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女王與騎士
亞爾林·巴奈特忐忑不安地等候在大殿中。
說實話，比起家鄉安普頓，亞爾林對王都更加熟悉。他少年時代就來到聖騎士殿進修，之後一直生活在這座女王的城市。女王酷愛宴飲作樂，作為貴族少爺，亞爾林也常常受邀進宮游樂。直到不久前，聽說家鄉似乎出現了吸血鬼的蹤影，他才趕在仲夏慶典時回了家。
算起來，他離開王都還沒有幾天，沒想到皇宮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女王的大殿門窗緊閉密不透風，亞爾林身着沉重的聖騎士铠甲，手裏還提着巨大的長劍。令人窒息的氣氛中，他長久地跪在地上，感覺自己快要喘不上氣。
女王到底在幹什麽？
早些時候，亞爾林拼死趕到王都傳遞情報，卻在教會門口被女王的親兵強行帶走。明明是親兵隊長說女王召見他，亞爾林才不得不進宮的。誰知一進宮殿，他就被帶到會客室軟禁起來。直到蒂安娜主教請求觐見，女王才下旨把他帶到大殿來。
蒂安娜現在還沒有到，亞爾林獨自跪在大殿中央。女王一言不發，根本就不打算理睬他。
一滴汗水順着聖騎士英氣勃發的臉龐滑下，無聲無息地滴落在地攤上。
亞爾林難受地松了松衣領。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忍不住擡頭窺視王座上的情景。
擡頭一看，亞爾林有些傻眼。
今天不知是什麽日子，小女王打扮得十分隆重，她穿了一套新制的寶藍色宮裝，是時下貴族小姐們喜愛的、極盡華麗之可能的夢幻款式。纖細的手上和脖頸間更是佩戴了價值不菲的梨形鑽石首飾。
那高貴的銀色卷發編成辮子高高盤起，發辮上點綴着寶石鑲嵌的玫瑰花枝發飾，襯托出小女王白皙到幾乎透明的肌膚和嬌豔欲滴的紅唇。
在亞爾林擡頭窺視時，小女王正捧着一面象牙鏡子顧影自憐，完全沉浸在自己華麗的姿容中，看也不看跪在地下的亞爾林。
亞爾林是女王親自冊封的聖騎士，他的家族也世代向王室宣誓效忠。因為兩人的君臣身份，如果女王不主動問話，亞爾林根本沒有率先開口的資格。
明明只是接見主教和聖騎士而已，有必要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嗎？簡直像是要會情人一樣！
年輕氣盛的聖騎士煩躁地低下頭，心中騰地升起了一股火氣！
他出身貴族、從小脾氣火爆，從未受過別人的輕視。此時此刻，他又遇上了平生未嘗遇過的十萬火急的險情，更是因為女王的冷待而火冒三丈。
從夏宮的黑魔法陣逃出來以後，他幾乎是不眠不休地趕到王都，路上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駿馬。
他很清楚女王任性妄為的行事風格，來時設想了借兵時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居然這麽可惡，現在居然連個開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
安塞爾已然落到吸血鬼手裏，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亞爾林只要一想到好友的處境，便覺得熱血上湧、內心中生出了無邊的勇氣！
“啪——”地一聲，亞爾林把自己的長劍狠狠拍在地上。他站起身挺直脊背，大膽地直視着女王的王座道：“陛下，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向您彙報！”
