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楊耀沒想到自己一回來撞見的會是白行歌,面對他仿佛看穿一切的笑眼,他羞惱得面色發紅。
恰巧有其他正欲趕往林青裕房間的好事者發現了他,他便挺直胸背,理了理衣服後說:“确實,我本該直接下山離開。只是路行至半,又實在記挂着莊裏所有人的安危,擔心那邪祟還留了後手,所以便又回來了。”
這可把周圍人給感動得:“楊道長有心了!”
楊耀嘴邊的笑容有幾分僵硬。
他當然才不會如此好心,領了錢辦完事的他也害怕這些人出爾反爾,暗中找人把他給殺了,所以今早便匆匆離開。同時他也害怕白行歌在自己離開後,将實情告知莊子裏的人。先不提這些人會不會馬上相信,但經過昨日的事情後,他發現白行歌确實有幾分本事,難保他不會利用自己的能力來讓大家信了他的話。
但沒想到,在過了浮雲山莊連接河道對岸的那座橋之後,再往下走,卻是怎麽都走不出去了。他試了一整個早上,走得滿頭大汗又餓又渴,用了無數的方式,可不管他怎麽走,最終都會又繞回橋頭處。
若要說是迷路了,下山就那麽一條路道,哪怕是迷路也該迷失在荒山野林之中,而不是回到浮雲山莊啊!他方向感就算再不好,也不至于連上坡與下坡路都分不清。
楊耀布兜裏揣着的法物都無法讓他安然離開,在無法下山的情況下,他只好又硬着頭皮走了回來,還遇見了白行歌。
雖然白行歌什麽也沒說,但他總覺得對方知道他回到山莊的真正原因。
楊耀正尴尬得臉發燙,幸好遇見了不明真相的莊中之人,對方待他的态度和氣得很,仿佛将他當成了什麽神仙那般崇拜:“哎,辛苦道長了,您快請,我找人給您再安排好住宿的事兒!”
反倒是白行歌從進入浮雲山莊以來,大部分人似乎都只是看在謝璟深的面子上對他客氣相待,從來不曾認為過他能有什麽斬妖驅邪的能力。
白行歌看着楊耀被人恭恭敬敬地請走,卻是輕飄飄地對身後的人問了一句:“我若能将浮雲山莊的事處理好,你能許給我什麽好處?”
身後的人沉默了片刻,回答:“你不是想接觸江湖上的大勢力?”
白行歌動作一頓,來了興趣:“怎麽?難道你真的能夠幫我搭上飛月樓的人?”
若謝璟深答應的話,是否能夠表示他确實與飛月樓有點關系?畢竟這浮雲山莊算不上小地方,可這莊子裏的人見到他都要給他三分敬意,仔細一想,也确實只有來自飛月樓這等大勢的人,才會讓人畏懼了。
謝璟深抿着嘴:“飛月樓他們對皇宮的仇恨程度不亞于我,并非有錢有勢之輩就能讓他們答應接見。加之你于他們而言并無法讓他們獲得足夠的利益,恐怕不會答應。”
“我與摘星閣那裏的人有些交情,而他們能力上也絲毫不遜色于飛月樓,雖與皇宮也不怎麽對付,但比飛月樓的人更要容易接近。你若願意,我能答應你在将山莊的事情處理好後,為你做引薦。”
“在一段時間內護你安然,不被皇宮之人輕易捕捉,這一點他們還是能夠辦到。”
謝璟深的評價十分可觀,語氣也算得上認真嚴肅,跟重要的是,白行歌還當真聽過摘星閣這個名號。是影一當初在向他介紹自己聽過的幾個,較為靠譜的江湖大勢力中的其中一個。
他倒也不是沒考慮過這一方,但既然謝璟深推薦了——
白行歌點了點頭:“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行吧。”才怪。
就沖着是謝璟深說的有交情,這個摘星閣,他是不可能會去了的。
萬一謝璟深認識的是閣主呢?何況此人如今還将他扣押在手裏,前面說了想以他來對皇宮作要挾,怎麽可能輕易就把他交到別人手裏?他只擔心,這摘星閣與謝璟深不知是否有暗中勾結,若順了他的意進入摘星閣,他會不會被反坑一把?
反正本來與謝璟深說交易,也只是逗弄他罷了。怪就怪謝璟深自己開了這個口,但實際上不用謝璟深說,他也必須把浮雲山莊的麻煩處理掉,那樣他才能夠拿到他想要找的東西。
哎,趕緊把這破事兒處理好,然後他也可以趁機隐姓埋名過小日子去。
“欸,原來是你把公子給帶走了!你想對咱家公子做什麽呢?!”
