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誰的手腳厲害,不試試怎麽知道。”少女被徹底激怒了,臉上笑意全無。沒看見她是怎麽出手的,一道紅鞭卷着塵煙已然重重的抽打在西門身上,西門來不及閃躲被打個正着。只是少女還沒來得及得意,就看到樹枝上的‘西門’嘭一下碎成了紙屑,散落在空中。下一秒身後傳來清脆的鈴铛聲,随後清冷的聲音喝道:“騰蛇!”
瞬間少女覺得腳下的土地在蠕動,連忙幾個飛身躍到了樹上,看着恢複平靜的地面,嗤笑:“不過是些旁門左道,看來是我高估了你。”
西門冷不丁的來了句:“誰稀罕你高估了。”
“噗……”北堂不合時宜的被逗樂了,笑出了聲。
“你……”少女一怒,又欲揮鞭,卻發現怎麽也揮不動,扭頭一看,腳下的樹枝竟然向活了一樣纏住了自己的手腳,叫自己動彈不得。少女咬唇,悔恨:
“剛才地上的不過是障眼法,只是為了逼我到樹上來!”
西門不理會,雙手結印,念咒,原本纏着少女的樹藤脫離了樹幹變成了繩子,少女手腳被敷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從樹上摔了下來。
“臭瞎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居然敢這麽對我。”少女趴在地上嚷道,無奈這繩子跟活物似的她越是掙紮得厲害綁得越緊,吓得她花容失色,轉頭向北堂求救:“小淨,救我啊。”
北堂上前一步,問道:“西門,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帶她去見官,讓知府當衆承認錯誤,然後磕頭道歉,放人。”西門如實回答,腳邊的九命認真的盯着地上的少女防止她逃跑。
“小淨,我知道錯了,我不能暴露在人前,二哥就在蘭州要是被他知道了回去告訴母親我就死定了。”少女帶着顫音,楚楚可憐,見北堂不為所動,少女立馬變了臉色,嘴角浮現一絲狠絕:“怎麽,你不想知道斒斓的下落了。”
“見字條上說你找到了斑斓的肉身,我才前來赴約的。快說,你到底知道些什麽。”提及斒斓,北堂神色一緊,立馬将地上的少女提了起來。
“小淨,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你想做的事情我也會全力助你。”少女的目光變得熾熱,唇若丹霞:“父親老了,身子越來越不行了,大哥與二哥,一個愚鈍不堪,一個沉迷酒色,皆難當重任。母親最疼我了,我若覓得如意郎君,由他承繼家業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呵,姓夏的果真都是厲害角色,這般大逆不道欺師滅祖的話,你竟能說得如此冠冕堂。”
北堂笑的陰寒,他扯着少女的衣領,令她直視自己,冷冷道:“我若是承繼了你的家業,那可是天下易主,我若為主第一件事便是要屠盡你們夏氏九族。”
“我知道你痛恨夏氏,如果可以我亦不想以夏氏後裔之軀遇見你。可是,是你先來招惹我的!”少女哽咽,大聲質問:“十年前在箕尾山上你為何要出現在我眼前,又為何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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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眼淚順着少女的面龐滴落在他手上,微涼,他心中一顫,松開了手,撇臉避開少女的目光,道:“因為我當時不知道你是誰。”
“那你知道之後為何不殺了我,如果當時你殺了我,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不堪。”淚痕交錯的臉以及那雙相似的眼睛讓北堂心煩意亂,不知所措地往後腿了半步。
“你們說完了。”不是反問,而是替他們結束這無趣的對話,西門徑直走向少女準備将她帶回去。
然而,“放開她。”風泣在吟唱,北堂搶先一步将少女護至身後。與此同時。九命也沖着北堂豎起了貓毛,露出了小尖牙。
西門側身,額前的碎發随風拂動,問道:“北堂,這便是你的選擇?”
“選擇?”北堂垂眸,眼底凝着決絕,反問:“誰給過我選擇?”
