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溫行一人越往深處走,血的氣味便越濃。

他們在靠近宮殿的地方陸陸續續的看見了掉下的斷劍和玉佩,土地上有通幽爬行留下的痕跡,甚至在痕跡最淩亂的地方找到了一截人類的小臂骨。

宋選握劍的手有些顫抖“這不會是那些先下來的弟子吧?”

白蕭略微沉默,委婉道“我下來尋人的時候,沒聽到底下有人聲。”

走在最前的溫行忽然擡手,叫他們停下來“前面有個人影。”

此處已經走到了宮殿跟前,水草有半尺深,溫行幾人小心的低**子,開始查看,宮殿前的是個中年的男人,眼角隐有細紋。

他有着過膝的白色長發,衣衫繁複,上頭繡有無數暗紋,看着像是很久以前的吉祥紋樣,手中握着一枚幽藍色的夜明珠,坐在一角傾斜的屋檐上,像是在瞌睡。

宋選盯着這人,妖氣內斂,看不出個子醜寅卯,剛剛想扒開草仔細瞅瞅,視野裏忽然掠過道劍芒似亮光,他不由大駭,猛然往後一倒,摔了個倒栽蔥,忍不住極低的驚呼了一聲。

白蕭撲過去捂着他的嘴,斥責道“嚷嚷什麽?”

他再擡頭的時候,那個妖還是靠在哪裏,一下未動,似乎對這裏的一切無知無覺。

宋選給他們比劃“你們剛剛看見了嗎?一道藍光。和崇寧仙君的劍光一樣好看。”

溫行看了他一眼,平平道“沒有仙君的劍光好看。”

白蕭則一把把宋選的頭從草地裏按下去,怒道“閉嘴,什麽都和崇寧仙君比,你瞎了嗎?那是鏡子的反光。”

原來那個眯眼瞌睡的妖族男人,鼻梁上還架了副透明的水晶鏡,弧形的鏡片磨的透亮,更顯得他老眼昏花,配上他異常随意的,宛如面館大媽躺躺椅的坐姿,硬生生讓他那張年輕的臉皮顯出兩分行将就木的老态來。

白蕭道“聽說妖族有無數水晶礦脈,也格外擅長水晶的制作,他們将水晶磨成鏡片,架在鼻梁上,可以看清很遠的地方。”

他拉了宋選一把“走,這個人,妖怕是正在經歷天人五衰的大妖,不好惹,我們繞過去。”

宋選半信半疑“天人五衰?那種半步飛升的大師才有的水平?真的假的?方才我跌了一跤,他和瞎子一樣,這都沒看見。”

白蕭憋着一口氣,這窩囊廢宋選一路怕的要死,偏偏話又多,氣的白蕭只覺一身修養都喂了狗,道“他沒有看見?你看見那道劍光前在幹什麽?在拔草!如果他不看見你拔草,動了一下,你怎麽能看見一晃過去的鏡子發射出‘崇寧仙君劍光‘一般的光?”

宋選在白蕭的訓斥裏,縮成了一只弱小的鹌鹑。

他跟在白蕭後頭,正打算走,卻發現後面的溫行沒有動,不由轉過頭來,迷惑的看了他一眼。

溫行緩緩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劍鋒寒涼。

宋選大驚失色,以為他要去和那妖怪決鬥,險些撲上去叫爹,苦勸道“我的大哥,你這是在幹什麽,天人五衰的妖修我們打不過的,逃了保命吧。”

溫行斜斜的看向他身後。

白蕭似乎感覺道了他的注視,淺笑一聲,忽然伸手,從背後按住了宋選,不知是不是宋選的錯覺,他只覺着這手的力氣大的驚人,完全不似剛剛受過傷的人用的出來的。

“宋選小友。”他眼中看着溫行,喚的卻是宋選的名字,無端帶了絲溫柔譴眷的味道“你甘心嗎?”

宋選楞住了。

下一刻,他耳邊忽然響起飄忽不定的聲音,如泣如訴,似魔音灌耳,又如一柄重錘敲在他的腦子裏,砸的他七暈八素,那聲音一句疊着一句,宛如八千地獄裏的森羅幻象,直叫它頭暈目眩。

很顯然,一門音惑為主的魔門功法。

白蕭眉心的紋路紅的滴血,他似笑非笑,極輕的問”我問你甘心嗎?你想啊,你苦練劍法多少年了啊?可是依舊拜不入崇寧仙君的門下呢。”

這似乎是一門音惑之術,宋選似乎有些迷茫了。

“看”白蕭在他面前伸手指了指溫行,容貌越發豔麗,他的嗓音譴眷已極,像是情人耳邊的低語 “看你面前,你面前這個人啊,卻可以憑着一張臉,一張如此漂亮的臉,輕輕松松獲得仙君的喜愛。你說……”

“憑什麽?”

