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陶醉鹦鹉

範青子:“咱們這場子來鹦鹉這還是頭一遭, 您要不要上來說一段?”

大鹦鹉眼睛像小燈泡瞬間通電。

蘇陌預感範青子很快就會後悔,但懷着一種奇妙的心情也沒阻止,目送大鹦鹉輕巧飛上臺, 站在桌上。

如果她仔細思考一下, 那應該是一種名為“我都體驗過鹦鹉的嘴皮子了你們也體驗一下比較好”的有福同享下一句的心情。

鹦鹉的嗓音很有特點,和人類截然不同,花裏胡哨的聲音并不難聽,低沉厚重裏又無意識地帶一點戲谑的尾音,很有魔性,配合它的肢體動作就是威儀裏帶了一絲古靈精怪的感覺,仿佛是聖誕老人衣服上貼貼畫假扮錦衣衛。

花裏胡哨大大方方沖着臺下點頭,顯然也是現學的動作。

範青子饒有興致:“您這是頭一次來我們青山班吧,瞧着眼生。”

大鹦鹉:“您好眼力, 我以前沒聽過相聲, 這還是頭一次來。”

範青子:“那您覺得咱們這相聲怎麽樣?”

大鹦鹉來了勁:“我聽我媽說相聲演員都特能說, 可以那樣子一長串一口氣說完還清晰又繞口, 但是沒見你那麽說,只看到你們在臺上唠家常,唠的我開心。”

範青子笑了, 臺下也跟着笑,有人起哄:“您老給它來一段呗?這新票友沒見識過。”

範青子随口來了一大段貫口, 一口氣說下去還帶着表情,眉飛色舞,臺下轟然叫好。

鹦鹉若有所思,擡頭在周圍到處瞅。

捧哏老姚:“您找什麽呢?”

鹦鹉試探道:“這前面哪有寫臺詞嗎?我怎麽沒找到?”

臺下老觀衆調侃道:“你沒瞅着我一直在這比劃呢嗎?這就是給人打手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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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鹦鹉震驚:“!”

底下又笑起來。

範青子只是熱個場子,後面就是徒弟們登臺評級,大鹦鹉恍恍惚惚下了臺, 兩個老搭檔也退到後臺,上來一個嚴肅臉的中年男人,利落做了個揖,開始皺着眉頭講師門裏師弟師妹太跳脫,不好帶,把他都累成了面癱。

反差的冷幽默讓蘇陌莞爾。

沒過一會兒她感到身邊人影晃動,轉頭,居然是範青子。

範青子悠悠閑閑轉了一圈,瞅着蘇陌這桌旁邊坐下了。

趁着大徒弟串場子時他像是老朋友閑聊道:“二位新來,感覺如何?”

蘇陌:“沒想到相聲這麽熱鬧,臺上臺下像是舊相識,也挺有意思。”

範青子狡黠:“您還真說對了,這滿場子我都認識個七七八八,尤其是前排,您二位下次來也是舊相識了。”

大鹦鹉:“下次我們是舊相識了我也能給你在臺下比劃你的臺詞嗎?”

範青子失笑,這還惦記着這茬呢。

二徒弟出場了,鹦鹉也噤聲聚精會神盯着臺上的表演,罕見的主動安靜下來,似是完全沉浸其中。

臺上是個充滿上世紀上海灘味道的風情美人,豔麗的妝容精致的眉眼,一張口來了一段秦腔,蘇陌不知道這地道不地道,只是被這反差震驚,繼而感慨優秀的肺活量。

三四徒弟一起上來的,倒是正經相聲,調侃起師父來。

三徒弟:“臺下都是老熟人,那必然對我師父是相當了解,他呀那可是這個。”比個大拇指。

四徒弟:“你這不是廢話嗎,咱們說相聲得有包袱,你要是把手倒過來才叫包袱。”

三徒弟:“真的?”

四徒弟:“真的!”

三徒弟:“那我不敢,合着我比劃,師父不會罰你去給二師兄當陪練,震的不是你的耳朵。”

二師兄?那個豔麗美人?蘇陌震驚,下意識去看範青子,大鹦鹉也随着她的視線跟着看。

範青子:“這我得說一句,二徒弟這純屬個人愛好,不是我們班子要求的啊。”

三徒弟繼續說:“我們師父那是天南海北,什麽都會,學過的都精,人稱相聲界的黃老邪,當然了我們這些徒弟都不大喜歡這個稱號,畢竟黃老邪的徒弟下場都不太好。”

四徒弟心有戚戚:“那确實,我們也不想坐輪椅來給諸位說相聲。”

三徒弟:“你像二師兄,那梆子戲就是跟師父學的,那段時間我們每天打早,六點,準時聽着師父和師兄咿咿呀呀。”

四徒弟:“不對,咿咿呀呀那是五師妹學越劇,咱們二師兄是‘哦哈哈哈喔噫’。”

三徒弟打自己嘴:“不嚴謹了,師父那是彩腔,高亢蓬勃,二師兄那就是活脫脫的尖叫雞。”

二師兄風情萬種睨他一眼,揚聲:“有本事你來一個。”

臺下紛紛叫好,起哄:“來一個啊三山子!你師兄發話了!”

