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家私塾還沒重新開學。
已經少了四個學生。
先是沈丹青生病, 被家裏人帶走。
然後李弘禹被皇上認回去,如今成了皇子。
李弘禹一走,三皇子自然再也沒興趣過來。
他原本還算看的上沈莞, 被沈莞不冷不熱說幾句, 兩人見面便生厭,自然說不到一塊去。
沈莞有時候還奇怪,上輩子三皇子是不是也這樣讨厭自己。
那他是怎樣狠下心追求?
也算為難人家了。
原本沈莞也是為李弘禹才來的, 趁着私塾休學也不再去了。
以往的五人小隊, 只剩沈焱跟沈笑。
沈莞倒是時常送些東西過去, 但到底不如之前親密。
杏兒跟李子見小姐興致不高, 想着法逗她開心。
“最近下雨太多了些, 不然咱們還可以出門逛街,聽說芙蓉記還出了新點心。”杏兒看雨水都要潑進來了, 想去關窗。
沈莞随口道:“也沒什麽好吃的, 你問新出酸甜口的點心了嗎,出的話。”
話沒說完,杏兒跟李子已經知道小姐下面的話的什麽了。
若是有酸甜口的點心, 那就給李弘禹送去些。
不對,不能喊李弘禹了,要喊四皇子。
見小姐自己止住話頭, 她們兩個就當沒聽到, 小心侍弄花瓶。
其實沈家人也奇怪。
明明李弘禹在沈家跟大家相處的很不錯。
怎麽被皇上認回去之後, 就再也沒聯系過他們。
私塾裏的人隐隐有些讨論。
說他有了榮華富貴,就把他們給忘了。
但大多人還是相信李弘禹,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
杏兒跟李子也是有點埋怨,自家小姐對四皇子那麽好。
四皇子走的時候,甚至連告別都沒有。
接到聖旨, 謝過沈首輔,直接離開。
像是半點沒有留戀。
沈維見私塾的人實在無聊,央托父親沈翰林,給沈家學生們又找了夫子先上課。
李太傅遲遲沒有回來,不能讓他們一直等着。
“慢着,窗戶先別關。”沈莞忽然站起來,帶起一片衣角。
“小姐別站窗戶邊,雨打身上了太涼。”
杏兒說着,沈莞反倒更靠近窗戶點。
沈莞猛地轉身:“杏兒李子,這雨下幾天了?”
“從九月中旬,斷斷續續有七八天了吧。”
李子這麽一說,也覺得不對。
竟然下了這麽久?
不過大多數都是小雨淅淅瀝瀝,像這樣的暴雨,是比較少的。
沈莞突然想到李太傅出發前說的,司天監預測中原地帶或有洪災。
難道是真的?!
沈莞抿抿唇,她還沒感覺到這些東西離她那麽近。
第二天雨過天晴,沈莞心裏終于安定了些。
晴空一如碧洗,讓人心情愉悅。
“走吧,去練箭。”
這會正是私塾上課的時間,沈家校場只有她一個人。
沈莞練的很認真,這才覺得真的如班善将軍說的,射箭只要練會了,很難再生疏。
因為對箭矢的手感就在。
接下來連着幾天,都沒什麽雨,沈莞徹底放心,臉上笑容也多了點。
“小姐,老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沈莞剛要再去校場,就被沈祖母身邊的下人請過去。
沈莞穿着輕便的衣裳走到祖母那,才發現祖母身邊還有兩個眼生的人。
“瞧你,這身衣服多爽利,我家孫女快長成大姑娘了。”沈祖母笑着道,又讓沈莞叫人,“這是老家膠州來的三奶奶,叫人吧。”
“三奶奶好。”沈莞盈盈福身,語氣輕柔。
沈莞本要去校場,穿的自然利落,腰間被黑色腰帶系住,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肢更顯輕盈。
