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雲舟山腳幽僻的小道上,少女坐在樹上晃着兩條腿張望着四周,似乎是在等人。
“你為什麽要陷害鳳銀?”
身後傳來朝思暮想的聲音,女孩的鳳眼也随之明亮了起來,急忙跳下樹迎上前去,語調歡快:
“小淨,你可來了,人家還以為你沒看到字條呢。”
仔細看少女的五官,正是那日在京口街上賣桃花卦給鳳銀的少年郎,原是個女兒身。
北堂側身,躲開女孩的親昵,臉色陰沉:“我問你為什麽要陷害無辜的人。”
女孩完全沒被北堂陰冷的氣息影響,她歪着腦袋一臉純真的問:“不陷害她,你怎會乖乖來見人家啊。”
“你……”北堂隐忍着怒意,道:“既然我已經來了,你現在立即解了巫術并讓蘇州知府放人。”他想了想,補充道:“叫他三跪九叩的親自去地牢賠罪,否則這事難翻篇,遲早會尋到你身上。”
“我本來也是打算點到為止的……”少女挑眉笑着,眼底卻毫無笑意,“可你催我催得這樣緊,我不高興了,所以我突然不想讓她活了。”說罷少女舉起手中的木偶就準備擰斷它的脖子,只是下手的剎那間餘光捕捉到有一道影子襲向自己,讓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搶走了手中的木偶。
“找到了。”西門站在不遠處的樹枝上,肩上的九命将剛剛搶來的木偶遞給主人。
“九命,你差點把木偶的脖子咬斷了。”沒有斥責的語氣,只是簡單的敘述。
“汪。”九命弱弱的叫了一聲:沒辦法,當時情況太緊急了。
西門輕輕念咒,木偶上的頭發便自動脫離,随風飄走。
“居然碰上了行家,唉,我可真是不走運。”少女嘆息了兩聲,可面上全無悔過之意,紅唇上揚,眼中含笑,得意道:“不過幸好我為了以防萬一提前在那地牢裏做了些手腳。”
“你做了什麽?”北堂厲聲質問着少女,他只覺一股寒氣從脊背延伸到頭皮,腦中一片混亂,鳳銀垂死掙紮的慘狀一閃而過。
蘭州官府的地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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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鳳銀正上串下跳躲避着手持利器且刀刀致命砍向自己的原對面牢房的堅強犯獄友,地下燈火昏暗,一通對峙後兩人皆有些疲了。
鳳銀喘着粗氣質問:“兄臺,你不是說你不是那種饑不擇食的人嗎?”跟在北堂後面被妖魔鬼怪追吓了快兩年,別的本事沒學到,躲閃危險的本事倒是與日俱增。
堅強犯啐道:“你想得美,老子只是來取你性命的,奉勸你不要妄想那些有的沒的。”他邊說邊不動聲色的運氣調息,說來奇怪對方明明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卻不知為何能準确地避開他的每一刀。
鳳銀整了整衣襟,頗有幾分臨危不亂的鎮定,道:“兄臺,我們打個商量吧,我出雙倍的價錢,”然後撲通一聲雙膝跪地行大禮:“只求您繞我小命,我一定會逢年過節的給您燒高香,保佑您好人一生平安的。”還是那句老話,要留住青山。
沒有一個人是天生鐵石心腸的,何況對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堅強犯舉着刀的手垂落下來,善心大發給了個選擇。
“外面還埋伏着一群殘忍變态的殺手,酉時之前若我不能提着你的頭出去與他們會合,他們就會沖進來。你是願意讓我給你一刀痛快點,還是願意被一群變态玩弄致死啊。”
“我……”鳳銀微擡起頭,眸中暗藏一絲狡黠,“我都不願意!”說完一揚手,手裏的灰塵沙粒撒進了堅強犯的眼睛裏。
堅強犯猝不及防,雙眼一黑,下意識地用一只手去揉眼睛,鳳銀立馬趁機使勁一腳踹中他的□□要害之處,突如其來的巨疼讓堅強犯松了手中的刀,刀落地的瞬間被鳳銀一腳踢得老遠。
“狡猾的死丫頭!”堅強犯疼得額頭青筋暴起。
