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王秀番外

王秀猛地從睡夢中驚醒，粗粗的喘了兩口氣，額頭上還沁着汗水，一手撐着身子半坐了起來，另一手拍了拍胸口平複太過驚恐的心情，等剛剛過激的情緒平複好後，這才起身赤着腳摸黑到門邊，拉開照明燈的開關。

暈黃的燈光猛地亮起，照亮了狹小的房間，不大的房間裏亂糟糟的，桌子，凳子，椅子，衣櫃，還有她許多鞋都堆在這個不過十幾平的房間裏。一旁的椅子那裏還堆着件棕灰色的男人的外套。

她重新回到了床上，靠在床頭坐了一會兒，摸起了床頭櫃上一包香梅煙，抽出一根叼在嘴裏，火柴擦的一下着火，煙和火慢慢靠近，迷醉一般的輕輕呼出一口氣，閉着眼又享受般的吸着這煙味。

夢裏的場景還是那麽熟悉，二十多年的時間過去了，可那些事情卻好像恍若昨日一般，不論是夢裏的，還是她過去二三十年間的過往。

她的思緒慢慢回到了一九八三年七月十五號那天，她的命運因為那一天的夢境改變……

夢裏她和趙彩雲是從小到大的姐妹，她們一起上學，一起離開學校，一起到外面闖生活，然後她們認識了同在外面闖蕩的孫鵬，從一個鎮子出去的，在外面如此廣闊的天地相遇、相識，這是何等的緣分，三個人變得親近起來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孫鵬這個人嘴好，長得也好，她和趙彩雲常被他說得話逗得發笑，她覺得這個男生很有意思，可是她知道孫鵬看上的是趙彩雲而不是她；她也知道趙彩雲對孫鵬并沒有別的意思。沒辦法，雖然她長得也不錯，可在趙彩雲的身邊那也就妥妥的一棵小草，還是青黃色的那種。

可在孫鵬找她在趙彩雲面前幫她說話的時候，她應了下來，事情的發展也确如意料中的一般，趙彩雲終于在她和孫鵬的雙層夾擊下淪陷了，回了老家後，村裏常有長舌婦在背後說道她們，而趙彩雲也在回家後就被她爸媽逼着去同一個退伍的男的相親，在趙彩雲來找她出主意時，她也在孫鵬的唆使拜托下，直接勸她住到孫鵬家這樣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她爸媽就不會逼着她相親了。

趙彩雲依着她說得話做了，只是這般也更将她送上了流言的風口浪尖，倒是那場逼婚不了了之了，趙家父母也只得随之将趙彩雲嫁給了上門提親的孫鵬。

婚後的他們日子過得确實很好，她每次看着趙彩雲在她面前那一副甜蜜的樣子，只能自己憋在心中暗恨，終于在再一次看到兩人恩愛的樣子，再加上她爸媽也忙着找人給她介紹對象，什麽隔壁村的李二麻子家裏有錢，你嫁過去日子過得肯定不會差的，到時候也能貼補貼補娘家，好好拉扯你弟弟；還有村子裏的那些長舌婦整天沒事就在背後叨叨着。

各方面的壓力終于讓她再一次偷偷的踏上了離家的路，這一次她在外面呆了三年多才回家，錢掙到了點，也學到了很多，再一次回家的時候她媽在看她拿出來的錢上終于閉上了她的嘴。

她以為趙彩雲和孫鵬兩人還是那麽好，可時間真的是個很殘酷的事情，再見到的趙彩雲并不像三年前那般幸福，曾經她以為她一輩子只能仰望的美麗也在日日的操勞中漸漸消逝，倒是她自己因為在外面學到很多東西，會打扮了不少，看着倒是比那樣勞累的趙彩雲好看不少。

她對着她抱怨孫鵬不體貼她，幫着他媽一起來擠兌她，孫鵬見到她也在她面前說什麽趙彩雲婚前那樣一副溫柔的樣子全部都是假的。

後來她和孫鵬怎麽扯到一起的？

她偶然之下見到了孫鵬同縣裏醋廠裏的一個女工人糾纏不清，被孫鵬發現了，兩個人就糾纏到一起了。

暗地裏糾纏了兩年多都沒有發現，卻沒想到在八三年的那一個夏天被彩雲發現了，厮打中被孫鵬他媽錯手殺了，她就那樣毫無動靜的倒在地上，任紅色的血慢慢浸濕了她身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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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她總覺得那滿地的紅似乎慢慢浸漫到了自己的身上，将自己禁锢在那漫天的紅中不得解放，直到被那血色淹沒。

