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葉酌剛醒,昏昏乎乎不想說話,于是屋裏的兩人以及一妖一靈誰也不和誰說話,眼看室內的氣氛越來越古怪,所有人都開始默契的看向窗戶,等着那個長舟渡月的修士出現。
幾人翹首以盼,終于等到東方大亮,那修士千呼萬喚始出來。
只見他自遠方駕飛劍而來,廣袖飄搖,韶舉軒軒,然而乘着飛劍還沒有落穩,就聽見一陣風聲,脖子一涼,要害處便搭上了一劍一拂塵。
修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吓。
溫行不必說,他在外人面前向來冷的很,劍鋒比人還要冷上三分,恰似寒山冷霧,此時架在修士脖子上,凍的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張懸則似笑非笑,頂着黑眼圈勾了勾嘴角,陰沉的仿佛要把拂塵塞別人嗓子裏,嗤笑道“你是哪裏來的野道士?”
這修士顯然是長舟渡月打雜的,修為低的很,哪裏見過這個架勢,給他們倆的氣場壓的兩股戰戰,幾欲跪下,連聲道“兩位,兩位仙長明察,我不是什麽毛賊。”
他急急的扯過腰上的玉佩“我是長舟渡月的修士啊!”
葉酌抱臂旁觀,适時走到了溫行身後,露出了一個和藹可親的微笑
“不殺你,帶我們去找去的長舟渡月的路。”
——雖說所有人都知道長舟渡月在儀山上,但到底在哪,是沒幾個人清楚的。
同下泉一覽無餘不同,儀山松林茂密,長舟渡月的修士們又受廣玉元君的影響,都講究隐逸山水,喜愛修竹屋木屋,故而從天空俯視長舟渡月,一片碧綠,異常清幽,若無人引路,十分不好找。
被劍抵着脖子,修士當然沒有其他選擇,吶吶了兩聲,表示同意帶路。葉酌用符禁了他的修為,便上了溫行的飛劍。
此行還有一個小小的插曲。
張懸見葉酌上飛劍的動作行雲流水,忍不住道“溫長老修為更高,我的拂塵也不如飛劍穩妥,不好帶人,為求穩妥,由長老帶這個俘虜,更合适吧?”
溫行剛剛皺眉,還未說話,葉酌便笑道“他帶也行,但我怎麽辦,男女授受不親,我不太會好上你的拂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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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行這才開口,他掃了一眼張懸,平平道“有損名節,确實不妥。”
葉酌自然附和“老師說的對。”
張懸莫名其妙。
她說,“你們人族才講究這個,我們妖不管這個的。”
然而葉酌已經坐好了,溫行替他套好了防風結界,仙君甚至牢牢的抓了溫行的袖子當固定,
于是他随口道“即使不損你的,我的清白難道不是十分寶貴的嗎?”
塔靈翻了個白眼“您這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還有清白這種東西?”
葉酌瞟了他一眼“喲,怎麽沒有?多少年的陳年老清白,千年窖藏,如假包換。”
張懸聽不見他們說話,然而這并不妨礙她繼續感到莫名其妙。
她十分無語,一時沒有找到反擊的話,悻悻的把中年男人捆上拂塵上,一甩袖子,幾人禦劍走了。
儀山山脈範圍廣闊,然而真正有修士居住的就那一片山頭,幾個人在山嶺間七拐八繞,中終
于摸到了仙府的影子,他們遠遠的落下,張懸一個手刀切昏了修士,補上兩道陣法藏好,幾人便不敢再禦劍了,便偷偷摸摸的往上山走。
這一處雖為天下修仙命脈之一,卻安靜的有些過分,除了山澗泉水的細響和偶然響起的鳥鳴,再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一路行來,簡直如入無人之地,沒遇上半點阻撓。
塔靈邁着小短腿跟着走了幾十米,奇道“我看仙府近在眼前,這麽連個看守都沒有?也不見守山陣法,他們防禦如此松懈?”
葉酌道“不應當。但到了此處,沒有不探而退的道理。”
他們踏着落滿竹葉的青石板路,繞過一個小坡,張懸忽然道“長舟渡月的仙府,難道是這個?”