這三個字幾乎是咬在宋選的耳垂上說的,威力也非同一般,眼見宋選青筋暴跳,手已經扣在了劍柄上,溫行看着他,眉間浮現出一絲憐憫的神色,也不知憐憫的是誰。

他極輕的搖了搖頭,說“你搞錯了,我不是。”

這功法顯然極為厲害,對付宋選這種心智不堅的小修手到擒來,白蕭每說一個字,他的瞳孔便瑟縮一分,說到最後,只剩下一個針尖大小的黑點。

溫行皺眉“你清醒些。”

宋選已然聽不進去話了。他雙眸赤紅,猛然抽出長劍,也不講劍術章法,提着便直接朝溫行左肩砍去,溫行側頭避開,右手單手夾住長劍。誰料想此人劍術不行,力氣卻不小,他餘光卻見白蕭瘆人一笑,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架住他往左前一撲,側身避開一張燎原符,那符閃電一般消解在水裏,化作七尺高的焰光。

水浪沖擊開來,溫行長劍出鞘,橫劈一道,那沖擊便從中一分為二,擦着他們的身體轟鳴而過,溫行餘光掃到身後坐着的妖修并無行動,水浪卻在離他半尺的地方銷聲匿跡。

他轉回頭,看向白蕭“你待如何?”

白蕭極淺的笑了一下,眉心血色一閃而過,神色複又飄忽譴眷起來,他問”宋選不甘心,溫行,你呢?你恨嗎?”

溫行這身體是江家的公子,這人開口叫他溫行,此處顯然已經是這個心魔夢境的中心部分了。

方才溫行便放了對宋選的禁制,他從地上爬起來,走路颠三倒四,居然又提劍直往溫行身上刺,溫行反手一推挑了他的劍,揮袖甩開他,平靜的看向白蕭“這對我沒用。”

白蕭嗤笑一聲“真的?雪松長老,仙君首徒,我看您的負面情緒,可比那宋選大的多啊。”

溫行看着他,冷冷道“無稽之談。”

白蕭打了個響指“長老确實是個豁達通透的人,作弟子時仙君這般待你,我看長老卻也不怎麽記恨。”

他憑空摸出一把折扇“不過在下卻有一件事一只想問長老,我對通幽很感興趣,有些事情,還請長老替我解惑。”

溫行看着他,并不言語。

白蕭也不需要他言語,自顧自道

“我呢,在古籍中了解到,聽說通幽入體,就如同螞蟻蠶食全身經脈,比淩遲還要猛烈幾分,筋肉被寸寸撕裂,淤血積聚在通幽延伸過的地方,枝條每延長一點,撲哧的一下插入骨肉,人就要瞪眼踢腿渾身一激靈,卻疼的喊也喊不出來,只能在嗓子裏發出‘咯咯’的聲音。”

“甚至啊,在清獄審問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能挺過來呢,都是渾身抽搐,有一些通幽才鑽進去一寸,便涕泗橫流,抽的和那簽子上串着的活青蛙一樣。”

他舔了舔下唇,媚笑道“我敢問長老,那種血管一寸寸的斷裂開來的感覺,真的有那麽疼嗎?”

溫行無甚表情,只道“與你何幹?”

白蕭笑了下,只道“與我也沒什麽關系,我就是好奇。”

“溫長老啊,經脈盡碎,你又不讨師長喜歡,不好好的自絕經脈了此殘生,竟然用通幽續脈,這似乎不是名門正派該用的方法吧?再說續上了又如何?你困在白獄那麽多年,又比死好的了多少?”

“我真的好奇,暗無天日那麽多年,你怎麽沒有瘋啊?”

溫行神色不變,仿佛白蕭說的是個全然不相幹的旁人,依舊是那句話“與你何幹?“

他握住手中長劍,把劍出鞘,劃出如長月飛雪般清冷的一道劍光。

葉酌茶館裏坐的好好的,猛然打翻了茶盞。

他立馬站起來,也不管當着小二的面,側身一閃便向掠進湖中,那知道居然撞上了什麽,摸索良久,連一滴湖水也摸不到。

這是大陣的自動糾察系統,葉酌如今沒有仙君權限,便如同這局中最普通的凡人。

他狠狠一拂袖,卻也無可奈何。

溫行出劍的第一刻,便發現了白蕭的實力遠超預期。

他拔劍一道‘長街半尺雪’,點地急走兩步襲上白蕭眉頭,然而劍鋒又有萬道劍芒,直叫人避無可避。此招是下泉宮劍招的第七式,出招如名字一般,如雪輕快飄逸,灑落萬家屋檐。看似毫無攻擊,卻能使天地上下一白,污濁銷聲匿跡。

他這一劍可謂雷霆萬鈞,溫行貴為仙君首徒,雖久囚白獄未成找成名已久的前輩論過劍,卻也曾于下泉之巅退妖族數次,可以說半步飛升以下少有敵手,然而白蕭猛然後退兩步,鬼魅一般騰移,劍尖擦過脖頸,竟然僅出了一些血便化解了。

溫行當然不僅僅想要他出血,他于水波之中借力,長劍忽然橫移,瞬間劈出一片無水的空隙,騰身而上,在卷曲的水草上借了一點力,劍光直刺白蕭頭骨天靈。

白蕭用鐵骨扇揮開長劍,也并非那麽從容,他橫扇于胸前,劍氣震的虎口發麻,眉眼卻依舊豔麗含笑“長老不出些魔修的功法來,怕是制不住我。”

他在溫行耳邊呢喃,如同情人的低語”你猜夢裏,我能不能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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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劇情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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