聞聲，小女王秀眉一緊，不悅地放下鏡子。
她面色陰沉，厭惡地盯着打斷她好事的騎士。
亞爾林憑着一股勇猛的沖勁，無視女王快要爆發的情緒，把構思了無數遍的發言流暢地陳述了一遍。他言辭懇切情緒激昂，以最簡短的語言彙報了安普頓的仲夏慶典變故，并且向女王陳述了緊急出兵的必要性和急迫性。
在聖騎士進言時，小女王毫不客氣地翹起了腿，她的左手放在寬大的王座扶手上打節拍，右手則無聊地撐着小巧的下巴。
等到亞爾林口幹舌燥地結束了發言，她淡淡地“哦”了一聲，似乎聖騎士講的只是一番無關緊要的話。
等等，這是什麽反應？
亞爾林對她的冷淡感到難以置信，語氣懷疑道：“陛下，難道您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嗎？”
不可能啊，出了事情以後，他就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就算是天上的信鴿也沒有辦法快過聖騎士的馬匹。
小女王卻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轉換了話題：“喂，你覺得我的裙子好看麽？”
說這話時，小女王站起身在原地轉了個圈兒，讓亞爾林看清新制宮裝的每一個細節。
這套寶藍色絲綢裙子用了城裏的最好的料子，在黑暗中隐隐反射着柔美深沉的光芒。寬大繁複的裙擺上繡滿了晶瑩寶石，宛若夏日夜空中的清澈銀河，與小女王的嬌美姿容十分相稱。
“陛下！”亞爾林急的快要瘋了，嗓門變得無比響亮，“這都什麽時候了，不管穿哪一條裙子都無關緊要吧！”
空曠的大殿中回蕩起聖騎士憤怒的咆哮，小女王臉色一沉，嬌美的臉蛋變得扭曲恐怖。
剛剛那一瞬間，她的眼瞳變成了可怖的血紅色！
亞爾林渾身一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聖騎士定睛一看，女王的瞳色又變回了正常的藍色。
怎麽回事，難道是看錯了嗎？
亞爾林瞪大眼睛，仔細地觀察女王的眼瞳，确實是血統純正的、屬于王族遺傳的藍眼睛沒錯……
難道剛剛是他太着急了，才把女王鬓邊的紅寶石發飾錯看成眼睛？女王的發間點綴着精致的紅玫瑰發飾，粗粗一看确實有可能會看錯。
可是，亞爾林的心中不免生出來一分懷疑。
正所謂疑心生暗鬼，一旦帶着懷疑的眼神再去看待女王，亞爾林怎麽看怎麽覺得可疑，右手也不動聲色地摁到了腰間的寶劍上。
一定有哪裏不對勁！
高高的王座上，小女王卻真正地被激怒了。
她提起沉重華麗的裙擺，怒氣沖沖地走下王座。一邊走，她一邊用尖利的嗓音訓斥道：“你這個鄉下來的混小子，不懂禮貌的大笨蛋！居然敢冒犯我？看我不把撕成碎片！”
亞爾林才不會害怕個子還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他捉住劍柄梗着脖子反駁道：“陛下，您是女王，背負着守護帝國的責任！您不能每天耽于享樂無所事事，聽聽安普頓的呼聲吧，他們需要您！”
小女王氣勢洶洶地沖到亞爾林面前，猩紅的雙唇中潔白獠牙一閃而過。
“是嗎？他們很快就不需要了！”
亞爾林聞言一愣，還未想明白女王話中的深意，就見小女王忽然淩空一躍，五指成爪猛地抓向亞爾林的面門！
大殿內的情勢急轉而下，向着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小女王的攻勢淩厲而突然，還裹挾着一股撲面而來的邪惡力量。亞爾林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遭到女王殺氣騰騰的攻擊，慌忙拔劍擋在身前。
