衛楠身上都只剩一身底衣,哪裏來的地方裝銀子?

他尴尬地把手從身上縮了回來:“沒……沒錢啊!那你可以把我蓋的這狐裘拿去當了嘛,好歹能換幾十兩銀子!”

衛楠嘆息了一聲,道:“你也知道我家徒四壁,除了你這狐裘,還有什麽東西可以給你禦寒?難道你想蓋我爹那黑黢黢的被子嗎?你要是不介意,我這就給你取來。”

衛楠說着就放下手中的青菜碗,準備去隔壁。

“別!”謝策立刻拉住他,“我就吃青菜挺好的……有營養。”謝策從衛楠手中搶過那碗白飯,吃得津津有味,生怕衛楠真的去隔壁把那能熏死人的被子抱過來給他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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