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雖然說崇寧仙君表演天賦一般,演技浮誇至極,但好在溫行并沒有盯着人看的習慣,葉酌說要回家,他便同意帶上一程。

既然仙君手谕上說速速前往,兩人也沒什麽要收拾的,溫行當下祭出飛劍,示意葉酌上來。葉酌達成了目的,便笑眯眯上了飛劍。

溫行提醒“站好。”

葉酌哎了一聲,忽然後退兩步“等一下”他說“我回去拿個東西。”

說罷,他徑直走向石碑,抱起了剛剛被熄滅的燈籠,又跑了回來。

這燈籠帶着靈火,實用性很強,進可用來照明取暖,退可用來煎魚燒烤,葉酌想留着以備不時之需。

這當然是個無傷大雅的舉動。溫行卻停下飛劍,皺眉道“放下。”

葉酌一愣,旋即笑道“前輩不是吧,你一盞燈籠也舍不得給我?”

這話當然是玩笑,神玄一階的修士,就算不富裕,也絕對不可能窮。

溫行的臉色卻已經徹底冷了下來“放下!”

葉酌心念一轉,立刻明白了又是那莫名其妙的魔修氣運的問題,世人相信靈火這種東西不可亂點,因為天生招邪納穢,民間更是傳說經了魔修手的燈籠,那火會變成地獄的鬼火,所以富貴人家供在道觀裏的靈火燈逢着鬼節是要熄滅的,就是沾上不幹淨的。

葉酌心道真是扯淡,魔修有那本事,跑地府當閻王的勾魂使算了,吃香喝辣多快活,還用得着被他打的畏畏縮縮,烏龜一樣幾百年不敢冒頭?

溫行想從他懷裏把燈籠抽出來,奈何葉酌握的緊,他只板着臉道“白獄裏的燈籠,還是我經手……會影響氣運。”

葉酌奇道“那我現在就在白獄裏,所以我出去以後會成為天下第一倒黴蛋?既然已經夠倒黴了,還怕沾上什麽更倒黴些嗎?”

溫行從未見過這種鬼話連篇的,便道“人間遍地是燈籠,你留着他它有什麽用?”

葉酌立馬就笑了 “用處可大了,我這個人又怕黑又怕鬼,聽說靈火的燈籠能辟邪驅鬼,我得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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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純粹在胡說了,葉酌本來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個性,最開始跟師傅修道的時候,最喜歡深更半夜在仙府裏亂竄,鬧得府上的鵝都睡不好,就算家裏有什麽也給他吵死了,他師傅甚至說說估摸着鬼都得天天燒高香求這少爺快滾,可見若真是深更半夜狹路鬼與仙君狹路相逢,十有**那鬼要給他吓死。

溫行皺眉“鬼怪乃世人編撰,世上無鬼。”

葉酌堅持“可是我覺着有,我每天晚上睡覺都陰風陣陣,床下鬼哭狼嚎,算命的也說我八字太輕,很容易招鬼的。”

溫行可能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的人,微微睜大了眼睛“算命之流怎可輕信?”

葉酌道“我信,不然你怎麽解釋我床底下天天有人唱《金瓶梅》?肯定是潘金蓮等人冤魂尚在,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溫行當然沒看過什麽《金瓶梅》,也不了解什麽潘金蓮西門慶,只當是那個民間故事裏受了莫大冤屈的女子,他沉默半天,大概是對葉酌朽木不可雕也的本質十分無語,最終憤然拂袖“随你。”

葉酌心滿意足。

塔靈飄在半空,啧啧兩聲“這麽多年我第一次見溫行給氣成這樣,仙君,論臉皮厚度,您真是古往今來難得一見的人才。”

葉酌已經施施然上了溫行的飛劍,笑眯眯道“過獎”

飛劍速度極快,即使景城離下泉萬裏之遙,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

溫行的佩劍這是一把長劍,看着略微老舊,通身唯一有點說道到底地方,就是劍柄鑲了一塊白玉,葉酌此時正穩穩的坐在玉塊上,狂風把他的寬大的衣袖吹起來。

溫芒給坐在葉酌屁股下面,什麽也看不見,悶悶道“我們到哪裏了?”

