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奪勢

“此次明王出征一月有餘,兵部竟然一封戰報也未收到,僅憑明王一面之辭,微臣難以信服。”範霄九道。

此言一出,太子周堂立刻陰陽怪氣地附和:“整整一個月一封戰報也沒有,誰知道明王是不是真去平叛了。”

衛楠站起來道:“本王之前說了,裴将軍是皇屬軍主帥,軍中戰報本王是日日都發給他的。本王離京一月有餘,若是沒有發戰報,他早就上報異常了。難不成裴将軍還會包庇本王嗎?!他這是打定了主意要等我把曹賊打得差不多了,來坐收漁翁之利!”

裴沖給衛楠中了毒蠱,衛楠自然不會有什麽戰報給他。只是沒想到當初裴沖構陷衛楠的舉動,卻成了衛楠此刻洗白自己的最好依據。

滿朝文武一聽,确實如此。現在大周四境烽煙四起,所有戰報都要彙總到兵部。雖說帶兵的将軍們偶爾會有疏漏,但一個多月沒有消息,帶兵的還是王爺,裴沖豈有如此粗心?只可能是他故意按下戰報不報兵部。他把明王的戰報按下,必定是想對明王不利。

範霄九與裴沖有仇,更不會替他洗冤。當即道:“即便真是裴沖有問題,臣也不贊成将皇屬軍兵權給明王。明王沒有多少帶兵打仗的經驗。眼下前朝餘孽來勢洶洶,四境不安,皇屬軍是保衛京畿重地的最後一道關卡,我們實在輸不起。臣懇請皇上将皇屬軍兵權交給更有經驗的武将,比如練師培老将軍。”範霄九道。

練師培是兩朝元老,在大周時就是手握重兵的将軍,德高望重。當年護國公造反時首先就要解決他,讓他不能反抗。只要練師培不動,護國公便有了絕對的勝算。于是裴沖帶着玄衣白菊将練師培兒子綁架了,威脅他在護國公發動政變時不準輕舉妄動,否則便殺他兒子。

練師培當時年近五十,膝下只有一子,被老母親寵溺得沒邊。在老母親一哭二鬧三上吊用性命威脅之下,練師培只得聽從護國公的話,果然沒有出兵。事成之後,護國公雖然還是讓他帶兵,但卻将軍政大權移交給了自己的親信裴沖。

“哪個武将天生就是帶兵打仗的天才?不都是練出來的嗎?練師培還擔着江南大營的重擔,哪有時間管皇屬軍!”周憲氣得直咳嗽。

衛楠卻站起來道:“國舅說得對,還請父皇三思。兒臣沒有太多實戰經驗,怕誤了國家大事,還請父皇收回成命。”

周憲本來就被範霄九氣得直咳嗽,聽到衛楠這般不争氣的話,更是急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一旁的總管太監立即上前去給他順氣。

太子和範霄九見衛楠這麽識趣,相視一笑。只要衛楠沒有兵權,太子一黨就不用擔心他。練師培近年來還算聽話,之前皇屬軍大權被裴沖把着,練師培只有一個江南大營,遠水救不了近火,太子便沒将他放在心上。

此時裴沖一死,太子出面将皇屬軍兵權給練師培争取到了,想必練師培會對他感激涕零,正好趁機将他收歸麾下。只要練師培成了太子這邊的人,衛楠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憑借一人之力抵抗軍隊。

朝堂已經實際被太子一黨給把控了,周憲現在連兵權也沒了,只剩一個玄衣白菊的殺手組織還捏在他手中。但他的玄衣白菊也被人盯上了,那個人就是衛楠。

晚上,衛楠剛回到自己的府邸,周憲便帶着太醫來給他治傷了。周憲快七十歲了,以前威風凜凜潇灑風流的護國公,老了後又吃多了丹藥,整個人像是風幹的橘皮一樣,滿臉褶皺,卻比年輕時多了一股慈愛之感。

“楠兒,你怎麽這麽不聽話?父皇擔心自己百年後你日子難過,想盡了辦法給你鋪好路,你這孩子怎麽一點心眼都沒有啊?”周憲坐在床邊,看着太醫為衛楠換藥,心疼地握着衛楠的手。

衛楠一整天的舟車勞頓,回來就到兵部交接印信、上殿陳情,沒有時間換藥,加上天氣炎熱,導致腹部的傷口有惡化的跡象。傷口滲出的血水将紗布與血肉粘到了一起,揭開紗布時疼得衛楠一陣抽搐。

周憲連忙握住衛楠的手,大聲呵斥太醫:“蠢貨,下手輕一點!”

