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狼母

昆侖山巅，一隊邊防巡邏兵正在寒風中行進。班長張大海停下步子望了望前方的山路，回頭揮了揮手，下令道：“原地休息5分鐘！”

“是！”

雖說是休息，但在雪地裏也不能坐，否則褲子濕了會更冷。幾個小兵在原地彎彎腰，踢踢腿，相互之間低聲開着小玩笑。

“再有幾公裏就到哨所了，小吳，你剛來，還能堅持不？”張大海問班裏的新兵。

小吳點點頭，笑眯眯地說：“沒問題，班長！”

張大海點點頭，彎腰抓了把雪解渴。

5分鐘很快過去，張大海整了整衣服，直起身子，揮手道：“走吧，還得趕回去吃飯換崗呢。”

一隊人繼續前進，可剛走了500多米張大海就又打了個停止的手勢。

幾個小兵心中疑惑，卻都沒敢出聲。剛入伍的時候他們都學過行軍手語，只是平時不怎麽用，現在班長突然來了這麽一手，難道前面有情況？

想到這兒，幾個小兵都面色凝重，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槍，這可是邊防，有事兒就小不了！

班裏資歷最老的趙老蔫兒輕輕摸過去，小聲問：“咋的了班長？”

張大海豎起指頭噓了一下，然後指着前面，輕聲問：“你看，那是不是雪狼？”

趙老蔫兒臉色一變，忙朝前看去，看了半天，才沉聲道：“沒錯，好像還是只剛下過崽兒的母狼。”

張大海皺皺眉，說：“前面就一條路，它站中央，咱咋走？”

趙老蔫兒也有些為難：“俺聽說這雪狼都快絕種了，這只母的窩裏肯定還有小崽子，咱要是傷了它，說不準就是一窩性命！”

“繞過去？”身後的小兵建議道。

張大海搖了搖頭，低聲說：“不成，狼是非常敏銳的動物，等咱繞到安全距離，天都要黑了。”

這時，一直盯着那匹狼看的小吳突然睜大了眼睛，有些遲疑地說道：“班，班長，你看……那狼的懷裏，是，是不是有個孩子？”

張大海聞言一愣，但下意識就覺得不太可能，先不說這冰天雪地的大山裏哪兒來的孩子，就算是真有也得讓這狼給吃的渣都不剩，還能讓他們遇着？

“別瞎說，你娃眼花了吧？”果然，趙老蔫兒也不信。

小吳揉了揉眼睛，又盯了會兒，這回确定了：“沒錯兒，就是個孩子！班長你仔細……唔。”

“噓！噓！”小吳越說聲音越大，趙老蔫兒連忙捂住他的嘴：“你小子小聲兒點！那狼的耳朵可尖嘞！”

張大海眉頭緊鎖，轉頭問小吳：“你确定不？我們幾個常年在雪山裏的老兵視力都有些下降，實在看不清楚。”

小吳被趙老蔫兒捂着嘴，只能拼命地點頭。

遠處的雪狼趴在地上，一雙淩厲的眼睛突然朝他們看過來，也不知是不是已經發現了他們。

張大海抹了抹臉，終于下決心道：“不管了，如果是真的有孩子就必須先救人，這狼再金貴也沒有人命金貴，大不了老子踏遍雪山找着它的崽子替它養大就是了！”

既然下定了決心，行動就要迅速，張大海回頭看了一眼，說：“二嘎子，你槍法最好，你來。”

二嘎子不愛說話，但對班長一向言聽計從，只見他點點頭，向前走了兩步舉槍瞄了瞄。

小吳在旁邊小聲念叨：“二嘎哥，你小心點兒，別傷着孩子。”

二嘎子舉槍瞄了一會兒，仿佛覺得角度不滿意，他朝四周看了看，最後竟趴在了雪地上！

瞄準鏡中，雪狼幽綠的眼睛也正看向這邊，二嘎子遲疑了下，不确定地對班長說：“它應該發現我們了。”

