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合謀

敞篷跑車裏的金發女郎打開車門,高跟鞋踩實地面,還未轉身贈與一夜情對象一個風情萬種的告別,這薄情的男人就急不可耐地踩下了油門。

“你倆跑什麽啊?”Dario将車開得極慢,“怎麽一見我就跑?”

江明允說:“車門打開,幫我照顧一下Roy。”

“這是怎麽了?”Dario停車,雖然滿腦子問號,但還是依言解開了車鎖。

江明允拉開車門将羅軒塞進副駕駛位,來不及交代幾句話,只擺了一下手,示意Dario快點開車。

風霎時狂亂,羅軒轉身抱着椅背,視野中的江明允平和地站在原地,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所有的人、車和建築都被白光吞噬,江明允蜷縮成黑色的圓點,然而漸漸地連這點顏色也看不見了。

Dario吆喝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安靜地在座位上坐好,每隔一段時間會眨一眨眼睛。

“你跟江明允怎麽回事?不會是搞婚外情被抓了吧。”Dario被自己的這個奇妙猜測逗得直樂呵。

羅軒不說話,像是一個小孩被扔到了陌生環境裏,神态略顯瑟縮。

Dario見他反應詭異,不覺重視起來,“不會吧,你真跟他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婚禮晚宴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你不見了,他也不見了。”

羅軒難以招架這些問題,他隐秘地觀察着身旁的陌生男子,不敢看他的臉,而是看着斜前方的胳膊和手。他看到男人戴着一塊名貴的琺琅手表,胡亂卷起衣袖的胳膊生長着棕紅色的體毛。

“你可以聯系到明允嗎?”他的英文有些蹩腳,聽起來像是只掌握了知識,卻沒有經過充分的練習。

“你是說Myron·Jiang?他不剛把你塞我車裏嗎?你想去哪兒?哥們兒,你什麽意思啊?別說話說一半。”

“謝謝你幫忙,我不會麻煩你很長時間的……過一會兒,請你幫我聯系一下明允……他來接我,我就走。”羅軒斟酌語句,斷斷續續地表達自己心裏的想法。他知道那些追逐他們的人不會拿江明允怎樣,因為江明允沒犯法,他本人自願跟江明允在一起,而且他們拿到了結婚證。

跑車處在正常行駛中,Dario咂嘴,伸出一只空閑的手扭過他的臉來瞧,“Roy,你沒吃錯藥吧,還是正在玩整蠱游戲?隐形攝像頭在哪兒?你這演技不錯嘛。”

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驚吓到羅軒,他上半身往後仰,雙手扒住捏着他下巴的手,将其拽開。羅軒害怕的同時又産生出惱怒,他咬肌收縮,眉頭緊蹙,氣鼓鼓地瞪着Dario,用眼神警告對方不要再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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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知道你有潔癖,我不碰你行了吧。”Dario收回手專心開車,轉念一想,“不對啊,剛才Jiang為什麽拉你手拉得那麽緊?你這潔癖還挑人呢!我可是你十幾年的好哥們!Jiang算什麽?!”

羅軒篤定道:“我老公。”

Dario呵地輕笑了一下,慢慢睜大他湖藍色的眼睛,一只手沒有目的地來回晃動,仿佛在隔空把鄧羅轶和江明允聯系起來。

“Roy,你不會是在逗我玩吧,今天又不是愚人節。”

羅軒搖搖頭,便沒了下文。

Dario一時無法消化這個信息,沉默了許久,直到車停在一處帶巨大游泳池的獨棟別墅前,他才問:“那Sherley·Clinton呢?你怎麽處置她?大家都參加了你跟她的婚禮。”

名義上的妻子,鄧羅轶名義上的妻子。

羅軒拿不定主意,此時江明允不在他身邊,他就想不通這麽複雜的事情。

他跟随Dario走進別墅,穿過一條木質的側面是玻璃的走廊,盡頭有一道狹窄的木質樓梯,旋轉着通向二樓。Dario喚一個名子,聲音肆意而戲谑,在別墅裏回蕩。

羅軒以為他在喚自己的寵物,一條狗,或是貓。

腳步聲沖刷過樓梯,Dario的拉丁裔女友停在最後一級臺階上。她赤着腳,踩着深棕木階,腳趾的所有指甲塗成閃亮的藍紫色,揉碎了紫羅蘭的樣子。沒有提前通知她有客人來訪,她穿得清涼,露出油亮健康的黃棕色皮膚,但顯然,她并不介意展示自己美麗的軀體,她手臂搭在樓梯扶手上向前傾身的時候,本就豐滿的胸脯擠壓出溝壑。

