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點名的紅繡瞬間成了衆人的目光焦點。

她看了說話的人一眼, 才又盯着被人擡起的棺材輕嘆:“見是見過,但不怎麽熟悉。她當年被王傑接走時我還是個孩子, 但她的事情在村子裏确實傳得人盡皆知,大家那會兒都很羨慕她。”

“誰曾想,她竟會落得如此結局。”

白行歌從紅繡的話裏聽出了她的感慨, 或許因為曾是同村人,她一貫沒什麽感情起伏的語氣裏都帶上了些許柔和。

他在飛月樓的人把棺材擡進府裏的時候讓開了道, 謝璟深正好就站在他邊上, 他思索了一會兒,問:“打算何時離開?”

謝璟深頓了頓,回道:“休息一晚稍作整頓,隔日便走。”

他心裏難得有些郁氣, 心想白行歌就那麽迫不及待地想到摘星閣?

不過是一個小破閣。

白行歌不知謝璟深內心想法,用扇子在他手臂上輕拍了一下後悄聲道:“你等會兒進去就同府裏的人說,這屍體運送過程可不容易,就怕到時候他們老爺回來了突然又不想接受, 硬是要讓你們再取走,所以得等他們家老爺回來,與他們再三确認過後才能放心離開。”

說完,他見謝璟深久久沒回話便側頭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正用着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視着他,末了又沉聲問:“你又想做什麽?”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白行歌又想起了他在浮雲山莊如何對待自己的事,皮笑肉不笑道:“你說你這人, 怎麽老是抱着惡意揣測別人的心思?”

白行歌因為一雙眼睛的關系,本來就生得有幾分勾人。假笑起來,那一身反骨般的挑釁讓他身上更多了一絲靈動的凡塵氣。

謝璟深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給弄得一怔:“我沒有。”

他當真是無辜。若聽見別人忽然向自己提出奇怪的要求,一般而言不都會例行詢問一下?

都說朔國大國師出落清塵,性情和善如微風,脾氣溫和若平湖。謝璟深心想,從他遇見白行歌以來,似乎并不是這麽一回事。

脾性可大了,像一只惹不得的嬌貓。

“我不想同你吵。”白行歌說道,“我只是覺得這王家有些不尋常。且我方才看了他們家宅一眼,屋內幹淨得很,哪有什麽鬧鬼之事?”

“再說,我連大夫人的靈魂都召喚不到,意味着她的魂魄可能已經消失了,或受困于某處,或歸入冥界,根本不可能出來害人。依我看,極可能是人為造成的。”

謝璟深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王家人說那些被鬼靈殺害的人,其實另有真兇?”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白行歌道。

“況且,大夫人屍體的事可還沒完全處理好。只要掌控她屍體的人還能再利用煞氣作祟,那終有一日她又會再起來鬧事。既然我當初答應了穆公子要替他解決此事,自然不能就這般作罷。省得你們飛月樓回頭讓人找麻煩破壞了風評,還得将事情怪罪到我頭上。”

謝璟深沒有再說什麽,但在随同紅繡他們進入王家時,還是按白行歌的說法給方婉交代了一聲。方婉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看着謝璟深的眼神也有幾分熱切,微紅着臉應下後親自将他們送出王府,又禮貌地謝過他們幾人,才在下人的陪同下回到屋裏。

“唉,真羨慕謝公子。”阿竹在白行歌默默盯着謝璟深他們完成自己交代的事情時,突然感嘆道。

白行歌有些不解:“為何?”有什麽好羨慕的?

阿竹說:“公子性情淡泊自然不懂,像謝公子那樣強大又帥氣的男人,應該是許多姑娘仰慕的對象吧?你瞧,哪怕方婉已經嫁了人,但見到謝公子,依然忍不住會露出害羞腼腆的表情,說話的語氣都溫柔了許多。”

白行歌确實不怎麽懂得揣測姑娘的心思。他自小便修習術法,接觸的也是經典和修煉之事居多,而修行原本就要他們靜心養性,自然是對情愛之事較為看淡。宮裏雖然不乏因他相貌想要與他接觸的女子,其中包括不少妃嫔與公主,可是有季君延那個瘋子在,他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那些人。

聽見阿竹這麽說,白行歌沒忍住又看了謝璟深幾眼,心想看久了也不過如此:“他也就身材較為高大些許,論美色……怎能及你家公子我?”

