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齊崔是在所有人都在大堂争吵的時候,被山莊的侍女發現死在了自己的房裏。

白行歌當時剛從林青裕的房間出來沒多久,離齊崔的房間比較近,是最先遇見了急匆匆要去大堂彙報的家丁的人,便直接到他房間去探看情況了。

齊崔的死狀有些恐怖,渾身是血躺在床上,胸前插着短刀,腹部還被利刃剖開了個巨大的口子,裏面的腸子被人給掏了出來。

而最讓人驚駭的是,他的頭與身體是分開的。

齊崔今日罕見地快到中午了都還沒起身,任由房外的人怎麽叫喚都沒有任何回應。幾位侍女害怕他出了事所以在沒經允許下強行闖入,打開門卻被滾落到門邊的頭顱給吓得差點暈了過去。

白行歌見慣了各種各樣的死态,所以齊崔的模樣并沒有吓到他。他甚至還想把齊崔的頭拿到手裏端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但被阿竹強力阻止了,只好作罷。

阿竹瞬間松了口氣,不然他怕今晚他會夢見白行歌抱着個人頭跟他說:“阿竹,你覺得拿來清蒸還是炖煮會比較好?”

齊崔死亡的消息把大堂裏的人吓得一時間都忘了争吵,尤其在來到齊崔房間見到他的慘狀後,更是不自覺感到毛骨悚然。林千瀾也過來了,大大方方走入房裏,在見到白行歌時還朝他點了點頭。

白行歌微微颔首,然後将視線挪到了他身後的謝璟深身上。

他在對方那張精致絕倫的俊逸面孔上,見到了顯得有幾分不尋常的死氣。

白行歌習慣性地拿着扇子在自己嘴邊輕點,眯眼對着謝璟深又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

謝璟深:“?”

不知緣何,見到白行歌露出這樣的表情,謝璟深就覺得他在使壞。

圍觀群衆之中,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的連忙掏出從楊耀那裏獲得的符令,在那兒嘀咕:“不會是……?”

“別吧,我昨兒好不容易能夠睡個安穩覺!”

比起那些看起來頗為壯碩的男人,林千瀾這看着有些瘦弱的倒是比他們冷靜多了。他皺眉盯着齊崔的屍體,陷入了沉思。

從齊崔脖子處的斷痕來看,他的頭分明是被人直接用力從身體上拔離。

究竟得是如何詭異的力量與恨意,才能夠做出這種事來?

齊崔的表情有些死不瞑目,但那面目猙獰的模樣,顯然是在死前受到了極大的驚吓,也不知是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物。

他對齊崔并沒有什麽好感,尤其齊崔還是殺害林青河的嫌疑真兇之一,他對他便有些防備。

只是沒想到,齊崔竟然死了。

然而更糟糕的事還在後面。

“完了,我們好像無法離開山莊了!”驚恐跑來的,是本該下山處理莊外事務的小長老。

豈知他和他領着的人才剛出發,卻發現不管他們怎麽繞都會繞回橋頭,河道的左右兩端甚至還開始泛起了奇怪的霧霭。他們是山莊裏的老人了,總不可能連下山的路都認不得,于是很快就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此消息一出,好事者們瞬間不敢再在齊崔的房裏久留。林淮松不信邪,認為這是有人存心布下什麽迷陣想要捉弄他們,甚至謀害山莊裏的人,便親自帶人試着離開山莊。

結果自然是失敗了。

連林淮松都一臉驚疑地從寬橋那裏回來,更何況做了這個嘗試的也不僅他一人,包括與他站在對立方的表親或旁支都證實了這件事,那就表示這是真的。

發生了這等怪異之事,衆人尋求幫助的第一對象便是楊耀。原本打算好好休息再考慮該怎麽脫身的楊耀,還沒來得及歇下,就見到一群人風風火火湧進山莊為他安排的獨立小院。

“楊道長,你必須得幫幫我們!”

“是啊,那邪祟是不是果然還有什麽同夥?他們如今将整個山莊封鎖,是想将我們徹底與外界隔絕,最終被囚|禁至死嗎?”