一旁的太監總管唐公公連忙幫衛楠擦額頭的汗。半晌,衛楠才從極度疼痛中清醒了一點,他一睜眼就看到周憲紅着眼圈一臉心疼的樣子,心中不由得冷笑:幼時把我當豬狗一般,現在來扮個什麽慈愛,不覺得惡心嗎?

陳太醫被周憲一頓罵,吓得畏畏縮縮,手上動作倒是輕了。但傷口嚴重成那樣,他動作再怎麽輕衛楠都不會太好過。

“無妨,陳太醫你盡管清洗便是,我能忍住。”衛楠見陳太醫緊張得滿頭是汗,雙手都在顫抖,心中有些不忍,便輕聲安慰。謝策是醫者,衛楠見醫者都感覺親切。

陳太醫心中一陣感激,這宮中難伺候的主子多了去了,像明王這樣和善的少見。他強行壓住顫抖的手,憋得滿頭大汗,下手動作便穩了許多。

“父皇不用擔憂兒臣,過去十多年,兒臣什麽苦沒吃過,這點傷不算什麽。”衛楠一邊皺着眉頭,疼得冷汗直流,卻沒忘記往周憲心裏紮刀子。

果然,周憲聽了衛楠的話更是滿面戚色,他嘆了口氣,緊緊地握住衛楠的手,聲音裏都充滿疼惜和歉疚:“都是父皇不好,把楠兒弄丢了。往後,父皇慢慢補償你。”

衛楠疼得緊緊咬住下唇,眼神有些可憐地看着周憲,開口道:“父皇,兒臣在京中沒有任何根基,只有仰仗父皇。兒臣有一個請求,還望父皇能應允。”他這撒嬌賣萌的本事都是向謝策學的,而且越來越有青出于藍勝于藍的趨勢。

周憲對這個失而複得的貼心乖巧兒子疼愛到了極致,眼下看到衛楠受了重傷的可憐樣子,心都要化了,連忙道:“你有什麽想要的,父皇一定滿足你。”

“裴将軍不幸身亡,玄衣白菊群龍無首,兒臣也是有些功夫的,想要父皇恩準讓兒臣替裴将軍接管玄衣白菊,為父皇鞍前馬後保駕護航。不知父皇可舍得?”衛楠問道。

周憲萬萬沒想到衛楠竟然想要他的殺手組織,這殺手組織是周憲年輕時與裴沖兩人研究出來的,已經是他最後的家底了。

周憲對玄衣白菊看管極嚴,平時捏在手裏連太子都觸碰不到,衛楠此時卻提出想要這個殺手組織,倒是教周憲弄不明白,衛楠究竟是真不懂玄衣白菊的重要性,還是假裝不懂?

衛楠見周憲面露難色,盡管只有一瞬間,但說明了周憲在懷疑他。衛楠何等聰慧之人,便立即更加委屈地道:“兒臣只是想為父皇分憂,父皇如果覺得為難就算了。”

“楠兒,玄衣白菊只是個殺手組織,哪有兵權在手的好?而且經過上次朝天山重創,只剩二十人。你此時接管過去,對自己沒有什麽用處,知道嗎?”周憲試探道。

“兒臣知道,但兒臣一個閑散王爺,拿兵權來做什麽?兒臣只是想為父皇分憂……”衛楠乖巧地道。

周憲皺巴巴的手摩挲着衛楠修長光潔的手指,心疼憐惜一起湧上心頭。他思索了一會兒,對衛楠道:“父皇答應你,過一會兒便把裴沖的印信給你送來。楠兒,父皇把玄衣白菊交給你,就等于把底牌都交給你了。你可不要辜負父皇的信任啊!”

衛楠作勢要起身謝恩,周憲連忙制止他:“你好好養傷。父皇明日再來看你。”周憲起身又對王府裏的管家道:“你們這些人好生伺候着明王,做得好朕自有賞賜;做得不好惹明王生氣,拖出去亂棍打死!”

