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男朋友
外面大風獵獵，吹得雪花傾斜，交疊落在車庫出口的輪胎暗灰印記，淺淺填色。
天氣預報的小雪轉大雪。
還真準了。
車庫算不得暖和，進出口不斷湧進涼氣，光線黯淡偏冷色調，視覺原因好像更冷了些。
沈吟晚裹緊了小外套，跟蘇冉并肩走着。
腳下的鞋跟尖細美麗，敲打地面，聽起來清脆而又低緩。
蘇冉跟她話多，又知道她曾跟裴聽南談戀愛的事，一路叽叽喳喳，嘴不肯停：“你和裴神同框上熱搜了，以前的CP粉意難平，淚求合作劇，底下還有人評論說做夢夢到你和裴神複合了。”
沈吟晚聽聞一頓，而後又恢複自然。
“嗯。”
合作劇不可能。
複合更是難上加難了。
他偏冷的性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隐約有絲絲失落，說不清道不明。
頓了頓，蘇冉鼓起腮幫吐槽：“這年頭沒教養的噴子可真多，明明都不認識，還聽風就是雨，律師函也不怕。”
沈吟晚早已練得寵辱不驚，輕應了下：“不理就好了。”
蘇冉湊近她，好奇得緊悄悄問：“以前沒好意思問，你老實說，以前和裴神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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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吟晚品出話裏的隐義，頓了頓，頗為平靜：“沒。”
“啊……看他以前那麽寵你，竟然沒為愛鼓過掌，啧，裴神的高級冷果然表裏如一，要換成別的男的，你這樣的小美人黏着，還不得一天睡三次。”
“你怎麽不說七次。”她沒忍住笑了下。
正三心二意地拿着車鑰匙準備開車門，衣角忽然被拽了拽，她偏眸去看旁邊的蘇冉，卻見對方指着另一個方向，臉激動得有點紅，話也有點結巴。
“裴、裴、裴神！”
沈吟晚轉頭，不遠處的車燈已經亮起，黑色邁巴赫正緩緩發動，裏面有道熟悉的身形。
他疏疏淡淡的氣質真的是一絕。
沈吟晚的目光怔怔停在他身上。
記得他是最早下樓的，按說早該離開了。
可現在……沒走啊。
稍頃，裴聽南經過。
他的目光落過來，清清冷冷，又很快掠過。
眼神卻帶着目标明顯的侵略性。
是直盯着她的。
感覺到危險性的目光挪開，沈吟晚心裏咯噔一下，同時……又有那麽點心跳加速。
當初提分手裝的無情，被日以繼夜的愧疚與想念消磨得幹淨，讓她早就維持不下去了。
像回到暗戀期的自己。
若非理智把控，知道對不起他，險些腦袋一熱再奔過去表白引誘。
但已經不是三年前了。
她成熟了，他也冷漠了。
時光一直在走。
沒有人會在原地等待，尤其浮躁寡情的娛樂圈。
這幾年，都該變了吧。
車子駛過，燈光暗下。
周圍重歸安靜，尾燈消失在夜色中，風聲零星呼呼湧過。
沈吟晚表情帶了點出神，望着無聲慘白的大雪，然後紅唇微彎，兀自笑了下。
怪誰呢？
誰都不怪，只怪自己。
剛剛在頒獎臺和晚宴的時候，不是已經将他的冷然體驗到了麽？
剛剛的眼神許是錯覺。
別再奢望什麽了，活該而已。
她閉了閉眼。
貪心和妄想是心魔。
得戒。
蘇冉小心翼翼打量着她，又看了眼四寂無人，這才小聲問：“說心裏話，真沒機會複合了？不是總夢見裴神嘛，夢是不會說謊的，夢見一兩次也就罷了，關鍵只要你思春夢到的就沒別人，太明顯了……你還喜歡他。”
聽了這話，她臉熱得很。
因為蘇冉說的是事實，是會夢到他。夢到被他壓在密閉的空間裏做，彌補當初沒做的遺憾，然後醒來更空虛寂寞而已。
“夢是小腦的胡鬧。”
沈吟晚搪塞。
也沒臉想複合。
她對不起裴聽南，這是掩蓋不掉的事實。
蘇冉看着她佯裝淡然的臉，感慨：“晚晚，你努力自控的樣子，比剛出道那會兒成熟了不少。”
“是吧……”
沈吟晚笑了笑，打開車門，單手拎着裙角潇灑坐進車裏。