寶劍與女王的纖細指尖相撞，居然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音！
人高馬大的亞爾林被那霸道的力量撞飛在地，白銀铠甲重重地落在鋪着地毯的大理石地面上。
一時間，年輕的聖騎士感到頭暈目旋，長劍撐地掙紮着想要站起來。
誰料，手中寶劍的劍鋒居然出現了無數裂痕，劍尖甫一觸地，就轟然破碎！
亞爾林大吃一驚，女王居然空手擊碎了寶劍，她是什麽可怕的怪物？！
不遠處，小女王同樣被兩人相撞的力量彈回王座之下。
與亞爾林不同，她身手矯捷、穩穩地落在地上，華麗裙擺上刺繡的寶石彼此碰撞發出清脆聲音，美麗的寶石折射出惑人的美妙光線，為少女嬌小的身形籠罩了一層奇異的璀璨光影。
“哈哈哈——”小女王擡起臉，放肆地大笑起來，瘋狂的笑聲在空曠的大殿中久久回蕩，令人寒毛豎起！
她伸出小巧的舌尖，無比誘惑地舔了舔完好無損的五指指尖，猩紅的雙眼殘忍而興奮。
這回可不是看錯了！
亞爾林果斷抛開破損不堪的長劍，抽出腰間匕首又驚又怒道：“原來你是吸血鬼！
小女王毫不避諱地露出吸血鬼标志性的獠牙，嬌美的笑容透露出無邊邪佞。
“別把我和吸血鬼相提并論。”
小女王身形虛晃，一瞬間跨越了大半個宮殿的距離出現在亞爾林的面前：
“我是你的神——！！！”
亞爾林盯準小女王的咽喉部位，反手猛地刺出匕首。那攻勢凝聚了聖騎士全身的力量，蘊含着人類巅峰的精妙武力和強大力道，卻刺中了一個缥缈的幻影。
小女王的笑聲忽然在背後恐怖地響起，亞爾林慌忙轉身，卻已經為時過晚！
小女王尖銳的指尖如鷹爪般捉向亞爾林的後心，銀色的騎士铠甲在她手下如亞麻布般霎時破裂。
就在她即将赤手掏出聖騎士心髒的一瞬間，一個巨大的光團驀地出現在兩人身體之中。
下一秒，神力無限的龐大光球轟然炸裂，爆發出了耀眼無比的光束！
小女王見勢不對，竟硬生生地在空中扭轉了方向，短時間內爆發出了非人的反應速度和力量。
她猛地推了一把亞爾林，嬌小的身形借勢彈向了另一邊的牆壁。亞爾林被她狠狠推到在地，刺目的光芒令他的雙眼灼燒般刺痛。
他驚呼一聲，連忙捂住雙眼。那強大的光芒居然能夠穿透肉掌，透過亞爾林緊閉的眼皮發出直至靈魂的強烈光芒！
等到那強盛光芒漸漸減弱後，亞爾林睜開虛影幢幢的雙眼，看到大殿門口有一個逆光而立的颀長身影。
正是白衣飄飄的大主教！
“蒂安娜！”驚魂未定的亞爾林大吼出聲，“小心女王！”
蒂安娜周身都散發着讓人安心的氣場，她沉着地沖聖騎士點了點頭，快步向他走去。
宮殿高闊的牆壁上鑲嵌着一盞盞桂枝形狀燭臺，小女王腳尖輕輕一點，穩穩立在一條黃金桂枝的頂端。
因為劇烈運動的緣故，少女發間的寶石發飾叮叮咚咚落了一地，原本完美的盤發此時看起來有些狼狽。
蒂安娜神色冷淡，沉穩而堅定一步步走來。仿佛不是走向恐怖殘忍的魔法戰場，而是踏入靜谧和諧的教堂，只是看着便叫人安心。
她儀态端莊、手臂前伸，淩空畫出一個耀眼碩大的光明符咒。伴随着喃喃詠唱的咒語，一個個巨大的光團在地板上轟然炸裂，數點連成一線，無數光球構成了一條蓄勢待發的巨大毒蛇，迅速逼近小女王所在的方位。
“唔——”
少女憤恨地咬緊紅唇，她提着華麗的裙擺，嬌小的身形微微一晃，下一秒便出現在大殿另一頭的角落。
光球立即調轉方向，緊追不舍地跟随而來，小女王迅捷地躲避着蒂安娜強勢而密集的魔法攻擊，動作如鬼魅般飄忽不定。
蒂安娜無心戀戰，全神貫注地牽制小女王的行動路線。借着法陣的掩護，她将小女王逼到大殿的角落中，然後快步來到亞爾林身邊，一拍聖騎士的肩膀道：“走！”
亞爾林用匕首撐地踉跄地爬起來，蒂安娜讓他藏在自己身後，趁小女王被無數光明魔法攻擊弄得分身乏術時，兩人原路返回，迅速地撤離出大殿。