被白行歌找了個理由遣走的阿竹剛從房裏幫他拿了小零嘴回來,結果沒在林青裕的房外見到他,還着急了許久。幸好兜了一圈,就找到了看起來正在‘和諧’談話的白行歌與謝璟深。
白行歌嘴角揚了揚:“不着急,影一和小六還在,出不了什麽事。”
阿竹委屈巴巴地捧着梅子來到白行歌身邊,遞給他。後者欣然接過,像是遇見了什麽好事那般,心情看起來還挺愉悅。
聚集在林青裕房裏的人争吵了好一段時間,最後是被突然發威的林千瀾打斷,并将他們轟出了房間。
“夠了,說那麽多,做那麽多虛假的關心,你們最終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山莊的繼承權嗎?在座的各位确實都有能夠參選新一任莊主的資格,既然如此,我們幹脆移步大廳,趁現在把事情給定下了吧。”林千瀾的聲音裏少了平日裏的和氣,再看向房裏的一衆人時,目光仿佛像是在看陌生人。
“待最終結果定下後,還請各位将山莊的清靜歸還,也不要再來打擾裕兒!”
正因如此,所以白行歌他們還沒來得及回去林青裕的房間,就見到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着大廳的方向過去。
白行歌便開始驅趕謝璟深:“他們看起來像是要讨論山莊的大事,你趕緊去吧。我還有點事,需要回林青裕的房間一趟,就先不參與這個熱鬧了。”
謝璟深離開前,又聽見白行歌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反正此事今日應該也不會有個結果。”
他腳步頓了頓,還是沒細問詳情,轉身消失在了長廊的轉角處。
阿竹則是将白行歌帶回了林青裕的房間。方才還集滿了人的房間裏只剩下呆愣愣地躺在床上的林青裕和照顧他的一名丫鬟與奶娘,奶娘跪坐在床邊哭得雙眼紅腫,那位丫鬟則是在收拾着被一群人弄亂的房間。
見到白行歌和阿竹過來,她們二人齊齊一愣。
奶娘擦了擦眼角處的淚水,起身迎接:“請問公子……?”
白行歌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沒事,我就來看看。方才人多,也沒機會進來關心林小公子。”
他讓阿竹将他推到床邊後,閉上眼睛手指在眉心處輕輕點了點,再睜眼時,便将周身所有人身上的氣息看進眼裏。
是有別于氣場的氣,主要想看一看林青裕的身體情況。畢竟這種能力平時還是挺消耗靈力的,白行歌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點開一用。
這一瞧便瞬間了然。
雖然林青裕身上并沒有被任何邪靈附體,但确實是有咒術在身。這個咒術留下的兇氣是黑綠色的,看起來像是還與某種邪靈有着間接的關系,并非純粹的人為之舉。
那,浮雲山莊鬧鬼的事,倒也并非完全虛假。只不過,這個鬼靈會與楊耀有關系嗎?
他想了一下楊耀的水平,毫不猶豫地否決了這個猜測。
白行歌的視線在林青裕床鋪周圍探了一圈,最後停在床頭櫃上,大大小小擺滿了一整排的木盒子上。這些盒子有的看起來已經很破舊了,有的卻還很新。
正好房裏的那位丫鬟在整理床邊的東西,他便喚了她一聲:“請問林小公子床頭上那些盒子,都裝了什麽東西?”
若一般人突然發問這種有些偏私人的問題,丫鬟定要起疑不敢随意回答。但她轉頭見到白行歌那張既無害,又好看得令人窒息的臉後,猶豫了一會兒覺得不是什麽說不得的事情,便暢快地回道:“啊,是小公子的玩具。他從小就喜歡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和古玩,對它們珍愛得很,不僅仔仔細細地收進了盒子裏,連睡覺也要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
大堂處,各路觊觎這浮雲山莊莊主一位的人馬全都聚集于此。
林千生死于意外,也死得非常匆忙,所以很多後續的事情都還沒交代清楚,才導致了現下的混亂局面。
謝璟深雙手抱胸靠在堂外的一個角落,低調地在沒有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情況下關注着堂內的事跡。
待所有人都就坐後,林淮松才用着淳厚的聲音朝林千瀾說:“如此,就麻煩千瀾幫忙主持吧。”
林千瀾卻是走到邊上,輕撩了一下衣擺大方坐下,并道:“我不主持。”
“畢竟,我也是繼任莊主一位的候選人之一。”
林淮松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是說你也……?”
