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有white crane嗎?”
“你有white crane嗎?”
崔歐寧一個人坐在那裏, 恍若跟世界隔離出了一個孤島。
他的入戲太深, 和別的演員有些不一樣。
有些優秀且執拗的演員,在入戲太深後,是脫不開那個角色, 總以為自己就在那個角色裏,喜怒哀樂随着角色一起動。
而崔歐寧不是。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在一個什麽狀态的,耳朵裏聽到的聲音吵吵鬧鬧,眼睛看到的依舊還是那些繁忙的景象。
一切景色如常, 只有他自己,好像被穹頂上一只無形的手, 将他的靈魂從軀殼中抽離了出來。
這個過程沒有疼痛, 也沒有任何的奇怪或者不舒适的感覺, 他就這麽漠然的看着自己輕飄飄的飄了起來, 落不了地, 和軀體分割,沒有實體。
在這個狀态時, 他仿佛失去了七情六欲——可這麽說又不完全正确, 因為當他被人打擾時, 他會很容易暴躁起來。
他變得冷漠、自私、沒有感情。
仿佛所有的感情, 都已經在剛剛的入戲中,使用殆盡了。
第一次進入這種狀态時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只知道自己從未有過這麽好的演戲狀态,每個表情每個肢體都那麽聽話,他演完後擡頭一瞬間, 看到了導演臉上的贊許,看到了其他演員眼中的驚詫,看到了圍觀工作人員溢于言表的驚豔。
他從空中落回人世的時候,好像被什麽億萬彩票砸中了。
他開始不停的去探索這種狀态——怎樣在裏面停留的時間更久,怎樣維持這樣的狀态。
他成功了,他留在裏面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的演技越來越好,到後來他甚至能無縫連接,直接進入這樣的模式當中。
崔歐寧欣喜若狂,他以為這是老天爺賜予他的禮物——對他這遠遠不如別人幸福的一生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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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錯了。
這不是補償,這是又一個陷阱。
老天爺已經對他這麽糟糕了,可他覺得還不夠,于是又把他,往泥土裏踩了點。
“崔老師,喝個水吧?”副導演走了過來,給他遞了一瓶礦泉水。
自從崔歐寧第一個場景驚豔了他們後,他們開始管崔歐寧叫崔老師了。
崔歐寧沒什麽表情,擡手把水接了過來,擰開瓶蓋喝了兩口。
副導演小心翼翼的看着崔歐寧的表情,因為沒什麽表情,副導演也不知道崔歐寧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只能斟酌着開口道:“那個……崔老師啊,你先稍等一下,這個情況現在有點複雜……那個,實在不好意思,白甜甜老師那邊已經有人在交涉了,陳導的脾氣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見諒見諒。”
崔歐寧沒說話,副導演以為崔歐寧是被迫NG太多次有些生氣——畢竟換誰次次表演到位,結果搭戲的對象頻頻NG都會生氣,連圈裏公認的好脾氣,飾演郝寅書哥哥的演員仇桦都因為NG太多忍不住開始嘟囔了。
副導演被分配了安撫崔歐寧的任務,不管生氣不生氣都得上,要是崔歐寧想打想罵他也只能受着,此時沒有別的辦法,也只能略有些尴尬的打着自己都不敢信的包票:“崔老師,不過你放心,我們陳導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會就沒事了,很快!白甜甜老師呢,我們也一定會想辦法,幫助她盡快進入狀态!”
崔歐寧冷冷淡淡的“嗯”了一聲。
這個狀況讓副導演有點兒虛。畢竟之前崔歐寧雖然也不怎麽愛說話,但總的來說相處下來是比較和善的,現在這個樣子雖然也不至于說冷若冰霜吧,但配着白甜甜這個事情來看,怎樣都像是挺生氣的感覺。
“崔老師,要不這樣,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一會兒等準備好了,我們再去叫您?”
崔歐寧道:“謝謝,不用。”
嘴上是說了謝謝,語氣可沒聽出一點感情來,跟個機器人一樣。
副導演沒了辦法,該說的他都說了,不該說的也不能說,只能随便又客套了兩句後走了。
好在這時候顧折風出來了,他在中間協調溝通了一下,拍攝繼續進行。
崔歐寧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被人提到了鏡頭前,而後整個人墜入戲中。
又是一聲“卡”,陳宏波喊完後崔歐寧也沒說什麽,轉過身回到了自己常坐的地方,王珂上來給他擦汗,化妝師開始補妝。
顧折風走上前給白甜甜說戲,崔歐寧在顧折風的聲音出來的一瞬,原本麻木的神經動了一動,而後又歸入沉默。
顧折風親自指導的機會不可多得,白甜甜可算是上了點心,這段戲又NG了兩遍後終于過了。
陳宏波神情放松了些許,說出“過”的時候,全體工作人員都松了一口氣。
而顧折風也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想減少拍攝時長,想更快的讓崔歐寧從哪個狀态裏走出來。他不知道時間的長短對于崔歐寧來說有沒有影響,但能盡快自然還是盡快更好。
陳宏波也褪了一層皮,有氣無力的聳拉着眼皮,連礦泉水瓶蓋都是旁邊的助理幫忙擰開的。
副導演拿着臺本走了過來:“陳導,現在要休息嗎?現在已經四點了,一會兒還要拍郝寅書和郝爹在庭院對峙的戲,如果現在休息的話,恐怕時間有點來不及。”
陳宏波氣若游絲的擡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怎麽都這個點了?”
