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白行歌在穆昭陽的引領下, 進入了飛月的主樓。

飛月樓的主營所裏留下的人比他想的要來得少,并非他想象中, 完全如皇宮那般, 有一大堆分成不同小隊的人在巡視。這裏的人看起來比較随意, 雖有留守之人,但對于內部人員來說,規矩似乎沒有那麽嚴格。他們大部分人來來往往的,各自專注着手裏的要務, 就是在碰面時會友好地打招呼,氛圍十分不錯。

其實總體來說, 與宮中的管制相差不大, 但白行歌就覺得他們身上多了什麽。直到跟随穆昭陽走了好一段路, 在收到許多人好奇的打量目光時,他才明白過來, 兩者之間相差的是自由的氣息。

白行歌一路上都非常安靜, 不管經過何處, 都秉持着最基本的禮貌不去探究到底。

直至他們進入主樓內的大廳之前,一位正拿着掃帚打掃外院的小少年與他們打了個照面。

“小樓主?我聽說你出門接原公子去了。”身材看起來頗有些許圓潤的少年探頭朝白行歌看了一眼, 然後撓了撓頭, “一段時間不見, 原公子長得越發好看了。”

小少年名叫阿海, 有幸見過原寒一次面,所以是少數中大略知道原寒的面貌的人。只不過那也是好一段時間前的事了,原寒的模樣在他記憶力變得有些模糊, 一時間沒認出來。

穆昭陽哎了一聲:“這不是原公子,原寒他在路上被黎星宸接走了,怎麽都不肯放人。我運氣好,正好遇見另一位術士,便先将他請了回來。”

小胖墩阿海急急忙忙朝白行歌行了個禮:“公子好。”

見白行歌朝自己和善一笑,他也憨憨地跟着‘嘿嘿’了一下,直到穆昭陽吩咐他:“廳裏還有其他人嗎?這位是白公子,除了過來幫我個忙之外,正好也有點事情想和飛月樓談,幫忙把我哥請過來一趟吧。”

阿海點了點頭:“有的,小樓主和公子請先進去,梅兒她們都在裏面,我去通知樓主一聲。”

廳內本來正在周圍做整理與打掃的黃衣小姑娘見他們進來,開口就先和穆昭陽打了個招呼,見到他有客人,立馬開始端茶倒水,招待起來。

其中一位長得特別嬌小可愛的小姑娘還驚呼了一聲:“小樓主上哪兒拐回了一位俏公子?”

穆昭陽咧嘴笑了笑:“你們可別輕易吓着人家。”

等待飛月樓樓主過來的期間,穆昭陽順道向白行歌提起他本來想請原寒幫忙的委托。

“其實是前些日子,有人委托我們護送一具屍體到渭州一處叫做南橋的小鎮。逝者是一位年紀在三十左右的女子,生時乃南橋鎮中一大戶人家家中女眷,在出行時遭到了意外事故,死于埠城附近的小村莊。好像那裏本是她家鄉,她是回村見一見家人的,沒想到卻突然病發過世。”

白行歌聽着有幾分驚奇。

一般而言,應該不會有人做出盜屍之事來,運屍途中更是不會帶着什麽貴重物品,倒不至于會引起盜賊的觊觎。像這樣的事情,大可找專門從事此行業之人幫忙運送回家就好,可是死者的家人卻花費重金找上飛月樓幫忙護送?

穆昭陽滿臉愁色:“其實運送屍體這種事,原本輪不到咱們飛月樓來負責。他們家裏人最開始也是找了其他人安排護送,只是這屍體在運送過程中總是會發生點事,那些接手運送屍體的人都出了意外。待他們被發現時,就只剩下死狀可怖的身軀與完好無損的棺材和死屍。”

“而存活下來的人精神都出了點問題,說屍體在運送過程中突然‘活了’過來,并開始攻擊人。這,這聽起來可不是天方夜譚嗎?此事最開始并無人相信,是在輾轉了好幾撥人後持續出現同樣的事情,才逐漸無人敢接手。屍體遲遲運送不回南橋鎮,鎮上的人家也一直在催促,碰巧那女子又正好死在埠城附近的地方,最終委托便落到我們手中。”

穆昭陽擡手揉了揉雙頰,無奈道:“我本來不想接的,但你也知道我哥的個性。這件事情幾乎傳遍了整個埠城,大家都說是死者的亡魂在作祟,大街小巷都在謠傳關于她的各種冤情猜測。如此邪乎之事,我固執的哥哥偏生認為是人為之舉,便讓飛月樓接下了這個委托,還把它交由我來完成!”