“呼籲……”剛才過度緊張加上拼盡了全力,鳳銀的腿關鍵時刻抽筋了,她只能忍着劇痛往牢門方向艱難地挪着步子,她心中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拿錯劇本了,女主怎麽可能這麽慘啊。
環顧四周,這麽大的動靜牢裏的獄卒和犯人們不可能聽不到,很明顯大家對這種事已然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世上最涼不過人心。鳳銀瞥了眼隔壁的,對上了一雙淚眼朦胧的眼睛,他正咬着自己的手臂制止自己發出聲音。
“謝謝,對不起。”眼神的碰撞中,隔壁君讀懂了鳳銀的唇語,她在感激自己的同情,又為不能實現對他的承諾而覺得愧疚。人都是自私的懼怕死亡的,這是無可厚非的,所以當他選擇緘默的那一刻就決定忽視內心深處的某種悸動,這場謀殺顯然是有人安排好了的,而且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大人物。只是……
“哎呀,真沒勁。”隔壁君突然伸了個懶腰,走進對峙的兩人,一臉鄙夷的看着堅強犯,說道:“你一個大男人居然就麽久還擺平不了一個手無寸鐵的小丫頭,唉,我看你還是回去再睡上幾個丫頭鍛煉鍛煉腰部肌肉之後再來吧。”
蔑視,從裏到外,從尊嚴到□□的蔑視。是個男人都受不了這話,堅強犯果然怒發沖冠的滿血複活,沖到隔壁君面前隔着鐵欄杆将他提了起來,打算掐斷他的脖子,撕爛他的嘴。
“趁現在,快跑。”隔壁君用眼神示意着驚顫中鳳銀。
來不及感動,鳳銀只得硬着頭皮試圖奪門而去,只可惜剛跑到牢門口,脖子突然一陣劇痛,像被長着尖銳獠牙的怪物一口咬住了一般,整個人疼得無法動彈。漫長的片刻之後,疼痛感消失了,可伸手一摸,脖子上沒有一點血跡或傷口。
“哼,這下我看你往哪跑。”一回頭,堅強犯已然拿回了刀站在自己身後,隔壁的某君正大口喘着氣,脖子有幾條手指印子,想必是堅強犯掐到一半的時候注意到了要逃跑的自己所以便放了他的。看來這次真的要羽化登仙了,至少在最後一刻還看到了人間真情,鳳銀吸吸鼻子,聲音有點哽咽:
“割我頭顱的時候,請記得割得齊整點,遲早有人會去拿回來的,但我朋友愛幹淨,切口不齊整的話他不樂意給我縫……嗚嗚”
然後頭上有刀刃劈着風而來的感覺,鳳銀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北堂抽出風泣刺向少女的面門,少女鳳眼依然含情脈脈,沒有任何準備閃躲的意思,果然劍刃在接觸到少女肌膚的前一秒停住了,
“我就知道,小淨怎麽可能舍得殺人家呢。”臉上依舊滿面春風,內心卻是十尺寒冰,剛才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吧。
“汪汪——”九命吠了幾聲以此來吸引人注意,西門琥珀色的雙眸似一潭深水,千年撲克臉終于挂了點淺淺的笑容:
“真巧,我也在監牢裏動了些手腳,不知道我們誰的手腳更厲害一點。” ……
刀遲遲未落下,耳邊倒是傳來熟悉的笑聲:“哈哈,真正的英雄總是會在千鈞一發之時現身救美,吃我一記桃花飄飄拳!”這聲音分明是……
“桃夭!”鳳銀睜眼起身,看着滿身的桃花瓣暈死在地上的堅強犯,再看一旁沖自己擠眉弄眼的桃夭,确定自己得救之後,喜極而泣。其實她內心一直以為仗着自己是救世之女,并沒有那麽懼怕死亡,因為她知道自己是主角,不會輕易死掉。可是剛剛就在刀起的那一剎那,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與世共存可能包括經歷死亡,也就是說她會死,只是或許後續會再度複活,繼續承擔救世之任。可死亡,真的好可怕啊。
“你怎麽才來,我還以為這次真的要淪為你的同類了,嗚嗚嗚……”劫後餘生,鳳銀哭得更厲害了。
“其實我一直在啊,”桃夭不顧後果地解釋着:“西門大人走之前就把我留在這裏了,讓我保護你來着。”
“嗳……”鳳銀突然哭不出來了,問:“那你怎麽才現身?”
