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吉祥物的名字很重要
空氣裏充滿了浮躁和壓抑扭曲的興奮。
思罕端着一杯檸檬汁,坐在一張高腳凳上背靠着一臺閃爍的老虎機,垂着眼皮,百無聊賴地看着賭場中的衆生百态。
國人賭性堅強,而國內禁賭,看到商機的外國人就把賭場開到了離邊境數公裏的異國,無數賭客為此不惜铤而走險偷越國境,賭場生意火爆自不在話下,大大小小的賭場瞬間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頭來。當地局勢本就複雜多變,而賭場獨成一體,漸漸的就成了不少人交易買賣的地方。
思罕今天就是随師傅過來談生意的,二十剛出頭的他因為眼光獨到,已經在翡翠一行嶄露頭角,便是師傅的一些合作夥伴如今見了他也要和和氣氣地叫一聲小思老板。不過今天這場生意卻和翡翠沒有什麽關系。
進了這間不太起眼的賭場後,師傅随手塞了一疊錢給思罕讓他去試試手氣,就和一個肥頭大耳的緬族人勾肩搭背地進了一個包間,大門一關,兩個鐵塔一般的大漢門神一樣守住了門口。
思罕對師傅談的什麽買賣一點興趣也沒有,他知道他師傅并不是一個單純的玉石商人,行走緬北多年,他為的是一些更加重要的東西,那些神秘的讓人肅然起敬或是側目的東西。師傅沒有刻意隐瞞卻也從不說破,師徒兩心照不宣。對于思罕,他師傅确實只把他作為一個有前途的商人來培養,并不過多的讓他接觸和了解他的另一番事業。
思罕搖了幾把老虎機,加減賺了百來塊錢就興趣缺缺地停了手,基于信仰,他對賭博沒有興趣,但賭石除外。賭石雖然也沾了一個賭字,但賭的是運氣和眼光,是願賭服輸;而賭桌上賭則是十賭九騙,是莊家對賭徒的玩弄。而且最近一直壓在思罕心頭的事也讓他提不起玩樂的心情。
前段時間,師傅找他談話,提醒他應該開始培養屬于自己的團隊和手下了。思罕勤學,且對玉石一行極有天賦,現在很多事情已經可以獨當一面,這讓做師傅的非常欣慰和驕傲。可是,一個好漢三個幫,思罕現在還是個光杆司令,一個人單打獨鬥不是長遠之計,師傅手下雖然不乏人才,但大多資歷深厚,初出茅廬的思罕還壓不住這些老滑頭,他們對思罕端着前輩的架子,思罕這小老板的威信就豎不起來。手下人不能如臂指使,日後等思罕生意做大了,一些倚老賣老的人就會成為他的掣肘。
思罕心裏清楚這個道理,近來也在不斷地物色人選,可是要想找到一個有能力并忠心的人并不容易,當年劉備尚有一個茅廬讓他可以三顧,而思罕根本不知道他的茅廬在哪裏,放眼不是碌碌無為就是老奸巨猾。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先找忠義之人,再來慢慢培養能力。
可轉眼幾個月過去了,他并沒有發現什麽好苗子。
煩悶地嘆了口氣,思罕開始觀察起着賭場中來來去去的人,頗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感覺,一群賭徒而已,還指望從中發現什麽卧龍鳳雛不成?
看着那一個個眼泛血絲,面露青筋的賭徒,思罕自嘲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打算出去透透氣。
就在他剛跳下高腳凳的時候,賭場的一隅突然傳來異響,随之就是一陣騷動。頃刻間,所有人都像被驚動了的草原獴那樣,伸長了脖子向着響動傳來的方向張望。
如果這個小插曲發生在十年後,已經成為翡翠王的思罕是不屑于去湊這個熱鬧的,他只會加快腳步離開,而此時的他只是個剛成年不久的青年,還保有着一顆好奇而八卦的心,所以他不由自主的就向着事件中心擠了過去。
事故中心已經被圍觀群衆體貼的用人牆圈了出來,所以擠進去的思罕一眼就看到了事件的中心人物,雖然沒趕上前半場,但當他看到兩個當事人的時候,心裏已經明白了幾分。
站在賭桌邊一臉戾氣的是一個公子哥模樣的人,紫色的綢襯衫,小指頭粗細的金鏈子,皮帶扣上一個大得晃眼的H,小緊身褲恨不得勒成腿上的第二層皮,油頭粉面的模樣倒是不難看,就是透着一股子的驕縱之氣;跌倒在地上的是一個服務生模樣的少年,雙手撐在地上,身邊都是爆裂的碎玻璃和果汁酒液,剛才的響聲應該就是少年跌倒時撞翻酒水推車發出的。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很瘦,卻有一張叫人過目難忘的英俊面容,不是年少的秀麗,而是那種劍眉星目的淩厲美感,他怒視着公子哥,一對劍眉壓在那雙丹青難描的雙目上,目光中都是冰冷的憤怒,抵在地上的雙拳也因怒氣而發白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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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崽子,不識擡舉,你信不信老子有一百種辦法讓你自己脫光了躺下!!”公子哥指着少年惡狠狠地說,被飲料淋濕的發梢和衣襟讓他顯得有點狼狽。
