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醫生辦公室內。

“這是正常的腦內結構圖,右邊是顧先生的。”

醫生指着顧聿的CT圖,手指頭在靠近後腦勺的部位畫了一個小圈:“車禍的劇烈撞擊對這個腦部這個海馬狀的區域造成了損傷,手術時我們檢查過了,傷害不大,但這個區域确實與人的記憶功能有關,所以我們猜測顧先生的記憶受損很可能就是因此導致的。”

“至于為什麽只遺失了有關季小姐的記憶,這——其實醫學并不能很好的解釋,我們猜測可能有關季小姐的那部分記憶的存在對患者來說刺激過大,在失去意識前大腦出于自保自動把它從記憶中清楚了。”說到這裏醫生停頓了一下,忽然看了一眼季靈鹿,引得其他人的目光也跟着轉了過來。

從剛才顧聿一臉冷漠地問“她是誰”之後,季靈鹿就一直傻眼到了現在。

此刻說話聲忽然沒了,季靈鹿不明所以地擡頭,見一屋子人都一臉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腦子裏麻木地想:刺激。

她麻木地想:怎麽,難不成我還家暴他了不成?

“這樣的事例雖然少見,但也并非不存在。十年前在美國加州就出現過同樣的例子。

一男子意外落海,被搶救回來之後一切正常,唯獨遺失了對他妻子的全部記憶。不過很幸運,一個月後他就恢複了記憶,有研究學者調查過,問他為什麽會忘記了自己的妻子。”

季靈鹿:“他怎麽說?”

“他不知道。只是他告訴學者,在溺水他以為幾乎快要死掉的前一秒,他心裏的恐懼和害怕達到了極點——他擔心再也不能照顧他的妻子。”

季靈鹿愣了愣。

醫生頓了一下,看着她:“後來才知道,他的妻子是一個雙腿殘疾的人。那種恐懼比海水還要更早的淹沒了他,他幾乎快要被它殺死了,所以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大腦只能趨避利害做出自保的選擇。他把一切都忘了。”

“可能顧先生太放不下季小姐,這種強烈情感讓腦部趨于本能的自救——所以幹脆割下了這段記憶。”

在這種情況下聽到顧聿對她的愛,季靈鹿竟一時間不知道是好是壞。

“那...他的記憶什麽時候會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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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加州那位男子足夠幸運,只用了一個月。而三年前在英國也發生了一起類似的病例,據悉,直到現在那名患者也沒有恢複他的記憶。

——所以,老實說,沒有人能保證。對不起。”

周雲不忍看季靈鹿,出聲問:“那現在該怎麽做?”

醫生回到辦公桌前,再次點了點圖上那個位置:“顧先生腦部的傷還未痊愈,目前我們給出的建議是保守治療,暫時不要以任何方式刺激到他,尤其是用有關季小姐的記憶那部分。”

病房內。

臨時被通知趕過來總裁助理溫特助站在病床一米外,一動不敢動。

半小時前醫生離去時特意交代了讓病人好好休息,顧聿應了,也不知道應了個什麽,轉眼就用平板處理公事。

想來這一晚經歷的事情不少,顧聿快速浏覽着屏幕,眉頭微微蹙着。

溫特助本想提醒一句,可經歷過剛才顧聿那句莫名其妙得堪比生死問答,這會兒生怕多說一個字,就被顧聿記起來身邊還有她這麽一個可以問話的活人。

只好盡量屏息安靜地試圖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過終究沒逃過。

“溫鳴。”

男人的聲音清冷,似乎不帶情緒,連目光也未從屏幕上移動半寸。

——像極了工作決斷時面無表情指示“天涼了,王氏該破産了”的大魔頭。

饒是溫特助見多了大風大浪的人才,也不由顫了顫。

“您說。”

“我什麽時候結婚了?”

......救命!

溫鳴忍不住在心裏哀嚎一聲。

自從三年前這位結婚之後,就很少再感受到現在這股冰川半駭人的壓迫感了。

——見鬼的失憶!是在演什麽偶像劇嗎!

她咽下一口空氣,斟酌着:“這......”