抓奸鬧出了人命，後來的結果哪裏又能撈得了好呢，殺人的罪名被孫鵬他媽抗下了，趙彩雲死了，抓奸時被人打死的，她這個同孫鵬通奸的人又哪裏能在村子裏過下去。後來和孫鵬兩人私奔跑到了外地，一開始的日子過得也還不錯，可連着幾年她的肚子也沒有動靜，孫鵬終于沒忍住又往外面發展了，原本他還知道收斂，藏着點，後來根本就不管不顧的根本不顧及她的臉面，直接将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帶回了家裏。

歷史很快重演了，她在菜市場同人家費盡口舌的講價，只為了能讓老板多送她兩塊小白菜，可鄰居看見她卻是慌忙的跑了過來，那麽大聲的告訴她她男人同一個小妖精在她家裏搞上了。

菜市場那麽多人，熱熱鬧鬧的，可在鄰居的那番話說出口後，她都能感受到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那麽可憐！如果不是她年紀越來越大，人老得很快，想找一個能養她的男人根本就不可能。

面對菜市場衆人看熱鬧一般的目光，她氣急敗壞的回了家去抓奸，這一次是她被孫鵬惱羞成怒的拿酒瓶砸到在地，頭越來越昏，躺在地上感受到生命的漸漸流失，那時她就在想果真是因果報應，報應到了自己的身上……

夢醒後，她躺在床上驚喘不定，身旁的位置空空的，夢裏和現實有着詭異的相似卻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夢裏出現的人現實中也有。可是現實中她和趙彩雲的關系并不是很好，她也沒跟自己到外面闖蕩，而是在她爸媽的主持下同那個退伍的相親，然後嫁給了她，日子越過越好，姐弟兩個考上了大學，從老家那個破地方飛了出去，她男人的事業也越來越大，光家裏留給高彩鳳她家那口子的攤子也擺的越來越大，掙得越來越多，他們張、趙兩家成了整個縣裏數得着的大戶。

可即便現實這般不同，她也不敢就那麽單純的相信那夢裏的一切真得只是夢境，又過了兩年，她的肚子仍舊沒有動靜，婆婆對她越來越不滿，孫鵬的脾氣也越來越惡劣，原本折了的腿沒有好好休養，再加上那段日子同人打仗被人踹在傷處終于瘸了。

日子越來越難過，夢裏的血色就好像對她的警告，她後來才想到八三年七月十五不僅是她做夢的那一天，夢裏趙彩雲好像就是死在這一天，突然間漫天的驚恐突然緊緊擢住她的心髒，似乎每一天都是煎熬，逃走的渴望在她的心中慢慢生根。

她終于在孫鵬再一次打罵她後同娘家村子裏的一個鳏夫跑掉了。她是想同那個男人好好過日子的，可是城市真的很能改變人，她羨慕那些穿着漂亮，打扮時髦的女的，她想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錢，所以在一個手裏有錢，對她大方的男人的金錢攻勢下，她還是決定撇下他跟着男人走了。

一開始她确實也過了段好日子，可男人的興趣來得快去的也快，她很快就被抛棄了，一個女人，無依無靠的在外面，她需要活下去，好好的，光鮮亮麗的活下去，像趙彩雲一樣幸福的活下去，只是這種幸福似乎從來與她無緣。

女人，只有狠起來才能活得好一些。

她對自己越狠賺的錢也不斷變多，她租了一間小房子，每日的生活就是吸着煙，到地攤上淘幾件好看的衣服裝扮自己，迎來送往，只是日子就是這般的過着，一日又一日，從年輕到年老……

如今她已經有段日子沒有生意上門。

想到自己所剩不多的積蓄，趙彩雲又狠狠的吸了一口煙，惡劣的煙味嗆得她直咳嗽，視線停留在椅子那裏棕灰色的男人的褲子那裏。唯一一個前天夜裏上門的老男人還是她當初私奔出來的那個鳏夫，也就當她白送他一夜了。

想到那個如今命運與她截然不同的趙彩雲，還記得八三年的那個夏天，她們一家回老家過暑假，她有兩個可愛的兒女，有疼愛她的丈夫，還有一份那麽體面的工作。

人啊，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她一直都那麽地讓她嫉妒！

第二天，那個王秀白送了一夜的男人，曾經一起私奔的鳏夫上門來找她拿衣服，只是砰砰的敲門并沒有人答應，可房間裏的燈卻亮着，想辦法進了屋，卻發現王秀滿臉安詳的睡了過去，再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