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6

覃謂風把手中的書放在一旁,站起身來仰視着栅欄上呈懸空詭異姿勢的鄒劭。

算是鄒劭大意了,光想到看看周圍有沒有人站着,沒想到還有人坐在栅欄下面看書學習的。

保送的大佬毫無壓力,看書都要講究個天時地利景和。欄下人有閑情逸致,鄒劭卻沒耐心跟他耗着。

“我就是回家去一趟,通融一下呗,主席?”鄒劭刻意地擠出一個笑,心裏暗罵與覃謂風八字不合。

“下來!”覃謂風的語氣與那天叫停打架的嚴厲別無二致。

但鄒劭恰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貨。

他從栅欄上面一下子跳了下來,大步逼到覃謂風面前。鄒劭勝在身高,覃謂風勝在教育主任一般威嚴的氣場,兩個人對峙片刻,誰也沒先說話。

“覃謂風是吧。”鄒劭微微俯下-身咬牙道,他面部的輪廓本就棱角分明而缺乏柔化,微微眯起來的眼角使眸中冷意盡顯,整個人瞬間變了氣質。

鄒劭用右手食指微微點了點覃謂風的肩頭,忽略了後者不悅皺起的眉,“那天在醫務室裏要謝謝你,但是其他的事情,我不希望你來管我。”

“違反校規。”覃謂風只淡淡吐出四個字。

鄒劭感覺自己一腔熱血噴在了棉花上,只進不出。

他轉身就走,覃謂風一把扣住他的後肩,意欲來一個教科書式的标準後擒。鄒劭沒想到覃謂風會直接跟他動手,一股火氣上來,拉起人的手臂就往前帶。

鄒劭力氣不小,覃謂風一個重心不穩身體前傾,但同時借力右腿膝蓋曲起,直接頂向鄒劭的後腰。鄒劭罵了一聲,一肘怼在覃謂風腋下,兩個人便抱在一起齊齊倒了下去。

覃謂風雖說是跆拳道九級,但畢竟訓練多,實戰少,況且規矩多,難免有花拳繡腿之嫌,自是比不上鄒劭這種從小跟人打到大的野路子。

鄒劭用小臂把人緊緊壓在地面上,眼睛盯着覃謂風略微難堪的表情,充滿威脅意味地低下頭去,兩個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了一起。

“我他媽的現在要回去。”鄒劭咬着牙說道,“別跟我提什麽校規不校規。”

覃謂風感覺鉗制住自己的力道一松,鄒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老子就是校規。”鄒劭扭頭說了一句,擺腰靈巧地竄出栅欄外。

那是一片老舊的小區,牆皮已經斑駁,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樓頭挂着的監控頭搖搖欲墜,不知曾被哪個深夜不歸的酒鬼砸破了玻璃罩,早已落上了一層暗淡的灰。

其實鄒劭跟這一片的老大爺老大媽關系還不錯,小區裏總共就那麽多人,鄰裏之間倒還算熟悉。尤其是像鄒劭這種長相辨識度極高的,更是走到哪都能被叔叔阿姨爺爺奶奶認出來。

走過樓頭泛着香氣的煎餅鋪子,轉了一個彎,就是鄒劭住的居民樓。樓道裏面的聲控燈泡不知道壞了幾年,對門的狗叫一天都不會亮一下。

鄒劭掏出口袋裏的鑰匙,輕輕推開了門。屋子裏沒開燈,天色已是傍晚,房間裏安靜得詭異,晦暗不明。

“是小劭嗎?”一個沙啞的嗓音在黑暗處響起。

“是我,在家怎麽不開燈?”鄒劭打開卧室的小燈,低聲問道。

“省電啊,我自己在家也用不着亮。”

躺在床上開口的是一位年老的婦人,頭發已經發灰,眼神也不太好用,看鄒劭的時候眼睛幾乎眯成了一道縫。

“晚上沒吃飯吧?我去廚房弄點。”鄒劭頓了頓,還是關上了燈。

“在學校怎麽樣啊……錢夠不夠?”

“夠,‘他’前幾天給了我不少。”鄒劭随口說謊道,“學校挺不錯的。”

就是有點操-蛋。

鄒劭走進兩平米左右的小廚房,瞄了一眼案板旁的蔬菜。随手把發了黴的半根胡蘿蔔扔進垃圾袋裏,想了想,又彎腰撿起來切掉了變質的部分,将剩下的在水管下面沖了沖。

這片的樓房潮濕,即使鄒劭每天都會打掃屋子,但是廚房還是總會吸引蟑螂一類的昆蟲。鄒劭熟練地将案板旁邊的一只正在結網的蜘蛛扔出了窗外,這才發現地上有一袋新鮮的土豆和西紅柿。

看起來有點奇怪,鄒劭把西紅柿掏出來研究。

——西紅柿外面還貼着燙金的小貼紙,一看就不是樓後那家牌匾都沒有的小菜鋪能進得起的貨。

“這西紅柿是您買的嗎?”鄒劭喊得很大聲,奶奶耳朵一直不太靈光。

“不是……是社區的養老扶貧志願者,好像是你爸爸報了個什麽名。”

鄒劭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火氣一下子又轟地沖上了頭。

“您自己在家怎麽能随便讓陌生人進來呢?說是志願者,萬一是壞人怎麽辦。咱們這小區連個監控都沒有,出了事上哪找去。他辦的事還能靠譜,您也信?”