然而顧聿心裏似乎已經有确定的答案,不等她答,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可笑的話,扯了扯嘴唇卻沒什麽笑意,面無表情地輕嗤了一聲:“這年頭碰瓷的花樣還挺新鮮。”

“......”

顧聿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推開了,周雲走進來,跟在身後的,是三十分鐘前自稱是他的老婆的人。

“哎醫生不是說了讓你好好休息,你怎麽回事啊,不要命了!”

周雲一進門看到靠着病床專注盯着電腦的顧聿就來氣,這父子都跟工作狂魔似的,不累倒不罷休。幸好結婚以後肯花時間陪老婆——想到這裏周雲又忍不住嘆息,這下好了,老婆一忘就恢複了工作狂魔的屬性。

顧聿便随手将電腦遞給了溫鳴,看向周雲:“沒這麽嚴重,我有分寸。”

視線若有似無地在她身後停留了一秒。

剛才還滿臉驚喜的人,這會兒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眼神都跟恹了的花似的,可憐又哀怨地看着他。

看來碰瓷失敗的打擊還挺大。

周雲自然察覺到了顧聿看向季靈鹿的眼神,欲言又止地在季靈鹿手上拍了拍,無聲地安慰。

“我爸呢?”顧聿問。

周雲:“昨晚到公司去了,今早才回家休息,剛才來了電話,知道你醒了,等會就來。”

顧聿點了點頭,重新擡手示意溫鳴把電腦給他。

周雲抿唇組織了下語言:“醫生說——”

“怎麽說?”

顧聿狀似随意接了一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放下時指尖在玻璃杯沿漫不經心地敲了下,再擡眼,這次目光穩穩地停在了季靈鹿身上,忽然多了幾分冷厲,直直地問:“她是誰?為什麽在這?”

季靈鹿心頭一梗,閉了閉眼,像是硬生生受了這只冷箭。

她在心裏答:先生你好,我是你結發三年的妻子。季節的季,靈巧的靈,麋鹿的鹿。

我們還有個三歲的兒子,叫顧墨。

然而醫生的囑咐像把鎖,不僅鎖住了她的嘴還讓她把鑰匙一并吞了。

忍住。

季靈鹿閉了閉眼,提醒自己,要忍住。

周雲表情讪讪,拉着季靈鹿上前幾步,停在床尾。

二十分鐘前從醫生那裏知道真相後,在醫生的建議下周雲和季靈鹿已經事先同意好了意見。

“正要給你介紹呢——她是你林叔叔家的女兒,季靈鹿。”

“林叔叔的女兒......”顧聿沒什麽感情的将這幾個字重複了一遍,林氏地産林董事長的女兒,好像是有這麽個人,林董事長愛女心切,怕寶貝女兒被媒體打擾,從來沒公開過。

沒想到長這樣。

年紀看着也小。

怎麽小小年紀就想着碰瓷呢。

林氏搞什麽。

顧聿腦子裏忽然想到什麽,目光有些挑剔地落在季靈鹿身上,說出的話卻是問周雲:“相親對象?”

“呃......”一句話把周雲堵得難受,怎麽忘了老婆連那副冷冰冰的德性也變了回去。

周雲只能悻悻地看向季靈鹿:“算是吧?”

季靈鹿含淚點頭。

顧聿也看着她,挑了下眼,忽然很輕地冷笑了一聲:“那為什麽剛才說是我老婆。”

空氣陷入沉默。

數秒後季靈鹿擡眼,對上顧聿的視線,才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

季靈鹿咬了下嘴唇,眼一閉心一橫:“未來的。”

顧聿又是一聲輕笑。

遲鈍如季靈鹿也聽出了裏面嘲諷的意味。

季靈鹿無言的同時感覺微妙。

——還挺新鮮,結婚到現在這還是顧聿第一次這麽對他。

不免回想起領證兩人那天,季靈鹿問顧聿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顧聿那時候注視着她的眼眸專注又溫柔,用指尖捏着季靈鹿小巧的耳垂輕輕揉捏着,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半真半假地看着她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一見鐘情。”

此刻季靈鹿看着顧聿,心說:有本事你鐘一個我看看?

狗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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