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家村所有村民離奇死亡的疑問還未得到解答, 屍體又從棺材裏消失了。

但白行歌他們并沒有花費太長的時間找到女人的屍體,因為她在他們搜索的途中, 自己出現了。

黑暗無光的鎮子上, 衆人借着稀疏的月光, 看見了那忽然現身在村子入口那條大道上的女人。她身上依然穿着整齊的藍色華服,頭發梳起了發髻,金色鑲紅寶石的發誓仍完好地戴在她頭上。

女人的雙手溫柔地交疊在身前,嘴邊還是那抹顯得有幾分安詳的淺笑, 可她的雙眼卻是緊閉着的。

涼風輕輕卷起了她腳邊的沙塵,似有似無的霧霭在周圍飄蕩, 讓這一切看起來都變得更加詭谲與令人毛骨悚然。

這下子就算連平日裏受到謝璟深感染而不信邪的護衛們也不由得驚掉了下巴。

白行歌卻是趁機打量着前方那名如活人般直立于原地的女人, 他依舊沒有從她身上感覺到任何魂靈的存在與氣息, 不過能夠從她脖子處見到一縷紫黑色的氣。那股邪氣在她脖子處環成了一個圈,時有時無, 需要仔細去看才會察覺得到。

果然是被人控制的嗎?

謝璟深眉頭微微一皺, 給了附近的紅繡和常伴他身邊的宋彥一個眼神, 倆人瞬間心領神會,從邊上的房子後繞路離開, 似乎想從暗處尋找有沒有其他藏匿在附近, 裝神弄鬼的活人。

而其他小隊成員在短暫的僵硬與沉默後, 見那名女子沒有動作, 便壯着膽子想要上前查探情況,并将她帶回來。

豈料他們方有動作,一動不動站在原處的女人突然也動了起來。

她雙目依然緊閉, 僵硬且緩慢地開始擡起手,挪動着雙腳,頭顱木讷地往側面一倒歪起了頭,歪的幅度幾乎要與肩膀持平。她拇指與食指指腹相觸作撚物狀,右手向上擡起,左手下彎,竟是以這種詭異的姿态,僵硬地跳起了舞來。

只是她的動作十分緩慢,一節一節地動着,所以落在衆人眼裏不僅沒有絲毫的美感,反而讓人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瘆人的笑聲從她口中發出,在她舞了一小會兒後,再次猛地将彎着的頭顱擺正時,忽地睜開了眼睛。

本該是圓滾滾的黑色瞳孔竟在她眼裏擠壓成了一條細長的直線,并泛着幽綠色的光芒。因為一切發生得太突然,衆人反應不及,猝不及防地就對上了她的視線。

白行歌也是其中一人,他雖不覺得有什麽,但卻敏感地通過那雙眼睛感受到了一股怪異的力量。随着他這樣的想法落下,站在他前方的飛月樓之人突然一個接一個摔落在地。

再看他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反應,與先前看守棺材的兩人如出一轍,他們昏迷的原因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

礙于小隊的人稱不上多,都是三三兩兩地站着,所以哪怕謝璟深與白行歌一同站在最後面的地方,也是一眼就對上了藍衣女人的視線。

白行歌側頭看了身旁所有人之中最靠譜的謝璟深一眼,見他眸光也變得有幾分木讷,反應極其迅速地伸手遮住了他眼睛:“別看。”

其他人倒下去就算了,謝璟深可不行。除了因為他完全沒有和人打架的能力之外,昏迷的謝璟深很可能會再次成為對方香饽饽的目标。他要是還有自保能力就好說,萬一連自保能力都無,他不能保證自己到時候還顧不顧得上他。

以致于白行歌連與自己感情深厚的阿竹都沒能來得及護住,就保住了謝璟深一人。

不過幾息的時間,在場中尚保持清醒的人,除被遣走的紅繡與宋彥之外,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謝璟深似乎被他動作給驚動了,睫毛在他掌心輕輕地刷了幾下,顯然恢複了清醒。