話落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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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夜闌人靜的街道上,鳳銀同桃夭邊跑邊鬧,突然前方巷口有一道白影閃過,二人好奇的追了過去,人影已然消失,空氣中彌留了淡淡的香氣。
“這位香味好熟悉,是紫藤花的味道。”鳳銀又嗅了幾下,思所了一番,對身後的桃夭勾勾手,“方才那個身影應該是東方,走,我們跟過去看看。”這個巷口直通醫館的後門,空氣殘留中的香氣跟東方随身佩戴的香囊是一個味道,是東方沒錯了。
桃夭扯住她的袖子,為難道:“可是西門大人囑咐我救出你之後直接回醫館的,外邊不安全。”鬼的直覺告訴他,今夜不宜在外游蕩。
“可是現在情況有變,沒準醫館周圍也埋伏了殺手,正等我們去自投羅網呢。”鳳銀分析着,“所以,我們先去追上東方,讓他保護我們。”
桃夭不以為然,撇嘴道:“那不如直接去找西門大人,我覺得東南西北四人中西門大人實力最強。”
鳳銀白了桃夭一眼:“無知鬼!你肯定沒有看過《東方不敗》。東方不敗就是說東方是最強的,敢姓東方的絕對都是厲害角色。”
“東方不敗?不曾聽過。”桃夭兩眼放光,周身冒着桃花瓣,饒有興趣地纏了過來,“這肯定又是哪本小說裏的人物吧,哪天借我看看撒。”
鳳銀爽快點頭,“行啊,這本小說可有趣了。裏面還有個很厲害的武功招數,叫葵花寶典。你可以适當改良一下,練個桃花寶典什麽的,以後就能稱霸式神界了。”
一聽有小說看還有武功學,桃花頓時開心得手舞足蹈,飄着身子搶在鳳銀前面尋着空氣中的香味而去,将西門的囑托以及自己的直覺盡數抛之腦後。
上官府宅的紅漆大門前,二人停下了腳步,香氣消失了。
“大門還開着,東方為何會跑到上官府來呢。”難怪這條路越走越熟悉,鳳銀仰望着朱門,半年前她在此立誓再也不回來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為此她還特地跟随北堂去了很遠的地方執行任務,三天前才回的蘭州。一回來,奇怪的事情就沒有斷過。
“正好進去告訴小瑤我成式神了。”桃夭樂呵呵地飄了進去,輕車熟路就摸到了青瑤夫人的寝室,鳳銀跟随其後,嚴重懷疑他平日裏沒少過來偷窺。
“小瑤,我來啦。”見屋內燈火通明,桃夭興沖沖了推開了上官夫婦的寝室門。鳳銀站在門外,心中覺得奇怪,酉時剛過而已,今日的上官府有些過于安靜。
“啊……”桃夭的嘶吼聲,打斷了鳳銀的思慮。她立即跑進屋內,檀木雕花大床上,半挽半落的羅帳間,是無比駭人的慘景。
上官夫婦雙雙被人斷首,殷紅的鮮血自切口處流淌至滿床,青瑤的雙目被剜,留下血淋淋的兩個窟窿,口鼻也有扭曲,死前一定遭受了非人的痛苦。鳳銀又看了看她垂在床邊已經僵硬的手,指甲殘破不堪,指頭與床板上也全是傷痕血跡,菁瑤應該是掙紮一段時間後才死去的,斷首不會給她這個時間,也就是說她活生生被人挖了雙目後,被人砍斷脖子的。
“顯然是沖着琉璃碧目珠來的,太殘忍了。”鳳銀心裏發怵,這兩天怪事頻發,絕非偶然,這些事件精密交織而成一張巨網,已然将他們裹入其中。
桃夭跪在床前,神色哀恸無比,“我本是好心,卻害你枉送了性命。我還有何顏面茍活于世,小瑤,你等着我,黃泉路黑,我陪你一起走。”說着便起身一頭撞向房中的柱子,“轟——”房梁在顫動,可桃夭毫發無傷。
“我又忘了,我早已經死了。”這是桃夭經常說的玩笑話,可這次一點也不好笑。
“桃夭,你還好吧。”鳳銀遲疑着用手碰了碰桃夭的肩,這樣的桃夭她沒有見過,即使被利用被背叛甚至最後被殺害,他的心依然保持着童真,笑容也是一如既往的燦爛,再多的苦難,在他眼裏也放佛只是修行的小樂趣。而如今,他雙眸中流光不複,整個人似被暴風雨摧殘過的花瓣,碎得七零八落。