“他不信邪,但,但我還是挺信的。”穆昭陽停頓了片刻,才小聲繼續,“你先前在茶棚處提起的那個女人,很可能就是我娘親。”

白行歌動作微愣,心裏卻對穆昭陽這句話沒有太大的意外。他早前通過穆昭陽的反應,就已經猜到了些許。

“在我尚年幼的時期,那會兒我和我哥剛從家裏的追捕中逃脫,但過去所遭遇到的事情卻一度給我帶來了極大的陰影,夜夜都無法安眠。後來有一晚上我又從噩夢中驚醒,醒時見到我過世的娘親就在我床邊,她看起來和生前無異,甚至更加讓人感到親近了。”

提起自家的母親,穆昭陽的臉上不自覺露出了幾分孩子氣的笑容:“她安撫着我讓我不要害怕,要我好好聽我哥的話,還說會一直在我身邊守着我。”

“我後來給我哥說過這件事,他卻說那只是因為我太過思念我娘,才做了如此真實的夢。但我明明就記得很清楚,我當時是清醒的,甚至在我娘親離開後還喝了杯水才繼續補眠,醒時桌邊也确實擺着被我碰過的水杯。”

白行歌在心裏輕嘆。

穆昭陽說的倒也沒錯,他的母親确實還留在身邊守護着他,估計這兒子是她此生最大的執念。但站在他角度來看,已逝之人因執念久留于陽世并非好事。

按穆昭陽的情況來看,恐怕要等他母親真的能夠放心他的安危,才會願意離開。

白行歌暫時沒有先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而是又回到了先前的話題:“如今雖是入秋之時,但按穆公子的說法,你們要護送的女屍應該也已經死快一個月了,屍體難道還沒腐爛?”

“對,這也正是另一個讓人感到怪異的地方。”穆昭陽說道,“這屍體被人轉了好幾手,照正常情況應該早已腐爛發臭,但屍體卻依然保持着她剛死時的模樣,完好如初,不見半點被腐蝕的痕跡。就像棺材裏的人并沒有死,只是陷入了沉睡。”

“但屍體早已經過仵作好幾次的檢驗,也确認了她的死亡,所以此等現象實在難以解釋。”頓了頓,穆昭陽又說,“那具女屍如今就在偏樓處,白公子若不介意,我等會兒就能領你過去看一看。”

白行歌沒有拒絕:“好。”

作為常年研究這些事情的人,他自然非常感興趣。若能親自破解這個謎題,他會感到很有成就感。

白行歌與穆昭陽愉快地聊着天的當兒,廳內迎來了一個人。

來人是一位身材中等偏高的中年男子,留着小胡子,狹長的雙眼正微微眯着,看起來有些犀利。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貼身華服,服飾的做工十分精細,一絲一線都充滿了金錢的氣息,簡雅中卻透着一股華貴。

穆昭陽在見到那人出現的時候愣了一下,正欲開口打招呼,卻見對方視線直接落到白行歌身上:“你就是阿海提到的,要與飛月樓做交易的白公子?”

白行歌起身禮貌朝他作揖:“是我。”

“我就是飛月樓的樓主,不知白公子是想與我們作何交易?”聽着對方用有些沉啞的聲音說出這句話的穆昭陽,頭頂上仿佛飄滿了問號。

賴管家什麽時候成了他哥了?不是,他哥這是在搞什麽名堂?

端着架子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其實是飛月樓的總管家賴柏遠,是樓裏除了兩位樓主之外,權力最大的人。

白行歌站在原處與賴柏遠四目交接,嘴邊笑容淺淺。

許久之後,他才淡聲道:“既然飛月樓樓主沒有想要與我商談的心思與誠意,直言便可,我也不是喜歡強做買賣之人,倒不必如此。”

穆昭陽還沒反應過來怎麽一回事,就見白行歌和自己打了聲招呼準備離開,卻先一步被賴柏遠喊住了。

“公子何出此言?”賴柏遠面色不變,心裏卻有些驚疑,“不知公子從何看出飛月樓的誠意?”