白行歌卻無暇再顧及他的反應。

藍衣女人随着倒下的人數,邊跳着舞邊朝他們步步逼近。雖然她只是一具軀殼,可是卻意識到了還有一位不受她術法影響的白行歌的存在。

她瞬間停下了腳步,綠色的眼睛直盯盯地與白行歌對視。後者坦然對上了她的視線,甚至還微微揚起唇角。

與白行歌相反,藍衣女人臉上慈祥的笑容消失了,一張美麗溫柔的臉眨眼間變成了怒相,就連嘴角也下彎至不可思議的弧度。

她停留在與他們距離着好幾十尺之外的地方,不再前進。

白行歌正與她僵持,身邊的謝璟深卻突然用力抓住他手腕,将他朝自己的方向扯去,旋身與他對換了個位置。“你在做什麽?”白行歌被他的舉動給吓了一跳,循着他警惕的目光的着落點,發現站在他們身後的是那位剛被他們從客棧裏救出來的男孩。

本在安撫着他的阿竹也昏了過去,他不知是因為正巧站在藍衣女人的視線盲點,還是因為年紀太小能夠避開那雙眼睛的能量,所以還清醒地站在他們身後。

男孩似乎也被謝璟深突如其來,仿佛要打人般的舉動給吓着了,顫抖着縮回伸出來想叫喚他們的手,一臉害怕地看着他。

白行歌似笑非笑地看了謝璟深一眼:“謝公子,你犯得着因為一個孩子大驚小怪嗎?”

白行歌都看見了,謝璟深反擊的手都伸出去了,在見到是個四五歲的孩子時才猛地制止住了動作。他估計謝璟深作為習武之人,對周圍的動靜實在過于敏感,尤其在這種突發狀況之下,任何東西的靠近都會被當作是偷襲,所以才會有這樣大的反應。

謝璟深看了白行歌一眼,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是眸光又在那男孩身上輕輕掠過,帶着些許的若有所思。

就在此時,與他們相隔着好幾間房子的地方,傳來了宋彥鬼叫般的大喊。

白行歌又是一愣,與謝璟深以為他們倆是出了什麽事,正猶豫要不要先過去探看情況,就見到滿面驚慌的宋彥與在他身後無奈追趕着的紅繡,從與藍衣女人相反方向的路道處奔來。

宋彥遠遠地就朝他們開口:“公子,那些村民……”

不曉得他是被什麽東西給吓着了,話說得結結巴巴的,看着像是想開口彙報情況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很快的,白行歌和謝璟深就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了。

因為距離他們二人不遠的小木屋處,破舊的屋門突然被人從裏打開。一位穿着粗布衫的男人正保持着一種往前爬的姿勢趴在門邊,頭卻是往上擡起,雙眼泛白,咧嘴朝他們看來,然後遲遲不再有動作。

但又确确實實是移動了。

這也是李家村的其中一位村民,剛才也被發現用着和客棧老板同樣的姿勢死在家中,可如今卻從裏面爬了出來。

宋彥伸手朝那趴在門口處的人指了指:“方才,我和紅繡大人在村子附近搜查。活人沒見着,倒是發現,發現那些村民都不再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反而是以爬行的姿态,或是還在家裏,又或是已經爬出家門……”

紅繡站在他身後沒說話,表情看起來似是比他一個大男人還冷靜。

白行歌又轉身看向那位藍衣女人,她臉上依然挂着憤怒的表情,像是意識到他們發現了這件事,在露出瘆人的笑聲後,又開始手作拈花狀,跳起了那僵硬且詭異的舞蹈。

随着她每一次的動作,村民們的屍體也會緩慢地,開始往外爬。若仔細注意他們行動的方向,皆是以他們幾人為中心點而來。這藍衣女人如果持續跳着舞,這些死去的村民估計再過不久就會來到他們身邊。

至于會對他們做出什麽事來,他還真不清楚。

只是白行歌有些意外,李家村的人竟與這名藍衣女子之間有聯系。那會不會很有可能李家村的人很早就知道了藍衣女屍的事,先前那些死掉的人,其實都是在遭到女屍的控制昏迷後,再由他們動手殺害?