人群因為他的這一句怒罵發出嗡嗡的議論聲,大部分人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目光中瞬間多了些別的東西,驚訝的,鄙夷的,獵奇的,有的人甚至偷偷拿出了手機拍照。
逼良為娼哎,還是男的!圍觀者們一邊覺得好變态,一邊卻越發興致勃□□來。
“滾!!”少年的臉色瞬間蒼白,眼角爆出血色,壓抑地怒吼就像一只被傷害的幼獸。
人群裏發出低低的哂笑聲。他們鄙夷公子哥,但也絕對不會對少年伸出援手,因為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賭場服務生,而公子哥一看就很有錢,有錢,往往也就意味着有那麽點手眼通天的本事,沒有人願意惹麻煩。
思罕的心中升起一股怒氣,他不置喙公子哥的取向,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他也不想管別人眼中有多少戲谑和鄙夷,因為他們這個群體的名聲很多時候就是被自己人搞壞的,比如今天這樣。
他憤怒的是人群的态度,和公子哥的跋扈,特別是當少年字正腔圓的喊出那個字的時候,他就決定要幫他,這是他的同胞,這是異國的土地,雖然,在場的絕大部分都是他的同胞……
“老子弄死你!”被少年激怒的公子哥順手抄起一個杯子就向少年砸去。
“住手!”思罕一步跨出去擋在了少年的身前。
玻璃杯砸在了思罕的肩膀上,彈落在地跌了個粉碎,薄薄的紅酒杯并沒有造成大的傷害,不過濺出的酒液還是染紅了思罕白色的襯衫,留下一大片污跡。
“你是誰?關你XX事兒啊!”思罕的挺身而出讓嚣張的公子哥有片刻的遲疑,但看到思罕普通的衣着打扮之後,神情又蠻橫了起來。
“走。”思罕沒有搭理他,轉身扶起了一臉愕然不解的少年。
情況峰回路轉,圍觀群衆再次興奮起來。此時的思罕還是個籍籍無名的青年,這時候,沒有翡翠王,也沒有叱咤風雲的緬北之狼,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人群噓聲四起。
“站住!!”被無視和取笑的公子哥憤怒了,嘶喊着撲了上來。
思罕扭身回看,卻只看到逼近腰側的一抹寒光。
身體被猛地推開,一抹血光在思罕的眼角閃過,幾顆細小的血珠飛濺到他的臉上,上面甚至還帶着微熱的溫度。
思罕狼狽地退了數步才穩住身體,他下意識的掃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并沒有任何傷口,反應過來的他急忙向少年看去。
果然,少年的右臂外側從臂彎到手肘被劃開了一道血痕,血湧了出來,順着手指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他面無表情的看着行兇者,眼神狠厲孤絕,就在此時,他偏頭看了一眼思罕,看到他安然無恙,目光中閃過一絲欣慰喜悅,再轉過去的時候又恢複了那種野獸被激怒的兇狠。
思罕不禁心頭一亮。
公子哥一時惱羞成怒出手傷人,此時見了血才想起後怕,再一看少年此時那要與他同歸于盡的眼神,心慌地找不着北。
“你想幹什麽!”他色厲內荏的握着刀指向少年。
見了血,看熱鬧的早早已經退避三舍。
“幹什麽哪?”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一道懶懶地聲音插了進來。
“師傅!”思罕一看來人,一顆心咻就落了地,連忙走到少年身邊把他護着,然後三言兩句說了事情經過。
“哎呀,不好意思,小思見義勇為給你這裏惹麻煩了。”思罕他師傅笑着跟尊彌勒一樣,對着身邊的緬族大佬說,一開口就把思罕拱到了道德的高地上。
其實剛鬧起來就有人通知了屋裏的大佬們,思罕他師傅趕過來就是給徒弟撐場子的,師傅大人護犢子護的厲害,在誰的地盤上也不能讓徒弟吃了虧。
老緬心照不宣的笑笑,一揮手,公子哥就被保镖們架起來扔了出去,而少年也被過來的人帶下去治傷。
人家為自己出頭,思罕這個小輩自然要去感恩戴德的寒暄一番,而老緬也禮尚往來的稱贊了他幾句,目光中的贊賞倒是不假,誰都知道,顧老大很看重這個徒弟的,以後和他們做生意的很可能是這個後生。
為了壓驚,老緬大手一揮,這個賭場裏的東西,思罕可以挑一件最中意的帶走,這裏指的自然不是這些賭臺老虎機,而是那些被賭客當掉還賭債,放在陳列櫃裏的東西,名表珠寶古董,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我可以跟您要一個人麽?”思罕想了想說。
“誰?”老緬面露好奇。
“剛剛那個服務生。”思罕說。
師傅大人聞言挑了下眉頭不動聲色,回想少年的模樣,暗想傻徒弟這是開竅了?