蘇冉跟着坐進去之後，兩個小姑娘誰也不再提有關裴神的事，默契跳過，就仿佛從來沒說過，将所有煩惱都抛在了車門外。
沈吟晚接洽的戀愛綜藝，是經紀公司為她轉型接拍愛情戲特意聯絡的，在綜藝裏正大光明談個假戀愛，順帶再收獲一波觀衆緣。
很快，節目組派來工作人員商議出演時間和簽訂合約。
開拍的那天，正好是三月伊始。
時間地點配合出演者的行程檔期，最後定在晚上六點，直飛降落北方海域的某拍攝專用小島。
沈吟晚倒是不忙，所以猜測對方應該行程挺多的。
人情世故使然，她為節目假男友提前準備了份禮物。
不是商品，而是親手畫的一幅玉竹圖。
畫卷的空白處，還有兩行娟秀小巧的字跡，也是她親手寫上去的。
平時沒什麽特別的愛好，唯獨喜歡閑在家裏，因為小時候學過一陣子國畫，所以有空就會打發時間畫畫寫寫修身養性。
雖然業餘，畫得倒挺傳神。
近些年的慈善拍賣，沈吟晚的畫最高賣出過七位數的價格，買家很神秘，從未露過臉。
這也是許多空有一副漂亮臉蛋的花瓶女藝人們羨慕嫉妒的方面，但想想她在網上被黑得體無完膚，心裏瞬間又平衡了。
人嘛，哪有太過完美的。
明星戀愛綜藝新一季開錄在即。
網上全是《甜蜜約會》嘉賓的猜想與消息，官方公布的名單中三位女嘉賓全部确定：沈吟晚、莉美、陳靈萱。男嘉賓除了吳越，其餘還在保密狀态。
有百曉生之稱的娛樂大V博主發布動态：
【重磅內部消息：沈吟晚可能會與某位有顏有實力的男神級別人物一起，成為《甜蜜約會》這期的主推CP。[狗頭][狗頭]】
有了這條線索，網友們化身小偵探，紛紛開啓了福爾摩斯模式：
-主推CP肯定看點十足。另外顏和實力都S級的男神人物，如今活躍在熒幕前還單身的其實不多啊，裴神、蔣鶴松、簡萬成還有補充的嗎？
-除了頂端男神，還有新晉的初級男神，梁博和池禹。
-那就不得不劃重點——最近緋聞滿滿的池禹了。
-小白腦袋亂糟糟，求課代表！
-裴神不可能接戀愛綜藝，再加上兩人有過舊情，排除掉。所以總結就是：可能和新晉小生組CP，池禹為了掩飾滿天飛的緋聞，他的幾率比較大。如果再勁爆點兒的話，就是裴神的好兄弟蔣鶴松組CP。不說了，我已經期待開播了。[搓手]
-霧草，和前男友的兄弟組CP，帶感！
-樓上老課代表了。
-當然一切猜想還未得到官宣，最新消息也沒透出來，激動需謹慎，建議還是靜候錄制花絮吧。
·
下午五點，暮色濃郁得很快，天接近半黑的狀态了。
前往節目組的路途，有些漫長且無聊，沈吟晚低頭點進微博，首位推送就是#家暴劈腿致妻自殺的小生賀雲，曝光裴神入駐資本界打壓#。
而曝光被打壓的原因也很簡單。
只有一個。
據說，在片場裴聽南看到他的時候，就冷然緩慢地說了聲：“煩。”
然後就被劇組火速撤了所有戲份，更換另位男新人，因此才察覺裴聽南是投資方之一，占了不少股份。
學藝先學德，做藝先做人。
本該主動銷聲匿跡就好，賀雲偏偏情商低智商低，還妄想魚死網破發微博來一篇所謂的曝光。
結果可想而知。
大家幾乎是一邊倒，直呼裴神最棒，渣男活該。
看完後，沈吟晚略出神。
她印象裏的裴聽南對名利場很淡漠，尤其對資本界，以前沒什麽興趣的感覺，沒想到分手以後，他的變化好像還挺大……
不過，看到粉絲們對這件事明辨是非，也就放心了。
她靠在座椅，指腹下拉又刷了會兒微博。
很快發現自己的名字，是有關《甜蜜約會》嘉賓的猜測。
受贊數最多的前排性評論，妥妥吸引視線。
尤其是她的綜藝男友入選名單，簡直分析的頭頭是道，不得不佩服。
思忖良久，她心想如果真像網上福爾摩斯猜的那樣，是和前男友的好兄弟蔣鶴松組CP，可以在首次約會結束後，用固定環節【是否更換情侶】和另兩位女嘉賓商量看看。實在無法更換的情況下，尴尬也得繼續組綜藝CP，做戀愛綜藝就是這樣，盡量控制好話題不提裴聽南就是了。
錄制前有相關采訪，因為是戀愛情感類節目，避免不了涉及追問歷史，工作人員像笑面虎，問了幾個有關前男友的內容。
Q：“上一段感情，也就是前男友對你好嗎？”
沈吟晚坐在攝像機前，端莊溫婉。
