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多久沒聽到旁人提起喜歡的人的名字?聽到後還會面色無虞,心裏翻江倒海嗎?

若不是何北今天偶然碰見一個高中同學,聽他說起盛楠的近況,他今晚也不會如此失态,跑來找李蓋這種同道中人。

同學說,盛楠現在應該是他們高中混得最好的一個,在著名投行工作,金融界的精英,年薪百萬。當初就看出來這小妮子有賺錢的頭腦,現在果然不一般。

盛楠之于他,不過是那句話,你是無意穿風堂,偏偏孤倨引山洪。

只是何北沒想到盛楠現在就在他旁邊随性地走着,各味情緒在他腦海裏激蕩。

他們倆的情況比李蓋那對好一些,因為他們倆是本科畢業那年分的手,但想來也有七八年的分開時間了。

何北是三年前從美國回來,進了北京的某集團總部,在集團工作兩年後,下派到子公司,在子公司工作滿一年調回北京,調回後不出意外會升到正科級。

何北伸手去拿盛楠手裏的熱水壺,盛楠的手不着痕跡地往後挪,讓他撲了個空。

認識盛楠的都知道,她是百分百純話痨,只要清醒着,五分鐘讓她不說話她都是給老師和領導面子。

盛楠盯着正在裝水的暖瓶,瞟了眼自己的手表,距離剛才到現在已經足足七分鐘了。

盛楠一直是個很灑脫的人,大學的閨蜜找她開導心事,她都是這麽勸人家的。

天涯何處無芳草,帥哥猛男遍地跑。分了就分了,再見面你要是還放不下就是你輸了,放得下你們見面還能做朋友,要是你纏他的身子,還能處成那種小衆社會關系模式。

在和何北分手後,盛楠有段時間很焦灼,臨近本科畢業,本來想好跟何北解決異地戀的問題,結果方案被一票否決,男朋友他媽的還跑了。那段時間她要寫論文,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天一亮就去圖書館,搞得同寝室其他三個競争感激烈,宿舍四個女生一個月就集體搞定了各自的畢業論文。

愛情這回事,果然還是要感同身受才能理解當事人的痛苦。

她現在心跳如雷,旁邊這個男人身上那種冷冽的氣質還是牢牢把握着她的審美,該死的混蛋從高中就拽住了她的心。

盛楠思考了兩分鐘,果斷地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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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跟他做不成朋友了,還是做陌生人最好。

盛楠心裏想着:不要跟我說話!

下一秒,就聽到腦袋頂傳來一個聲音:“聽說你在北金工作?”

盛楠并不搭茬,接好水,打算去拿暖瓶,被人搶先一步。

何北拎過熱水壺說:“沒有讓女生幹活的道理。”

盛楠心裏翻了個白眼,這個男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紳士。

兩人往回走。

何北其實心裏很緊張,但裝作不在意地樣子,“長大了,話這麽少?”

“是不想理我,還是啞巴了?”何北往前邁步,攔住她的去路,逼迫她跟自己對視,嗓音低沉,帶着點少爺的不爽。

盛楠擡起頭,眼神充滿殺氣,想叫個稱呼出來,但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眼前的人?

像高中一樣,少爺?

或者帶些距離感,同學?何先生?

何北的名字如鲠在喉,她就是說不出。

“問你話呢。”

何北的京腔這麽多年還是沒有變過,但盛楠已經在北京待了12年,聽過太多,現在早已沒有當初剛轉到師大附中時初次聽到他懶洋洋的少爺腔調的怦然心動了。

“對,現在在北金投行部。年紀大了,覺少,話也少。”盛楠語氣平靜,補刀,“不想理你。”回答完三個問題,盛楠繞開他,直接往病房走。

剛走出一步,胳膊肘被人握住。

“跟李鈣學得麽,脾氣這麽大?剛問兩句,就不耐煩了。”何北有太久沒見到生機勃勃會跟他對話的她,貪戀着每一分鐘。

“你問我就要回嗎?咱倆什麽關系你不清楚?你跟我裝什麽瘋賣什麽傻。”

何北被盛楠問的不吭聲,松開她的手臂。

盛楠低頭整理了下自己的外套,飛快地說:“別忘了你當初是怎麽甩我的。

我們做不成朋友,我也不想跟你當敵人,如果下次在遇到,當陌生人對待就好。”初戀就好像是昆蟲的蛹,在蛹殼裏發生在劇烈的變化,可年輕的戀人們不知道它最後飛出來的五彩斑斓的蝴蝶還是灰撲撲的蛾子。

盛楠的初戀她很倒是很清楚,那是一只讓人恨不得跺碎、掐死在搖籃裏的撲棱蛾子。

“如果我說我當時有苦衷呢?”何北在她背後說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盛楠呼出一口氣,背對着他說道:“你的苦衷可以讓你甩掉我,放棄我計劃好的我們的前程。這個苦衷,我并不想知道。人不能在同一條河裏淹死兩次,你記得你高中時對我說過得吧,做錯一次的題是不知道知識點,可以諒解,但是第二次還做錯,那就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你的人生早就不在我計劃之內了,我得對我自己的人生負責。我現在過得很不錯,請你今後別來打擾我。”

盛楠在大四那年其實猜過很多次,為什麽他會對自己那麽冷淡,冷暴力?直到有在國外的同學告訴她,何北跟一個華裔在一起了,準備申請綠卡留美。她才覺得自己真是個蠢貨,別人的人生你幹嘛要去謀劃呢,想着對方什麽時候跟你結婚,什麽時間你們要孩子才不會耽誤自己的職場生涯。事實上,別人自有打算,早就籌謀好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那裏根本沒有你。