這神秘又邪惡的溝壑對準兩名異性,引人往深處堕落。

Dario敞開雙臂上前摟住她,兩人當着羅軒的面來了一段法式熱吻,親得難舍難分。她靠着Dario的肩膀,舔了舔濕紅的嘴唇,熱情卻矜持地朝羅軒打招呼,熱情在眼底,矜持在肢體間。雖然她跟Dario處的時間不長,但她當然認識羅軒這張臉,也清楚他的身家。

羅軒拘謹地站立,并攏着雙腿,仿佛未成年的學生站在校長辦公室裏。

他對上她的眼睛,好奇她有沒有聞到其他女人的香水味。如果江明允徹夜不歸,染着陌生的香水味回家,他是一定要鬧的。

她似乎沒有聞到那刺鼻的香水味道。

“她是誰?”羅軒在Dario身後進入房間。

“你對她感興趣?她嘛,是個畫家。不過比起她的畫,她要好看許多。”Dario站在桌邊倒酒,遞給羅軒一杯,“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把她介紹給你。”

這種話從天而降,砸得羅軒暈暈乎乎的,他雙手接過酒杯,從話裏琢磨出點暧昧的味道。

“我借一下你的手機……或是你幫我聯系到明允。”助理Edmund交給鄧羅轶的那部手機,早已丢失在了拉斯維加斯的酒店。

Dario仰頭将金酒飲盡,杯子裏的冰塊互相碰撞,他抓起酒瓶,不加間隔地往杯裏倒酒,眼神瞥到羅軒的杯子,裏面的酒還沒被喝一口。

奇怪,相當奇怪。鄧羅轶私下裏酗酒,比他更嚴重。

“我沒跟你寒暄幾句,你怎麽三句不離Jiang。放心,他一個大名人,丢不了。”

羅軒遂端坐在深藍色的沙發上,兩只手握着酒杯,低頭不再言語。

“你不會是假的Roy吧,我知道Roy有個雙胞胎兄弟,小時候失蹤了。”

羅軒仰起臉,眼中有茫然之色。

Dario憋不住,噗嗤笑出了聲,濃密的紅棕色胡須顫動,“逗你玩呢,你真的像變了一個人。”

即便是同卵雙胞胎,也會有區別,眼前人就是鄧羅轶。Dario還要說些什麽,被手機打斷,他看了一眼手機,戲弄地告訴羅軒,“你老公找來了。”

保镖無權限制江明允的自由,但能一直跟着他。江明允表現得很有風度,他先是慢悠悠地在咖啡廳裏喝了一杯藍山,然後起身,主動走向監視他的幾名保镖,提出與他們負責人交涉的意願。他的一舉一動如此禮貌 、克制,以至于沒人料到他走出咖啡廳時,會突然攔下經過的一輛出租車。這個舉動的偶然性大于必然性,稍有差池,江明允就不可能脫身。保镖們急忙驅車追趕,然而當他們追上那輛出租車後,車內卻沒有乘客——江明允趁出租車轉入另一條街道,保镖視線受阻時,下車跑進了一條窄巷。

江明允在中午時分找到Dario的別墅,驚心動魄的追逐已經被他甩到身後。羅軒一看見他就要哭。眼淚這種物質比情緒更易操控,情緒劇烈起伏的那一刻,眼淚往往是蓄積在心底的,而之後再受到或大或小的刺激,眼睛就将變成在雨季決堤的河。江明允的出現使羅軒壓抑的情緒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他後悔來拉斯維加斯尋找丢失的戒指,明明喜歡的人就陪在他身邊,他卻舍本逐末,計較一個象征性質的金屬制品。

“不要哭。”江明允摸了摸他的臉,說話聲音只有彼此能聽到。

羅軒得知江明允到來就蹿出了門,背對着其他人,沒讓別人看見他要哭的模樣,這才沒給鄧羅軒丢臉。

Dario邀請他們共進午餐。

“你們有什麽打算?怎麽走這麽極端的路?不會是Diana逼着Roy結婚吧?”Dario整日花天酒地不假,可他也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鄧羅轶逃婚的事一經曝光必然使他自己顏面掃地,逃婚對象是江明允,那江明允也少不了要聲名受損。經濟上的損失排在次要位置,尚且不提。

羅軒習慣性地看向江明允,江明允說:“我們兩人之間存在問題,需要一段時間來解決。”

別人不知道他們之間問題的複雜曲折。江明允帶羅軒逃離的不是世俗的牢籠,不是羅軒的母親和未婚妻,而是羅軒的權勢和地位。他們用私奔這種在現代社會不可理喻的方式折斷了羅軒的羽翼,也就是鄧羅轶的羽翼,目的在于将鄧羅轶圈禁起來,使他變成籠中之鳥

唯有一點特殊:罪犯與受害者的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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