大殿外彎彎曲曲的回廊中，一批白衣神官與女王的親兵衛隊激戰正酣，兵戈碰撞聲和各種攻擊魔法的光影亂成一團，時不時有人哀嚎着倒下。
見蒂安娜成功地帶着亞爾林逃出來，忠誠的神官們邊打邊退，簇擁着主教和聖騎士向皇宮外逃離。
皇宮門口早有神官等候接應，衆人翻身上馬，一刻不留地朝王都城門急速沖擊。
亞爾林知道，他們在王都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女王都變成了那副鬼樣子，這座城市恐怕早就陷落了！
乘在疾馳的駿馬上，左右兩邊的歷史氣息濃郁的典雅建築飛速後退。亞爾林恍然發現，這座城市正籠罩在一股濃郁的陰氣中，仿若死城一般悄無聲息、令人望而生寒。
身後的追兵很快趕了上來，後方的神官們勒馬停步。他們勇敢無私地用生命築成防線，竭盡全力阻擋女王親兵隊伍。兵器與魔法的力量彼此激蕩，在城市的街道上迸裂出無數耀眼光芒。
亞爾林有心迎戰，但蒂安娜騎在馬上頭也不回，沒有一點點要減速停留的意思。
聖騎士明白，想要出城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必要的犧牲在所難免。他只好咬牙忍耐住內心的戰鬥沖動，禦馬跟随主教繼續前進。
剩餘的人們沖破了城門士兵的防線，悶頭朝城外的荒野飛馳了好幾公裏後，蒂安娜才示意衆人停步休息。
此時此刻，胯下的駿馬早已疲憊得無力嘶鳴，主教身後也只剩下十幾個神官了。
亞爾林騎在馬上，不甘地大吼道：“女王到底是什麽人？！”
蒂安娜翻身下馬，白袍翻轉如綻放的睡蓮花，聖潔而美好。
亞爾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又問：“她是惡魔嗎？”
蒂安娜美麗的五官肅穆端莊，一向冷淡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确定：“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個性堅毅的主教居然露出了彷徨若失的表情？亞爾林楞住了，悶悶道：“不管怎麽樣，她一定不是普通的吸血鬼。”
衆人默默地休息了一會兒，亞爾林想起了什麽，又問道：“蒂安娜，你為什麽封閉了教會？我一進城就去找你了，可是我怎麽進也進不去，結果被女王的人帶走了。”
蒂安娜靜靜地梳理着白馬的鬃毛，沒有回答。
旁邊一位神官出身解釋道：“女王控制了城裏大部分貴族和大臣，還妄圖插手教會事務。主教大人孤立無援，只好在幾天前下令徹底封鎖教會，禁止人員出入，避免黑暗勢力的滲透，這才不小心把您關在了外面。實際上，主教知道您來過以後，馬上就着手布置人馬，立即進宮去營救您了。”
亞爾林感激地沖主教點了點頭，然後又把安普頓和安塞爾的情況說了一遍。
蒂安娜聽了，美麗的眉頭越皺越緊。
等到亞爾林講完，她利落地翻身上馬，示意衆人繼續趕路：“王都已經陷落。既然我們已經逃出來了，就不要再回去了。現在我們去安普頓，一定要救出安塞爾。”
亞爾林求之不得，其實他們逃走的道路就是通往安普頓的方向，估計主教本來就計劃逃出王都後去投靠弟弟。
衆人策馬揚鞭，朝着安普頓的方向疾馳而去。馬蹄濺起了翻滾的泥土灰塵，洋洋灑灑遮蔽了身後的女王之城。
另一邊，帝國的皇宮彌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
華麗龐大的宮殿中，橫七豎八地堆積着神官、士兵、宮人的屍體。這些人類，生前因為不同的立場而殘忍地自相殘殺。死後，他們的遺體彼此依靠累積，猩紅的血液流在一處，無比刺目。
空曠的大殿中，枝形燭臺上的橘紅燭火随風搖曳。華麗的大殿因為遭到了強悍的光明魔法狂轟濫炸，顯得破敗不堪。