他有什麽苦衷?申請美國綠卡的苦衷麽。盛楠根本不想跟這種感情騙子再多說一句話。

盛楠在高二轉到師大附中後有着将近兩年的自卑,高考後這種自卑感才逐漸遠去,可是何北甩她時輕而易舉地又把她的自卑感扔給她了。這種自卑就像是活在她這種從小窮着長大的女孩身上的吸血蛭,吸走所有她的璀璨、驕傲,讓她卑微如蝼蟻,讓她清楚地感覺到社會無法跨越的階層。

何北很清楚自己當初說了什麽話,他喜歡了盛楠六年,其中在一起四年,最清楚她的死穴是什麽。

“我們如果結婚,那就是我家單方面對你家扶貧,知道嗎?”

“你怎麽會想到這個層面,我根本沒想過。而且我家人也不可能同意和你們這種窮人家庭結為親家。”

“我就是看你挺乖的,很上進,談談戀愛最合适了。”

“不過你放心,我會給你一筆補償款,當做你這幾年的青春損失費。你要是還想跟我處的話,就按年給你,但是結婚這事兒你死心吧。”

這些話足夠讓她在瞬間失去戰鬥力,讓她的自信灰飛煙滅,讓她放棄遠在國外的戀人。

何北知道當時她準備申請國外的商科,解決異地戀的問題,他抛出絕對稱得上惡毒的問題:“你知道一年在國外生活費得多少錢嗎?你不會以為能申請到獎學金就夠用了吧。你媽辛辛苦苦賣早點賺得那點錢,你要都敗光嗎?盛楠,我還以為你很孝順,沒想到你這麽不懂事。”

那個時候他的話簡直字字誅心,後來聽到她趕上了末班車申請了保研,繼續在清華讀書,他才放下心來。

他應承諾給她打去了一筆青春損失費,二十萬,那是他在國外賬戶裏所有的錢,換成了人民幣打給了前任。

可是不到24小時,錢原封不動地又返回了他的賬戶。

高傲如盛楠,怎麽會稀罕他的臭錢。

盛楠這個名字,諧音“勝男”,原因是盛楠的母親在生下女兒後,在農村的婆婆知道不是孫子,十分不滿意,連月子也不來照看,盛楠的母親一氣之下,起名盛楠,意思是她的女兒比男孩還要強。這種潛移默化的家庭背景讓盛楠一直有種強烈的自尊心和好勝心。

在何北眼中,她一直是個很軸的小姑娘,可是她的倔強、好勝這些特點就是吸引着他關注她。

當時分手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他家裏的情況絕不允許他回國,如果盛楠申請來美國,她可能這輩子也回不去,從此跟母親分別,以她的孝心,會痛苦不堪。

但是沒人知道,分手後衆人眼中精明算計前程的少爺,日日買醉,差點酒精中毒死在麻省理工的學生公寓,他頹廢了将近一年,才重整旗鼓有精力讀研。

可即使研究生畢業,他也未能被準許回國,在國外找了間公司,做了兩年科研,終于才被家人通知,家裏的情況好了一些,可以回國了。

北金投行就在北京的國貿,何北在那蹲過一個月,他知道她工作很努力甚至稱得上是拼命,十一點下樓回家是常事。他偶爾能開車跟着她叫來的滴滴轉上一圈,到她租的房子地下。但也時常蹲不到,因為她出差太頻繁了。

後來被家人安排了工作,集團人多嘴雜,他只能努力靠自己的工作能力得到認可,而不是在樓道、衛生間聽到他名字被冠上誰誰誰的兒子這樣的稱號。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那些刻骨銘心的青春,果然會随着鬥轉星移都淡化。

盛楠回病房拿了包,跟李鈣打招呼,“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咱們年後聚。”

李鈣點點頭,看着這人走,那人拎着暖水瓶進來。

“病好點兒沒?免疫力還是這麽差。”何北把暖水瓶放下,問李鈣。

“早退燒了。您來晚了。”李鈣說道,“就這麽讓人走啦?”

“不然呢。”何北自嘲地笑笑,“我怎麽攔人家,我當時話說的那麽狠。”

李鈣知道點兒他們家的情況,當初她爸爸還在世的時候就說過,他們那種家庭背景複雜,稍不留神全家都得過上鐵窗生涯。

長輩誓死都要保住家裏的下一代,何北當時根本回不了國。

“你分手的時候放狠話了?”李鈣問道。

何北點點頭,“我說她家窮配不上我家,大致就這意思吧。”

李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這話寧也敢說,盛楠那性子,沒飛過去扇你都是不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媽養她有多不容易。”

“我知道,所以講這個她肯定會立刻同意分手。”他都快心疼死了。

“那現在什麽情況,你這蔫了吧唧的樣子,餘情未了啊?”李鈣問他。

何北搖搖頭,他不知道。

放不下,又追不了,兩難境地。

“得了,你也別在我這兒礙眼了。”李鈣開始轟客了,“自己回家反省去。”

何北站起來,雙手插兜,混不吝地說:“你也沒比我好哪去,你這些年不也折騰人李蓋來着麽。咱倆半斤八兩。”

人走了五分鐘,李鈣都被氣的說不出話,這王八蛋的性格怎麽沒變呢,夠陰損的。

作者有話要說:  又輪空了晉江的榜單,真的很傷心。

寫完這篇文,應該就不會在晉江寫文了。

這篇文盡量日更完成,謝謝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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