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惡魔契約
夏日陽光明媚燦爛，晴空萬裏如碧。寬廣的鄉間田野如同一片翠色大海，爛漫野花随風翩翩起舞，野蜂嗡嗡飛舞其中，一派詩情畫意。
今天的天氣十分不錯，一束陽光甚至穿透荊棘屏障，輕柔地投射在夏宮某間宮室之中。
這是一間裝飾典雅質樸的客房，因為常年沒有使用的緣故，玻璃窗前的窗簾、鋪在地上的長毛地毯、懸挂在床上的帷幔都略顯陳舊，但依然可以從精細的花紋中窺見它們曾經的美麗。
天亮了沒多久，安塞爾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漸漸地恢複了清醒狀态。
五體感官緩緩回歸四肢百骸，神官感到胸前被什麽東西壓得喘不過氣，左邊乳頭還被一種不正常的溫熱感覺所包裹。
睜開眼，竟是一張睡得香甜的少年面龐。
安塞爾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發現是心滿意足的小狼正舒舒服服地趴在他的身上。最可惡的是這家夥睡着了還不老實，小嘴裏還牢牢地含咬着安塞爾的乳尖，把那處嬌嫩的肌膚蹂躏得紅通通的！
昨天晚上種種荒唐的回憶如同支離破碎的鏡面，一片片在腦海中拼湊成完整的淫靡真相。
頭疼欲裂的安塞爾恍然意識到，昨天，自己好像嫁給了阿萊，還跟他發生了不道德的親密關系……
“哈啊——”似乎是察覺到身下人的情緒波動，阿萊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鋒利的狼牙銀光一閃。很快地，他又重新閉上嘴，繼續含着身下人的乳頭呼呼大睡。
這樣天堂般的日子簡直像夢一樣，沉睡中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透明的津液從雙唇中溢出，濡濕了神官滑膩的胸部肌膚。
“……”
安塞爾被少年可愛的睡顏弄得心中一亂，慌忙地擡手用力推他的腦袋。
“唔——”
狼族少年不舒服地皺了皺眉，雙臂死死地抱住身下人。他用發頂蹭了蹭安塞爾的下巴，耷拉在頭頂的可愛狼耳朵也支棱起來，輕輕地撩動安塞爾的下巴。
居然還敢撒嬌？！
“阿萊，快點起來！”又急又氣的安塞爾幹脆一手一個揪住尖尖的狼耳，硬是把少年從自己身上拖了起來。
“安塞爾，怎麽了呀？”小狼這才委屈地坐起身。
他騎坐在神官的腰間癟了癟嘴，可憐巴巴地揉自己的狼耳朵：“安塞爾，求你不要一結婚就欺負我嘛，我的耳朵好痛哦。”
“我、我不是你的妻、妻子——”一向冷靜的安塞爾被眼前的狀況氣得快要背過氣去，“我是神官啊，我是不能結婚的！你怎麽能、怎麽能背叛我，還趁我意識不清楚的時候做出這種事情！”
阿萊“啊”了一聲，垂下了眼睛。
神官大人果然生氣了，按照他耿直的性格，這也是意料之中會發生的事情。不過呢，阿萊并不後悔，也不害怕。
因為安塞爾神官身份的阻礙，阿萊很清楚，以正常的手段根本沒有可能得到他，所以，現在使用的這種追求方式也是別無選擇的方法。
但是，阿萊相信，神官大人嘴上不說，但心裏一定也是喜歡他的！不然他不會對他這樣溫柔體貼，還常常對他一個人笑！
只要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們兩個人一定會幸福的，小狼非常堅定地相信這一點。
只見那銀灰色的狼瞳狡黠地轉了轉，阿萊捂着自己的狼耳朵，長長的尾巴也垂頭喪氣地耷拉在一邊，做出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衣衫不整的神官不為所動，怒氣沖沖地逼視他，少年于是噘起小嘴撒嬌道：“安塞爾，我的耳朵好痛，你給我揉揉好不好？好不好嘛？”
說着，阿萊拉起神官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那對狼耳朵乖巧地趴在頭頂兩側，像是垂耳兔一樣柔軟可愛。
但是，安塞爾很清楚，這家夥根本不是天真純潔的小兔子，而是大黑狼小壞蛋，心特別特別壞！
右手掌心觸碰到狼耳朵的一瞬間，安塞爾就眯着眼睛收緊五指，揪着少年的獸耳使勁兒向下一扯！
“啊啊啊——！！！”阿萊當即痛得大叫起來，眼淚全部冒了出來。
誰料個性善良的金發神官毫不留情，那對碧綠的美麗眼珠看起來格外兇狠而霸道：