小女王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地毯上，手裏握着從地上撿回來的寶石發飾。她簇新的華貴宮裝揉成一團，精心打理的發型也完全散開了，淩亂地披散在嬌小的肩頭。
一個銀發紅瞳的吸血鬼出現在她的身後，他穿着貴族親王的高貴服制，五官隐約與哈瑞亞特伯爵類似，只是他的氣度更加沉穩內斂，讓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親王在女王背後站定，沉聲彙報道：“辛西娅大人，蒂安娜她們已經逃出王都了。”
“哼……”
辛西娅恨恨地咬緊尖牙，纖細白嫩的五指猛地收緊，掌心中的紅寶石發飾應聲破碎，化作綿密的細屑從指間滑落。
忽然，她擡起手臂以指尖為筆，急速地在空氣中繪畫了一個巨大的黑暗魔法陣。
銀發吸血鬼看出了辛西娅的意圖，立即攔腰抱住嬌小的少女，嚴肅地勸阻道：“恕我直言，您現在必須保存實力，傳送魔法太消耗魔力了！”
“放開我——我要去安普頓找她——”
辛西娅大聲尖叫拼命掙紮，四肢胡亂地在空氣中踢打，親王的胳膊卻紋絲不動，緊緊地禁锢住她的狂暴情緒。
過了一會兒，辛西娅的反抗漸漸弱了下來。
任憑親王以下犯上的阻攔姿勢，她垂下高傲豔麗的頭顱，喉嚨中滾動着不甘的嗚咽。
衣袖被什麽液體浸濕了，親王心中一驚、低頭看去。
辛西娅倔強地咬着紅唇，鮮紅的眼瞳中沁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
“看什麽看……快點放開我啊！”
親王只好将她放回地面。辛西娅毫無形象地坐在地毯上，傷心地嚎啕大哭。
吸血鬼親王無奈地站在辛西娅背後，等待她徹底發洩自己的情緒。
他知道，為了與奧羅拉見面，辛西娅大人今天非常細心地打扮了自己，希望能夠讓心愛的人多看她一眼。
沒想到，奧羅拉進宮後擡手就釋放出強勢淩厲的攻擊魔法，一句話也不願意跟辛西娅多說，更別提欣賞她的新造型。
一向随心所欲、頤氣指使的女神哭得這樣傷心欲絕，吸血鬼親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硬着頭皮勸說道：“辛西娅大人，蒂安娜畢竟不是奧羅拉的完整體——她不記得您了。等到雙生子的靈魂融合後，真正的奧羅拉才會重歸人世。一旦她恢複了記憶，一定會想起您的事情。”
話雖這麽說，但吸血鬼親王心知肚明，就算是從前的那個奧羅拉，在面對辛西娅的狂熱追求時，她也只是态度冷待地回應，并沒有什麽逾矩的言行。
世間的凡人常常歌頌奧羅拉的慈悲與善良，為她創作的畫像和雕塑也都帶着溫柔的微笑，但那都是凡人的妄想罷了。
誰能想到，這個掌控人間光明的女神，實際上性格冰冷如同海洋中的冰川，美麗的五官從未流露過任何鮮明的情緒。
就是這樣一個冷厲的女神，收獲了辛西娅的濃烈愛意。黑夜之神成日地跟随在光明之神身後。所謂的女神戰争，其實也只是奧羅拉單方面的撕破關系罷了。
哪怕到了兵戈相向的最後關頭，辛西娅也不相信奧羅拉真的會對她動手。直到光明女神将全部神力化作一柄巨大的長槍，深深地刺入辛西娅的胸口後，她才難以置信地瞪大猩紅的雙眼。
長槍貫穿身體，撕開了一個恐怖傷口中，無邊神力如流水般逃逸，辛西娅感到渾身發冷。她緊緊捂着胸口，僵硬地跪倒在奧羅拉面前。
就在靈魂即将陷入漫長的沉睡時，辛西娅強忍住巨大的痛苦，掙紮着擡起頭。
奧羅拉面容冰冷，但美麗的綠色眼珠中，正落下一滴淚水。
原來你也是會難過的，辛西娅恍惚地想着。
下一秒，她合上雙眼陷入無止境的沉睡。