桃夭聞言笑得花枝亂顫,得意道:“人家想給你一個驚喜的嘛,看來挺成功的,你都感動的哭了呢。”
“孽畜!我跟你拼啦!”鳳銀河東獅吼般撲向桃夭~
“這是……”從隔壁君的角度,事情發展的很是離奇,先是空降桃花瓣,堅強犯被砸得鼻青臉腫昏死在地,而後鳳銀又對着空氣哭訴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哦,我忘了給你介紹了。”鳳銀這才想起隔壁君,遂指着桃夭:“這是我朋友桃夭,你可能看不見,因為它是一只鬼。”
“呃……”隔壁君冷汗直冒:“你還可以說得再平常一點嘛。”
桃夭癟癟嘴,不滿意鳳銀用“只”來描述自己,更正道:“請不要歧視鬼好不好,而且人家現在已經正式成為西門大人的式神了,式神哦,是,神,哦哈哈哈哈。”桃夭很得意很臭美的浪笑着(式神:陰陽師所役使的靈體,終身為陰陽師所支配操控,任勞任怨赴湯蹈火,有了式神的陰陽師們才能真正達到不花一分錢,不涉一份險就名利雙收的境界。然而,桃夭只看見了‘神’這個字。)
“現在地牢裏寒氣漸重,應該已經酉時過半了。方才那殺手說的話不像是假話,估計很快還會有殺手進來,你趕緊逃吧。”隔壁君分析着情況,兩人都沒有理會桃夭。
“那我一逃不就真成了畏罪潛逃了嘛。”鳳銀反問。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你再不逃走小命就沒了,沒了命要清白何用?” 隔壁君不大的眼睛中閃着疑惑的光,問道:“不過你究竟怎麽得罪了什麽人,為了殺你也是煞費苦心。”
“我也不知道啊。”鳳銀冤得淚眼汪汪,早知道結果還是要逃跑的話,就從了北堂該多好。鳳銀思考了一下,扯扯隔壁君的衣袖,道:“你和我們一起逃吧,我雖然不怎麽樣,但是我的朋友們各個神通廣大,厲害的不得了。”
“我知道。”隔壁君想起了先後來探望鳳銀的三人,個個都非池中之物。他端詳着鳳銀,這丫頭怎麽看都是個膽小怕事之輩,沒可能得罪那些大人物,看來這和她的朋友們是脫不了幹系的。
“不了,我還有家人在蘭州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隔壁君笑了笑,委婉的拒絕,“況且,他們的目标是你,你不在了自然不會為難我們。對方肯定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否則不會特地在你入獄的前一天就安排殺手潛伏進來。”
鳳銀驚嘆,“隔壁君,看不出來你粗犷的外貌下竟有顆如此缜密細膩的心!”
“我就當作你是在贊美我了。”隔壁君無奈笑笑,昏暗的燭火下,垢面蓬頭得有些憨厚可愛,“還有,雖然有點遲,我姓曹,五行缺土故名為曹……”垚字沒能說出口就被對方先入為主的接話了。
“曹土?吐槽?恩恩,好名字。”鳳銀抱拳致謝,“我叫鳳銀,鳳鳴和鸾的鳳,銀花火樹的銀。曹土兄,今天謝謝你救了我。”
“不,倒是我要謝謝你。”曹垚不明深意的話令正準備穿牆逃走(桃夭用桃花在牆角鑿了個洞)遲疑了一下,只見曹土君款款深情,娓娓道來:“是你的眼神,震撼并感化了我,讓我有勇氣站起來,救了你更拯救了自己醜陋的靈魂。”
眼神?鳳銀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再擡頭,如沐春風:
“不客氣,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而後消失在牆角。
時光追溯到鳳銀與堅強犯對峙的那會兒,鳳銀審視着周圍,面對惡勢力大家都選擇了隔岸觀火沉默看戲,尤其是隔壁的居然樂得眼淚水都快出來了,硬是咬着自己的手才沒笑出聲。看到此情此景,鳳銀嘴唇微動:“媽的,隔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