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宋選連忙借力浮上,他剛想上前揮劍斬斷系着的繩子,劍刃還沒挨到繩子,白蕭忽然極劇烈的掙紮起來,喉管發出了嘶啞的沙沙聲音,險些連另一只腳上的鞋也給晃掉。宋選不明所以,見白蕭滿臉痛苦的盯着某處,不由暗暗警戒起來。
下一秒,他只覺眼前鞭影晃過,快速向後一滾,好險躲過了攻擊範圍,他旁邊兩尺處的石牆卻給抽的斜歪,直接散倒在了地上。
他把光芒燃的更亮了些,往上一照,發現吊着白蕭的居然只是根藤曼,卻又同普通的藤曼有所不同,其上無數分叉插進了白蕭的血肉裏,在皮膚下方沿生出紫黑的脈絡,而白蕭腰間沒有任何支撐物,僅僅憑借,那些糾纏在皮肉下的藤曼穩穩的懸吊着。
宋選後退躲出攻擊範圍後,那藤曼似乎不怎麽在意他,也沒有追擊的意向,他就躲在幾尺開外,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細細看去,只見那藤曼不停的上下抖動,似乎**着什麽,白蕭也随着每一次**肌肉抽搐,似乎極為痛苦。
宋選大着膽子“這,白蕭長老,晚輩能做些什麽?”
白蕭往宋選右方掙紮了一下。
宋選往那方向一看,水中飄着七八張泡皺的紙,他禦劍過去攥好,攤開來細看,正是白蕭寫好的符咒。
然而宋選是個劍修,對符咒可謂一竅不通,這上面文字扭曲的宛如鬼畫符,他看的雲裏霧裏,由急到“前輩,這玩意怎麽用,用哪張?”
白蕭大抵恍若未聞,是給那藤曼折磨的奄奄一息,連給他比劃的氣力也沒有了。
宋選也無暇分便,眼睛一閉,幹脆死馬當成活馬醫,閉眼将符咒扔出去,拿靈火一燒,只見那火焰居然在水底串出七尺高,接着一聲爆鳴,火焰燒灼着水浪,水浪便橫沖直撞的向宋選這邊傾倒而來,陣勢排山倒海,宋選一驚,緊了緊攀在石頭上的雙手,哪裏想到下一秒那石牆竟同他一起給直直掀翻出去。
他暗叫道“天要亡我。”
卻見那氣浪沖到半路,像是撞上了什麽石牆,轟的一下逼退回去,宋選睜不開眼睛,只覺着一雙冰涼的手扯住他的腰帶,順勢一甩把他甩到高地,接着他的腰間佩劍被人铮的拔出,兩聲劍鳴之後,一切歸于平靜。
宋選又驚又喜,大叫一聲“崇寧仙君?天啊,是崇寧仙君!您來救我們了嗎?”
茶館裏,仙君揉了揉鼻子,用紙包着打了個噴嚏。
他剛剛灌完半壺茶攤子上快過期的明前龍井,聽到這話,尴尬的摸了摸鼻梁。
宋選睜開眼睛,剛剛爆炸過的水裏全是白花花的水沫,他一時看不清楚,等到水沫終于散的差不多了,卻見溫行正持着他的劍,随手劈開了那些糾纏在一起的藤曼,扶住倒下來的白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聲道“先跟着我。”
宋選雙眼發直,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也說不出個什麽來。但他似乎一時給溫行吓到了,也不敢去提溫行拿着的是他的劍,乖乖的跟上去扶住了氣若游絲的白蕭,顫顫巍巍的問“白……白長老,剛剛那些是什麽。”
白蕭想回他的話,結果仰頭吐出了一口血來。
溫行持劍回眸“那是通幽。”
宋選楞了下,擡眼看向溫行,見他神色冰冷,不由縮了縮脖子,懼怕道“傳說中白獄裏養着的那種刑具?”
修士一般比凡人身子骨好上很多,很多凡人的刑罰對修士是無效的,通幽則可以鑽入經脈,廢人修為,是極好的刑訊用具。
溫行掃了他一眼,平靜道“白獄沒有,是清獄的。”
宋選再次雲裏霧裏。
他并不知道清獄是個什麽東西,現在的修仙界有清白二獄,那個時候則是白獄一家獨大,關押了無數魔修妖修。甚至有人開葉酌玩笑,說若當時葉酌對這些人收租,他可以從北境一路收到南荒,成為天下最大的債主,從此五湖四海皆是苦主。
清獄的出現則要等到很多年以後,長舟渡月與下泉争奪天下第一修仙大派,當時長舟渡月的長老覺着白獄聞名天下,他們也得有一個威震四海的監獄,這才有了清獄。
其實說來也好笑,廣玉元君昔年曾激烈反對重刑重獄,若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對弟子的懲處一般是閉門思過,未有刑罰,管教的時候更是重教化而輕刑罰,這一條是清清楚楚刻在儀山碑文《授弟子碑》上的,然而後來風吹日曬,這塊碑倒了,他的後人卻在碑文舊址上明目張膽的建起了清獄。
白蕭又吐了一口血,苦笑道“道友果然見多識廣,真不愧得了崇寧仙君的教導。”
溫行走在前面,聽見這話,連停也未停,只道“您謬贊了”。
借着陽光,溫行這才看清出白蕭的長相。
這個清正出名的符修卻長得很豔麗,不但莫名帶着股妖氣,還有些古怪的面熟。他眉間有個橢圓的紅痕,極為精巧複雜,有些像女子的花钿,但遇水不退,應該不是尋常人家用朱砂點的。更奇怪的是,剛剛城門之上的許多修士,都是後世赫赫有名的人物,白蕭這個神玄一境的大修,後世居然沒有一本典籍提及過他。
他們路上走了一會兒,白蕭顯然給那藤曼纏了許久,身上全是血口,有些還在滲血,腥氣散在水裏,總感覺引來了什麽莫名的窺視,白蕭捂着傷口,将留在裏面的藤曼抽出來.
