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行歌驚奇地發現, 謝璟深在與女屍這麽周旋下來後死氣不僅沒加重,還淡了些許?
這是為何?
謝璟深愣了一小會兒, 在白行歌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将頭稍微往後挪了些許, 拉開與他的距離後才沉聲問:“你指哪方面的事?”
白行歌目不轉睛地打量着他:“你直接同我說, 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做了什麽。”
謝璟深沉默地看着白行歌這一副仿佛在逼問什麽奇怪問題的态度與表情,然後用着一貫冷淡的語氣把自己方才和女屍交手的事情告知。
不知怎麽一回事,女屍他在被白行歌推出去後突然一改先前不緊不緩的反應,像是恨不得能夠馬上取締他性命那般, 操控着柔弱的身子,對他下最狠的手。與她先前所表現出的僵硬和遲鈍不同, 女屍在與他過招時, 雖是毫無章法, 速度卻出奇之快,并沒有想象中的容易對付。
尤其是在白行歌忽然莫名其妙走到女屍面前之後, 謝璟深迫不得已, 只得動手将這位看起來比女屍還要嬌弱的小仙人從她手裏帶出, 手背上的傷就是為此留下的。
白行歌聽完謝璟深簡略的概述,心情有些納悶地皺了皺眉頭, 覺得自己不在場的時候定是錯過了什麽重要細節。
難不成, 讓謝璟深給他搭把手是減緩他死氣的關鍵?
白行歌下意識在心裏拒絕, 如此一來他豈不是更常将謝璟深帶在身邊了?這完全違背了他想要解決此事的目的!
在捉摸不透謝璟深面上死氣稍微得到緩解的原因的情況下, 白行歌選擇将此事擱在一旁。藍衣女屍在身上的煞氣消失後也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白行歌沒在阿竹攜帶的包袱裏找到能夠鎮壓的符咒,便取出紙筆和混好的朱砂液, 輕輕松松便将幾道鎮壓用的符咒畫好,貼在女屍的身上。
剛與紅繡幫忙謝璟深确認好飛月樓小隊成員情況的宋彥用手肘輕輕撞了撞身旁的紅繡,低聲道:“我聽說畫符步驟繁雜,得祭天祭地,然後再給用品做些淨化啥的……難道因為是大國師,所以處事風格都和人家不同嗎?”
紅繡瞥了他一眼表示:“有效果就行,其餘的不在我們操心範圍。”
幸運的是,那些昏倒在地的人除了暫時失去意識之外,并沒有任何性命之憂。他們在約莫一個時辰後紛紛清醒過來,若非從宋彥與紅繡口中得到了确認,他們都要恍惚覺得方才見到的一幕只是在做夢了罷。
将村民們的屍體都放置在客棧裏,并用麻繩将他們身體捆好後,幾人才擠在馬車裏稍作歇息,等天亮了才出發。宋彥從放置日用品的車廂裏取出了一只信鴿,将李家村的消息送回飛月樓,讓樓裏安排點人手過來處理與看守。
白行歌正在車裏安撫阿竹受了傷的幼小心靈:“我方才慌忙中的舉動,也是為了大局着想。”
阿竹抱着受驚的男孩,一臉委屈:“他什麽都不懂,還不如阿竹來得有用呢。”
白行歌心裏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阿竹在他身後将他護住謝璟深的舉動給看在眼裏,清醒後就一直不怎麽高興。
他又翻開了心裏記着謝璟深的賬的小本本,悠悠道:“那不一樣,謝公子他的實力你我有目共睹,在方才緊急的情況下,唯有将他保下,才能依仗他保全所有人的安危。我與他之間的過節你也并非不清楚,除此之外,他還能有何理讓我願意出手相助,是吧?”
阿竹沒回話,反倒是車外伸來一只手将簾子掀開。
謝璟深那張閻王一樣嚴肅又冷漠的臉出現在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後說:“是,很合理。”
“……”白行歌沒想到會被謝璟深本人給聽個正着,但他卻半點不慌,還理直氣壯地附和:“英雄所見略同。”
然後謝璟深語氣平和地問了句:“你腿恢複得怎麽樣了?”