白行歌側頭回望着他,禮貌性笑道:“就憑閣下不是樓主這一點。”

這一次,賴柏遠臉上的表情也再不能淡定了,下意識看向穆昭陽,後者立馬道:“不是我。賴叔,我還沒給白公子描述過我哥長什麽樣呢。”

白行歌有些納悶,但轉念又覺得好笑,對着賴柏遠直言道:“閣下雖為福厚之人,聰明、穩重有能力,但卻欠缺了上位者的命相。我此前曾與摘星閣閣主打過照面,乃至穆公子,他們身上皆具備着将相之氣,八字神煞中應當也帶有将星,具備成為統領者的能力。”

“你說,我看不看得出來,你是否為真正的樓主呢?”白行歌說到這裏,語氣都變得有些冷漠,“而且,你為了彰顯自己僞裝的身份,想利用服飾來撐起自己的排面與架子,殊不知有時候用力過度,反而更能讓人輕易識破。”

阿竹沒忍住注意着他的表情,畢竟難得見到自家公子那麽不給人面子,估計是真的氣狠了。這飛月樓的人也真奇怪,那樓主是怎麽回事?若沒空接見說一聲不就好,怎麽還派人僞裝成自己呢?

別說白行歌會怎麽想了,他作為旁觀者都覺得有些冒犯。

賴柏遠被白行歌這話說得有些怔愣,後者無奈一笑,轉身便朝廳外的方向走去。穆昭陽見自己好不容易拐回來的幫手就要離開了,無語地看了賴柏遠一眼,起身追上。

只是不等他追過去,白行歌已經被突然出現在大廳入口處的身影給攔下了。

白行歌心裏正郁悶着呢,氣呼呼就要離開,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出現在門口攔着自己,差點沒撞上去,幸好跟在他身邊的阿竹眼疾手快将他拉住,才沒讓他發生與人相撞的尴尬局面。

但當他擡頭看清來人的面貌時,覺得自己還不如撞上去算了,最好還能用力一些。

出現在大廳門口的,是才和他分開不久的謝璟深。

他依然穿着一身黑色,方便行事的綁袖衣衫,站在他面前垂眸注視着他,深邃的雙眸裏還被他捕捉到了那一抹來不及消逝的無奈。

白行歌在這一刻突然領悟到了什麽,盯着他問:“你,樓主?”

語氣裏還帶着幾分重重的喘息,像是在壓抑着什麽一不小心就會爆發的情緒。

謝璟深沉聲回道:“我,樓主。”

站在白行歌身後的穆昭陽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廳裏幾位嬌俏的小丫鬟也紛紛止住了交談的聲音,就連賴柏遠都下意識放輕了呼吸。

總覺得,氣氛有點不太對勁。

白行歌沒有再說話,表情看起來也非常冷靜沒有半點失态。可實際上,他正在心裏回想着與謝璟深相遇的事。

對方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他要去飛月樓?啊,從他們前往浮雲山莊的路上,他應該就已經知道了。

他甚至還詢問過對方關于飛月樓的信息,但對方明知他有求于飛月樓,卻從頭到尾都未提過半句,反而還處處針對着他,甚至拒絕他的好心幫助——

白行歌第一次覺得自己被別人當笑話看當猴子耍,要知道驕傲如他,作為朔國大國師,從來只有他看別人笑話的份。

他甚至已經感受不到自己內心的憤怒。

“好玩嗎?”輕飄飄的三個字就像是驚擾了靜水的漣漪。

白行歌再擡眸看向謝璟深時,淺色的瞳孔裏平靜得冷漠,那樣的寒冽像是能夠築出一堵牆,将他與凡塵世界隔絕開來。在這一刻,仿佛這世間所有人都無法沖破他所制造出來的溫和的假象,與內裏的他接觸。

如此平靜,卻又那麽疏離。

謝璟深在他從自己身邊擦身離開前,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又将他拉回廳裏,再與他對視時,并沒有錯過他眼中的冷漠底下的憤怒與難以察覺的委屈。

他突然覺得有點頭疼,白行歌完全就是他不擅長應付的對象,尤其是在他還欠着對方人情的情況下:“沒有将身份告訴你的事,我想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與你解釋過了。”

“莫說是你,就算我現在大搖大擺地到埠城裏走動,都不會有人知道我就是飛月樓的樓主。”謝璟深一字一句認真地說着,語氣沉着有力,“且你又是皇宮之人,在與你沒有深厚的結識前提,我怎麽可能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久居深宮,不知江湖中的險惡,更不清楚我們該有的防備。”謝璟深說完這番話,見白行歌似乎稍微冷靜了下來,才将抓住他的手放開。

白行歌果然沒有再沖動離去,但語氣還是有些冷淡:“那你故意用摘星閣來誘導我,又作何解釋?”

