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上七點整,華燈初上。
顧氏集團大樓門口,下班時間,顧聿從公司出來,保安撐開車門,待顧聿上車之後,黑色的賓利緩緩駛入大道。
顧聿平時不輕易加班,今天剛從國外出差回來,不過一周公司裏便堆積了不少工作,腳不沾地地忙到現在才往家趕。
手機裏微信的聊天置頂是季靈鹿一小時前發來的消息,小公主說在家做飯等着他。
顧聿靠着座椅單手翻看手機,很輕地笑了一聲——他的小公主還是心軟,再怎麽氣得厲害也忍不住心疼他。
接着又點開一段視頻,是早飯時家裏保姆發過來的。
畫面裏季靈鹿疊着雙腿坐在凳子上刷着手機,顧墨湊過去看,又用勺子你一勺我一勺的喂他媽媽吃飯,季靈鹿睡飽之後懶洋洋的說話聲從電子設備裏傳出來,勾得人心裏微微癢。
短短十幾秒的視頻一天之內不知道被顧聿看了多少遍,好像看一次就能稍微緩解心頭想把這人抱在懷裏的念頭似的,然而結果卻反而愈加重。
幾遍過後,顧聿擡頭交代了一個地址,司機應下,将車掉了個方向。
心裏了然,那是總裁夫人喜愛的一家奶茶,并不遠,只不過再開回家要繞一段不近不遠的路。
買了奶茶和甜品掉頭回府。
這會兒正是下班高峰,大道上車輛穿梭往來,街邊通明的路燈透過車窗打下來,司機一邊跟着車流前進,一邊忍不住分出目光從後視鏡裏觀察老板的臉色。
經過一整天的忙碌顧聿的眉間出不太明顯的疲憊,正閉着眼養神,司機适時打開了播放器,舒适靜谧的純音樂緩緩流出。
然而就在擡頭這一秒,前方一陣刺目的強光伴随着四周尖銳的剎車聲音直直打了過來,司機下意識眯了眯眼,反應迅速地猛打方向盤避開了前方失控的貨車,賓利以一個扭曲的弧度拐入右道!
顧聿被動蕩的車廂一晃,皺着眉頭睜開眼,手機恰好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着“老婆”來電。
“怎麽了?”顧聿望向前方,一邊拿起手機準備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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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裏開着空調,溫度處于一個适宜的溫度恒溫,繞是如此司機卻還是被驚得冷汗直冒:“沒什麽,前面貨車好像失控——”
話音忽然戛然而止。
轟隆——
晚高峰來往喧嚣的十字路口,一輛違章闖紅燈的失控貨車飛馳撞上前方顯眼的黑色賓利,緊接着車輛像被接連推倒的多米諾骨牌,撞擊的轟聲響徹街尾!
足足一分鐘後一切才歸于沉默,下一秒尖叫的轟聲從四周的人群中炸開而來——
溫熱的液體從額頭滑落下來,模糊了眼簾,尖銳的急剎和碰撞聲穿透耳膜,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從四周洪水般湧洩出來,手背感受到手機輕微的震動。
顧聿暈過去前最後一個念頭想:要是我死了,季靈鹿怎麽辦?
“竟然不接我電話......”
季靈鹿從廚房出來,将最後一道菜端到餐桌上,對着自動機械重複着“無人接聽”的手機嘟囔了一句,“搞什麽啊顧聿......”
她放棄了繼續連環call,轉身到玻璃島臺取出了一瓶紅酒來,打開的瞬間一股醇厚的酒香很快彌漫到空氣中,熏得人發暈。
她滿意地吸了吸鼻子,取處高腳杯。
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的震動了一下,本市一條實時新聞彈了出來“北街十字路口發生車禍,多車追尾......”
季靈鹿掃了一眼,沒放在心上。
酒還沒倒完,一個電話打了進來。不是顧聿,她動作不停,有些漫不經心地将電話夾在耳邊,“怎麽了?”
下一秒,她整個人僵住了般。
“噼——”
玻璃酒瓶炸裂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玻璃碎片貼着季靈鹿的腳邊飛濺而過,悄無聲息地劃破腳背上赤/裸的皮膚,鮮紅的瓊漿在地板上放肆蔓延,浸沒了白皙的雙足,紅白相間格外刺眼,像血。
“......你說什麽?”季靈鹿嗓子仿佛被什麽東西噎住了,聲音都在發着抖:“誰?誰出車禍......?”