可如此也說不通,因為有成功活下來的人聲稱是女屍複活,然後殺了人。而且,為什麽李家村的人先前都還活得好好的,偏偏就在他們護送屍體的今夜集體死亡?甚至還用了如此奇怪的姿勢,仿佛在向誰獻祭,又或是做什麽奇怪的儀式。

白行歌有很多解不開的問題,但當務之急是得阻止這個女屍繼續作亂,并把屍體重新放回棺材裏。

畢竟穆昭陽最開始找他來,就是要解決這個麻煩的。

白行歌想了想,在把男孩交給宋彥和紅繡來看護後,毫不猶豫地伸手将謝璟深往藍衣女屍的方向推了過去。

女屍果然止住了跳舞的動作,然後用着一種安靜得詭異的眼神盯着謝璟深,像是在疑惑與思考着什麽。

至于謝璟深,他在被當成擋箭牌一樣推出去的同時,白色的布條也瞬間将他雙眼蒙起,隔絕了他與女屍的視線。

謝璟深沒想到白行歌看着安安靜靜又內斂的一個人,竟能如此豪橫地把自己腰帶說扯就扯,用來給他蒙眼睛,完了還正經地給他補一句:“這女屍鐵定要對你産生興趣,你盡可能在我回來之前拖住她就行,我去辦點事,先把這些村民給搞定了。”

謝璟深捕捉到了重點:“你獨自一人?”

白行歌笑了一下:“對啊,我自己就能行。怎麽,難道謝大樓主一人處理不來,還得要我陪着?”

謝璟深的嘴抿成了一條直線:“……我并非此意。”

白行歌當然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但就是故意想氣氣他。

對謝璟深而言,聽聲辨位不是什麽大問題。尤其藍衣女屍本身只是擅長一些邪術,若真動起手來,以她身體的僵硬程度,即使在謝璟深看不見的情況下也不是她的對手。

只是謝璟深身上的咒術很容易讓邪物産生一種飛蛾撲火般的心态,哪怕女屍身上僅挂着一股煞氣,卻也被謝璟深身上特殊的陰氣給引起了注意,果真開始将目标放在他一人身上。

趁着謝璟深與女屍周旋的功夫,白行歌獨自一人踏着黑暗,在村子東南西北的方位走了一遍。他将五張代表不同方位符令分別埋在村子東西南北中的土地裏,并從當地取了石頭壓在上面,最後才又回到謝璟深他們所在的地方。

他想着借助五方土地的力量,來破解女屍身上的煞氣以及她操縱着村民的連接。

這女屍身上的煞氣能夠控制村子裏所有的居民,感覺就像是一個人控制了女屍,再借着女屍的手又操縱了村民們。像這種能夠牽連一整個村的煞氣,他借用土地的力量來鎮壓是最合适不過了,還能在耗費他最少靈力的情況下,将村民們身上的邪氣一并驅除。

白行歌最後埋了符令的位置是在村子的中央,那裏正好是其中一戶人家的後院。趁着房子主人已經不在,白行歌坦坦蕩蕩地從後門走了進去,做完一系列該做的事情後,準備離開前正好見到了養在邊上的幾只雞。

家禽們都還活着,大部分都縮在了窩裏休息,完全不知道它們從此刻起就失去了喂養他們的人。

引起白行歌注意的是,貼在雞舍外的一張紙。他走近一看,發現上面寫了一些奇怪的字。

生既是死,死即是永生。以鮮血豢養魂靈,以魂靈奉養神靈。

白行歌擡手在紙上撫了撫,心想人家貪的只是他們的靈魂。

他站在雞舍前輕嘆了口氣,轉身正欲離去,卻猛地見到了站在後門一角的一道黑色人影。

那是一位披着黑色鬥篷的人,臉上帶着一張容貌可怖的,材質有些奇特的面具,這一眼瞧着讓人下意識以為看見的是什麽可怕的惡鬼。

白行歌看得一怔,瞬間就想起了林青河提過的,給了他蓮花碎片的男人。對方見他看見了自己,轉身飛速離去。白行歌拔腿就追,只是才拐了個彎,就再找不到對方的身影了。

他邊在村子裏晃悠尋找那人的蹤跡,邊朝着謝璟深幾人所在的方向回去。可是當他走到那裏時,卻發現那處只剩下藍衣女屍一人,維持着那跳舞的詭異姿勢,站在路道中央。

眨眼的瞬間,她突然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他瞳孔微微一縮,意識到了些許不對勁,閉上眼睛定了定神。

周圍的聲音逐漸變得吵雜,他聽見有人在喚着自己的名字,再睜開眼時,站在他面前的人變成了謝璟深。

白行歌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按住自己的雙肩,聲音低沉而又疑惑地叫着他:“……白行歌?”

謝璟深雙眼依然被蒙着,而搭在他肩上的其中一只手,手背上被劃出了幾道血痕。再看向虎視眈眈地站在邊上的藍衣女屍,她手指處的鮮血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滲入她皮膚底下,全都被她吸收了。

這難道就是為何她被舉報多次殺了人,卻從來沒在身上留下任何髒亂血跡的原因?