謝璟深眸光微頓:“我不曾誘導過你,是你自己多思了。”

“我與摘星閣閣主交情頗深,而你與我之間相處得并不愉悅,飛月樓背後你所不知的背景與牽扯更為巨大和複雜,尤其若再将你牽扯入皇宮的對立面,以後要想脫身就更加不易,我才推薦你去了摘星閣。”沒想到看樣子,卻被他誤當成是推銷摘星閣的人了?

謝璟深本來以為白行歌真答應了他的交易,都已經不打算派人把他追回來了,誰能想白行歌竟然還執意來了飛月樓。更荒謬的是,他竟然在路上與穆昭陽相遇,直接越過了會面時本該經歷的一些麻煩流程。

白行歌深吸了口氣:“若你早些讓我知道你是飛月樓的樓主,我就算拿命與天賭一場都不會走這一趟。你放心,既然你我之間都沒有這個意願,那我就順你的意,到摘星閣去。正好摘星閣的閣主我也見過了,是個挺有趣的人,我覺得你說得沒錯,那裏确實更加适合我。”

他又想起了和黎星宸分開前說過的話,頓時尴尬得又把心裏代表着謝璟深的小人拿出來紮了一遍,才堪堪維持住了表面的風度。

謝璟深看着白行歌,不知緣何,在聽見他這番話的時候心裏竟然有那麽點的不愉悅。

似乎和黎星宸這麽一比較,他直接就被比到了泥濘中。

聞及此言的穆昭陽立馬跑了過來:“等等,哥,這人你不要我還要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找過來的,你可別壞了我的事!”

穆昭陽一臉抱歉地對着他說:“我不知你和我哥竟然還有過節,不好意思,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白行歌把謝璟深和其他人事物都分得很清:“沒關系,和你相處的幾日,我還是感到挺愉快的。”

穆昭陽納悶道:“那就先不理我哥了,與飛月樓最終的交易确實得經過他,不過運屍那個委托的負責人是我,能算是我單方面尋求你的幫助,與飛月樓無關。要不,你陪我走這一趟,事情處理好後,我再順道把你護送至摘星閣,你看如何?”

謝璟深:“……”

“皇宮的人不是還在追殺你嗎?如此放你一人前去摘星閣實有不妥,萬一路上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飛月樓樓主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相處了二十幾年的弟弟,竟然只和白行歌相處幾日就叛變了,都敢越過他直接把事情決定下來。

說歸說,穆昭陽在問完白行歌後還是下意識朝自家哥哥看了一眼,眼神有些閃躲。

謝璟深知道穆昭陽找白行歌是為了什麽事,他先前自作主張跑去想要把原寒偷過來的事也被他知道了,今日本來在樓裏等着好好說他一頓來着,卻沒想到這人從原寒變成了白行歌。

關于白行歌的實力,謝璟深也算是在浮雲山莊親身經歷過。雖然他對這些鬼神之事依然排斥,但在他不知道的時間裏所發生的事,林千瀾都稍微給他提過。

白行歌算是難得一位沒有逮着他就說他兇神惡煞,克父克母還是災星的術士,所以他對他此刻的印象,沒有最開始的時候來得那般不好。

于是,對于穆昭陽想找白行歌幫忙完成委托的事情,他難得沒有什麽異議,與穆昭陽對視一眼後直接就走了。

穆昭陽對他哥最是了解,馬上就明白了謝璟深的意思,驚喜之餘還将此事與白行歌定了下來。縱然白行歌不是很願意,但穆昭陽盛情難卻,他最終還是在飛月樓暫住了下來。

只要不和謝璟深碰面,應該沒什麽。再說,過了今晚,他們就要準備出發了,之後和謝璟深再見面的幾率就會小上許多。

白行歌一整個下午都對謝璟深找賴柏遠僞裝成樓主,想推脫他的交易的事感到耿耿于懷。他想着謝璟深對自己諸多冒犯,他沒跟他計較就已經很好了,怎麽輪到他來嫌棄自己?