季靈鹿慌忙趕到醫院,在管家的帶領下直上十七層。
她來得匆忙,腳上甚至還踩着家居拖鞋,身上的連衣裙也還沒來得及換,鮮紅的酒漬星星點點濺在上面,一條高定裙就這麽報廢了,但她此時甚至都沒注意到。
整層樓已經被保镖包圍,過道裏神色凝重腳步匆匆來往的醫生,場面看起來有些吓人。
走廊盡頭,接到消息趕來的親友駐足在手術室外,顧聿的父母顧山海和周雲被圍在衆人之中,神色沉重。
季靈鹿看見亮着的“手術中”三個字時腿一軟,差點沒直接跪下去。
“靈鹿——”
梁延第一時間看見了她,從人群裏幾步跨到季靈鹿身邊扶住她,又脫下西裝外套給她披上。
季靈鹿覺得嗓子啞得厲害,分明用了力氣說出來的聲音卻低低的:“哥......顧聿他怎麽樣了?”
粱延看着她,目光裏是毫不掩飾的心疼:“還在搶救。”
周雲平日端莊優雅的一個豪門夫人,此刻眼睛也發着紅,明顯剛哭過。握住季靈鹿的手,拉着她在身邊坐下。
“怎麽會……”季靈鹿張了張嘴,聲音卻沒成功地吐出來。
梁延臉色也不好看,緊皺着眉頭,:“現在進去不到一小時,還在等情況,已經請了國內最好的醫生過來,不會有事的,你別着急。”
時間在焦慮的沉默中緩緩流逝,三個小時過去,手術室裏遲遲不見動靜。
顧聿出事的消息已經在第一時間封鎖,饒是如此,今晚這場連環的車禍動靜實在太大,知道消息的人不少。幾小時內已經有數不清的電話前來詢問情況。
梁延在一小時之前連夜動身公司召開緊急會議,顧家那邊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故打了個措手不及,各大高層紛紛連夜出動關公,此刻顧聿情況未定,連顧山海都不得已親自到公司壓陣。
“墨墨呢?” 季靈鹿忽然問。
“在家裏。”周雲說,“沒讓他知道,剛才保姆來電話,說是已經睡下了。”
季靈鹿閉着眼點了點頭,剩下的又是無聲的沉默。
又過了兩個小時,手術室的大門終于緩緩打開。
季靈鹿猛地上前,纂緊了手指,神色緊繃。
“病人目前情況暫時穩定了下來,不過因為身體多處受傷,腦部遭受強烈撞擊,現在仍處于昏迷之中。手術還算成功,已經把傷口都處理了,轉進icu觀察一晚上,若是情況有好轉明天便可以轉進普通病房了。”院長摘下口罩跟周雲握了握手:“夫人不必過于擔憂,我院定會竭盡全力。”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周雲眼淚又流了出來,感激道:“謝謝您院長,真是謝謝……”
一場手術經歷了近六個小時,衆人可算是都松了口氣,周雲第一時間讓人通知了丈夫那邊,又向親友一一道謝過後派車把人都送回去。
Icu病房外。
季靈鹿立在透明玻璃窗前,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目不轉睛地盯着一牆之隔躺在病床上還處于昏迷中的顧聿。
腦子很空,所有的思緒和想法這短短幾個小時都剎時消失了。
她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一旁的周雲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
季靈鹿說:“媽,你先回去休息吧,醫院這邊我留下就好,有什麽事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我也留下。”周雲說:“我怎麽能……”
她話沒說完,季靈鹿微微偏頭:“可墨墨還在家呢。”
提到顧墨周雲态度才松動下來,季靈鹿轉身面對她,想讓她放心,扯了扯嘴唇卻連一個勉強的笑容都沒能笑出來。
只是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媽,你先回去看好墨墨吧,明早再過來。不會有事的。”
周雲離開後,便有護士前來帶季靈鹿到準備好的vip休息室,季靈鹿依然立在原地,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隔絕了外界一般。
“不必了,我在這裏等着就行。”
第二天一早,醫生進去icu檢查,半小時之後顧聿就被轉入了VIP病房。