白行歌一聽到他提起自己的手和腿,心裏的小火苗瞬間又小小燃起,嘴邊習慣性僞裝出來的笑容也不要了:“謝璟深,你信不信你今日若敢動我分毫,就別想見到明日的太陽?”
結果謝璟深卻笑了,嘴邊輕扯起一抹淺顯的弧度,連帶着他冷硬的表情都看似柔和了幾分:“信。”
白行歌從他短短一個字裏,接收到了來自于他的戲谑。
見他上了車,白行歌便不再搭理他,而是轉身對着阿竹懷裏抱着的男孩詢問:“你也是村子裏的孩子?”
表情純真的男孩微微點了點頭,白行歌又問:“你是誰家的孩子?能不能告訴我們村裏發生了什麽事?”
男孩沒有立即回話,而是有些害怕地往他邊上的謝璟深看了一眼,脖子縮了縮,想開口卻又有些瑟縮。
白行歌又側頭朝謝璟深說:“你看,連孩子都不喜歡你。”
謝璟深眸光落在前方的某個角落,在許久的靜默後才淡淡回了句:“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歡。”
也是,否則他也不會一見面就把脾氣挺好的他給惹急了。
白行歌如是想道。
阿竹在白行歌的示意下又拿出了他平日裏愛吃的零嘴,給男孩将他哄得平靜了些許後,才終于從他嘴裏探出些許消息。
男孩的名字叫小衛,說家裏人平時都這麽叫他,是客棧老板的獨子。他說從約莫一兩個月前,村裏的人開始變得非常奇怪,這種怪異來自他們平日裏的行為與作風,還有與人交往時候所露出的表情。而因為他比較貪玩,和村裏其他人家裏的孩子關系挺不錯,時常會借着他們方便溜進他們家裏,與他們鬧。
那陣子他在自家爹的房裏,老舊的櫃子中,發現裏面供着一尊小泥人。泥人的外表看着像是嬰孩,又像是個身形矮小的小人。小人的前面是微笑慈祥盤坐着的表情,背面卻是駭人的青面獠牙兇相,手裏還舉着一把三叉戟。他因一時好奇拿起來看卻被吓着了,正巧這一幕被他爹發現,他當時還被狠狠責罰了一頓,并被告知不許再觸碰,也不得冒犯。
而在他到朋友家裏玩鬧的幾次中,意外發現他們的父母也供奉着一模一樣的泥人。經他們幾位孩子讨論後,才發現家裏的長輩都像是着了魔似的供奉着奇怪的小泥人,他們曾經想過偷偷銷毀,可是在被家人發現後反而受到了嚴懲,他們就暫時不敢再做什麽。
豈料今晚村裏所有人卻集體在家裏祭祀,他先是在路過其他人家的時候透過窗戶發現他們正強迫自己家中的小孩參與,他急急忙忙回家,卻發現父親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逮住他就要給他套上一串古怪的奶白色鏈子。他覺得害怕,就利用客棧的空間與他父親繞轉,最後躲在了櫃臺處的櫃子裏。
就在他差點被掌櫃給抓住的時候,正好到達了定好的祭祀時辰。于是他就在櫃子中,透過櫃子的門縫看見他父親做出了跪地的姿勢,向空呢喃了一段文字,伸手趴地叩拜了七次後,就斷氣了。
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但小衛還是不敢從櫃子裏出來。白行歌還從他敘述中了解到,在掌櫃死後沒多久,他曾經在暗中隐約見到有一道奇怪的人影,進來客棧在他父親身邊轉了一圈後消失。再然後,就是從外面闖入客棧的飛月樓之人了。
謝璟深在和白行歌一起聽完小衛的描述後,讓人在村裏的房子搜了一圈。他們并沒有真的見到小衛說的小泥人,但是在每戶人家供奉的地方,包括小衛曾提過的,父親的櫥櫃裏,見到了一小堆散開來的泥沙。
而那一坨泥沙面前,還擺着小香爐和水杯,香爐裏還有些許未清除的紅色香根。
至于小衛說的那串本該戴在掌櫃脖子上,乃至于村裏每個人都應該有的奶白色鏈子都消失了。是謝璟深讓宋彥在掌櫃身上搜查一番後,才從他懷裏發現了另一串鏈子。按大小來看,應該是為小衛而準備的。只是他後來成功躲過一劫,而這鏈子也被掌櫃一直收着沒交出去。
白行歌從宋彥手裏接過了項鏈,發現那一串不規則的小珠子,似乎是由人骨所制。
“人,人骨?!”阿竹聽得驚呆了。
謝璟深沉着臉沒說話,倒是跟在他們身邊的紅繡詢問:“若這些都是人骨,那村民們是從何處得來的?而且泥人又是誰傳給他們的?”難道,在把泥人給了他們的時候,對方就已經先把鏈子交上去了?
