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男朋友
兩個人不是沒有過美好的。
十五歲起,她追了裴聽南三年。
戀愛一年。
雖說她主動追的他,但在一起後他對她絕對算好得沒話說,除了太自控沒答應她上床,其餘的有求必應,無求也會觀察入微給她照顧。
劇組女演員有的,沈吟晚會有。
劇組女演員沒有的,照樣也會有。
裴聽南幾乎将她視為掌中寶。
擔心她是新人接不到好劇本,怕她在劇組遭冷落,學不到最好的經驗,向來不願欠人情的冷性子的他動用了不少人脈關系。
她和裴神關系特殊。
這也是圈子裏最先知道的秘密。
那時候,她覺得幸福極了。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一點兒錯都沒有。
直到後來公開,她父親是盜竊F的事情也被挖出來,公關危機也毫無作用。
她就像被全世界推進了沼澤地,暗無天日。
未來什麽樣,誰也說不清。
裴聽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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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山巅最幹淨的那處凝雪,被她耽誤,真的很可惜。
當年不夠成熟,也沒那麽多勇氣。
她逃避似的提了分手,把無情決然留給裴聽南,屏蔽他的消息,又輾轉進了幾個山區邊遠拍攝的劇組,這才漸漸坐實分手的事實。
…
海島的風卷着隐隐浪聲,似是無休無止。
呼吸停滞的兩秒,回憶也結束了。
沈吟晚看着裴聽南走近的身影挺拔冷然,她睫毛輕顫,腳步往後退。
青黛色的畫筒被攥緊,指尖用力到泛白。
震驚,愧疚,無措。
所有情緒硬生生快速糅合在一起,突如其來,複雜且無法消化。
直到倒退幾步被臺階擋住,沈吟晚這才停了下來,垂眸調整着表情。
此刻的場面,氣氛很微妙。
旁邊的工作人員們都有些擔心,商量要不要打電話聯絡制作人,生怕這對最有看頭的主推CP會終止。
好在停下來後,沈吟晚沒再有別的舉動。
她只是僵在原地,片刻後,一如既往地彎唇,露出面對鏡頭活動時那種肌肉記憶的笑。
在娛樂圈這些年到底是成長了,她找回了理智,也找回了藝人該有的契約精神。雖然心裏還是很亂,但已經無傷大雅。
節目組真是為收視率拼了。
要她和裴聽南再談次綜藝戀愛,還是一場全國人民心裏都清楚的假戀愛。
上個月接洽這檔戀愛綜藝節目時,基于藝人的專業和包容性,她曾對節目組制作人大無畏的說,對方是誰都可以。
制作人誠不欺她,果真刺激到底。
可是,她想不明白。
自己因為要轉型,需要這種戀愛綜藝帶觀衆緣,那麽……裴聽南呢?
為什麽會來參加。
依照他寡淡的性子不會對這種綜藝感興趣,如果不是自願的,誰也沒辦法讓他過來,可如果自願的話,為什麽呢?