季靈鹿一夜沒睡,臉色和嘴唇都蒼白而虛弱,醫生圍滿了病床,她盯着顧聿那張同樣蒼白的臉,無意識地咬緊下唇。
“顧先生目前情況比較穩定,發熱也得到了控制,傷口暫時沒有惡化的現象,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了,住院一段時間好好休養就可以。”
送走醫生,病房裏恢複了安靜,只餘醫用儀器發出的輕微滴答聲。
季靈鹿坐在病床邊,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她在一片朦胧霧色中盯着顧聿的臉。
她帶着哭腔握緊顧聿的手:“混蛋。”
季靈鹿打電話給家裏報了平安,短信剛發完,她爸林拓的電話立即就打了進來。
顧聿突然車禍入院,兩家公司合作緊密,自然也都受到了很大影響。林拓顯然也是因為這件事在忙,電話那頭都是壓低的說話聲。
終究是心疼女兒,細細問了幾句,又讓季靈鹿照顧好身體才挂了電話。
沒過多久保姆送來早飯和換洗衣物,季靈鹿沒胃口,但差不多一天沒進食,胃部已經開始隐隐作痛,于是簡單地洗了個澡之後勉強喝了碗熱粥。
好在一碗粥下去臉色倒是沒那麽難看了。
周雲在她吃完早飯時就到了,顧聿情況穩定下來的消息傳回去之後家裏和公司上下都大松一口氣,第一時間對外傳消息稱顧聿只是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車禍,目前在醫院,人無大礙。
“我出門的時候你爸也剛睡下,人上了年紀傷身一夜就全都顯露在了臉上。”周雲嘆了口氣:“墨墨還在家吃飯,就是醒了一直問媽媽。”
“我昨晚答應去接他的,”季靈鹿垂着眼說,“等會兒讓人送他過來吧。”
周雲猶豫了下,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好。”
中午時顧墨被司機送來,醫院大樓內外都加派了保镖,季靈鹿怕吓着顧墨,跟周雲說了一聲親自下樓去接。
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顧墨看見季靈鹿立即伸出雙手要抱:“媽媽!墨墨在這!”
季靈鹿笑了笑,走過去從保姆手中接過顧墨,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墨墨乖。”
顧墨認識這是醫院,安靜地趴在季靈鹿肩頭:“奶奶說爸爸生病了,爸爸怎麽了?”
季靈鹿:“爸爸是生病了,不過有醫生在給爸爸治療呢,他很快就能好了。等會墨墨進了醫院會不會害怕呀?”
“不害怕,有媽媽抱。”顧墨摟着季靈鹿小胳膊收緊了些。
季靈鹿抱着顧墨搭上電梯,到達十七層,剛出電梯口,保姆阿姨看見她便連忙小跑過來,:“小夫人,顧總醒了!”
季靈鹿眼睛立即驚喜地亮了起來。
顧聿确實已經醒了,周雲給他遞水,季靈鹿到病房時聽見她說:“靈鹿去接墨墨了,馬上就——哎來了!”
周雲欣喜地喊了一聲,随後從季靈鹿手中接過顧墨,讓開一點位置。
季靈鹿走到床邊,看着顧聿,胸口處懸了一夜的心髒總算回歸了遠處。
她的聲音溫而軟,:“痛不痛?身體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說着擡手想去碰顧聿的額頭,然而手伸到一半卻見顧聿忽然很輕微地皺了皺眉,然後偏頭躲開了。
不知道為什麽,顧聿看她的眼神裏似乎有些疑惑。
?
季靈鹿眨了眨眼:“……怎麽了?”
周雲也因為他的動作愣了下,自家的兒子從小不喜旁人觸碰,若是被有意或無意間被碰到了,他都會……露出現在這樣的表情。
可……這是他媳婦季靈鹿。
周雲趕緊穩了穩心神,也連忙問:“怎麽了兒子?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顧聿沒說話,目光有些冷淡地從季靈鹿頓住的手上掃過,這時聞訊趕來的醫生推門而入,見夫妻二人正說話,體貼地齊齊停在門口。
機械設備在短暫的沉默裏發出滴答重複的輕響,顧聿收回視線,下一秒,衆人聽見他冷聲問:“她是誰?”
“……”
季靈鹿兩眼一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