阿竹見慣不慣地看着白行歌毫不心虛與客氣地贊揚自己,雖然也非常同意他這句話,畢竟白行歌那要是生得不好看,也不會叫某個人為他瘋了那麽多年。只是吧,白行歌這驚人之姿與謝璟深的俊逸相較,總感覺有些描述不上來的不同。

大概就是,謝璟深那種男人一瞧就是姑娘們會希望得到他的愛護與疼惜,能給人足夠安全感的大男子。至于他家公子……他是不知道其他姑娘怎麽想,但他作為一個男人,都舍不得見他家公子受得半點委屈,就是得好好放在家裏呵護着,打不得罵不得最好能把世間所有好物都獻給他——

阿竹突然有些無法想象他家公子将來會娶個美嬌妻好好疼愛人家的畫面,若真走上那一日,怎麽着都得是錦月公主那等,能夠征戰沙場的女将才合适?

白行歌不知道阿竹在短短世間裏想了那麽多,甚至連他終身大事都想了一遍,還搖了搖頭盯着謝璟深的方向說:“你眼光當真不太行……”

方婉說王傑出門處理點事情去了,估計兩三天後能夠回來。等待王傑歸來的期間,白行歌他們在鎮子上找了一家還不錯的客棧,暫居下來。

趕了好幾天的路,白行歌在車上沒怎麽休息好,所以老早便上床歇息了。

只是半夜時,他包袱內放着的鈴铛卻突然自己響了起來。

熟睡中的白行歌在鈴聲響起後就睜開了眼睛,他眼裏還帶着些許朦胧的困意,與被驚擾後的不悅。但他還是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從床上坐起。

這個鈴铛有些特殊,是他爹留給他的其中一件遺物。鈴铛平時不會響,哪怕是用力搖晃它都不會發出半點聲音,唯有在鬼靈企圖接近,或是用來做些法事時,才會發出響聲。

譬如今日這個情況,顯然是有鬼靈跑到他房裏來找他了。

白行歌疑惑着會有誰過來,沒想到剛下床就見到了那正滿臉無措地站在房中央的少女。她看起來大概只有十四五歲,與一般鬼靈一樣,身子是呈半透明狀的。只是與大部分鬼靈不同的是,她靈魂周圍的氣場十分白淨,應該是少見的,心靈非常純淨的女鬼。

估計是知道自己驚擾了他,她在被發現後臉上還滑過了一些心虛,小心翼翼地後退幾步,才面向着他站好。

這小姑娘長得有些可愛,他看着特別順眼,被人吵醒的郁氣瞬間消散許多:“姑娘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小姑娘眨了眨可愛的杏眼,小聲道:“我剛才在王家見到了你,覺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樣,身上好像有一股讓我很想親近的靈氣,不知不覺就跟過來了,沒想到你竟能夠看見我。”

說完,她又道:“我聽見你們提起飛月樓,那你們是來幫悅溪小姐的嗎?”

悅溪?

白行歌想了想:“你說的是王家大夫人的女兒,王悅溪?”

小姑娘用力點了點頭:“我在她生前見到她寫了信,有其中好幾封都是寄給飛月樓的,希望他們幫忙把大夫人的遺體送回家,還有提到希望你們能夠幫助她和大夫人的事……”

關于後者,白行歌就不太清楚了。穆昭陽給他描述的委托當中,只提到了要護送屍體,倒是沒提過還有尋求幫助的事?

白行歌定了定神後問:“你叫什麽名字?一直都待在王家?生前,是王家的人嗎?”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不記得生前的事了,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待在王家。那會兒見到院內的桂花盛開得很漂亮,就給自己取名叫桂花。我在王家有好些年頭了,悅溪小姐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呢!”