三徒弟裝作為難,老半天才勉為其難來了一段秦腔裏最高音的彩腔唱段,果然,活脫脫的尖叫雞成精。唱完他立馬拱手,做足姿态。

轉頭,臺上倆人又開始侃後面其他師弟師妹,蘇陌耳邊還是回蕩着那句魔性的尖叫雞高音。

“欺寡人好一噫似……”

“一噫!”

不對,不是負面餘音繞梁。她看向大鹦鹉,大鹦鹉眼皮微阖,神情陶醉,伸長脖子試圖拉出一個高音,好歹記着是公共場合,沒放開音量,壓着嗓子唱起剛剛《白逼宮》的段落。

“欺寡人好一似烏雲遮月海水倒流天地昏昏星光慘淡日月颠倒……”

一句詞,破音□□處。

破鑼嗓子也沒它會破,每個字都精準卡在剛好破開的音上。

範青子揉揉耳朵,感覺自己都快忘了這句詞的調了。

大鹦鹉心裏沒點數,唱完這句還看着範青子,意思明明白白:聽都聽了,給點建議呗。

範青子:“挺好,詞都沒錯。”可惜除了詞都說對以外沒有任何和原本曲子的相同之處了。

大鹦鹉心滿意足,一臉“果然我天生吃這口飯”,注意力轉回臺上。

臺上包袱已經抖出來,大鹦鹉跟着咔咔笑,原本周圍人笑了一圈,又因為大鹦鹉魔性的笑聲笑了第二趟,整個場子裏全是歡快。

臺上準備轉場子,大鹦鹉又開始重複剛剛三四徒弟的包袱,這比它唱曲說的好得多,活靈活現,加上鹦鹉帶點魔性神經質的神态自有一番個鳥風格。

範青子揚了揚眉,小鳥看上去不大,記性還挺好,頭一次來居然聽了一遍就記了七七八八。

剩的那點沒記準的還是成語俗語之類,比如“響遏行雲”,它就說成“吓停了雲”,“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它就說“公兔子亂動,雌兔子乖點”。大概不太有文化的樣子。

蘇陌注意到範青子目光在大鹦鹉身上,抓住機會問:“剛剛聽臺上那位說您什麽都會,那您的徒弟也是都學嗎?”

範青子收回目光:“您看過郭靖黃蓉歷險記嗎?”

蘇陌:“看過。”

範青子:“我和黃老邪像,收徒也像。”言下之意徒弟也都只學了一部分。

蘇陌淺淺嘆口氣,沒說什麽。

倒是範青子被這句話提醒了,也想起來這回事,看着臺上山字輩的徒弟們一個個上來下去,有的表演秦腔,有的說相聲,有的越劇有的表演貫口,沒哪個能把他的本領都學個十成十,心裏一空。

大鹦鹉尚且不知道這兩個人類的對話,它看着臺上一個個動嘴皮子臺下一堆人還認真聽,時不時給叫好,又沉醉又激動,張開翅膀滿意地拍肚皮。

唱兩句破音的“孓然一聲空嗟嘆”,又跟着說琥珀裏裝了個長頸鹿,碎碎念自娛自樂,幾乎跟着說完了全場。

青山班的輩分用的“青山常在柴不斷”,最後一個在字輩的表演結束,舉着唢吶鞠一躬,請回老班主評價。

老班主瞅了一眼一堆不争氣的傻徒弟,誇了大徒弟沉穩二徒弟勤勉,略過戳他心窩的三四徒弟,去誇五徒弟高音漂亮。

三/四徒弟:!!!

對視一眼,眼裏都是“大事不妙,開玩笑讓師父生氣了!”

底下觀衆看着三四徒弟擠眉弄眼,吃吃笑,等範青子轉過身又連忙憋住,假裝沒看着三四徒弟的表情。

範青子整肅道:“感謝諸位捧場,在這裏我說一件事,我打算外出一段時間,接下來一個月這裏的事都有徒弟們代勞,倘若諸位不棄還請繼續支持。”

蘇陌心裏一突。

在她看來,花裏胡哨大鹦鹉要入行相聲界,如果能直接拜師範青子才是最好的,但範青子已經好多年不收徒,恐怕不容易,能拜師已經出師的一二三四徒弟也不錯,可老班主突然要離開,幾個徒弟壓力增大,忙于撐場子,估計沒什麽心情收徒。

散了場子蘇陌帶着大鹦鹉特意停留幾分鐘,就看到都一臉懵的徒弟們紛紛圍着範青子問。

“師父你這是要幹嘛?要去哪?”

“是啊,這麽突然,要不要讓我們陪着?您這年紀一大把了多不方便。”

“就是就是……啊不是不是,我沒附和那個年紀一大把,就是……師父啊,你前不久才買了個賊貴的唢吶,賬面上流動資金不多了,您出門怎麽辦啊。”

“您一個人出門,總不能還賣藝吧。”

“您好歹把姚師叔帶上呗,不把他當捧哏也能當個滿場一收錢的對不對?”

蘇陌:???等等,你們為什麽很有經驗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鹦鹉想跟着賣藝不太容易哈,兩個逗哏就像兩個1(等等,我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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