被孫子教訓不要聽兒子話的奶奶有些不高興,輕輕撇了撇嘴,“人家才不是騙子,人好着呢。再說,以後你上學又不可能天天回來做飯,這不挺好的嘛?”

奶奶一撇嘴,鄒劭還真就無話可說,畢竟他學校離家遠,住校是在不可能每天往家跑。

“真是。一袋西紅柿就能把您買了。”鄒劭無奈,妥協地把西紅柿洗幹淨,切成均勻漂亮的小瓣。

奶奶只笑不說話。

兩個人吃完飯已經近八點半,趁着鄒劭洗碗的功夫手機又震了起來。響了好一會鄒劭才反應過來,這不是電話鈴聲,是微信鈴聲。

他随意把手上的水抹在了一旁的抹布上,側頭接起了電話。

“鄒劭?”那頭的人喊着說話,背景音像是全省的KTV在開大雜燴。

話筒傳來的音量讓鄒劭下意識皺了皺眉,他将手機又移遠了一些,“白楓?有事?”

那頭聲音吵得很,白楓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鄒劭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背景音裏姑娘的笑聲都比他的嗓音有辨識性。

“得,我給你發微信。”那頭終于爆出來一句人耳能辨識出來的人話。

鄒劭按斷電話,繼續洗碗。适應了剛剛電話裏的嘈雜,廚房裏顯得分外寂靜起來,靜到可以清晰地聽見洗碗時指甲碰觸在瓷器上的悶響。

好一會,手機在案臺上一震,屏幕亮了起來。

——這周末酒吧裏有個場子,下個月是咱們學生節,晚自習去找你你沒在。明晚放學之後來三樓音樂房,晚自習請個假吧,#親吻.jpg

鄒劭的回複只有一個字。

不過這個字是對那個授受不親的jpg說的,第二天晚放後鄒劭還是乖乖地踱步到了音樂房的門口,手裏還提着那把半人高的吉他。

手指在接觸到門把手的一瞬間突然定住——音樂房裏面傳來了幾聲鋼琴響。

白楓的樂隊裏必然是沒有鋼琴手的,想必是其他為了學生節來練琴的同學。鄒劭猶豫片刻,幹脆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地上等他自己出來,或是等白楓過來。

裏面傳來了琴凳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随後簡單試了幾個音,琴音開始連貫起來。鄒劭聽得出來,是那首學生節炫技神曲——克羅地亞狂想曲。

穩中激進,促而不亂,高-潮疊起,勾人心弦。

鄒劭在心裏暗暗嘆着高手在民間,轉念又一想,去他娘的民間,這可是省一中資本主義聚集地。

說曹操曹操到,琴音結束之時,資本主義白楓和他的資本主義隊友們如約而至。

打頭的是個黑發男生,眼睛不大,一側眉毛飛進了鬓角,衣品跟白楓差不多,都走的上世紀的潮流路線。跟白楓并排走在一起的是個深紅色頭發的姑娘,項鏈誇張到鄒劭怕她被勒斷了脖子,妝化得挺濃,口紅色號比徐班任的烈焰紅唇要粉一些。

再加上背着一把吉他的黃頭發白楓,鄒劭覺得這些人絕對不是來組樂隊的。

是來燦爛開花的。

“呦,這就是白哥新叫來的吉他手啊,長真俊。”紅發妹子笑得歡,鄒劭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生怕她一笑,臉上的脂粉會抖到自己身上來。

“在門口傻坐着什麽,來了就先進……”還沒等鄒劭攔着,白楓就一把推開了門,正好跟裏頭走出來的人面碰面。

白楓沒料到裏面會有人,兩個人皆是一愣。

但他愣神的功夫只有一瞬,随即有些刻意地壓下了上挑的眼尾,“哎,這不是主席嗎,保送了都有功夫來練琴了?”白楓語調陰陽怪氣,皮笑肉不笑。

鄒劭聽到“主席”兩個字的時候胃抽搐了一下。目光輕輕飄了過去,是那雙被擦得锃亮的皮鞋,筆挺整潔的西褲,再往上,那身走到哪都能吸粉無數的白襯衫……

鄒劭感覺自己眼皮在跳,還真是冤家路窄。

要說昨晚的事,細想想的确是他不對。雖然覃謂風作風讨厭得很,但是畢竟是自己違反校規在先。

最後還把人家怼地上了。

鄒劭現在特別想回去抽死那個大言不慚:“老子就是校規”的自己。

覃謂風沒搭理白楓,錯開目光走出了門。

“那個……”鄒劭看見覃謂風往自己這邊走,嗓子突然有些發緊。

豁出去了,不就是道個歉嗎?大丈夫能屈能伸,學生會主席秉公執法被他摁地上威脅,低個頭不虧。

不虧,不虧,然後覃謂風就這麽徑直從他面前走過去了。

目不斜視那種。

作者有話要說:

覃謂風小幹部:發黴的東西不能吃,切掉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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