鳳銀看着心疼,平時伶牙俐齒的她此刻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話。她坐在地上,從背後抱住了桃夭。桃夭的新身體是西門用紙做的,紙是沒有溫度的,可滴落在鳳銀手上的眼淚是溫熱的。其實桃夭是深愛着菁瑤得吧,他們一個不敢說,一個沒機會說,就這樣彼此錯過了。
“啊—!”外面傳來一陣陣痛苦的□□,鳳銀心一驚,這聲音太熟悉了,是東方璃。等到鳳銀循着聲音趕過來,又是一副令人震驚的場景,震驚到令她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夢境。
鵝卵石鋪成的池邊步道上站立着一個黑衣女子,她正低頭看着腳邊,随之她的視線望去,一個白衣男子正在地上痛苦地掙紮着,嘶吼着。
“東方?”鳳銀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将地上這個滿身泥濘,狼狽不堪的人同那個高傲潔癖的東方璃聯系在一起,直到撇見他腰間的紫色香囊。
“東方!”鳳銀慌忙跑上前半扶起東方璃,此時他已被劇痛折磨得暈死過去,半張臉都泛青了。
鳳銀擡頭質問:“你對他做了什麽?”
女子眸中含淚,竟開口求助道:“我該怎麽辦?要怎樣才能救他,我的好罄竹,你幫幫我,幫幫我。”說着便化作熒光點點,消失在黑夜中。
鳳銀想起來了,她就是那日伴随着螢火蟲出現的女子。那日她帶着面紗也是一襲黑衣突然出現在上官府的,也是說了奇怪的話就消失了。
“咳咳,”東方璃又在劇痛中醒來,蒼白的雙唇蠕動着想要說些什麽,可他的胸腔全是積血,稍稍使力便要吐出血來。他一點點費力地扯着鳳銀的袖子,想讓她能離自己近一點,這樣自己可以省點說話的力氣。
鳳銀終于覺察到了,附身貼近他,見他一臉要說遺言的樣子,她急得眼淚快流下來了。
“你想說什麽我聽着呢。不過你可千萬別交代遺囑什麽的,我才不要……”鳳銀後面的話哽咽得說不出來了,東方無力的笑笑,瞳孔突然放大折射着一道寒光,抓着鳳銀袖子的手也開始痙攣,微弱的顫音:
“小心,南殊。”
鳳銀還沒反應,背後驟然有人抱住了自己,一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而後一陣很大的沖擊襲來,鳳銀護住了東方,有人護住了鳳銀。一口溫熱的血正好噴灑在東方的臉上,同時也染紅了鳳銀的半張臉,“南風!”鳳銀回頭,驚愕。
“喂,你們不要吓我啊。”鳳銀推了推東方又推了推南風,然而沒有一個人回應自己,他們都陷入了昏迷狀态。“求你們了,不要再吓我了,你們平時那麽厲害,捉了那麽多妖魔鬼怪的,嗚嗚。”兩個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男人中間坐着一個泣不成聲的女孩,這是西門趕來時通過九命的描述看到的景象。
“怎麽回事?”西門跑了過去,依次檢查了三人的脈象。鳳銀身體無礙,只是受了驚吓,南風受了重創但無性命之憂,棘手的是東方,這樣下去的話……
“誰是西門耀?”令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西門緩緩站起身将三人護于身後。三十三人,各個身手矯健,其中不乏能人異士。所以才能騙過他與九命的耳朵,悄無聲息地将他們包圍了起來。
“是我。”西門略微上前一步,他的長相跟聲音都還顯稚嫩,語氣卻是老成。
“哦~”見少年鎮定自若,臨危不了亂,夏子初很是欣賞,遂也自報家門說了來意:“我乃大雁二皇子夏子初,剛才上官三小姐去我暫住的府宅狀告你謀殺了上官老爺和夫人,可當真有此事?”