沉睡中的靈魂在不斷修補神體的創傷。千百年以後，辛西娅漸漸從睡夢中蘇醒。神體依舊無法動彈，但是沒關系，沒有什麽能夠阻擋她去奧羅拉身邊。
辛西娅拼命釋放出一絲神力，去神域尋找奧羅拉的蹤影，想要看一看她現在的樣子。
誰知，兩人曾經朝昔相處的神域如今空空如也，奧羅拉居然在十幾年前降世為人了。
幾乎沒有多加思考，辛西娅立即運轉神力、逼迫靈魂出竅離體，追随奧羅拉來到了人間。
塵世的奧羅拉還是那樣美麗、強大，讓辛西娅瘋狂癡迷。
可是，她不記得辛西娅了。
她割裂了自己的靈魂，抛卻了神明的記憶，完完全全地成為了凡人。
她不記得我了，辛西娅悲傷地想，她抛棄了我。
但是不要緊。
只要我幫她複原殘損的靈魂，她一定會想起我的。
沒錯，因為光明與黑暗，本就是并蒂而生的蓮花。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我才是彼此的同類。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麽在這個廣袤的宇宙裏獨自行走……
所以，奧羅拉，求求你，不要再抛棄我了！
我一定會幫助你恢複記憶，然後，請你一定回到我的身邊……
一片狼藉的空曠大殿中，哽咽不已的辛西娅摸了摸自己嬌豔欲滴的臉蛋，濡濕的猩紅眼神看起來哀傷又瘋狂，“只要奧羅拉想起我……她會愛上我的……”
這一次，我決不允許你離開我！
少女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豔麗的小臉漲得通紅：“我的神體怎麽樣了？”
親王猶豫了一下，答道：“……還是老樣子。”
“可惡！”辛西娅站起身怒氣沖沖道，“難道我以後只能用人類的身體不可嗎！”
親王觀察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建議道：“其實，只要奧羅拉恢複了完整的靈魂，那麽，她的神體……”
忠誠的親王還未說完話，就被辛西娅一把掀翻在地！
嬌小的少女狠狠掐着吸血鬼親王的脖頸，居高臨下道：“誰允許你打她的主意？”
面對女神滿腔的怒火，親王失去了雍容華貴的貴族風度，他扣着喉嚨劇烈地嗆咳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和我們的族人！”
一瞬間，辛西娅的面目變得無比猙獰，她猩紅的瞳孔放大、眼神恐怖至極。尖利的指甲了扣入親王的皮膚，五個傷口同時淌出猙獰的血流！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辛西娅憤怒地咆哮，露出了尖利的獠牙，“不準做多餘的事情！”
在恐怖的魔力壓制下，親王感到自己的靈魂在被一雙大手殘忍地撕碎！
他艱難地閉上眼睛，終究臣服道：“……屬下明白。”
“哼——”
辛西娅一把摔開他，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既然奧羅拉去了安普頓，我們也去那裏吧。你的兒子不是剛好在夏宮麽？”
哈瑞亞特親王在她背後踉跄起身，聞言連忙道：“我的兒子很快就要帶着安塞爾回到迷霧森林了。辛西娅大人，不如您跟屬下一同返回西方吧。相信奧羅拉一定會追随安塞爾卻到那裏的。”
辛西娅略作思索，贊同道：“也對。那就回去吧，剛好看看我的神體究竟怎麽樣了。”
親王目送辛西娅嬌小的背影越走走遠，眼神如獵鷹般陰鸷兇狠。
偉大的辛西娅，強大的女神……你會明白的，所謂愛情都是亂人心志的沖動，等到我為您搶來奧羅拉的神體，你就會意識到，我才是正确的！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