是直到晚飯時候,穆昭陽找他一起進餐解開了這個誤會。

穆昭陽的語氣有些感慨:“沒想到你就是傳聞中的國師。”

主要原因還是白行歌作為國師離宮的事情,已在江湖各大勢力間謠傳開來。飛月樓作為龍頭之一,自然早掌握了這個消息。在白行歌随穆昭陽出現在飛月樓管轄範圍時,他的身份就已經飛速遭到了樓裏人的調查,并且被确認了是朔國國師。

飛月樓裏幾乎所有人都厭惡着皇宮,賴柏遠就是在得知随穆昭陽進來的白行歌是國師後,強烈反對的其中一人,并認為白行歌被謠傳的能力其實都是假象,是宮裏人為了讓他占着國師的身份,編造出來的假話。

謝璟深在處理事情上不愛花費口舌與人解釋,更喜歡讓那人親眼見一見能夠擊潰懷疑的證據。

據聞,是謝璟深告訴了賴柏遠,即使他僞裝成自己去會見白行歌,都能被識破。而賴柏遠不相信,便親自上場了,于是才有了後面發生的一系列事件。

白行歌聽完後沒有說什麽,只問:“我聽說你曾經遭到皇宮之人的陷害,如今你知道了我作為國師的身份,還是确定要和我合作?”

穆昭陽吃東西的動作明顯有所停頓,但下一刻就回答道:“我之前幫過的人,最開始确實也被他僞裝出來的人品蒙騙。不過,黎星宸比我更會看人。”

“之前那位朋友他一瞧就一直在跟我說,覺得他不是什麽好人,結果我沒相信。但你是難得黎星宸想要交好的,我相信他的眼光,也……願意相信能夠見到我娘親的人。”

白行歌笑了笑:“飯後,你帶我去見那屍體一趟吧。”

穆昭陽聞言嗆了一下:“你确定?”

白行歌眼睛眨了眨:“有什麽問題嗎?屍體那裏出了什麽事?”

“倒……也不是。”穆昭陽覺得白行歌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一眼就錯将他當成見到死人或者鮮血就得面色發白,不能承受的人物。

如今一瞧,他內裏與他無害的外形所展現的,完全是兩回事啊。

晚飯之後,穆昭陽擔心白行歌受不了還特意帶着他在樓裏繞了繞,最後是得到了他再三确認自己不會出現任何不适的情況,才終于将他帶到放置棺材的地方。

因為還沒回到南橋鎮,所以棺材蓋還沒徹底被釘上。

這具屍體在之前的運送過程中發生了各式各樣的事情,穆昭陽原本還擔心把她放在這裏,樓裏半夜會鬧鬼。然而好些日子過去了,這屍體除了不會腐臭發爛之外,并沒有鬧出什麽奇怪的動靜來。

白行歌站在棺材邊仔細打量着躺在裏面的女人,她似乎還保留着死時的模樣,就連身上都還穿着那套深藍色帶金絲的衣裳,臉上畫着淡雅的妝容,唇角彎起了很淺的幅度,看起來确實就像是陷入沉睡的女人。

只是,白行歌确實無法再從她身上感受到任何生機,這的确是一具沒有了生命氣息的屍體。奇異的是,這名女子的魂魄并沒有停留在她屍體上,也沒有跟在周圍。

白行歌又想起了浮雲山莊上發生的事,心想應該不會那麽巧,又遇上了能夠吞噬靈魂的鬼靈吧?

而且,既然這位屍體原主人的魂魄并沒有在身,那傳聞中屍體會活過來,又是什麽情況?

穆昭陽安靜乖巧地在邊上等待白行歌觀察出個結果,卻在良久的安靜後,只聽見他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有趣。”

說完,他好像還想伸手去碰一碰屍體,被他快速阻止了。

穆昭陽冒了冒冷汗:“白公子,這樣不太好吧?”萬一屍體上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惹得白行歌不小心染了病怎麽辦?