“這啊,你自己去問他吧,他不算我的人,他自己願意就成,我不幹涉。”老緬哈哈一笑,想不明白思罕要這人幹嘛,不過無足輕重,他樂得人情。
“謝謝。”思罕給老緬鞠了個躬。
循着工作人員的指路,思罕獨身來到了賭場背後的一排小屋前,這裏住的都是員工,簡易的活動板房,還好這裏沒有冬天。
思罕敲了敲門,房門打開露出少年的臉。
“我想和你說點兒事,可以進去麽?”思罕溫和的問。
少年點點頭,側開身體把思罕讓進了房間,他的手臂已經被包紮了起來,用一根帶子草草挂在胸前。十平方不到的小屋,一張簡易的鋼絲床,一張舊桌子,床上淩亂地堆着幾件衣服,除此再無他物。
“你坐這裏吧。”少年把床上的衣服丢開一些,騰出個地方給思罕落座,然後就有點不安的站在一邊,他拿不準思罕找他的原因,不過這個人剛剛幫了他,而且看着不讨厭,所以他暫時收起了防備。
“你願意跟我走麽?”思罕開門見山的說。
少年聞言一怔,看向思罕的眼神中瞬間多了警惕和防備,還有一絲受傷。
“不是你想的那樣。”思罕馬上知道他誤會了,看來這少年在這裏沒少遇見這類糟心的事,“我跟着我師父做生意,最近師傅說我該自立門戶了,讓我建自己的團隊,我覺得你不錯,我和賭場老板說了,他說你同意就成,工資待遇肯定比這裏好。”思罕說的很真誠。
“為什麽選我?”少年有一瞬間的心動,他直覺的相信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青年,可是他也有自己的疑惑。
“因為你幫我擋了刀子。”思罕說。
“這個沒什麽,你幫了我,應該的。”少年意外的表情告訴思罕,這個男孩真的覺得擋刀子是理所當然的。
“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這樣的。”思罕笑着搖了搖頭,知恩圖報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可惜能做到的人卻不多,“我很欣賞你。”
“可是我什麽都不會……”少年為難的咬着嘴唇,表情糾結,直覺告訴他應該答應,可是他不想騙人,人家要的是有本事的人,而自己真的什麽都不懂。他猶豫了片刻,決定把自己的經歷全盤托出,如果之後這個人依然決定要他,那他就給他賣命!
“我沒上過學,自從記事就跟在不同的人身邊乞讨,長大一些那些人就讓自己去讨,晚上再把要來的錢交給他們,後來到了十幾歲,不好要錢了,他們就讓我去偷,我不去,就挨打,我跑過幾次都被他們抓了回去,那些人說我一輩子也跑不掉的,說還要我給他們賺大錢,我知道那是什麽,我覺得那不如死了,所以我又跑了一次,爬上了一輛大貨車,一路到了畹町,聽人說已經是邊境了,我怕還被抓回去,就幹脆跑出了國境,後來看見賭場招會說中國話的,我就留了下來。我……什麽都不會。”少年像是很少講那麽長的一段話,中間停頓了數次,表情頗不自在。
“來這裏多久了?”思罕柔聲問。他知道有這種操控兒童乞讨的團夥,卻沒想到眼前的少年就是受害者,他本以為他是邊民的孩子。
“快一年了。”少年看着他,眼神裏含着一點期待,輕抿的唇透露了他的緊張,卻驕傲的不肯乞憐,只是安靜的等待着裁決。
“你現在開始上學确實年紀大了一些,不過只是針對性的學一些東西應該不難,你願意試試麽?”思罕問他。
少年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重重點下了頭。
“我叫思罕。”收小弟成功,思罕高興的向少年伸出了手。
“我……沒有名字。”少年伸手和思罕相握。
少年就這樣跟着思罕和他師傅回了國。
因為特殊的經歷,少年連國內的戶口都沒有,不過有師傅在,這些都是小問題。
幾天後,思罕就帶回了落戶的表格給少年填寫,因為識字不多,所以填表的任務也是思罕代勞的。
年齡大概是17,生日是一月一號,随便挑的,因為好記,戶口落在了思家,與戶主的關系是兄弟。
“你給自己起個名字吧。”填到姓名那欄的時候,思罕對少年說。
“你們傣族的吉祥物是什麽?”少年想了想問到。幾天相處,少年也了解了新大哥不少的情況。
“孔雀,傣家人的吉祥鳥兒。”思罕把各種動物植物在腦袋裏扒拉了一圈,最後挑了一個最好看的。
“那我就叫孔雀了。”少年神情鄭重。
思罕筆尖一頓,慶幸自己沒說大象。
作者有話要說:
答應大夥兒的一月開坑,所以連名字都沒起好就丢上來補洞了_(:зゝ∠)_
大家試閱一下,這章交代一下我家神鳥的來歷,另一主角還在孵蛋ing這算我守信用吧……不過大家暫時不要入坑,因為我明天開始又要出去浪了,盼了5個月的寒假,我也怪不容易的……等我養肥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