沈吟晚抿抿唇,覺得難以理解。
她被他的出現弄了個措手不及,擡眸就見裴聽南正微微蹙眉,以為是他等的不耐煩了,忙把畫筒遞過去。
“給你帶的禮物,希望你喜歡……”
敬業精神使然,她決定先錄完第一期約會再說。
“謝謝。”
裴聽南接過畫筒時,無意間蹭過她的指尖,冰涼涼的。
他不動聲色斂眸,說:“進去吧。”
莫名多了些淡淡的溫和。
語調仍是偏涼,說不上多溫柔。
但聽在沈吟晚耳朵裏,已然比起頒獎那晚的冷硬“祝賀”實在好太多。
沈吟晚攥緊了下手。
她緩緩心神,暗道別想太多,按照平常心來就行。
室內瑩潤的大理石與玻璃窗擋去海風,阻隔掉浪聲,寒涼被溫暖驅逐,撲面而來的是惬意的舒适。
海島的花園餐廳只有她和他,也許節目組大手筆包了場,除了工作人員外,看不到其餘用餐人員。
随着待在室內時間變,裹着外套漸漸變得有些許的熱。
沈吟晚脫掉身上的外套。
她裏面是件小香風裙子,烏黑及腰的長發散在雙肩,只有幾絲稍淩亂在脖頸間,半遮不遮地鑽進衣裙領口,親昵觸碰着白皙皮膚,無聲的引誘與風情。
裴聽南不經心地瞥來,冷清清的眼睛就看着她。
從上,緩緩到下。
沈吟晚忽然有種錯覺,好像他眼神溫度很高,快要透過裙子的衣料灼傷她似的。
她耳邊一熱,微微發起燙。
在裴聽南面前容易害羞這點,絲毫未變。
像是錯覺般。
她再去看他時,裴聽南已經收回視線,淡淡又偏冷:“你一定好奇我為什麽會來。”
沈吟晚坐在位子,愣了一下。
裴聽南平靜地繼續:“你在,我就來了。”
并不是他深情時的語氣,和平常一樣,能讓人清醒不自作多情的低緩。
攝像機就在餐桌邊。
他說話的內容不涉及情愛和想念,當然,沈吟晚也不會自戀到認為這是裴神對自己餘情未了。
總歸都是娛樂圈,避免不了遇到。
就像前些天的頒獎典禮,同框卻不說話,尴尬出天際。
合作綜藝節目,借此機會破冰粉飾太平,似乎也說得通。
她在片刻的時間腦袋想出了這些理由。
可不知為何,心底冒出種失落的感覺,于是眼睫也跟着微不可查顫了顫。
那邊,清冷寡言的裴聽南說出開場白的最後一句話:
“總算,你沒看到我就跑。”
——與以前不一樣。
說完分手後,就像老鼠躲貓似的。
沈吟晚聽在耳朵裏,愧疚得厲害,琥珀般的眸子眨了眨,白皙的臉發出微微的熱:“不會的,那時候還小。”
她的言外之意,是自己現在已經長大了。
從生理,到心理。
都成熟不少。
沉默的用餐時間,時間滴答流逝着。
沈吟晚猶豫了會兒,還是決定說出困擾許久的話:“……我以為,你是不太想見我的。”
畢竟當初分手的時候,她确實有點怯懦和不成熟。
裴聽南就不會這樣,也應該不喜歡這樣的。
借着錄節目的機會她把心底話說給他,心裏就舒服許多。
窗外黑寂,不見一絲黯淡星光。
夜色中開始落雪,樹葉也被風搖晃得厲害。
裴聽南擡眼,目光掠過她的臉。
從眼睛到鼻尖,再到唇腹小巧飽滿的櫻桃紅。
他低眸。
瘦削的下颌,弧線偏冷硬。
“沒有。”
不是假話。
他極緩地深深呼吸,只是在忍耐,忍耐幾乎快要沖破理智,想鎖住她,想掃掉那些礙事的攝像機,把她按在餐桌上奪吻的沖動。
吃完飯,沈吟晚又和裴聽南沉默地看了場電影。
電影是節目組安排的,選自某瓣最近評分很高的一部英文片《報複》。
前期女主追求者頗多,交往每個男人都是玩玩的心态,而後傲嬌無情甩掉男主。直到從貴族落魄,她貧困潦倒,之前的男人們也自持身份不再追求。只有男主憐愛疼惜如故,理所當然的,她被男主感動動了真心,陷入熱戀無法自拔。
但最後的真相是男主口蜜腹劍,心碎過後執行純粹報複,後期所有愛意,都只是在喂甜蜜的砒霜而已。
就是一部報複渣女的影片。
也許做賊心虛。
看電影的時候,沈吟晚總能聯想到自己和裴聽南。
再想想微博上看到的裴聽南打壓渣男出圈的事。
她兀自咬着嘴唇,再想想當初甩了他,是不是也……有點渣。
沈吟晚不禁為自己有點擔心。
這三年,她有成長和改變。
裴聽南也不是少年時的他了。
但願如今的裴大佬不介懷當年的事。