周憲走後沒多長時間,便遣使者将裴沖的玄衣白菊印信送到了衛楠手中,衛楠正式接管玄衣白菊,他在京中行事就方便多了。

玄衣白菊辦事,除了皇帝之外,不受任何機構的監察與管轄,淩駕于王法之上。老糊塗了的周憲将這個利器交到衛楠手中,就等于把殺死周王朝的刀遞給衛楠。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當日謝策帶着一群人馬去東梁王大營,想将東梁王引誘出來。他帶着人馬沖進東梁王大營沖殺了半日,好不容易帶着兄弟們突圍,朝着與曹靖秋商量好的清涼河邊而去。

剛開始東梁王還帶着精銳部隊追了一陣,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麽得知前來突襲的是謝策,東梁王竟然掉頭就跑了,連滾帶爬滾回營地把城門一關便打死也不願出來了。

原來自從謝策上次在千軍萬馬中憑借一把刀、一根繞指柔,不僅把昏迷的衛楠給帶走了,還差點要了東梁王的命,從此以後,謝策便成了東梁王的噩夢。據說謝策把東梁王放回去後,他做了半年的噩夢。所以東梁王發現是謝策來偷襲,吓得屁滾尿流逃命還來不及,哪裏還敢去追他。

謝策誘殲不成,只好與曹靖秋、李癞子通了氣,灰溜溜地回到了秦陽城。

誰知道等着他的還有另一個更大的打擊。

他剛到城門口,便有看守俘虜營的将領來報,說衛楠挑了一萬人馬帶走了。那将領知道衛楠身受重傷,本對衛楠的要求心存疑慮,但見衛楠拿出了謝策的令牌,便只得照做。事後這将領還是覺得不對勁,便來城門口守謝策,以便能第一時間能報給謝策。

可是此時距離衛楠帶人離開已經整整大半天過去了,此時去追,哪裏還追得上?

謝策氣得發了好大的脾氣,将剩下不肯降的皇屬軍一口氣全殺了,整個秦陽城外屍體堆成山,血流成河。

看着劊子手殺完了人,謝策又黑着臉把自己鎖在房間內,曹靖秋和李癞子都不敢去招惹他,只是讓下人遠遠站在院子裏,聽着點屋內的動靜,一旦謝策有什麽吩咐,就趕緊照辦。

整整兩日過去,謝策才把房門打開。他臉色蒼白,眼睛血紅地從房內出來,神情委頓,眼下烏青,短短兩日便連白發都生出了。

他招來了曹靖秋和李癞子,跟他們商量襲擊東梁王的後續,一句也沒有提到衛楠,像是完全忘記了有這回事一般。

他不提衛楠,曹靖秋和李癞子當然覺得輕松。可是談了半日,謝策的過分鎮靜又讓他們感覺到不安,總覺得他在憋着什麽勁,這口氣沒出,早晚要憋出毛病。

他們商量了半日,最後決定還是以突襲和強攻為主。因為東梁王完全被謝策吓破了膽子,想要引出來圍殲是不可能的了。

東梁王號稱有四十萬人馬,即便有些水分,三十多萬人還是有的。他的大營駐紮之地是個絕佳的位置,背靠龍峽高地,其餘三面開闊,視野絕佳,無論是出擊還是拒敵都有天然優勢。

謝策人馬有三十萬,基本都是曹靖秋帶出來的精銳,以及各處來投靠謝策的義軍、悍匪,戰鬥力比東梁王要強得多,所以謝策敢與東梁王打硬仗。

最後他們敲定方案,剛開始以不斷突襲為主,将東梁王的氣性吊起來,當他忍無可忍決定出戰時,一部人馬正面沖殺,其餘兩部人馬側翼夾擊,力求在東梁王營地內就将他殲滅。

商議完畢,李癞子先出去了,曹靖秋看着謝策欲言又止。她還沒想好怎麽開口,謝策卻主動叫住了她:“曹将軍還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太子殿下,衛先生的事……”

曹靖秋還沒說完,謝策便打斷了她:“曹将軍不必多言,我知道曹将軍要說什麽。經過這麽多次教訓,我若還不知道反思,那才真是白白枉費了衛先生的苦心了。”

曹靖秋疑惑道:“太子殿下這話怎麽說?”

謝策一邊擦着自己的長刀,一邊淡淡地道:“說到底,還是我無用,他才不得不這樣。若是我早已兵強馬壯可以與周憲一拼了,他還用得着只身涉險嗎?我如今還有什麽臉面生他的氣?還是好好經營自己,等我們能打進京城去再說吧。”

曹靖秋聽得一陣心酸,想要安慰謝策兩句,但看着謝策落寞至極的眼神,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對着謝策稽首告退。

其後的一段時間,謝策跟發了瘋一般,每日在軍營待到很晚才回去,整天抓着曹靖秋李癞子及幾個副将研究作戰方案,搞得曹靖秋這常年打仗的老将都有些扛不住了。

謝策時不時帶人突襲東梁王,今日殺他幾百人,明日截他糧草,東梁王不堪其擾,卻始終避戰不出。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已經重新優化,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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