白行歌其實也沒真的想上手摸:“确實不太好。”這麽做對逝者可能有些不敬,不過他本來是想查看對方的身體上,有沒有抹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單憑外觀,白行歌看了半天看不出什麽東西來,就和穆昭陽一起離開了,打算等運送的過程,看看屍體是不是真的會活過來。若真發生了,可以到時候再查查看其中玄機。

從放置棺材的偏樓裏出來,穆昭陽又悄聲詢問白行歌:“對了,先前同你提過的,我哥的事……”

白行歌沒想到他哥哥就是謝璟深,便道:“他的事,其實我在最初與他見面的時候就提醒過他了。只不過你哥的性子你也懂,後續發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所以我們倆如今才會是相看兩厭的狀态。”

他将謝璟深身上咒術的情況告知,并問:“你可記得,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這些症狀的?”

穆昭陽搖了搖頭:“我發現的時候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的症狀開始有些明顯,所以不清楚在那些症狀發生之前,他是不是就已經被人給盯上了。而且我哥他辦事一直非常小心,哪怕是擅長蠱毒的五毒教都輕易近不了他的身,他不應該會輕易被人下了咒術才對。”

白行歌沉吟了片刻,說出自己的猜測:“其實,這樣的咒術也不一定非得近身才行。只要施咒的人對他有所了解,掌握着他的生辰八字,并且能夠取得他曾經用過的物品,就可能能夠通過遠程的方式,對他施法。”

穆昭陽又陷入了沉默,良久後才道:“我和我哥的出生家庭背景非常複雜,他們對我,尤其是我哥,都非常不友好。在徹底脫離他們的追蹤之前,他們一直想要了他的命。”

這件事白行歌稍微從林千瀾那裏了解過:“那以你們飛月樓的能力,可否有辦法查探到你們之前所在的家族的動靜?只要能确認這件事,至少我們就有了追查的方向。”

搞不好,還能收獲聖蓮遺失的部件。

沒想到穆昭陽卻用着沮喪的語氣回答:“沒那麽容易,那裏非常複雜,而且并不是外來勢力輕易能夠侵入的地方。若遲遲無法接觸到施咒的人,那我哥是不是就沒救了?”

白行歌抿了抿嘴,道:“離開山莊之前我曾經在他身上施了咒,那個咒能夠抑制他身上死氣的蔓延,防止他身邊的鬼靈接近他。不過咒術時效終究有限,每一次施咒後,能維持的時間僅在一個月左右。而且那樣的咒術于我而言需要消耗極大的靈力,那樣的消耗很可能需耗費我一兩個月才能夠補回。”

“所以如若可行,最好是能夠将咒根拔除。畢竟……我和你哥的關系你都見到了,我也不可能一輩子都跟在他周圍,定時為他施咒護身。”聖蓮雖然有可能可以解決他身體的問題,但畢竟是無法完全确定的事,而且此物也不便讓他人得知,所以他便沒告訴穆昭陽。

白行歌覺得,謝璟深完全就像是一顆突如其來闖入他世界的流星,完全打亂了他的命盤與所有的人生規劃。明明應該是能夠撒手不理的事,卻偏偏被他身上狡猾的紫金之氣給逮住了,不解又不行。

重點他現在還不能讓其他人知曉這件事,否則他就能夠輕易被謝璟深拿捏。

白行歌咬了咬牙,心想就算他們兩個人在咒術被徹底解開之前必須被迫綁定,他也要成為掌握主權的那一方,絕不能讓謝璟深得了便宜。

與白行歌确認了謝璟深身上的事情,穆昭陽向他道謝後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白行歌也回到自己的房間,沐浴換上輕便的衣服後,打坐恢複靈力,直到入夜才又下床看會兒書。

“唉,真是意外,沒想到謝公子竟然就是飛月樓的樓主。”阿竹例行給白行歌整理床鋪和包袱,只是想起白天裏的事情時,依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皇城外的世界明明很大,可突然間又變得好小。

影一和影六也難得沒有藏匿在暗處,而是和阿竹一起在房裏待着。小六趴在橫梁上,朝背靠角落櫥櫃站着的影一抱怨了一聲:“哎,大哥當初一開始別直接建議公子來飛月樓就好了,也是信了江湖上的謠傳。”