張大海有些吃驚：“那它還不跑？你再看看，那孩子還活着不？”

二嘎子又瞄了瞄，這下更疑惑了，頓了一下，才說：“那孩子……好像在，吃奶。”

趙老蔫兒倒抽了口冷氣，刺骨的冷風差點把牙冰掉：“吃奶？”

張大海腦子也有點懵：“你确定不？我說你們倆娃可別看花眼啊！”

這麽一會兒的時間，張大海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你确定不”。也難怪，先是小吳在這冰天雪地裏發現了一個嬰兒，後來二嘎子又看見那母狼在給嬰兒喂奶，這種故事書裏才能見着的情節，恐怕誰也不會立即相信。

二嘎子盯着瞄準鏡看了會兒，輕輕地“嗯”了一聲。

小吳吞了吞口水，遲疑地問：“班長，那還打不？”

張大海眉頭擰成一坨，先把二嘎子從雪地裏拉起來，接着心一橫，對幾個小兵說：“槍都上膛，跟我過去瞧瞧！那畜生要是沒惡意，咱就放它一條生路，但孩子必須救下來！”

“是！”

幾個人貓着腰，蹑手蹑腳地朝那狼走去，直到它朝他們露出獠牙，張大海才示意衆人停下。

母狼警惕地看着他們，懷中的嬰兒正輕輕地吮着它的乳汁。張大海不知道母狼和這孩子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憑他的直覺，這只狼應該沒有惡意。

想了想，張大海将槍收到身後，空着手朝母狼喊道：“诶！狼啊，我知道你想幫這娃，可你老這麽圈着他也不是個事兒啊？将來你總得出去找吃的吧？你一走這娃就得凍死，再不然就是被別的狼叼去！我們都沒有惡意，只想把他帶回去好好養大，你走吧，我們不傷你！”

母狼呲了呲牙，喉嚨裏傳出陣陣低吼。

張大海一時之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擺出一副要跟它長談的架勢。母狼見狀撐起前爪，半卧在地上，懷裏的嬰兒被冷風一吹頓時哭了起來，聲音小小的，顯然已經沒什麽力氣了。

張大海皺着眉，念念叨叨地跟母狼說話，二嘎子握着槍，緊緊地盯着母狼的動作，就怕它突然發狂傷了孩子和班長。

趙老蔫兒見狀也半蹲下，搭着張大海的腔，一起勸母狼。

小吳站在旁邊疑惑地問二嘎子：“班長和老趙這麽着能行麽？這畜生難不成還能聽懂人話？”

二嘎子沉吟了一下，堅定地點點頭：“能。”

嬰兒哭了會兒就沒力了，緊閉着眼睛縮在母狼懷裏，小臉兒凍得鐵青，眼看就快不行了。張大海看在眼裏，急得一頭汗。就在他耐心用盡，剛打算下令擊斃這只狼的時候，母狼卻突然站了起來。

二嘎子心頭一緊，立即準備開槍。

張大海及時制止：“先等等！”

母狼看了看他們，然後用鼻子拱了拱嬰兒的臉，朝張大海長嚎一聲，轉身跑進了山裏。

就在母狼轉身的瞬間，張大海立即從地上竄起來跑過去抱孩子。

趙老蔫兒解開大衣，将孩子裹進懷裏暖着。

二嘎子收起槍，長舒了口氣。

小吳和其他幾人的臉上也浮出笑容。

孩子最終被救回了哨所，經軍醫救治後脫離了生命危險。

張大海向上級彙報了孩子的情況，并請求部隊派人将孩子接到環境好一些的地區撫養，可這事兒卻陰差陽錯地耽誤了十年之久……

2000年秋，張大海退了伍。新班長二嘎子帶着一班戰士将他送下山，和他一起走的，還有那個吃着狼奶長大的少年——張起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