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高建峰把自己反鎖在閣樓裏, 試圖理清思路和情緒。
從開始的震驚恐懼,到後來的懷疑不确定, 再到潑天的憤怒, 全數大起大落。
事情的起因是他回家換衣服,李亞男剛好也在,說洗衣機出了點小毛病, 讓他修理一下。家用電器一般都是由他和老高負責整治,于是他就去抽屜裏翻找工具箱。
那是個只有他和高克艱才會打開的抽屜,外表擦得挺幹淨,裏面因為這對父子的不經心難免落了些許灰塵,打開來的瞬間, 他看見了“随意”放在裏面的兩頁紙。
一份是常規體檢報告,體檢人是高克艱, 日期則是上個月, 再往下看,一行字猛地驚了他一跳——肺部大面積陰影,待查。
手當時就有點抖,再看另一頁紙, 卻是一張新兵入伍登記表。
這兩份東西擺在一起,同時出現在眼前, 高建峰的第一反應首先是有假, 這是要施苦肉計了吧?
可随即他就不解了,他想不通高克艱會在什麽情況下承認自己身體出了狀況,那不是個號稱永遠都打不垮的人嗎?
他沒聲張, 默默收起那頁紙,觀察了一下李亞男,琢磨着她對這事應該也是一無所知。
很快,高克艱回來了,他明天即将出差,一走就是一個多月,提前下了班打算上樓收拾點行裝。
夫妻倆談論着出差的事,高建峰越聽越覺得迷惑,索性去試探高克艱是否真的打算下部隊。
想當然的,他得到了言簡意赅的确定答複,高建峰再試探,幾回下來,高克艱就有點不耐煩了。
高建峰也沒什麽多餘的耐性,幹脆直截了當把體檢報告擺到了桌面上。
高克艱嚴絲合縫的表情下突兀地露出了一絲裂紋,那東西他是随手塞進去的,本意就是不想讓家人知道,尤其是不想讓李亞男知道,他自己則選擇性的遺忘這件事,逃避去複查,逃着逃着連他自己都忘了,沒想到竟然被這小子給發現了。
慣性驅使之下,讓他不願意去承認,半天過去,他始終保持緘默不作答。
高建峰再拿出那份新兵登記表,語氣裏多少帶了點嘲諷,他問什麽意思,是不是打算用體檢報告讓自己心軟,逼自己就範。
高克艱頓時火了,回來的時候他對兒子的高考成績給予過祝賀,雖然面上很淡,但他心裏是高興的。別說他沒想過不擇手段去逼迫,就是真用手段那也一定是強硬的,絕不可能使出這種幺蛾子來要挾。那份登記表,他很早以前拿回來了,當時想再勸兒子一句,卻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開口,現在他已經接受高建峰要去讀大學的事實,自然而然地,也就接受不了高建峰這樣揣測、诋毀他。
父子兩個就這樣吵了起來,聲音越來越高,言辭也越來越犀利刻薄。
高建峰是擔心、懷疑,高克艱是生氣、傷心,高建峰不惜諷刺老爸為了事業拼死拼活——倘若報告不假,他還肯去出差就真是不要命了!如此敬業,別是因為怕死,所以才不敢去複查吧?
這話觸及了高克艱無法對人言說的困窘,惱羞成怒的成年人也憤怒地指責開,兒子才是真正的懦夫,不敢去當兵,其實就是少爺當慣了,怕吃苦怕受累,一天都堅持不下來,就算去了也只會是逃兵,一個連母親遺留的信都沒膽量看的家夥,這輩子注定只能做遇事逃避的懦夫!
兩個人吵得是天翻地覆,李亞男從旁全聽明白了,在那之前,她冷靜地把高志遠帶了出去,讓他去找汪洋他們玩一會兒,小朋友從聽來的只言片語裏判斷是因為當兵那點事,以為老爸又舊話重提,卻絲毫不知道這場争吵是由一份體檢報告引發的。
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根本吵不出什麽結果來,父子倆氣得都像是要殺人,高克艱摔門而去,高建峰直接把自己關進了個閣樓。
高建峰身子抵在門上,覺得整條胳膊都在抖。高克艱太了解他了,知道什麽最能戳痛他,懦夫——這詞他自己說自己可以,但別人說就是不行,尤其是高克艱不能說!
