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表妹過帖（二）

高彩鳳最終還是沒從趙彩雲的嘴裏扒出來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兩個人很快就睡了過去，實在是這幾天家裏為了她的事情，都在忙着。就是她自己也很少空閑，這不一大早就又被她媽給喊了起來。

換上趙彩雲昨天帶來的新衣服，高彩鳳又把頭發仔細給梳了一遍，抹了一點難得的雪花膏，又将過年貼對子的紅紙取一小片對折，對着鏡子，輕輕的放到嘴邊，輕抿了一口，直到淡粉色的嘴唇染上了鮮豔的紅色，才又将手中的紅紙放到一邊。嘴角微微上揚，看着鏡子裏同樣漂亮的女孩，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真切。

一直候在旁邊的趙彩雲看着攬鏡自照的彩鳳，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好了，這麽漂亮的準新娘，不用照鏡子都很漂亮了。”

高彩鳳轉了個臉看着趙彩雲，忽而，臉上綻放了無比燦爛的笑容，嘴裏吐出的輕柔的聲音卻含着對趙彩雲的威脅：“表姐，你別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大不了我跟大舅說去，想來大舅媽應該正想着怎麽幫你找婆家呢。”

“你這壞妮子，怎麽，自己婆家找到了，就來操心我的？淨瞎操心！”

“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啊，好不好！”高彩鳳瞪着趙彩雲不滿的說道。說着就好像她比自己大很多似的，實際呢，不就是三個月嗎？結果呢，她這妹妹的終身大事已經定了，這個做姐姐的，連個影兒都沒見着。

“大姐，雲姐，你們別拌嘴了，光明哥他們人來了。”說話的是趙彩雲的三表弟高義，他媽讓他來喊他這姐姐過去，結果就見着了她們兩人在拌嘴仗，從小到大也不是第一次見了，都已經習慣了。

趙彩雲看了看他身後，怎麽就他自己，平時高義，高遠和成傑這三個一見面基本上都是黏在一塊玩的，這會兒就見了高義一個人，心底有些好奇：“高義，你大哥和你表哥呢？”

“還不是你們，他們去迎光明哥了，就讓我來喊你們，快出來吧，待會兒他們也都到了。”

彩雲和彩鳳面面相觑，兩人才一前一後的出了偏屋的門，站在門口望着遠處。依稀能看見人慢慢往這面過來了。

門口站滿了人，有莊子裏來看熱鬧的，也有親戚來幫忙的。趙彩雲和高彩鳳兩人手拉着手走到趙琳的身邊，趙琳見到高彩鳳，臉都變了，忙靠近她，低聲喝道：“你怎麽過來了？還不進屋去！”

趙彩雲納悶的說道：“小姑，不是你讓高義去把我和彩鳳喊過來的嗎？”

“高義！”趙琳瞬間把發火的對象對着高義，“我讓你去把你大姐叫過來看，誰讓你把你彩鳳叫過來的，你帶耳朵了嗎？”今天事彩鳳的過帖禮，不管怎麽樣，女孩子總是要矜持點的，哪能就這樣抛頭露面的出來呢，趕緊的又讓彩鳳進了屋。

高義本來想着姐姐們都喊過來了，他要是跑快一點，還是能追上他大哥和表哥呢，結果還沒走遠，就讓她媽又給提溜回來一通的訓。是她讓他去喊她姐過來的，大姐是姐，大表姐也是大姐。都給喊過來了，有什麽錯。

他的低聲嘟囔，埋怨，還以為只有他自己聽得見，可一個不防備，耳朵就已經被他媽給擰了一圈。趙彩雲看着高義的耳朵被擰得通紅，正打算出聲解救他呢，可她卻忘了，別看她這個小表弟年紀小小，人精着呢，手往大路的方向一指，嘴裏說道：“媽——媽——人來了，人來了。”

趙琳轉臉一望，手上的勁就松了些，高義已經抓緊時間趁勢就跑了。她還想說些什麽，可她家的男人高大昌和她兩個哥哥已經走了過來，找她商量事情。只能放過那個小滑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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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彩雲靠在門邊的位置，看着跑掉的高義呵呵笑着。沒一會兒的功夫，男方的人已經到了。她卻在男方的隊伍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有些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向平板車的一側，沒錯，還真的是他，可他怎麽會跟着男方的隊伍過來的呢。