葉酌攏了攏衣袖,安撫道“快到江川了,不慌,落地就給你找身體。”

雖然溫芒塔是整個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寶器,但溫芒終究還是器靈,脫離了本體難以獨自長時間行動,離塔身方圓十幾裏的時候還好,江川離下泉上千裏,他還得附在別的東西上面,譬如溫行劍上這塊寶玉,隐有靈力流轉,就很符合附身的要求。

葉酌大概也沒有把別人坐身下的喜好,然而這劍柄總共也就那麽大地兒,他又不能站着,只能小幅度的挪了挪尊臀“我叫你不要跟着,你非要跟過來。”

溫芒奇道“好心當成驢肝肺,我還不是怕你堂堂崇寧仙君死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當時他回下泉宮本意在溫芒,雖然塔靈離了本體啥用沒有,就是個長得有的風騷的吉祥物,好歹還能扯個仙君的虎皮作大旗。現在有了修為賊高的溫行,葉酌瞬間就想換個吉祥物。

他無所謂“我好歹也是個神君,哪那麽容易死。而且溫行修為蠻高的。”

溫芒冷笑一聲“他修為高頂什麽用,又不真是你徒弟,是可以給随意你差遣的?”

“他怎麽不是我徒弟”葉酌奇道“就算想砍死我,那他不也還沒和我斷絕師徒關系嗎?而且我差遣是不能差遣,總還是能幫上忙的。”

溫芒道“怎麽說?”

葉酌道“你也看出來了雖然他自己是魔,但他不喜歡魔吧,多一個厭惡妖魔的高修,怎麽說都是好的。”

他向溫芒解釋始末“我堕仙三百年來,在人間界過的都很安穩,我為了避免容貌不老引起的問題,每幾年搬遷一次,前些日子在江川住的久了,打算去臨近景城住,不想發現了不少妖魔的痕跡,我如今看不出修士境界,也追蹤不了他們的行動。景城的一些變化,讓我隐隐覺着不對。這種時候,必須要個高修震場子”

溫芒神色一凜“魔?”

“是。”葉酌道“自千年前,我同妖修劃章河為界,又逐全部魔修至北荒,時至今日已經很久沒有在人間看見妖魔了。而如今這些妖修不但回來了,甚至學會了配合結陣,你知道的,三光四時陣出自廣玉元君,那可是比我資格老上許多的神君前輩,他的陣法,這可不少随處可見的地攤貨。“

溫芒凝眉“莫不是人族修士中出了叛徒。”

葉酌道“十有**,修為定然不低,而且不止一個。我一個人無力追查,這才想去叫你。我堕仙之日靈寶四散,其餘靈物都已逝去,如今可信的唯你一個。至于溫行……确實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不過我這人看人一向很準,雖然修魔,想必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崇寧仙君小事随意,大事把握卻不錯,溫行看他分析的頭頭是道,也不由打消了懷疑,見他還有話說,便湊近了一點,凝神去聽仙君還有何的真知灼見。

仙君摸了摸下巴,“更何況溫行長的多養眼,我都百八十年沒見着這樣的美人了。”

溫行“……”

葉酌笑道“青年人天天在塔裏搞什麽蘑菇,那麽高修為,總要出來透透氣。“

溫行雙目無神,重複道“……主要原因是養眼吧?”