其實來之前經紀人已經提醒過了，她知道會被問，所以有心理建設，平靜笑笑如實回答：“好，他以前挺寵我的。”
Q：“分手以後還有聯絡嗎？”
“沒了。”
Q：“剛才無意看到了你手機的壁紙，是冷色系的背影，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這個問題音落的瞬間，伴随着攝像機的運行和燈光的映照，唇邊的笑意條件反射般僵了那麽一下。
沈吟晚是專業的演員，調整表情很快。
僵硬過後，她裝作不太在意，順口：“網圖，就是看着舒服而已。”
壁紙是個少年側影。
光影的緣故，臉是黯淡模糊的，只有清隽偏瘦的輪廓和挺拔身形。沒有人認得出這位身影的正主，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是早些年在《暗碼》劇組，她暗戀裴聽南時偷拍的。
手機換了兩三部，但壁紙照片一直沒換過。當初的少女心事，終究還是沒舍得删除徹底。
後面的幾個問題緩和了許多，有關這期綜藝男友，沈吟晚回答游刃有餘。
态度專業也平和。
在采訪結束後，她在攝像機的跟随下，上了節目組安排的飛機前往首次見面的約會地。
一路夜色漸深，烏雲黑壓壓的。
越往北方飛，陰郁的天氣越明顯。
節目組說的是六點開始八點左右結束，大概時長兩小時的約會，她沒帶太多東西，除了随身的小包外，只另帶了裝着要送給合作男友禮物的畫筒。
飛機到達海島時，餐廳內外已經放置好了不少無人攝像機，所有工作人員都在拍攝場外進行工作。
早春的夜空氣并不溫暖，尤其靠北的海島風急浪大，搖曳着蝴蝶般的裙角。
烏雲遮着星光，黑沉沉的，風呼呼地從發絲拂過耳朵，掠過指尖，寒涼依舊像冬天。
沈吟晚拿着畫筒下了飛機，剛站穩，旁邊穿着工作裝的小夥子忙跑來：“晚晚姐你好，前輩打來了電話，說如果你先到的話可以進餐廳等，外面冷。”
她有點意外。
按節目最開始的規定，應該是先到的一方在門口等待另一方，六點見面以後才一起進餐廳。
這座北方的海島為拍攝專用地，除了幾家娛樂業巨頭，這座海島不對外開放，能來這裏拍攝的，要麽是知名大咖，要麽就是準備力捧的新人。
如今節目組人員接到電話就乖乖妥協，有點言聽計從的感覺。
對方應該是個大咖。
沈吟晚心裏有了底，猜測的那幾位男神大多是新人，簡萬成有女朋友，但沒公開，這是圈裏公開的秘密，他肯定不會參加戀愛綜藝。
排除掉新人，再排除掉簡萬成，對方是誰呼之欲出。
大概率會是裴聽南的好兄弟，蔣鶴松。
如此想着，她低頭看了看腕表，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幾分鐘，所以沒選擇進餐廳，朝工作人員笑笑：“沒關系，很快了，我在這裏等就好。”
工作人員們都在外面候着，她也沒那麽嬌貴。
本該如此而已。
寂靜的幾分鐘時間，夜風未停，裹着涼意。
熾白的燈光籠罩着大門口。
最終，從黑夜中徐徐駛來一輛車，停在她不遠處的空地，透過擋風玻璃男人的輪廓有些硬朗熟悉。
沈吟晚呼吸不免放緩。
覺得這個綜藝男友，像極了裴聽南。
當他從裏面出來的那一刻，确确實實就是裴聽南，還是冷冷淡淡的表情，她經歷了什麽是再次心動。
他的衣領戴着收音的麥。
手修長骨感，冷白的膚色高不可攀，就那樣孤零零搭過車門框。
她身子僵硬，忽然想起。
曾經這雙矜持妄想般的手，掌心裏一直有她的位置，那時候冬天下了雪，空氣又潮又冷，她會被他溫柔的包裹，十指交纏，揣在他外套的口袋。
而現在……
前男友的他，好像就是她即将要合作一整季的綜藝男友。
周遭簌簌作響的海風像被屏蔽模糊。
感知心跳過激的頻率，在他像輕嘲與冷侵的視線中，每步靠近都将他整個人的削瘦薄涼不斷放大。
沈吟晚呆愣，腦袋被刺激得一片空白。
仿佛有個聲音在自我提醒：
完了。
沈吟晚，你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