等男方的隊伍到了門口，這面的鞭炮已經噼裏啪啦響了起來。一到了高家的門口，陳媒婆扭着身子就繞過了前面的五大三粗的男人，樂呵呵的拉長着聲音說道：“來了，來了，這未過門女婿給未來老丈人送禮來了。”

好似為了印證她這一句話，身後跟着的男人一敞開，板車上的東西就映在了衆人的眼裏，一個豬頭肉，兩條鯉魚，兩條大公雞，還有四瓶酒。大公雞被用繩子系在了板車上，還不時的撲騰兩下，發出喔喔的聲音。

旁邊圍着看熱鬧的小孩看着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努力伸着頭，往前面看，結果大公雞撲騰兩下，又喔喔叫了兩聲，吓的立刻轉身就跑鑽到了自家媽媽的身後，就那樣，還伸着頭，偷偷的往大公雞瞟。

高家的人忙把男方的人給迎進了屋，一板車的東西也被跟着來的幾個人給拎着放進了院子裏。趙彩雲也跟着人身後又進了屋裏，本來是出來看熱鬧的，倒是沒有想到竟然意外見到了張建業。

張建業等幾個男人把東西放到了高家的屋裏，就站在一旁，看着媒婆從身上掏出了婚書，抖了抖，放到高大昌夫妻兩個的面前，說道：“大昌兩口子，我可是把婚書給你們帶來了，老唐頭兩口子這收印可是按了，現在該輪到你們了。”

旁邊就有人把紅色的印尼給拿了出來，老夫妻倆按完後，陳媒婆以證人的名義也按下了手印，最後就是唐光明和高彩鳳兩個今天的主角了。

趙彩雲就看着原本在她面前魔爪揮舞的彩鳳，一瞬間母老虎變成了小綿羊，怯怯的用眼神偷瞄她男人，幹脆把眼神收回來，看着站在她斜前方的張建業。果真是當了兵的男人，即便是不再穿着那一身的軍裝，身上也總流露出一股味道。一股軍人特有的兵味。

他站在那裏，身姿挺立，相比身邊其他的男人，着實可以說是氣質卓然了。他的身上還穿着軍綠色的汗衫，盯着袖子那裏，還能看見他胳膊上緊繃的肌肉，好像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積蓄的力量。

或者是帶着一種偏見去看，趙彩雲總是覺得張建業站在那裏，好像所有人都失了光彩。不可否認，如果她真得要嫁人的話，相比去選擇那些完全不了解的男人，那麽張建業會是他最好的選擇，更何況，他們兩個現在身上還有婚約呢。

張建業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身後有着一股強烈的視線在盯着他，看着今天的男女主角分別将手指按在了婚書上，唐光明又伸手将用紅紙包好的禮金交給了高大昌陳夫婦。他這才轉臉随意的瞥了一下，兩人的視線就那樣對上了。默不作聲的互相對視，好像周圍的人都已經不存在了。

還是趙彩雲率先回過神來，沖着他笑了笑，走上前，近了他的身邊，說道：“建業哥，你怎麽也來了？”

兩個人離了人潮中心，往偏僻的地方走了走，高彩鳳轉臉沖着周圍圍着他們看着的人笑了笑，卻眼尖，看到了趙彩雲和一個男人一前一後離開的背影，那一刻福至心靈。嘴角起了壞笑，打量着別以為自己不說，她就不知道了。

圍觀的鄉親也都漸漸散去，也就剩這一家人進了屋裏聊天。趙琳前前後後的看了下，疑惑的說：“诶，彩雲去哪了，她剛剛還在我身邊呢？”

高彩鳳嘿嘿笑道，“我剛剛看見她和一個男的前後腳出去了，”一看她媽那表情，就知道想問她那男的是誰，忙又繼續說道：“媽，你別問我，我也不認識那男的，好像是跟着光明來的。”

她這樣一說，趙樹心裏就有底了，彩雲認識的人不多，玩的好的也就是些從小玩到大的小姐妹，要說是男的，跟着光明來的那些人裏也就只有建業是她認識的。想到這，趙樹的臉上不由的浮現了一絲絲的笑意。如果他想的不錯的話，看來這倆孩子還是很有可能的，如果發展好的話，看來他們家裏也快要辦喜事了。

