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聽到晉望這句話時,葉舒首先便想起自己的來歷。

若說他身上有什麽旁人絕對不知道的秘密,恐怕只有他是穿書者這一件事。

可他不敢說。

且不說晉望不可能相信,更重要的是……

晉望現在待他如此,都是因為與原主的舊情,要是知道他是個冒名頂替的,他還有活路麽?

但除此之外,他還能說什麽呢?

晉望看出他的遲疑,問:“是不想告訴我?”

他問的不是有或沒有,而是想或不想。

晉望識人敏銳,在他面前說謊絕不是明智之舉。

馬車在行進中徐徐搖晃,車內好一會兒寂靜無聲。

葉舒低聲問:“……臣現在能先不說嗎?”

晉望眉梢一挑:“現在?”

“對……先欠着。”葉舒抿了抿唇,允諾道,“未來有朝一日,我一定告訴陛下。”

晉望定定地看着葉舒,青年眼神幹淨而真摯,不含半分雜質。

晉望心中某個柔軟之處輕輕動了一下。

見他不答,葉舒蹭到晉望身邊,低頭,腦袋順着晉望端茶的手臂下方鑽進去:“陛下,我現在不想說,您就讓我欠幾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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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姿勢二人距離瞬間隔得極近,晉望神情變了變:“下去!”

葉舒不動。

這大半月相處下來,他早看明白晉望對他的态度。

此人嘴硬心軟,表面看着高不可攀,實際上非常吃他這套,最受不了葉舒對他撒嬌服軟。

這種人要是在現實的古代,恐怕就是個被妖妃禍國昏君。

好在葉舒并不想禍國,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葉舒雙手環住晉望的脖子,撒嬌得十分熟練:“陛下,你就答應我吧。”

晉望怎麽會看不出此人的想法,他低笑一聲,将茶盞放下,順手摟人入懷:“愛卿想欠着不是不可以,讓孤在車中臨幸一回,孤就應你。”

葉舒身體一僵。

……這狗皇帝還挺會玩。

國君陛下的馬車自然沒人敢上來,可這馬車毫無隔音不說,兩側車簾還扣合不攏,随着行進颠簸時不時透出縫隙。

外面這麽多高手,不被人察覺幾乎不可能。

葉舒不動聲色往外挪,被晉望扣得更緊:“怎麽,不肯了?”

“我……我這幾日身體不适……”

晉望斂眸含笑:“哪裏不适,孤幫你檢查檢查?”

“……”

葉舒與晉望對視片刻,忽然一把推開晉望,掀開車簾:“嘔——”

晉望:“……”

葉舒吐得頭暈眼花,還沒忘回頭解釋:“陛下,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嘔——”

晉望:“…………”

這股惡心感來得毫無征兆,葉舒只覺腹中翻江倒海,陣陣反酸。

他今早起床時就沒什麽胃口,只被晉望半強迫地喝了幾口清粥,此刻都吐了個幹淨。

少頃,一雙手伸過來,扶住葉舒肩膀。

一杯清茶送到他口邊。

“喝口水。”晉望一下一下輕撫葉舒的脊背,喂他喝了水,又取出錦帕幫他擦拭,嫌棄道,“暈血又暈車,你這廢物身子……”

話是這麽說,他卻手臂一攬,讓葉舒靠進他懷裏。

葉舒恹恹地趴在晉望懷裏,沒精力與人鬥嘴,只擡起水潤通紅的眼睛無辜地看向他。

這是他願意的嗎???

再說他以前也不暈車啊!

……怎麽想都是原主的鍋。

馬車駛進皇城時,已經幾近日落。

國君将要乘坐的天子禦辇早已備好,道路兩側內侍俯身叩拜。

馬車在路邊停了下來,卻遲遲不見有人下車。

人群中有宮女大着膽子擡頭。

馬車帷簾恰在此時被人拉開,國君陛下懷抱一名青年走出來。

陛下懷中那青年瞧着瘦弱,看不清樣貌,從宮女的角度,只能看見俊秀白皙的半張側臉。他安安靜靜躺在陛下懷裏,像是……睡着了?

晉望目不斜視,抱着青年下了馬車,又上了天子禦辇。

禦辇外的紗帳落下,徹底遮住二人身影。

禦辇緩緩離開,內侍們才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那位就是陛下即将納入後宮的皇妃?”

“竟是陛下親自抱上禦辇,此前還從未見陛下對誰這樣寵愛。”

“只是不知這榮寵能持續多久,陛下過去待葉相不也極好,最後還不是鬧得……”

這話沒有說完,幾名內侍面面相觑,不敢再接下去。

自從左相葉舒被當衆處死後,這名字就成了忌諱。皇城內外,所有議論此事的人,不是悄無聲息消失,便是天降橫禍。

宮中隐有傳聞,是葉相死不瞑目,化作冤魂複仇。

內侍們不敢再多做議論,很快各自散去。

人群之後,唯有方才擡頭那名宮女,依舊注視着禦辇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天子禦辇內,晉望垂眸看着懷中人蒼白的臉色,扯過毯子将人裹好。

葉舒今日暈車暈得厲害,每隔半個時辰就吐上一回,清茶梅汁都不頂用。從行宮到京都短短兩個時辰的路程,硬生生令他們走出了兩倍時間。

天子禦辇向來唯有國君可乘,空間不如馬車大,抱着自然也舒服不到哪兒去。

葉舒眉宇緊緊蹙起,低吟一聲,醒了。

晉望低聲安撫:“快到寝宮了,再忍忍。”

“唔……”葉舒擡手按了按眉心,弱聲道,“我再也不坐馬車了。”

晉望嫌棄:“還不都是你身體底子差,也不看看誰像你這樣?”