“楊道長,這邪靈如此可惡,你定要好好将它收服才行!”

白行歌不知何時從自己偷懶坐着的椅子上起身了,正悠閑地看着被圍得,呼吸看起來都變得有些困難的楊耀。

“白公子可能聯系到齊管家的亡魂?”林千瀾忽然走到他身邊,詢問道。

“不能。”白行歌回答得毫不猶豫,在林千瀾疑惑看來時又道,“雖然齊管家剛斷氣不久,但我并沒見到他的亡魂。”

這正是白行歌感到疑惑的地方。方才在房裏的時候,他其實試圖招請過齊崔的亡靈,想着能不能從他口中詢問出點事情來。可是不管他如何招請,他的魂魄卻遲遲不出現。

從來沒有他招請不來的亡魂。

按這種情況,齊崔的靈魂不是被困住,就是已經消失了。

“諸位請不必擔心,我會回來,正是因為察覺到了山莊尚有不對勁之處!這一次遇見的邪祟确實不太好處理,顯然還有更強大的夥伴潛伏在山莊之中……對了,那位公子,我記得也是擁有通鬼神能力的術士?”楊耀在試圖安撫一堆把他當救命稻草的人時,瞥見了舒服待在院內一角看戲的白行歌。

經過昨日的事情,楊耀雖是不敢再小看白行歌,但也不滿于他在這兒愁得腦疼的時候,白行歌卻能夠安然脫身。這一次顯然是浮雲山莊招惹上什麽不好惹的大家夥了,既然他都無法輕易處理,他倒想看看這白白嫩嫩的公子能有什麽能力解決。

正在看好戲的白行歌突然被點名,見那麽多雙眼睛落到自己身上,沒有出聲,而是看向了始作俑者楊耀。

楊耀接着說:“此事不好處理,我擔心僅憑我一人的力量無法将事情處理妥當。既然莊中還有另一位擅長術法的公子,不知能否請公子幫忙搭把手……?”

白行歌眉頭輕輕一挑,禮貌地朝衆人拱了拱手後推脫:“楊道長高估我了,其實我最多只會畫畫符令,這還是我閑來無事,自己研究的興趣罷了,說不上什麽擅長。”

“我師出無門,能力不足,恐怕會在收服邪祟的事情上耽誤楊道長,還是不了。”

楊耀心高氣傲,到這種時候都還放不下面子來。明明自己無法處理,竟然還說要請他輔佐?

這輔佐着,事情處理好了功勞不都還是楊耀的嗎?而且楊耀昨日對他的冒犯他可都還記着,想要他出面幫忙解決事情,可沒那麽容易。

白行歌‘謙虛’拒絕後,頭也不回地帶着阿竹離開了。

楊耀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法師,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公子拒絕,當下也懵了。他是下意識想追過去問白行歌這态度怎麽回事,奈何周圍人顯然将他本尊當成了護身符,完全不讓他輕易離開。

白行歌想起了方才在林青裕房裏的事,便在與林千瀾分開前出聲:“對了林公子,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

大概是因為聽見了白行歌拒絕的言辭,大家更是信了他不過是三教九流的術士,半點能力也無,就沒來打擾他。這也就罷了,是到傍晚白行歌想要活動活動身子,在山莊裏瞎逛的時候,被龐威帶着一群人給攔住了去路。

原來在齊崔死後沒多久,龐威的一位弟弟也被發現死在後園一處隐蔽的角落。他被發現的時候,心髒都不見了,怎麽找都沒找到。而他所謂的弟弟,也是當初和他一同出現在金水鎮的其中一人。

龐威精神狀态從回到山莊後就一直不太好,他又想起了白行歌在金水鎮時候提起有鬼的事,外加心虛,便開始在無證無據的情況下直接懷疑他。

白行歌知道山莊裏的人原本就不怎麽信任他這突然闖入的人,所以不管他如何解釋,他們肯定也不會接受。

他暗中給影一影六打了個手勢讓他們不必出面,然後仗着如今有謝璟深和林千瀾罩着,這些人還無法對他做什麽,袖子一揮:“你們想懷疑我,也要講證據。既然我暫時也無法離開,那在諸位調查的這段時間,我就先不離開住宿的小院了,你們看如何?”