“快說，你到底在想些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可惡的事情？！”
見裝可憐沒用，哭得抽抽搭搭的小狼這才老實。神官松開手，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神色非常不善地靠坐在雕工精美的木質床頭。
阿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神色，無比乖巧地坐在他的大腿上，試探地問道：“要……說些什麽呀？”
金發美青年揉了揉眉心，冷酷地指示：“從最開始說起。你為什麽要混進安普頓的，你有什麽計劃，還有什麽幫手，老實交代。”
“是……”
平時和善的人生氣起來真是可怕，阿萊內心惶惶只想哄美麗的妻子開心，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
“我不是人類，是東方狼人部落的孩子。我的父親是部落的首領，哈瑞亞特伯爵和我的父親是朋友。他們吸血鬼一直想要混進人類的城市搗亂，我是兄弟姐妹裏最小的一個，所以阿爸就把我送給哈瑞亞特伯爵，讓我幫助他做事。”
大陸的族群都知道，狼人部落雖然并不信仰黑暗女神辛西娅，但他們對光明女神奧羅拉也沒有多少敬意。安塞爾以前确實聽城裏的學者們說過，狼人和吸血鬼之間的關系十分不錯。阿萊可能是作為兩個種族之間的友誼象征，被首領父親送給哈瑞亞特伯爵的吧。
這些話倒是說得過去，安塞爾思索片刻，接着詢問：“所以，當時是哈瑞亞特伯爵教你僞裝成人類棄童，故意讓獵人們發現你，再把你帶進城市？”
“嗯！”見心愛的神官願意搭理自己，阿萊開心得尾巴都活潑地搖了起來，“雖然伯爵很強大，但他畢竟還是吸血鬼嘛，沒有辦法見陽光的。所以，我就是到人類城市做間諜的最好人選。”
安塞爾說不出話了。
他還記得，阿萊剛進安普頓的時候就被老托比收養。那時，他年紀小身體不好，夜裏還常常夢游，都是老托比把他抱到教會裏，請安塞爾親自為他驅邪治療的。可是，現在想想，所謂的“夢游”，其實是阿萊在與城外的吸血鬼們互傳消息吧。
後來，阿萊的夢游症痊愈，也并不是因為安塞爾治好了他的病，而是因為他們找到了更加隐蔽的、不會驚動他人的聯絡方法？
本以為是兩人過去的美好回憶，原來真相，居然是這個樣子……
安塞爾美麗的面龐流露出了一絲脆弱和深深的懊悔。
都是他因為太輕信于人的緣故，身為神官，竟然連身邊的危險都沒有察覺。
都是因為他自己的錯誤，才落到今天這個境地，還連累了安普頓的市民……
阿萊以小獸的直覺感知到眼前人的低落情緒，他以為安塞爾誤會了他的真心全部是陰謀詭計，心裏急得不行。
他幹脆捉住青年的雙手表白道：“我一開始确實是為了刺探情報才來到安普頓的，可是後來我接近你、對你好，都是因為我真的愛上你了！我是真的想要跟你結婚的！”
安塞爾從自怨自艾中回過神來，愣愣地看着表情急切的少年。
漸漸地，他白皙雙頰和金發下的耳垂緩慢地漲紅：“笨、大笨蛋——你怎麽想的，我是神官啊，我是不能結婚的！”
“所以我才想出了這個辦法呀，這個辦法不好嗎！”
阿萊緊緊握住青年的雙手，做出不甘示弱的姿态。
其實，把神官騙到夏宮周圍的黑魔法陣，還騙他喝藥，全部都是哈瑞亞特伯爵出的主意。但小狼在心愛的人面前有一種莫名的自尊，他不想在安塞爾面前提到其他雄性的名字，所以就把這絕妙的主意攬到了自己身上。
他繼續坦白：“其實，我已經跟伯爵簽訂了契約。我會全力幫助他奪取人類的城市，相對的，他同意未來吸血鬼擊敗人類以後，會讓我和你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一起。安塞爾，以後不會有人因為你是神官而傷害你，你不高興嗎？”
“你、你……”安塞爾氣得都快笑了，他十分不能理解少年的想法，“你怎麽那麽确定人類一定會失敗呢？如果吸血鬼輸了戰争，你要怎麽辦呢？”
“他們不會輸的！”小狼急的都要跳起來了，“他們不會輸的，我親眼看到了——”
“什麽？”安塞爾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危險，“你親眼看到了什麽？”
面對金發親年陡然犀利的質詢眼神，阿萊咬了咬牙，猛地掀開衣領袒露左邊的胸膛：“……神跡。我親眼看到了神跡！辛西娅降世了，吸血鬼絕對不會輸的！”