手腕袖口鎖緊,領子簡單精致。
怪不得沈祖母要誇,看着實在漂亮。
三奶奶看着沈莞,心生滿意,原本以為京城都是些嬌小姐,沒想到竟然這樣灑脫,是有他們膠州女子的爽利。
膠州便是沈氏一脈的老家。
沈家在那人脈頗廣,更有祖上攢到的良田無數。
甚至如今的沈首輔,就是在膠州長大。
可見其人傑地靈。
三奶奶笑着道:“好孩子,生的可真漂亮。”
三奶奶又指了指身後的少年,約莫十四五歲:“這是我家外孫兒,叫溫鶴,也乖的很。”
沈莞好奇的看了看溫鶴,見他一身白衣,還有些羞澀。
“是個好孩子,莞兒帶你表哥去吃果子,我跟你三奶奶說說話。”
沈莞平時也有陪親戚小孩子的時候,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朝溫鶴笑笑。
誰料溫鶴臉紅的更加厲害。
沈祖母跟三奶奶相視一笑,繼續說家常。
“我這次過來,可不是來打秋風的。一是沈丹青那事,我們也查清楚,該處置的人都處置過了。那些旁支的人是該好好管教。”三奶奶說話也爽快,沈莞不用費勁就能聽見,“二是想從京城尋幾個好夫子,請回膠州。京城的私塾雖好,不能把孩子們都送過來。”
沈祖母點頭:“你說的對,孩子長途跋涉,确實也不容易。夫子的事你等幾天,要好好找找。”
有沈祖母的保證,三奶奶也放心了。
“這就是此行來最大的心願了,原本寫信就能說,但想着請夫子,還是親自來一趟的好。”
三奶奶是膠州族長正妻,也是能頂起門面的好手。
這樣的身份親自請人,誠意已經十足。
沈莞聽的入迷,被杏兒戳了戳,這才回神,見溫鶴正在看自己,沈莞猛地回頭,溫鶴臉立刻紅到脖子。
沈莞倒是也不好意思,推了推手邊的核桃:“你嘗嘗,帶糖的,很好吃。”
紅糖核桃是最近沈莞最喜歡的小吃,沈祖母這備的也有。
溫鶴真嘗了嘗,眼睛一亮,神色都寫着好吃。
沈莞還是頭一次發現,跟自己一樣愛吃糖的人,瞬間高興了。
又從桌子裏翻出甜點心,溫鶴果然愛吃甜食。
等那邊話說完,他們這邊甜點心也吃了半飽。
但沈祖母跟三奶奶許久沒見了,看樣子還要話要說。
沈莞索性禀告一聲,帶着溫鶴出門玩。
“你對京城熟,可千萬別帶着表哥亂跑。”沈祖母叮囑道,目送他們兩人離開。
等兩人走了,三奶奶才笑着道:“你真如信裏寫的,願意讓這嬌嬌孫女,嫁到膠州?”
別說三奶奶了,就算三族長也沒想明白。
京城多少高門大戶嫁不得。
怎麽沈祖母跟沈首輔,要從老家給沈莞挑未來夫婿。
沈祖母嘆氣:“京城水太深,莞兒心思單純,我們又不指望用她的婚姻做什麽買賣,就想讓以後平安開心。朝中馬上就要亂,不如送她回老家,不要卷入這個旋渦。”
雖說遠在膠州,但三奶奶也是聽過的,小聲道:“那位四皇子,真的如傳聞中那般優秀?”
沈祖母眼皮直跳:“不知道,我也沒見過幾次。但不論是他,還是三皇子,誰都別想靠着莞兒把沈家當刀用。”
沒了小輩,兩人更是多聊了些,了解京城跟膠州的情況。
另一邊沈莞已經帶着溫鶴到了京城。
最近正逢集市,街上熱鬧的很。
溫鶴跟着沈莞身邊看的開心,從好味居吃到芙蓉記,又看會馬戲。
溫鶴感嘆道:“果然無論何種生靈,都是有靈性。”
見溫鶴這麽說,沈莞坐到河邊的石柱子上,随手掐了片樹葉道:“為什麽這樣說?”
溫鶴:“我跟着家裏長輩去過深海,表妹你知道海豬嗎?”
“海豬?這是什麽名字?”沈莞差點笑出聲,“海裏的豬嗎?”