崇寧仙君喜歡美人這種事,千年以前人盡皆知,反正他從來懶得掩飾,大大方方的欣賞誇贊,單純看,也不動手動腳,旁人也不覺得如何。但仙君不管人間事後,不知道是不是下泉宮的後人容忍不了創道祖師有污點,直接給仙君安了張精氣耗盡,頗似腎功能障礙的老頭臉不說。在《崇寧仙君》傳中,更是有仙君為了人族不得已入青樓,一瞬間法海附體,在大廳裏打坐凝神,念了一宿《金剛經》的故事。

對此,仙君嗤之以鼻“道德經?真不會,不過本宮可以給他們唱兩句醉紅樓或者莺莺傳。”

對于塔靈的懷疑,葉酌笑眯眯的,就差搖把扇子,“他生的那麽好看,這種表面清清冷冷內裏溫和的美人多吃香啊,我以前看話本,男主十本裏有九本是這個樣兒的。若是他生在我那個年代,喜歡他的姑娘能從下泉山門一路排到下泉山頂。這張臉不出來給大家欣賞欣賞,天天呆在塔裏給你看,那真是暴殄天物了。”

溫芒抽搐“不好意思,他修為太高了,我其實不敢看。”

葉酌這邊同溫芒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飛劍上已經能遠遠看見景城的輪廓,溫行望了一眼,當即停下了飛劍。葉酌半跪起身往下一看,只見整座城市上空布滿黑氣,顏色沉郁如宣紙上鋪開的墨色。這些黑氣又不似一般的烏雲,單單位于高空之中,而更像個灰黑色的巨腕,将景城整個倒扣其中。詭谲中透露出不詳。

葉酌心道“原來景城的氣運差到了這種地步。”

氣運這種東西,雖然虛無缥缈,卻是真的存在的。修士有些将其稱之為‘天機’,所謂‘窮途運命委皇天’,雖然個人際遇不全賴天機,但氣運卻有吉兇之分。

修士修為越高,對氣運感應越強。今天如果是簡青簡白那個修為,看景城只會略覺壓抑,溫行能感知到不詳,葉酌雖然堕仙,到底是曾經的仙君,對氣運的感覺遠超他人,這才能看見那如絲如縷的灰黑煙霧。

溫行注視這儀山腳下這座小小的城池,景城距人間第一大城江川僅有一山相隔,即使在高空眺望,也可以看出繁華富麗來。他閉眼細細感知了這座城市的氣機,轉頭問葉酌“你家在何處?”

此行不那麽安全,凡人不該來淌渾水。

然而葉酌可是跋山涉水特意來淌渾水的,他不但自己淌,還強行從白獄裏拽着溫行出來一起淌,淌還不過瘾,還要澆兩瓢在身上,讓人濕透了才好。

葉酌饒有興致的邀請“我家就在景城城南,剛買的二進房子,還帶着院子,前輩來景城辦事,不妨去住我家?”

他本打算搬來景城,院子也買好了,但還沒來得及搬,此時院子裏只有幾棵橫七豎八迎風招展的野草,鍋碗瓢盆都還在江川。

溫行也想到了隔壁的江川,他道”你回江川,景城事畢再回來。”

高階修士這麽周到,旁人早該感恩戴德,生怕修士拂袖而去。然而葉酌存心打岔,巴不得溫行生

他氣,反正依便宜徒弟的個性,也不可能領着衣領把他從飛劍上扔下去,估摸着最多不同他說話,于是開始胡扯“不行,我家裏養了很多小花小草,我出去這麽多天,他們會死的。”

溫行修養真的好”我替你澆水。”

葉酌接着胡扯“不行,我家裏養了一窩小貓,還有狗,他們就認我,看不見我回絕食抗議的。”

腳底的暖玉閃過一絲淺光,溫芒奇道“你不是狗毛過敏嗎?你養狗?什麽品種啊生命力這麽頑強,還沒有被你弄死?”

美人當前,葉酌懶的理他。

下泉終年嚴寒,除了仙鶴一類的天地靈物,或是生命力極其頑強的昆蟲外沒有活物,溫行當然也沒有養過寵物,所以他也不知道小貓小狗在沒主人的情況下是玩的更歡上蹿下跳還是真的相思成疾。聽葉酌這麽說,便也沒有堅持,兩人收了飛劍,肩并肩打城門進了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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