白行歌想着,語氣不太高興地朝謝璟深問:“我怎麽了?”

謝璟深頓了頓:“聽宋彥他們說,你回來後直接朝那女屍走了過去,我見你狀态不太對勁,便先将你帶了過來。”

白行歌完事後當時就悠哉悠閑地出現在路道上,好像在找什麽東西還是是見到了什麽,邊走邊朝着面露兇相,正與謝璟深做搏鬥的女屍走去。

別看女屍外表溫溫柔柔,發起狠來,那個狠勁兒确實能夠把人給開膛破肚的。

白行歌聞言,臉色沉了沉。

好家夥,他竟然被人給擺了一道。

再感受了一下符令的情況,白行歌直接被氣笑了。

對方還把他的陣給破了。

既然那個帶着人|皮|面|具的黑衣人出現在李家村,是不是能夠表示,藍衣女屍的情況,或許也和聖蓮的碎片有關系?

白行歌越想,雙眼越是不高興地眯了眯。他看着那名逐漸恢複笑容的藍衣女屍,唇角也輕扯出一道冰涼的弧度。

“既然陣法沒了,那就來硬的吧。”

随着他冷淡的聲音落下,他握起随身攜帶的扇子,朝女屍的方向輕輕點了點。

下一刻,女屍周身的平靜霎時間被一股強大的靈力打破。清白色的靈力像是化成了鉗制住她身體的一道枷鎖,她睜大了雙眼,并沒有尖叫,只是在試圖動作時才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控制了。

白行歌只是本着能節約靈力就不多用的想法,才不想親自動手,結果對方還真當他是小貓咪了?

與白行歌的靈力在做搏鬥的,是環繞在女屍脖子處的煞氣。白行歌另一只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正捏着訣,甚至根據女屍的反抗情況,熟練而快速地變化着。

謝璟深在聽見他口中低低傳出的聲音時,沒忍住又朝他側目。

這是他第二次聽見白行歌念咒,是一般人聽不懂的語言,但他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很久以前曾在哪裏聽過這種語調的話,像是一種來自遠方小國的偏門語言。

白行歌正在氣頭上,且正專注與女屍身上的煞氣鬥法,所以也沒注意到謝璟深打量的目光。待他壓制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操縱着女屍的煞氣似乎打算先暫時放棄了,在抽離了對屍體的控制後消散。

原本直挺挺站着的女屍在失去了煞氣的操縱後雙眼一閉,倒了下去。

白行歌這才将意念從對方身上收回,緩緩調整自己的氣息,也沒叫旁人看出他的消耗。

若是方元在場,恐怕又要念叨他總是在浪費身上的能量了。

失去了女屍的控制,周圍村民們的屍體也暫時不再移動,但白行歌還是交代道:“這些屍體盡快找人看着,最好拿上粗繩把他們綁好,身上的東西還沒完全斷幹淨。”

主要他還不知道女屍究竟是憑借着什麽來操縱的村民,而且好不容易弄好的陣又被那不知名的家夥給破了。

“至于她,”白行歌朝躺在地上的藍衣婦人指了指,“可以先把她放回棺材裏,我稍後會在她身上壓道符,防止其他東西再次入侵。”

死者畢竟是女人,所以紅繡作為在場唯一還保持清醒姑娘,自主接下了把她扛回棺材的任務。白行歌有些驚奇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身材高挑看似瘦弱,沒想到扛起屍體來卻輕松得很,好像背着的只是一袋米。

将視線從紅繡身上收回後,白行歌邊感慨着邊朝謝璟深看去。他面無表情地将從雙眼處摘下的腰帶歸還,白行歌伸手接過,并在他回頭準備去查探昏倒在地上的那些人的情況時,突然擡起手中扇子,強迫着他把臉又面向自己。

謝璟深在面前的人朝自己的方向湊了湊時,雙眸微不可察地顫了顫,漆黑色的眼睛将那道白色的人影徹底裝進了視線中。

白行歌卻是在盯着他看了幾眼後,忽然嚴肅地詢問:“你剛才做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謝璟深:合法懷疑小仙人在勾引我。

_(:з」∠)_明天這篇文要上那啥千字收益榜了,所以更新可能會遲一點,我康康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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