“反正很胖,個頭有成年人手臂展開那麽長,身體像紡錘,頭骨套疊,上颌骨向後擴展與額骨重疊。也有人叫海豚,或者懶婦魚。”溫鶴娓娓道來,“說這種魚的肉不好吃,但是身上的油用來做燈油卻極好。”
“那為什麽叫懶婦魚呢?夜裏用燈油的,不都是勤勞的婦人嗎?”沈莞聽的入迷,捧着臉聽溫鶴講故事。
“就因為這燈油奇怪的很,做游戲的時候用這個油燈,那就會非常亮,但做活的時候用,則變得極暗。所以叫它懶婦魚。”溫鶴說着道,“我曾見過一次,卻覺得它憨厚可愛,還頗通人性。”
溫鶴認真道:“那時候海面碧藍,晴空萬裏。我随手扔了個小魚,就見旁邊一道銀白身影劃過,把小魚吃到肚子裏。剛開始以為看錯了,試着又扔了幾條,沒想到都被海豚給吃下去。最神奇的是,那一個白天,海豚都跟在我們家船附近,很久才離開。”
“這也太棒了吧,那麽大的魚,竟然還很乖巧嗎?”沈莞小聲驚呼,“成年人手臂那麽長,我還沒見過那麽大的魚呢。”
“但這不是最神奇的,等我們歸航回家的時候,那個海豚躍到水面上,讓我摸了摸它的頭。”溫鶴現在說起來,語氣也帶着高興,“老漁人說,海豚是看眼緣的,他是在跟我玩。”
沈莞聽着就羨慕,那麽大的魚,胖乎乎的,還那般乖巧:“可惜,我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
溫鶴摸摸頭,有點不好意思:“那要去深海的,太危險了。”
別說沈莞在京城,離膠州很遠,就算到了膠州,也沒人敢讓大小姐上船啊。
等兩人回到家中,聽三奶奶說道:“莞兒想不想回老家玩一段時間,等到了臘月,咱們老家要祭祖,正好替你哥哥去老祠堂上柱香。”
三奶奶剛說完,就見沈莞跟溫鶴對視一眼,兩個小孩眼裏都是笑意。
沈祖母打趣道:“怎麽剛出去幾個時辰,就有了小秘密。”
“哪有,是溫表哥今天正好跟孫女講了膠州的趣事,孫女向往的很呢。”沈莞依偎在祖母懷裏,只當三奶奶是說着玩。
但接下來幾天,沒想到祖母還真的在問她,要不要去膠州玩一段時間。
沈莞奇怪道:“祖母,為什麽一定要回老家啊,我從來都沒去過呢。”
“就是沒去過才要去啊,祖母也許久沒回老家了,這才會跟着你三奶奶一起去膠州。”沈祖母笑着道,她沒說的是。
原本想着莞兒一個人去膠州就行了。
但到了臨頭,不管沈祖母還是沈家長媳,哪個都不舍得讓沈莞一個人背井離鄉。
最後還是沈祖母拍板決定,她帶着沈莞回去,也能照顧好孩子。
一向溫順的沈家長媳半天沒說話,眼圈紅了一片,顯然是不願意讓女兒離開。
沈翰林哄了好久才哄回來。
沈家長媳也知道,家裏是要有個女主人的。
平日裏沈祖母不貪權,早早把掌家大權給她,在京城是數得上的體面。
她在這個時候确實不能離開。
若是可以,真想把管家的事一丢,陪着女兒去老家,省得讓女兒受欺負。
沈莞稀裏糊塗的坐上去膠州的馬車,甚至只能匆匆跟沈焱和沈笑告別。
至于宮裏那位,是一眼也沒見到。
沈莞還是留了個紙條給沈焱,讓沈焱有機會遞給李弘禹。
等馬車晃晃悠悠走了兩天,沈莞吐的七葷八素,那邊溫鶴更是牙疼的打滾。
兩個孩子都這樣,反倒是沈祖母跟三奶奶兩個老人看起來還康健。
只能暫時在小鎮休息。
包了家幹淨的旅店,讓所有人都休息。
沈莞還好點,她不坐馬車也就不吐了。
但溫鶴的牙疼卻緩解不成。
三奶奶急的團團轉:“這到底怎麽回事?你們是不是給鶴少爺吃甜的了?”
這話說完,溫鶴身邊的人連忙跪下:“哪能啊,小的們知道鶴少爺蟲牙,從來都不敢給鶴少爺吃甜食。”
甜食?!
一旁的沈莞睜大眼睛,震驚的看向床上捂着臉的溫鶴。
溫鶴也頓了頓。
他們兩個的人動作自然被看到沈祖母跟三奶奶眼裏。
“三奶奶,這好像,是我的錯?”
自從認識溫鶴第一天起,他們兩個人從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大小店鋪。
但凡好吃的糖糕奶糕,都被他們嘗個邊。
沈莞也不知道溫鶴有蟲牙啊!
三奶奶都快被氣笑了,只能說這兩個都是小祖宗。
倒是沒怎麽責備。
小鎮的風光不錯,可惜溫鶴躺在床上,腫了半張臉,說什麽都不出門。
沈莞只能自己在院子裏走走。
沈莞聽着背後有腳步,嘆氣道:“杏兒把我的奶糕都分給別人吧,總不能讓溫鶴再牙疼。”
“溫鶴?”
略帶磁性的聲音響起,帶着低沉的意味,莫名讓人覺得氣壓有些低。
沈莞驚喜看過去:“李弘禹你怎麽來了。”
“不對,是四皇子了。”沈莞笑着道,眼睛亮晶晶的,讓李弘禹心裏舒服了些。
“恰好路過。”李弘禹點頭,“溫鶴是誰?”
“我表哥啊,他吃了我送的甜食,蟲牙犯了。”沈莞俊俏的小臉布滿愁容,“以後再也不帶他吃甜食了。”
李弘禹沒說話,淡淡嗯一聲,眼神在沈莞看不到的地方,閃了些陰沉的意味。
表哥,甜點。
沈莞對誰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