辛西娅是黑暗女神的名字。
像安塞爾這樣的神官，從來不會直呼辛西娅的名字，而是鄙夷地叫她“那個惡魔”。
少年的身體纖細而矯健，胸膛上覆蓋着一層勻稱的胸肌，此時，雖然室內光線并不亮眼，但安塞爾看得清清楚楚。
在阿萊的心髒位置、小麥色的肌膚上烙印着一枚形狀詭谲的符咒印記，宛若一只張牙舞爪的邪惡毒蝠。
這枚印記與安塞爾知道的任何符咒都不一致，似乎是……黑暗魔法？
阿萊用很快的語速解釋道：“這是契約的印記，我和哈瑞亞特伯爵簽訂了惡魔契約，我發誓不會做出背叛他的行為，他也發誓永遠不會傷害你，如果有人違背誓約的話——”
“——違約者就會被魔法奪走某個珍貴的東西。”安塞爾接過了話頭，美麗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作為神力高強的神官，安塞爾知道，在黑暗魔法體系中有“惡魔契約”這樣的存在。這是一種非常高深也是非常可怕的契約魔法，只有牽扯到關乎生死的大事才會有人使用。
由于簽訂契約的雙方不能夠承受一丁點對方違背契約的風險，所以，他們會祈求惡魔，也就是辛西娅來擔任契約的維護者，畢竟大陸上沒有比神明更加公平又強大的第三方。
在儀式中，兩人需要對辛西娅同時發誓，只要辛西娅認可契約的完備和正當，那麽兩人的心髒上都會出現一枚契約印記。
這枚印記就是辛西娅的眼睛和耳朵，它會時刻監視宿主，一旦宿主做出違背誓約的行為，那麽辛西娅就會立即得知，然後利用神力奪走他的某樣珍貴的東西，作為違背契約的懲罰。
根據撕毀契約的嚴重程度不同，辛西娅通常會奪走宿主的一只手、一條腿，也可能是說話或者行走的能力，有時則是性命。
很久很以前，當辛西娅還沒有被奧羅拉打敗時，這一種惡魔契約通常是在國家之間合縱聯盟時使用的，但是也不排除普通人使用的情況。
可是，不管怎麽樣，千百年以後，如今的大陸上只承認光明女神一位神明，惡魔契約早已銷聲匿跡。
因為，屬于黑夜的女神已經陷入沉睡，自然不可能分散出一絲神力，來人間監督什麽無聊的契約。
如今，阿萊卻說他見到了“神跡”，如果他真的和伯爵簽訂了惡魔契約？
難道說……
辛西娅真的蘇醒了？
多年以來的信仰具有無比強悍的力量，安塞爾決不能夠接受惡魔降世的消息。他忍不住伸出手，細細地查驗這枚惡魔印記。冰涼的指尖緩緩撫上少年的胸膛，認真仔細地勾勒每一條奇異的線條。
但是，現在的安塞爾還沒有恢複神力，他實在勘驗不出這枚印記是否有魔法存在。
由于青年已經吃過輕信于人的大虧，所以現在不得不萬分謹慎。
金發神官皺着眉頭，陷入了長久的思考之中，指尖傳來了溫熱的肌膚觸感。靜下來以後，還能觸碰到心跳的震顫。
“咚”——“咚”——那心跳聲音鮮活而又強壯，生命的躍動節奏迅猛有力，全部傳遞到敏感的指尖。
安塞爾茫然地擡起頭，正好瞧見阿萊小臉紅撲撲的，可愛的圓眼睛正含情脈脈地注視着他，眼神中的洶湧愛意，滿滿的都快要溢出來了。
眼神接觸的時候，全天下的狂風似乎都在這間小小的宮室裏呼嘯而過。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安塞爾觸電般的收回手指，不自在地将眼神移到別處。
“唉……”阿萊略感可惜地系好衣扣，然後俯下身，眷戀地趴伏在安塞爾溫暖的懷抱中。
他閉上眼睛，靜靜享受着安塞爾身體的氣息，是天底下最美好的氣味。
安塞爾随手撥了撥他的黑色短發，默默地看着這孩子進入了香甜的夢境。
就算他的身上有惡魔契約的印記，這也不能說明什麽。
安塞爾告誡內心信仰正在波動的自己。
這一切都是障眼法罷了，他現在毫無神力，就算阿萊用墨水在胸前畫了一枚印記，他也沒有辦法查驗真相。
沒錯，阿萊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用花言巧語來欺騙我。安塞爾堅定地告訴自己。所以不要再輕易地相信他，不要輕易地再被他欺騙。
可是，那些甜蜜的愛語，那些熱情的擁抱……全都是謊言嗎？
腦海中有某個聲音在提問。
心中隐隐約約有了一個答案。
安塞爾心情複雜地撫摸着阿萊的臉龐。睡夢中，少年無意識地用臉頰磨蹭青年的手掌，臉上露出了純真又傻氣的笑容。
那個答案呼之欲出。
可是，他不願意承認……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