說着,他又看了龐威一眼:“省得再出什麽事,你們還得怪到我身上來。”

龐威自覺被冒犯,惱羞成怒道:“這可不好說,你本來就會一些奇怪的術法,難保你能夠遠程操控鬼靈來對我們的人下殺手!”

白行歌眨了一下眼睛:“我為何要這麽做?”

“你和林千瀾是一夥的,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一同聯合,想要霸占浮雲山莊!”

“挺有道理。”白行歌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至于鬼靈操控這一點倒也并非不可能,但建議你們去問問看起來更有能力這麽做的人會比較好。”

他話裏的對象是誰,非常明顯。

“好好調查吧,期待你們的結果。”

被這麽多人懷疑着,白行歌看起來卻半點也不驚慌,甚至在回到自己的小院前還意有所指地對龐威說:“再說,人若沒做虧心事,何必害怕半夜鬼敲門,你說對吧?”

龐威特別不喜歡對上白行歌的視線。

因為他那雙淺色的眼瞳,總讓人有種所有事情都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的錯覺。

好像,他什麽都知道。在他們針對着他的時候,他看他們的目光卻像是在看着一群上蹿下跳的猴子,這樣的感覺讓他感到極度不悅與心慌。

只待在小院不能外出對白行歌來說不算什麽大事,他反而還享受這種無人打擾的清靜,等着謝璟深把事情處理好就行。

至于藏于山莊裏的邪祟,如今明顯已經開始動作了,他只需要等待就行。

“公子還不休息嗎?”

阿竹已經給白行歌整理好床鋪了,但奇怪的是,明明已經大大超過了他平時的休息時間,但他卻還未更衣準備上|床。

白行歌借着還未閉上的窗戶看了外面的月亮一眼:“不了,今晚有點事可以做。”

“有點事……?”阿竹又開始聽不懂白行歌在說什麽了。

相隔一道牆的另一間房裏,謝璟深早已歇下。

只不過他今日睡得并不是很安穩,眉頭緊鎖,顯然夢裏發生了不太好的事情。

不知就維持這樣的狀态過了多久,床上滿臉涼煞之氣的男人忽的睜開了眼睛坐起,瞳孔微縮,顯然還未完全從夢裏的狀态出來。

其實謝璟深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有多長的時間了,他身體看起來很好很健康,但每隔一段時候,他總會在睡夢中突然感受到一種強烈的瀕死感襲來。而他脫離那種感覺所需要的時間,也随着次數的增加變得越來越長。

醒來之後,還會有一股強烈的心悸感。

以往,他都不能知道自己究竟在睡夢中發生了什麽事。但今日不同,他竟然還清晰記得自己的夢境。

他在夢裏見到身邊有無數的暗影,像是擁有無窮無盡的精力那般,一群又一群的黑影不斷向他襲來,而他需要獨自一人面對,與它們做争鬥。

仿佛只要一個不留神被他們近了身,他的身體就會被他們撕裂成無數的碎片。

謝璟深捂着自己的眼睛平複了一會兒,才翻身下床走到桌邊喝了杯水,微微出神。

更荒謬的是,他竟然在夢裏見到了白行歌。

周圍都是無盡的黑暗,只有那人穿着一襲白衣,周身環繞着朦胧的清氣,宛如不小心踏入此地的仙人,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那束光。

白行歌就那樣遠遠望着他,嘴邊的笑容恣意又嚣張。

他看着他薄唇輕啓,輕柔的聲音裏勾着清淺的笑意:“謝璟深,你求我啊。”

然後謝璟深就驚醒了。

他站在桌邊沉默了很久,然後随意披上外衣本想到外面吹吹涼風醒醒神,結果才走出去,就見到獨自坐在院內石桌邊喝茶的白行歌。

謝璟深站在高處,看着白行歌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微微擡頭,與他視線相觸。

白行歌那雙含着笑意的眼睛,和他夢裏見到的一樣狡猾。

謝璟深眸光驟然暗下,手指動了動,正準備直接從樓閣處躍下,小院的入口處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吵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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