“大哥，你知道？”看着趙樹那一臉的喜意，身為妹妹的趙琳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忙問了出來。

趙樹聞言也只賣了個關子說道：“那人她認識的，沒事，用不着擔心。”

這話說的，她哪擔心了，她只是想看看那男的什麽人而已。不過想着今天的重點到底是她的未來姑爺，最終也只是瞪了她大哥一眼。李翠芬本來也奇怪着呢，後來一想，她家老頭子既然是這态度，想來那人應該就是他看中的女婿人選建業。

趙彩雲和張建業兩人出了高家的院門，沿着門口的小路上一直往前走，兩個人并排走着，中間留着一段空子，但又絕不使距離太過靠近。這一點，張建業把握的很好，既不會讓兩個人看上去是陌生人，可也并不會覺得兩人的關系太過親近。

兩個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趙彩雲才想起來剛剛她問得問題，快步走到前面轉過臉來面對着張建業，倒着走路，雙手纏繞起垂在胸前的麻花辮子，來掩飾她有些緊張的情緒。1

“建業哥，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麽會在這啊？”

“啊？哦，我二嬸是光明的表姑，正好光明找人幫忙，我這幾天還沒事，就跟過來幫忙了。”張建業的言語中偶有閃爍，可照彩雲卻是沒有注意到。

她當然不知道，這次的幫忙，是張建業聽說唐家要和高家結親，十六號要到高家送禮，過帖。他當然也聽到了這趙家和高家是姻親，尤其是之前聽過彩雲說過過幾天是她姑姑家的表妹過帖禮。幾下一聯系，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他會告訴他二嬸，說他這幾天沒事，可以來給光明幫忙。明明他這幾天還要拿着部隊的轉業介紹信到鎮上的畜禽收購場去報道呢，可現在他卻跑到了這裏。

可當目光一觸及到趙彩雲，他就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促使着讓他來到這裏了。可當面對着面前笑顏如花的女孩，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麽了，回答完趙彩雲的問題，又開始了低着頭悶聲不語的走路。

趙彩雲一直看着張建業倒着走路，可兩人之間許久都是沉默相對，沒有一句話，最終轉了身過去。甩着胳膊，和他一前一後的慢慢走着。

兩個人之間就那樣默默的。或許是因為兩人之間的沉默的氣氛有些太尴尬，趙彩雲有些沒話找話的說道：“那個……建業哥，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從部隊退伍，你以後要做什麽”

張建業想了想，說道：“退伍時，部隊裏給了退伍轉業證明，我到時候拿着證明去報道上班就行了，再順着長輩的意相親讨房老婆呗。估計我二叔二嬸他們現在正忙着給我找媒婆呢。”

大路兩邊都種着樹，那粗壯的腰身，昭示着它們的不短的年齡，繁盛的枝葉擋住了太陽的陽光，地上灑落着細碎的光輝。一陣風吹來，将趙彩雲那意味不明的話吹進了張建業的心裏。或許她也是被張建業剛說的話刺激到了。

什麽叫順着長輩的意相親娶媳婦，什麽叫他叔嬸忙着給他找媒婆相看對象！他明明知道的，他們兩人之間是有婚約的！

他竟然還想着去相親！

別想了，既然她決定要把握住這個老男人，那她是不會給別人搶人的機會的。

聽了這話，趙彩雲面色一冷，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張建業。張建業看着趙彩雲停了下來，奇怪的盯着他看，眼神中含着一絲受傷，有些擔心的問道:“彩雲，怎麽了？”

“建業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所以才要另外相親？那我們的婚約就不作數了嗎？”

張建業呆滞的怔在了原地，下意識的問道：“你怎麽知道？”驚訝地看着趙彩雲，她怎麽會知道？趙叔也說了，他暫時不會告訴彩雲的。

趙彩雲抿着嘴，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就那樣可憐兮兮的看着他，見着這樣的趙彩雲，張建業心裏也有些發悶。只悶聲說：“我不是這意思。”

“那你為什麽要和別人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