“上官明珠說是西門殺了她父母?”鳳銀終于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看了着夏子初又看了看西門,确實事關琉璃碧目珠,西門的嫌疑最大,但西門如果想強行取回,早就動手了,而且也不會用這麽殘忍的手段。
“我沒有。”西門否認,聲音冷淡。
“上官明珠說她親眼看見是你殺了她的父母,我看那上官小姐腿長胸大的不像那種會說謊的人。”呃,殿下你無意間暴露了自己的審美觀,衆侍衛流汗。
西門快解釋啊!鳳銀焦慮的看着一臉波瀾不驚的西門,深刻體驗了一把什麽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西門惜字如金:“是她看錯了。”
鳳銀抓狂,這解釋也太沒說服力太蒼白了吧!
第一次遇到這麽敷衍的嫌犯,夏子初嘴角抽搐,硬着頭皮按流程走:“那案發的時候你在哪兒啊,可有人證明?”
“我不想說。”西門別過頭,不予配合。
“西門!”鳳銀一聲怒吼,吓得蹲在西門肩上的九命連忙跳開,她一把拽過西門,訓道:“這是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嗎?如今東方南風不省人事,北堂又不知所蹤,你若是再出個什麽事兒,那我……我和九命怎麽辦?”
西門空洞的雙眸轉向她,低低回了一句:“我不是小孩子,我比你大好幾百歲。”
“汪~”好朋友夠義氣,關鍵時刻也沒把他給忘記,九命樂呵呵地跑到鳳銀跟前,在她小腿邊蹭來蹭去,表達好感。
聽到西門的回答,鳳銀又氣又無奈,想着近日來的遭遇,着實覺着委屈又煩躁,便一腳踢開粘人的九命,沖着西門大聲說道:
“算了,既然你們一個個都這麽任意妄為不顧他人感受的,我又何必在這裏自讨沒趣,随你們去便是了。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說完便要潇灑走人,卻被侍衛攔了下來,鳳銀尴尬地退回原地,她起初是真心抱怨來着的,怨着怨着就心生一計,那就是假裝內讧逃出去找北堂來救場子,不想如此妙計竟被一眼識破。
夏子初也當看了場鬧劇,就覺得這女孩的聲音甚是耳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只得辦正事:“西門耀,既然你不肯說實話,那就勞煩你跟我走一趟了。”然後一個手勢,周圍的侍衛皆上前一步,将困獸之陣縮得更小了一圈,夏子初也不忘好心提醒:
“勸你還是不要反抗了,他們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皇家侍衛。聽聞你是個陰陽師,我自然是有備而來的,除非你有三頭六臂,否則刀劍無眼還請顧慮下你身後受了重傷的同伴們。”不愧是帝二代,就連威脅人這麽猥瑣的事都做得這麽有風度。
沉默了片刻,西門回答:“我跟你們走。”然後轉過身囑咐道:“幫我照顧它。”
鳳銀束手無策只得含淚告別,點頭:“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九命的。”
“汪汪汪”九命連吠三聲,表示對主人的不舍以及對某種不滿。
“那,請吧。”既然事情比想象中的順利,夏子初還是挺客氣的,沒有讓人綁着西門。
西門烏黑的頭發散落在肩頭,遮住了他後頸猙獰的傷口,少年的腳步有些躊躇,低聲自語:“不是不想說,是不能說。”他雖眼盲卻心如明鏡,他感知得到在鳳銀的心裏,北堂是特別的,所以更加不能在這個多事的節點上告訴她,北堂他選擇了叛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