副導演也有點些無奈:“之前安排的時候,看進度挺快的,沒想到突然……沒辦法啊,計劃趕不上變化。”
陳宏波道:“今晚有夜戲嗎?”
副導演道:“沒有,前幾天拍夜戲大家都拍的有點累了,所以今天計劃裏也沒安排夜戲。”
“那這場對峙戲放到晚上拍能拍嗎?”
副導演翻了翻臺本,有些惆悵:“恐怕不行,你看郝爹這裏有句臺詞‘你看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教你讀書識字,教你為人君子,你卻淨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麽大的太陽照在你身上,你難道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廉恥心嗎?’這句話要是換成,月光照在你身上,好像少了點感覺,沒有太陽來的帶感。”
陳宏波道:“行,那就不換。”
副導演道:“要把後面幾天的夜戲提上來嗎?”
陳宏波擺擺手:“算了算了,我也累了,大家都早點休息吧,今天晚上就不拍了。”
“不拍了啊?”
陳宏波“啧”了一聲:“等會我問問。”
他從攝像機後面探出一個頭來,沖正走向崔歐寧的顧折風喊道:“喂!顧折風!晚上拍不拍!”
顧折風腳步一頓,毫不遲疑道:“不拍了。”
陳宏波縮回頭:“看,老板說不拍了,那就不拍。反正多耗一天花的也不是我的錢。”
能休息當然好,副導演高興道:“行,那我去和他們說一下,今天休息。”
而那邊顧折風已經走到了崔歐寧的跟前。
王珂見到顧折風,趕緊放下手裏正在收拾的東西,喊了聲:“顧老師!”
她這兩天跟着崔歐寧,基本上大差不差知道了兩人的關系。
第一次發現的時候她可是驚訝了一番,但仔細想想也能想得通——如果不是私交甚好,像顧折風這種人,肯定不止一個電話號碼,能随手攜帶的這個號,知道號碼的人肯定關系也不一般。
只是一般,沒人會往這邊想罷了。
顧折風沖她點點頭:“今天不拍其他的了,難得有個休息的機會,一會兒你把收拾好的東西給我吧,我拿回去就可以了。”
王珂道:“不不不,這東西挺多挺重的呢,我來就好了。”
顧折風道:“就是因為挺多挺重,才應該我來,就算你是助理,你也是女孩子。”
顧折風本來就帥,這話說的還跟個言情男主臺詞似的,弄的王珂不小心就紅了臉,含羞道:“沒有沒有!分內之事、分內之事!”
崔歐寧此時也擡起頭,他眸色深黑,看起來和平常很不一樣。
可你說有什麽不一樣,王珂也說不上來。
“王珂,你去休息吧。”
語氣裏寫滿了不容置喙。
兩個男神都這麽說了,王珂再客氣也有點過了,把最後落在外面的毛巾疊好放進包裏後,直爽的将包遞給顧折風,笑道:“那我就先走啦,辛苦兩位了。”
顧折風接過王珂手裏的包,等王珂走遠後,一邊拎着包,一邊低頭看着崔歐寧道:“走嗎?回房間?”
“好。”
此時大家都收到了今日提前收工回去休息的消息,臉上都洋溢着高興的笑,一邊收拾着道具一邊興高采烈的相互交談着。
兩人一前一後的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從喧鬧走到了寂靜。
剛剛人很多,很吵鬧,所以兩個人都沒說話便不覺得奇怪——畢竟那種情況下,說什麽也聽不太清。
但此時到了安靜的地方,兩人依舊沒有說話,就顯得有些許的氣氛凝重。
兩人沉默着進了酒店,沉默着進了電梯,沉默着上了樓,沉默着進了房間。
為了避人口舌,頂樓的總統套房一共五間,顧折風都包了下來,一個給陳宏波,對外說崔歐寧和自己一人一間,實則兩人住一間,剩下三間連踏都未曾踏進去過。
——不過因為拍戲太累,兩人也就是單純的睡覺而已。
崔歐寧進了房間後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在桌旁随便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顧折風把包放在一旁的櫃臺上,也陪着他一起沉默。
他走到了放杯子的櫃臺旁,倒了兩杯白開水,一杯放在桌子上,推到了崔歐寧的面前,而後說了第一句話:“喝杯水吧,或者想要茶嗎?”
崔歐寧仿佛遲鈍一般,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把視線轉到了顧折風推過來的杯子上。
這是一個玻璃杯,普通的方形,因為剛被推過來,慣性的原因讓裏面占了三分之二容量的白開水控制不住的晃動着。
一會起,一會落。
崔歐寧動了動唇。
他也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有white crane嗎?”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良心逼迫我從床上爬起來碼字……
最近每天都是七點出門十點多回家,小區裏的驿站這個點都關門了,導致一直沒去拿快遞,積壓了好幾個快遞在驿站裏,被商家和驿站老板各種call我拿快遞,一個接一個的電話弄的同事以為我家出什麽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