她半句話藏在嗓子裏“這也太破了。”
眼前的,是一棟搖搖擺擺的,看上去随時會坍塌的竹屋。
仔細去看,不但修葺用的竹子胖瘦不一,個別還彎成了詭異的弧度,青竹上蟲蛀的斑斑駁駁,留下漆黑的**耀武揚威。上頭還鋪了不怎麽密實的茅草,住在這裏,估摸着下雨天還能得到免費洗頭的高貴服務。
塔靈嘀嘀咕咕“我怎麽不知道長舟渡月的修士這麽艱苦樸素,這屋子還沒有你在江川的廁所大啊仙君。”
葉酌道“不能這麽說,比我廁所還是大一點的”他扭頭去看張懸等人“那個道士帶的地方對嗎?”
“對的”張懸道“有修士居住留下的靈氣。”
葉酌道“既然是對的,探過再說。”
他們拾階而上,腳下的路到修的很整齊,不像是給修士的,倒像是給凡人走的,青石板錯落有致的鋪了一路,給打磨的光滑,似乎經常有人行走,邊緣還生着毛茸茸的短苔。快走到跟前,旁邊居然立了一塊青石,上面用異常端正的臺閣體寫了一個“靜”字。
張懸摸了摸那石碑“這莫不是靜閣?”
葉酌道“張靈官莫非了解?”他停下來看字“我倒是沒有聽過儀山有這個建築。”
張懸解釋道“你們該知道長舟換了掌教吧,新掌教廢了修謹閣,把房子移到了名不見經傳的“靜閣”,所以靜閣如今是掌教住處,聽說在儀山外圍,地理位置是對的上的。“
靜閣葉酌不知道,修謹閣還是聽過的。那就相當于下泉宮的明光殿,弟子早會和重大儀式全在裏頭舉行。
葉酌笑了一聲,道”這靜閣如此之小,他們的弟子要坐樹上開早會嗎?”
張懸道“不知道,聽說廣渠齋人廢除了早會,我們妖族都覺着他腦子有點毛病。”
葉酌道“這怎麽說?”
“因為他改了很多舊歷,祖宗留下的東西都不要了。而且舉止粗鄙非常,容貌也不堪入目,就是非常難看,難看到無以複加的那種。”
葉酌道“有這麽誇張?”
“有這麽誇張,蒜頭鼻比還大小眼。”
張懸打量了一下葉酌,嗤笑一聲“不要說我們,長舟渡月的人也不知道為什麽廣玉元君收了他當弟子,要我說,元君收他還不如收你呢,就算你啥也不會,樁子一樣立在那兒,起碼賞心悅目。”
“謝謝謝謝。”葉酌便笑了,他倒是毫不在意張懸胡扯“真是多謝誇獎。”
這個時候,走在兩人之前的溫行忽然道“此處無人。”
他擡手按住門把,輕輕一推,霎那間一股寒氣彌散開來,冷風呼嘯間,吹的皮膚生疼,隐隐還透着一種修士大能的威壓。
然而冷氣散盡,裏頭什麽也沒有,除了兩個蒲團,一張棕床顯示出人活動的痕跡外,這分明是空空如也的一座小閣。
葉酌摸着下巴“奇了,屋裏沒人,怎麽威壓如此之重?”
他們走入其中,細細打量,葉酌尚沒有看出什麽,溫行忽然道“仙君,看右邊,您眼熟嗎?”
那是一張爛木頭小桌,塔靈指的是旁邊一個玉色的茶壺,樣式是古早的六瓣蓮花紋,雕刻精細,水頭很足,靈氣盎然,看着價值不菲,然而作為茶壺,它實在太大了點,比桌子還要大上兩分,比起茶壺,它更像一個浴桶。
葉酌道“這茶壺怎麽這麽大,都可以用來泡澡了吧,什麽憨批會用這個喝茶?”
“……”塔靈“您啊。”見葉酌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他又道“您不是說大的才氣派嗎?”