溫行提醒道“長老的傷口出去後得及時處理,通幽造成的傷不會輕易愈合。”
白蕭有意無意“通幽極為難見,向來為正道不恥,連我也不怎麽清楚他的特性,怎麽看道友對通幽似乎頗為熟悉?”
溫行沒回答,他的半張臉影在古城的陰影裏,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宋選幾乎以為他不會開口了,他才平平道“接觸過。”
白蕭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這古城的石牆雖然傾頹了一部分,餘下的部分卻七拐八繞的,他們在這古城裏走了許久,底下暗無天日,沒有個時間概念,也不知道轉到了那些地方,片刻後,三人都認識到,他們似乎走丢了。
宋選不欲往前,問他們 “我們還探查嗎?先上去?”
白蕭苦笑一聲“走不了了,你沒發現嗎?此處古城只入不出,我倒是想上去,出不去的。”
宋選吞了口唾沫“那該如何。”
溫行道”看見前面的宮殿了嗎?”他擡手指去,那是個飛檐挂角的三層閣樓,隔着稍微有些遠,霧蒙蒙的一片,“若是有破陣的關鍵,大抵實在那個地方。”
宋選白蕭以為他說的是破江底的陣,只有溫行本人清楚他說的是夢。但其實他心裏也沒有底,這地方考的是心魔,溫行卻自認道心還算無缺,卻困在夢境許久,也不知如何才能出去。
他看似全然戒備着周圍,其實已經悄悄開始走神,開始想不知道破沒破陣的葉酌,又想起夢中聲音同葉酌一模一樣,甚至處事作風也一模一樣的崇寧仙君。
這一場大夢荒唐至極,溫行困于其中,受陣法影響,也升起了荒唐古怪的念頭。
于溫行而言,無論是接他出下泉的仙君,還是一路處處相幫的葉酌,都宛如一場绮豔的美夢,仙君是他長久以來難以釋懷近乎魔障的執念,葉酌卻是陪他走出魔障的提燈人,他們在這場大夢之中如此相似,相似到溫行近乎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夢裏的葉酌同崇寧仙君的身影交雜在一起,分成了截然不同有極為相似的三個人,一個背着他下儀山,炖着新鮮的蘑菇湯,遞給他喝,說着魔有什麽關系,只要你願意,總還是我的弟子。
另一個把他帶進家門,給了他水壺要他澆金錢草,白天陽光下那些草葉欣欣向榮,晚上他們同塌而眠,溫行隔着衣被蹭着仙君的體溫,帷幔垂在身側,仙君呼吸之間癢癢的掃過溫行的側臉,他便忽然有一種将這些煩人的白紗扯下來,好好的看看他的沖動。
——他甚至忍不住的想,仙君那種人,他該長的有多好看呢?是不是正如葉酌那日胡說的那樣,和他長得……一樣好看呢?
第三個下了将他打入白獄的法旨,他在九天之上冷冰冰的站着,溫行看不清臉,他莫名其妙就是能确定這個仙君不是葉酌,而溫行自己像個懦弱的傻子,連問上一句的勇氣也沒有。
結果他入獄的那一刻,仙君的白袍忽然換成了葉酌的紫色,眼見這熟悉的顏色,他忽然驚喜,又莫名委屈,撲上去抱了個滿懷,仙君并沒有揮開,反而反摟住他,輕聲安慰道“別怕。”
——幻想裏最後的這個紫衣紫袍的仙君實在是過于溫柔了,他摟着溫行,手臂環過腰将他圈在懷裏,手輕輕的拍着脊背,态度呵護又縱容,就仿佛身體力行的告訴他。
“沒關系,哪怕是堕了魔,我依舊很喜歡你。”
溫行握緊了手中的劍。
他驚異于腦子中這些混沌又髒污的想法,試圖将所有東西甩出去,對自己說“這不對。”他理智的想“把他們兩個混為一談,對葉酌和仙君都不公平。”
然而越是驅逐,這個想法卻越發清晰,他甚至能想象出抱住第三個葉酌時,懷裏滾燙的溫度,像極了崇寧仙君從九重天上揮下的灼灼劍光。
“你瘋了。”溫行閉了眼,對自己說“這不對。”
他甚至聽見理智的自己冷眼旁觀時發出的嗤笑,他想“如此亵渎師長,欺瞞近友,可真是卑劣可笑至極。若是仙君,或葉酌知道此事,還不知會何等唾棄。”
“溫行。”他自我告誡“你莫要執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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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溫行閉了眼,對自己說“這不對。”
我:“這很對,簡直沒法更對了,上吧崽去和仙君同床共枕然後掀了葉酌的蓋頭強吻他。”
(不是。)
我好能肝!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