白行歌輕嘆:“方才我們去了一趟王家,說他們大小姐因為所做的事情被發現,在無法接受的情況下服毒自盡了。我招請不到她的靈魂,無法從她嘴裏得知她的要求,你可有什麽線索能夠告訴我,好讓我可以早日将她娘親的屍體處理好。”

提起此事,桂花的表情瞬間變得氣憤:“才不是!悅溪小姐并非自己服毒自盡的,是王家那個叫做方婉的女人,她在小姐被鎖進房裏後帶人進去,在她茶水裏下了藥,逼迫她把毒茶給喝下,才會害得她中毒而死。”

“王家裏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但沒有任何人幫悅溪小姐說話,像是中了方婉的毒似的,全心全意愛戴着她。”桂花越說越覺得委屈,眼裏都泛起了一層霧氣。

白行歌在聽見她說出的真相時,心裏也驚了驚。

他只知道方婉看起來有些不簡單,卻沒想到竟能下如此重手。更怪異的是,整個王府中難道就沒有心疼王悅溪的人存在嗎?而像方婉如此大搖大擺做出這等事,想徹底隐瞞王傑應該不可能。

可若王傑已經知曉此事,他為何還能如此縱容方婉?王悅溪到底也是他的親生女兒,總不可能女兒被人害死,尚能無動于衷。他要是真的至今都還不知道王悅溪死亡的真相,也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白行歌和桂花的談話在進行沒多久後就被打斷了。

起因是紅繡敲響了他的房門,而她身旁還跟着從李家村救出來的小衛。他看起來像是剛從睡夢中驚醒,淚眼婆娑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紅繡無奈解釋:“白公子,這孩子夜裏做了惡夢被吓醒,哭鬧着說只有你才能幫他擊退夢裏的惡鬼,想和你一起睡。”

白行歌還沒來得及應答,謝璟深帶着些許嚴肅的聲音便從不遠處傳來:“和我一起。”

紅繡終于再維持不住淡定的表情,驚疑地看向他們家樓主。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總覺得樓主不太對勁啊,他不是會做出陪受了驚吓的小孩睡覺之事的人。

白行歌也感到有些奇異。

他覺得謝璟深明明就端着一副能夠把所有小孩吓跑的表情,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有這等愛心與耐心的家夥。

豈料謝璟深又接着補了句:“你就別把你夢裏的惡鬼帶過去禍害多一人了,省得我隔日起來還得操兩份心。”

“?”白行歌臉上的驚奇轉為疑惑。

謝璟深這是在瞧不起誰?

白行歌又一次被他氣笑了:“謝璟深,大半夜的你想吵架?”

謝璟深看着他,卻道:“我方才聽見你房裏響起了鈴聲。”

白行歌淡聲回答:“與你無關。”

結果被謝璟深這麽一鬧,小衛連哭都不哭了,驚驚慌慌地看着他們兩個人,就怕他們會吵起來。

但因為謝璟深的沉默,這場架最後是沒吵成。倒是飛月樓的人都逐漸确定下來,原來他們樓主和大國師的關系是真的非常不好。

而小衛最後還是被謝璟深強行給拎回房,在他的監視下又一次進入了夢鄉,并安分地睡到了隔天早上,沒再起來鬧過。

隔日一早,當所有人都陸陸續續起床并到樓下吃早飯時,謝璟深在房裏收到了一封從飛月樓傳來的信。

給他送信的,是一只他馴養多年的鷹,飛月樓的人一直對他養的這只老鷹能夠像信鴿那樣給他送信感到特別驚奇。而且這只鷹還很通人性,特別認主,送信這種事只給謝璟深一人辦,別人那是三請四求都不願搭理。

謝璟深坐在桌邊,動作不緊不緩地将從老鷹腳上綁着的紙卷取下。

信件的內容是關于小衛身份的調查。

他先前在李家村,讓宋彥給飛月樓傳遞消息的時候也順道要求樓裏的人幫忙調查了一下掌櫃的身份與他兒子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阿竹:想把最好的東西給公子!想讓公子不受半點委屈!

謝璟深:還,想把人弄哭。

白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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