白行歌放下手裏的書,朝默不作聲的影一看了一眼,無所謂道:“沒事,我們當時從宮裏倉皇出走,影一和你護了我一路也很辛苦。其實要是沒發生金水鎮的那些事,飛月樓确實是個很靠譜的合作對象。”

他在進入飛月樓的時候稍作了一下觀察,大部分人給他的感覺都挺好,而且樓內的氛圍也和諧得超乎他想象,每個人看起來都很有個性。

阿竹笑道:“沒事,我覺得摘星閣看起來也挺好的!而且之前有幸與他們閣主見過面,公子和他似乎也挺合得來,指不定到了摘星閣日子會更熱鬧一些。”

與此同時,在白行歌幾人不知道的主樓處,一場讨論正在展開。

起因是本該負責帶領大隊将偏樓那具屍體運送到南橋鎮的穆昭陽,晚上的時候接到了急報,他前一個剛完成的委托突然出了點事。這委托本來只是很普通的任務,就是負責給深山中的璇玑閣運送武器和他們研究制作機關所需要的物件。因璇玑閣所處的地理位置較為奇特,而且他們不太願意讓人知道大本營具體的位置和進入方式,所以只和關系較好的飛月樓合作。

運送這種東西的任務穆昭陽沒少做,尤其給璇玑閣護送的次數也有好幾了,一般來說沒什麽大問題。但偏偏最近一次那個,璇玑閣人來信說運送的東西裏,少了他們最需要且最為貴重的部件,現在正要與他們追究和徹查此事。

當初負責運送的小隊是由穆昭陽帶領的,所有事情流程與物品內容只有他最為了解,需要他馬上到璇玑閣一趟把這件事處理好。

而已經準備開始運送女屍的委托,要嘛擱置,要嘛就得換人負責。這個屍體已經停留在埠城太久,她夫家是南橋鎮裏的大商人,而且還是與江湖有牽扯關系,不好置之不理的大戶人家。加上飛月樓準備護送屍體到南橋鎮的消息已經送出,所以擱置這個決定成了不可能。

于是,得移交處理。

問題就在于,負責這個運送的人還得和國師白行歌同行。而早在白行歌的身份被飛月樓裏的人知道時,樓中頗有些輩分與地位的人,對他都抱有些許的排斥心理。哪怕在經歷賴柏遠的事情後,那也只是對他的實力有了稍微的認可,但并不表示已經完全接納了他的存在。所以大部還留在飛月樓裏,并擁有能力完成這個委托的人,卻都不是能夠好好配合白行歌的合作對象。

而且此時正逢委托不斷送來的高峰期,更多的人其實或是不在樓內,或是手上都有需要完成的委托。結果,聽着簡單的護送屍體任務,想找到移交對象卻成了個難事。

幾人在謝璟深的書房裏争論了起來。穆昭陽本來就因為謝璟深的事情郁悶着,如今還遇上了前一個委托的問題,在混亂的情況下不自覺也有些來火:“你們又沒真正和白行歌接觸過,憑什麽聽随謠言評斷人家?行歌根本就不是謠傳中的樣子,而且他會到飛月樓來尋求幫助,本身就是為了擺脫季君延的掌控不是?”

其中一位面容削痩,名號喚作天狼的年輕男人眼神銳利地提醒:“也很有可能他是被季君延故意放入江湖,借着柔弱的身份混入我們各大勢力之中,想要獲取機密情報的魚餌。小樓主,你太容易輕信別人了,過去的教訓還不足以讓你提升防備之心嗎?”

穆昭陽氣得不想說話,偏偏那人說得也很有道理,忍了忍最後沒忍住反駁:“行歌只是一位國師,半點武功底子都沒有。倘若只是護送屍體的功夫都能被他偷走我們的機密情報,那咱們飛月樓是不是也太沒能耐了?”

又一位将長頭發紮到胸前,名號喚作聽雲的女子說:“你與他不過相識幾日,就能真情實感替他說話。長久下來,若他借着什麽神秘術法蠱惑了樓內衆人,想騙取情報簡直輕而易舉。”

紅繡看了争執中的幾人一眼,無奈一嘆:“要不讓我來吧。”

衆人停止了争吵朝她看去,天狼皺眉問:“你手裏不是剛接了個大單子?”

紅繡抖了抖肩:“無所謂,只是幫忙剿匪山窩的事,移交給你們就行。南橋鎮出了名的景色動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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