兩人各懷心思的相處中,一個半小時的電影播放完,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了約會結束的時間。
沈吟晚悄悄松氣,她起身轉頭微笑,禮貌道別:“今天很愉快,那麽……再見。”
“再見嗎?聽說今晚天會不好,可能走不了。”
距離她不遠的裴聽南也從座椅起來,慢慢擡眼,看着她眸色幽深。
像冰涼的雪,融寂黑漆的火焰裏,所有冷然和情緒融合在一起,交織出輕淡而掌控所有的睥睨。
他既是冰又是火。
矛盾美好得舉世無二。
“……”
幾秒鐘的怔忡,在回神時閃躲了目光。
沈吟晚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把控住心底的迷戀。
調整之後她才恢複常态,繼續朝他笑着:“沒關系,有飛行員呢。”
說完,甚至還揮了揮手。
旁邊的攝像機終于停錄,摘掉衣領的麥,宣告首次綜藝約會正式結束。
而她走到大廳才發現天公真的沒作美。
陰沉沉的夜大雪未停,風也不小。
飛機的飛行員帶着滿身風雪進來,告訴一衆人肯定不能按時趕回去了。
如果風雪晚上能停,就今晚飛回去,如果不能,就只能等着明天看天氣狀況。
裴聽南坐在等候區,燈光從斜上方照過來,把他修長骨感的輪廓映得清晰。
隔着寬闊冷清的過道,大廳的南北兩個方向。
她坐在另一邊,泾渭分明的既視感。
他接下來的通告在和經紀人通話後依次延期。
裴聽南再擡眼望她。
她正搓着小腿,裙子下是薄薄的襪子,大門有寒風從縫隙擠進來,抵禦不了太多涼感。
在溫度還是風度的這個問題上,她和所有愛美姑娘一樣,選擇了後者。
如果再待下去,不僅是襪子後的腿冷,應該還會熬到感冒。
幾乎下意識的,裴聽南起身跟前臺要了罐熱咖啡,而後走過來遞給她,開口:“熱的。”
沈吟晚愣了下,本該道謝,可腦袋卻莫名地想起剛看完的那部《報複》電影情節。
為圖心安,她特意指了指已經收起的攝像器材,彎出假笑:“已經不拍了,你不用對我這麽好的,我分得清,節目只是節目,我們之間的事都過去了,對吧?”
裴聽南平靜看她,沒任何波瀾擡手,指尖微涼,落在她的脖頸一側,像溫柔撫摸也像冷然刀子:“誰跟你說過去了。嗯?晚晚。”
“!”
她心尖一顫,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卻被沙發擋着,沒能拉開距離。
對此,裴聽南蹙了蹙眉,很快,又輕嘲般彎了彎唇角。
“哥哥等了這麽久,你終于是個大姑娘了。”
他的聲音疏離清漠,像嘆息又像收獲成果。
那語氣如同乍暖還寒時夾着碎冰的深水,明明很誘人,卻涼得快要入骨。
指腹将她脖頸淩亂的發絲勾出來,微癢,旖旎。
他別開目光,收回手。
這才不緊不慢地往回走,腳步在冰涼涼的大理石傳着聲響。
沈吟晚捏緊了溫熱的咖啡罐,咽下口水,極力想把眼前這個背影孑然孤高的男人和過去那個冷感笑起來卻很溫柔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但,明顯不同了。
她下意識躲避着最暧昧的那個念頭。
生怕控制不住淪陷之後,就會被報應得萬劫不複。
大姑娘了,不再是小丫頭,該扛起過錯承擔責任了。
所以……
開始算賬?
她心跳得很快,也不知道是驚覺有這種可能,還是因為他的觸碰。
無論是哪一種。
此刻的沈吟晚,臉不争氣地滾燙,呼吸也好像亂了。
…
路過偶然瞥到這一幕的工作人員驚愕都合不攏嘴:“這什麽情況?”
同伴也緊緊偷瞄:“舊情複合?”
“頒獎宴上還相鄰不說話呢,後來發生了什麽?裴神能主動來和沈吟晚組CP?別是受什麽刺激了吧。”
“嘉賓的事,咱們不該管也管不着,快點進去,幹活了幹活了,發給剪輯組。”
節目人員其實都心知肚明。
如果這場暧昧重燃,那麽招惹點火的不是別人。
而是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