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江源帶着陸允之連夜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九命恢複了貓身牢牢趴在江源肩上,伴着馬蹄聲搖晃尾巴。
陸允之雖有一肚子的疑惑想問,但見江源滿臉愁雲的,幾次想開口都硬生生憋回了去。
江源告訴他,那家客棧是家黑店,在他們的食物裏放了迷/幻/藥,導致他出現了幻覺。可若真是黑店,他們是如何逃出來的,她一介女流單槍匹馬的端了一家黑店?
天蒙蒙亮,他們停在路邊稍作休憩,馬兒跑了一夜也要吃點草,補點體力,陸允之更是累得躺在地上片刻就睡着了。
江源望着他安靜的睡顏,覺得他還是像阿忝多一些。
“允之跟西門有什麽關系?”
正在舔/腳丫子的九命猛然擡頭,震驚地合不上嘴巴,一臉你咋知道的困惑。
“這個很容易看出來的好嗎。”江源輕笑:“能讓你主動去保護的人,除了西門,允之是第二個。”
“我也保護過你好吧。”彭一聲,九命變回了渾沌的身子。貓身形态的時候,它無法說人話。
“他身上有西門的一縷殘魂。”
江源咦了一聲: “你不是說西門最後的一魂也破滅了嗎?”
“是啊,為了補好它,損耗了我千年修為呢。” 九命嗅了嗅地上的陸允之,忽而問道:“你知道西門為何那麽執着尋回自己的眼睛嘛。”
江源搖頭。
“傳聞西門的生母是一只碧眼狐妖,西門是狐妖與凡人之子,眼睛是他尋找生母的唯一線索。”
“他尋覓了四百年,受盡人間冷暖,最後卻是一無所獲。”
“這一世,做個膽小懦弱的凡人,衣食無憂,父慈母愛,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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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江源感動不已,撲到它溫暖的毛發裏,緊緊抱住它。什麽生離死別早已司空見慣,西門又不是第一任主人,嘴上說着這些冷血薄情的話,背地裏偷偷損修為補魂魄,默默守護。既像貓一樣傲嬌,又如狗一般忠誠,渾沌這種生物真是太可愛了。
到達蒼狗鎮時,正是晌午,烈日當空,曬得人頭暈眼花。江源在鎮上四處打聽,可無論是冬瓜還是李羅幕,都無人知曉。
“歲姐,我好餓,我們要不要先找地方吃飯啊。”陸允之扯住江源的衣袖,眼神楚楚可憐。
“吃飯……”江源腦中忽地一跳,像是想到了什麽,拉起陸允之疾步往前走。
“去哪兒啊?”
“去吃包子。”
天香包子鋪門口,陸允之有些不情不願的招呼了聲老板,他一點也不想吃包子。
片刻後,從鋪子裏面跑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圓臉圓眼睛,粗布麻衣遮不住的青春俏麗,笑起來兩側嘴角會浮出小梨渦。
“這位公子想來點什麽口味的包子?”女孩熟練地翻看了一遍蒸籠裏的包子,如數家珍:“各種陷兒的包子都還有,蒼狗鎮特色的狗肉包要不要來幾個嘗嘗。”
一聽狗肉包,九命吓得跳竄到陸允之的懷裏。
江源看着女孩,輕聲問道:“怎麽就你一人在看鋪子,你爹娘呢?”
“我爹半夜就起來發面做包子,賣完早上回去睡覺了。”
“那你娘呢?”
“我娘……我娘十年前生弟弟的時候難産死了。”
陸允之見江源在發怔,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提醒道:“你這樣直接揭人傷疤不太好吧。”
“不好意思,害你想起傷心的事情。”江源回過神,掏出錢袋放在桌上,對女孩道:“除了狗肉包子,其他口味的各來三個,打包帶走。”
“你叫什麽名字?”
“小羅。”
“小羅,很好聽的名字。”江源接過包子,又深深看了一眼包子鋪,便轉身離開了。尚未走多遠,女孩從後面追了過來。
小羅揚了揚手中的錢袋,“姑娘,你的錢給多了。”
江源笑着擺擺手,“剩下的錢留給你及笄時買個自己稱心的簪子吧。”
小羅握着錢袋,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他們越走越遠,終于還是又追了上去,拉住江源的衣袖,問道:“姑娘,你認識我娘嗎?”
江源腳步一滞,她轉身望着那張熟悉的面孔,搖了搖頭:“我第一次來蒼狗鎮,誰也不認識。”
小羅讪讪地收回手,解釋道:“我娘跟我說過橘貓少女的故事,正巧姑娘也有橘貓,還以為是我娘的舊識呢。不過仔細想想年紀也對不上……”
“那橘貓少女的故事結局如何?”
“少女在橘貓大仙的幫助下,救回了體弱多病的心上人,兩人終成眷屬了。”
“真是一個美好的故事。”江源輕嘆,眼眶微濕。
“阿源,你也會成為我故事裏的人,永遠活在美好的回憶裏。”
幻境裏也不全然是虛假的,流景說的沒錯。可他太貪心了,既追求真實又追求美好,才會導致幻境被識破。因為真實,不會只有美好的一面。
回蘭州城的路上,突遇大雨滂沱。江源與陸允之不得不停下腳步,找了一處茂密大樹下避雨。不遠處,停靠着一輛奢華的馬車,幾個侍衛打扮的男人同他們一樣站在樹下躲雨。
陸允之搓了搓濕透的臂膀,羨慕道:“早知道我們也該雇輛馬車的,就不用受風吹雨淋的苦了。”
江源背靠樹幹欣賞着雨景,不想搭理他。
馬車裏,女子慵懶地靠在車廂,似笑非笑的望着對面的男子,打趣道:“外面雨下的好大,不把你的老朋友請進來避避雨?”
男子睨了她一眼,冷冷回道:“我沒有朋友。”
“也是。”女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古往今來,帝王都是孤家寡人。”
男子沒有理會她,又聽她自顧自話的一嘆:
“可怎麽辦呢,想要阻止南殊,恐怕還得外面那位朋友出手相助呢。”
男子蹙了蹙眉頭,還是忍不住接話:“她不會術法又貪生怕死,如何去阻止南殊?單憑一張巧舌如簧的嘴?”
“你不是挺了解她的嘛,還說不是朋友。”女子雙眸中透出狡黠笑意,繼續道:“她可是能讓南殊心甘情願在幻境裏待了十六年的人,實力不容小觑。”
男子想了想,問道:“你是說南殊心悅她?”
女子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你們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兩年,居然沒看出一點端倪?”
兩年時間在一個活了五萬多年的人面前,不過是彈指瞬間,南殊若是有心隐藏,他發現不了也是理所當然的。
男子的目光幽幽投向車窗外,樹下的那個少女雖容顏未改,氣質卻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周身散發着陌生的,陰郁的氣息。
她不是鳳銀了,不過他亦早已不是北堂。
也好,就将今日這場雨天的際遇,當作是人生初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