白行歌摩挲着躺在掌心裏的項鏈:“感覺像是剛制好不久,這村子附近,可有墓園之類的地方?”
小衛說村子前方有個小山坡,平日村裏若誰家死了人,都會擡到那兒埋葬。
小山坡離村子不遠,紅繡領着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來了:“村裏先人們的墳土,都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而且看起來很新,應該是這一個月內的事。”
所有人聽完都沉默了。
得是多麽喪失理智,才會去取祖先的骨頭來制成鏈子?
了解并稍微确認了這些事情後,白行歌又回到了車廂,開始思索與整理腦內所得到的訊息。
所以按情況來看,是李家村的人信了邪神,才會有這等反常之舉?那這和死去的女人又有什麽關系?倒是小衛方才說的慈悲相與憤怒相的轉換,和女屍身上的表現有些相似……
操縱了女屍的煞氣,來自村裏人供奉的邪神?可是死去的人那麽多,為何偏偏是她?
白行歌想着又想到了那個戴了面具的男人,氣得心裏癢癢的。
等謝璟深在外面把人安排妥當又回到車裏,白行歌已經靠在車廂邊緣睡着了,阿竹亦是如此。而在他掀開車簾的當兒,見到的正好是坐在阿竹懷裏的孩子,微微朝白行歌伸手的畫面。
小衛見到他進來,表情特別淡定地收回了手,然後又朝阿竹懷裏縮了縮,像是害怕他會對自己做什麽。
謝璟深眼神不明地盯着看了他好一會兒才上車,在白行歌身邊坐下,并打消了在車裏閉目養神的念頭。
小衛輕輕晃着一雙小腿兒,朝他問道:“哥哥不休息嗎?”
謝璟深反問:“你不睡嗎?”
小衛笑了笑:“不困。”
“我也不困。”
車裏頓時安靜得詭異。
過了半響,小衛才又開口:“我覺得白哥哥長得真好看,但你是不是不高興我碰他?”
謝璟深擡眸看了他一眼:“是。”
小衛又道:“你是不是喜歡他?”
謝璟深冷淡的雙眸裏滑過了一絲荒謬,沉默了半天才說:“找個時間把眼睛換了吧。”
結果小衛咯咯咯地笑出了聲:“那為什麽不讓我碰?”
這一次謝璟深的沉默持續了更長的時間,在小衛以為他不打算回答自己時,才聽見他漠然的回答:“你這一碰,我怕他得先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車裏再一次恢複了寂靜,小衛止住了晃腿的動作甚至還朝他單純地笑了笑:“我以為哥哥很可怕,但現在看來你也挺幽默的!”也不知有沒有聽懂他話裏的意思。
飛月樓的動作很快,信鴿半夜剛發出,快馬趕來的一群人在天亮沒多久後就到了。謝璟深把村裏的事務移交給他們,并将宋彥留在那裏負責後,便讓車子繼續趕路了。
到南橋鎮的路途有些漫長,但經過白行歌處理的女屍沒有再發生任何事,于是他們非常順利地将屍體送回到了她本該居住的地方。
那是鎮子裏的一戶大人家,宅院占地特別大。
紅繡率先去敲了門,開門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瘦弱女人,眼袋顏色有點深,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麽精神。見到他們一群人出現在宅子前,她愣了一下,才陰沉沉地問:“你們是誰?有什麽事嗎?”
紅繡便道:“我們是飛月樓的人,前陣子接下了你們家的委托,将家中一位女眷的屍體運送回來。”
沒想到門後的女人在聽見她這句話後驀地睜大了眼睛,态度不怎麽好地搖頭:“沒有,你們弄錯了,家裏沒有什麽需要運送回來的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謝璟深:年紀小小,眼睛就廢了。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