葉舒默然片刻,解釋:“……陛下,暈車和暈血都是天生的,和身體強弱……”

晉望眉梢一挑。

葉舒瞬間改了口:“……嗯,您說得都對。”

禦辇到達很快到達寝宮,晉望沒讓葉舒下地,直接将人抱進寝殿。

葉舒被馬車折磨了一整天,剛沾到床,立即飛快脫了鞋襪外袍,滾進床榻內側,扯過被子将自己卷起來。

晉望脫下的外袍,扭頭卻見青年已經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搖頭笑道:“孤去禦書房召見幾位大臣有事商議,你再睡會兒,餓了就讓他們備膳,不必等孤。”

葉舒從頭到腳蓋得嚴實,露在外面的腦袋點了點:“嗯嗯。”

晉望在內侍服侍下換了件黑金龍袍,走到床邊,替葉舒摘下腦後的玉簪:“你這幾日吐了好多次,恐怕與胃疾有關,改明記得讓馮太醫再來瞧瞧。”

葉舒困得睜不開眼,含糊道:“知道啦。”

晉望失笑,将玉簪放在床頭。

他命人合上窗戶,熄了宮燈,才帶着人離開寝宮。

葉舒再醒來時天色盡暗,寝宮內寂靜無聲,唯有月色透過窗柩,在殿內灑下一片清冷的光影。

他仰頭盯着頭頂上方的紗帳,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自己如今身在何方。

片刻後,葉舒坐起來,低聲喚道:“長垣?”

虛掩的窗戶開合一瞬,一道身影已跪在他面前:“公子。”

葉舒掃了眼窗外,長垣心領神會:“公子放心,陛下擔心您受驚擾,已将宮人撤遠,聽不見我們說話。”

“好。”葉舒點點頭,又道,“我叫你來是想問,晉望都與你說過什麽?”

長垣是原主心腹,對原主絕對忠誠。原主密謀造反之事,也從未隐瞞過他。

長垣立即将先前在行宮與晉望的對話,一五一十轉述。

葉舒越聽越是心驚,待長垣說完,葉舒才緩緩道:“他……還在懷疑我啊。”

長垣垂眸不答。

葉舒又問:“你呢,你懷疑我嗎?”

“屬下從未懷疑。”長垣道,“屬下跟在公子身邊,公子無論如何行事,作何決定,屬下都會聽命行事。先前對陛下那樣說,只是為了探知陛下對公子的想法。”

葉舒點頭:“你做得不錯。”

長垣問:“公子接下來如何打算?”

葉舒稍稍一愣。

這些時日留在晉望身邊,他每天想的都是該怎麽讨好那暴君,怎麽在對方手裏活下來。

卻差點忘了,他原本是要逃走的。

“我……”葉舒聲音莫名有些幹澀,“我當然是要盡快離開這裏。”

長垣:“屬下明白了。”

葉舒道:“不過此事不急,陛下現在盯我盯得緊,我們還要從長計議。”

“是。”

黑暗的殿內再次陷入沉默,葉舒心頭沒來由地有些煩躁。

他倒回床榻裏,手一擡,卻碰到了枕邊的玉簪。

葉舒剛穿來這個世界,不會束發,也總不記得解發飾。剛到這個世界前幾天,甚至幾次在睡夢中被發飾硌到。

晉望怕他被發飾弄傷,每日睡前都會親手給他摘下發簪,一來二去,已經成了習慣。

那發簪玉質通透,摸上去涼絲絲的,葉舒的心緒卻慢慢平複下來。

想這麽多沒用,不管了,當務之急還是要哄好狗皇帝!

葉舒坐起來,問:“陛下現在在哪裏?”

“許是禦書房。”

“讓人備膳,我要去見他。”

一炷香後,葉舒拎着食盒來到禦書房。

禦書房內燈火通明,內侍總管高進守在門外,見葉舒來了,正要通報,卻被葉舒示意不必。

高進意會,側身讓開殿門。

葉舒推門而入。

禦書房內,晉望頭也不擡:“孤不是說沒事莫要進來打擾麽?”

來人沒有說話。

晉望擡眼看去,卻是一怔。

身着素衣的青年踏着月色進殿,一襲長發散落在身後,在月華下泛着淡淡的光澤。

殿門在他身後合攏,葉舒笑着看入晉望眼裏:“自己吃飯多沒意思,臣來找陛下一起用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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