他解釋道“您記不得了嗎?這是您當年煉着好玩,後來鎖庫房再沒用過的飛行法器,給你的徒子徒孫拿去當車架用了。”
葉酌捏着下巴“我寶貝太多了,記不清了。”
塔靈繞着房子走了一圈,“這房子下面有許多修士的氣息,車架放在這裏,估摸着下頭也有下泉長老。”
葉酌道“在白獄的時候聽說下泉的長老全去三域論道了,來這裏幹什麽?”他把茶壺托拿起來,摸了摸嘎嘎作響的桌子,葉酌怕把這玩意折騰散架了,小心放好,問塔靈“下面?你知道怎麽下去嗎?”
他話音未落,平白激起兩道塵埃,張懸從竹簾旁探出頭來,拍拍手上的灰“過來吧,我找到路了。”
那小道藏在陣法之下,不是常見的石壁,反而看着像是個是個種着花木的林道,這道路細窄,葉酌這才知道為什麽茶壺給人放外面了,因為這玩意注定會給卡住。
他們沿着小道向下,溫行和張懸一前一後,葉酌中間,底下越來越冷,走到一個岔道前,溫行忽然停下來,伸手示意他們安靜,幾人貼着牆站好,前方有個同上頭那座一模一樣的小木屋,連蟲蛀的紋理都十分相似。
只聽一個女修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莫非真的是奉那位的命令不曾?”
葉酌心道“這聲音有些耳熟。”
溫行宛如和他心有靈犀似的,幾乎同時道”端秀長老。”
葉酌恍然,心道”這是我在溫行夢中見過的那個桃紅衣衫的下泉長老?”
另一個中年男子道”自然是。借妖族之力剿滅妖族,這麽絕妙的辦法,除了那位,又還有誰想的出來?”
張懸眉目冷了下來。
片刻後,又有一蒼老的聲音道“你叫我等密謀,只說借力打力,但到底要如何在三境大比中動手腳,才能如你們所說,重創妖族?”
中年男子笑道“讓師尊來和你們細說。”
照他話裏的意思,他的師尊大概就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廣渠齋人了。
只聽有杯盞碰撞的聲音,似乎有人添了茶水,一青年笑道“我等用從江川,景城,明州所得的靈物,在妖族布下周天星辰陣,吸收他們的靈氣,如今妖族早已大不如前。“
他頓了頓“至于三境大比,各位配合我等,我要做什麽,一會便知。”
女修道“我路過景城而來,眼見那處黑霧彌漫,你們所謂的尋找靈物,是否有傷天和?”
年輕人笑道“不必擔心,雖然有傷天和,天道也怪不到你頭上。”
女修道“那該怪在誰頭上?”
葉酌嗤笑一聲,想起廣玉元君廟裏他的雕像,又想道和他氣機相通的人間無數碎片,心道“莫非是要怪到我頭上?”
他轉念一想,又覺着有些不對。
先前在景城,那師傅分明逼着家人同少女斷絕關系,既然斷絕了,又說什麽與星官對應?而且布陣僅僅需要靈物,同靈物的身份有什麽關系?甚至壓根不必在景城江川兩處找有靈根的小孩子,到處都可以找,還不容易被發現。
況且周天星辰陣葉酌不是沒見過,他的主要功能是鎮守氣運,同搶奪靈氣毫無關系。而他們說着上儀山,那修士一聲不吭,直接帶着來了重中之重的“靜閣”,莫非也是計劃之中。
他心頭一時巨震,只覺疑點越來越多,簡直千頭萬緒,忽然靈光一至,想道“故意讓我們找到三師星,引我們來儀山,莫不是早有準備,想來一場甕中捉鼈?”
葉酌不由眉頭一皺,猛然看向引他們過來的張懸。
他還未來的急細想,眼前的竹屋驟然坍塌,溫行長劍出鞘,葉酌分明被他護在身後,卻覺腳下一滑,溫行情急之下來抓他,抓了個空,下一秒竟然是直直墜入了什麽之中,眼前驟然漆黑,只聽見上頭傳來鬥法的聲音,一青年驚呼道“魔?”
接着便是一女子的斷喝“溫行!你怎麽敢拿劍?可還記得明光殿裏答應了什麽?”
這群人,莫不是沖着溫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