面對所有人吃驚的目光,林千瀾坦然道:“我是大哥唯一還活着的親弟弟,嚴格來說比你們都有更大的資格。只不過要想接管浮雲山莊也需要能力足以服衆才行,我在這之前也從未有過什麽表現,若直接接管山莊,似乎也有所不妥。”
林千瀾向來很少插手山莊的事務,是林千生生前關系最為親近的弟弟,大家最開始對他也沒什麽防備,以為他只是來幫忙處理兩位小公子的事。畢竟林千瀾在衆人眼裏,就是擅長琴棋書畫的溫雅公子,雖有些許武力底子,但也只是年少時無聊,陪着幾位哥哥們随意學的小招數罷了。
林千瀾說:“浮雲山莊傾注了我大哥不少的心血,本來也應該直接交由他兩位兒子掌管。如今青河雖然已意外死亡,并且也連同大哥的死因,一同交由飛月樓來調查,但裕兒到底還活着。”
“所以我認為浮雲山莊最終依然要交到裕兒手中,我來赴這一趟渾水,只是打算在裕兒病愈之前,先替他将山莊保住。”
便有人出聲道:“但林青裕的情況大家方才都見着了,他的身體被邪祟所傷,很可能對他腦子造成永久性損傷。究竟能不能好起來也是無法保證的事,我們怎麽可能将山莊交給一個神志不清的人來接管?”
林千瀾禮貌性一笑:“這不是還有我在嗎?”
除了競選的人之外,大堂裏還坐着許多思想古板,跟随林千生打拼了許久的大長老般存在的人。他們是負責給出最終決定的人,按照他們守舊的思想,确實很可能會選擇将山莊交給與林千生最親的弟弟林千瀾。
于是大堂裏的人又吵了起來,林千瀾在給他們丢下這個重大消息後就不再說話,任由他們吵鬧。
林千生在死前早已察覺到了浮雲山莊底下的不安寧,也害怕自己随時可能遭到謀害死去。他最為擔心的便是自己兩個兒子,所以在事發前曾經找過他商談此事,并将山莊的莊主之令交給他掌管。
萬一哪日他真的遭遇不測,希望林千瀾能拿着令上山,在林青河和林青裕徹底有能力獨當一面之前,輔佐他們管理山莊事務。而林千生之前曾機緣巧合救過謝璟深的弟弟,後者雖與林千瀾相識,但他也是借着這個人情,才能将他請上山。
山莊裏其實只有少數人知道謝璟深來自飛月樓,也只有待在林千生身邊多年的齊崔知道,謝璟深就是飛月樓樓主。齊崔當然不敢得罪飛月樓,并不會輕易将此事道出,所以大堂裏的人還敢在這裏跟他鬧騰。
而謝璟深是他最後的硬手段,如果可行,他并不想直接走到那一步。畢竟真到了謝璟深出手的地步,哪怕有人情在,但浮雲山莊從此也得與飛月樓扯上關系,最後還很可能牽扯到利益上的往來。
謝璟深不會真的花時間和精力去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既然讓他插了手,那他肯定會帶走一些東西。
飛月樓如今勢頭再大,但主營目前也只是埠城那座大樓。謝璟深還在上升期,事情看似很好地在發展,可是一旦與他有了牽扯,那很可能還得被動與皇宮為敵。浮雲山莊在這之前一直追求安穩,保持的中立狀态。林千生死後山莊底下勢力崩塌了不少,各種內憂外患,就算局勢暫時穩定下來,也需要時間恢複。
所以林千瀾其實也還在猶豫,要不要為了保住山莊,而将它賭在飛月樓身上。
至于莊主之令,山莊裏的人先前就為了沒在林千生屍體上找到這個令牌而争吵,甚至認為令牌的持有者就是真兇。在查出真正的兇手之前,他還不能把令牌拿出來。
“好了!千瀾說得也沒錯,何況他與莊主關系向來非常親近,他抱着這樣的想法也無不對。既然如此,我們還是按照慣例,讓齊管家幫忙主持吧!畢竟要說元老,他也算是其中一人了。”
經林淮松這麽一說,大家才又逐漸安靜下來。林千瀾看了他一眼,依然沒有說話。
倒是大家想找齊崔的時候,才發現整個早上都沒見這位總是忙進忙出的管家出現過。
正當林淮松準備讓人把齊崔找來時,莊裏一位下人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大堂,也顧不上什麽禮儀了,一臉驚恐地對着屋子裏的人說:“那,那個,齊管家他……他死了!”
他邊說嘴唇還邊發抖,像是見到了什麽令人感到可怕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