過去種種,一一浮現于眼前,為了讓高克艱實現早點培養鍛煉他的目的,他五歲就從爺爺奶奶家回到西京,上了小學。多少個晚上,他咬着牙在雪裏雨裏完成了那些訓練,他吐過,恨過,也累得不想再爬起來過,之所以沒放棄是不想讓高克艱看扁,他內心深處一直期望得到父親的認可,然而等了快十八年了,原來在父親眼裏,他依然只是個怕苦怕累的少爺秧子。
高建峰滿心氣苦,直到李亞男來敲門,告訴他那份體檢報告是真的,她已經打過電話确認,在這種情況下,高克艱該做什麽也就不言而喻了。
高建峰平靜地讓她再勸勸丈夫,之後轉身關門,再度落了鎖。
這一回,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從心底扶搖直上,仿佛有兩根繩子同時從兩端緊緊地拽住他,讓他動彈不得,一頭是來自于父親的看不起,另一頭則是對于茫然未知的擔憂恐懼。
從前怨恨鄙夷時,他從不信父親真能克服所有艱難,然則內心深處呢,他又存有這樣的向往,父親會永遠屹立在那兒,如同一座高山,哪怕終他一生都逾越不過去,也是一份想到就會覺得安心的存在,可突然之間,山巒傾覆了,天也跟着傾頹了半邊。
再後來,是夏天來敲門,兩個人相對坐着,高建峰不想解釋,夏天知道的也只是一部分,以至于連勸慰的話都說的驢唇不對馬嘴。
夏天思考着說:“吵不通,就交給時間吧,你好好去讀大學,如果覺得心裏過不去,大不了到時候申請獎學金,生活費我給你一些也行,打工肯定能有富裕,等将來畢業工作了你再還我。”
高建峰聽着這話,心底舌尖都湧上一陣澀然發苦——這就是他朋友對他的判斷,原來在別人眼裏,他真是個百無一用的少爺,除了學習、打架,肆意張揚自己的青春,其餘什麽都不會!連離家獨立生存的能力都沒有!
夏天是出于心疼,本能的不想讓高建峰過早體會生活的壓力,高建峰是天之驕子,那就該一直無憂無慮,一直保持着他的少年意氣,能走多遠都遠。可倘若夏天知道自己一席話起到了反作用,估計能當場悔得把舌頭咬下一截來。
高建峰不會遷怒,他沒流露真實的情緒,只是點了點頭。平和地和夏天聊了會天,之後拿出一本厚厚的字典一樣的書,那是他給夏天準備的生日禮物。
是一本國際上公認的,權威發布的大藥典。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送生日禮物!夏天認為高建峰的利他主義實在有點爆棚,他其實更希望高建峰能對着自己大喊大叫,哪怕是痛哭失聲也絲毫不影響其人形象,只要能發洩出來就好。
然而,一樣都沒有。
倆人找出閣樓裏的存貨啤酒,夏天試圖用不醉不歸來釋放高建峰的情緒,結果呢,高建峰從頭到尾還是一樣地清醒——高克艱的好酒量是會遺傳的,醉翻的那個人是夏天。
在僅剩最後一線清明的時候,夏天問高建峰,到底打算怎麽辦?
高建峰望着他,夏天微醺的時候,不自覺說了很多,都是他從不知道的一些經歷,好比夏天曾經有那麽多的無力,好比從小到大沒人認可,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存在,可那又如何,夏天把它們都一一打敗了,親手埋葬了那些無力感,不需要他的人他從不留戀,他相信未來總有人願意愛他、值得他期待。
如果自己能有他一半勇氣就好了,高建峰想,一個人戰天鬥地無所畏懼的勇氣,可惜事到如今,他依然猶豫着做不了決定,他知道,他需要再去問一個人,才能得到最終的答案。
翌日天明,夏天醒來時,高建峰人已不見,他獨自一人去了烈士陵園。
今夏的雨水并不多,找出那封信,卻還是被陰濕了大半,有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高建峰在母親的墓碑前一目十行地看完,沒有找到任何關于期望他當兵的字眼,只在結尾處看到:“希望他将來能成長為一個俯仰天地無愧于心的人,一個生命即将走到盡頭時,再回望自己一生選擇能夠覺得無怨無悔的人。”
這兩句深受保爾柯察金影響的話,看似很平淡,卻如同兩道繩索倏忽纏縛在高建峰心上,他明白自己在看到的剎那就已經被捆綁住了,而有些事業已有了答案,他回不了頭了。
高建峰又擦拭了一遍墓碑,凝視着母親的照片,良久以後,在心裏做出了承諾,如果你希望我成為那樣的人,我會盡量努力去做到。
家裏陸陸續續來了許多說客,苦口婆心勸說着高克艱。高克艱勉為其難地正視了一下自己身體的問題,十分不易地克服了他諱疾忌醫背後隐藏的懦弱,停下手邊工作,由家人陪伴住院去了。
醫生的術前談話總有種預示着病人再也下不來手術臺的嚴謹,不過高克艱的情況的确誰也說不準,打開來,如果是惡性已擴散,那基本上就只有幾個月活頭。如果是良性當然皆大歡喜,不過術後大概也需要一個多月去休整恢複。
高建峰在手術前那晚,對高克艱一字一句清晰地說,他想去當兵——是想,而不是會。
一字之差,昭示了心甘情願,繼而,一錘定音。
兄弟們無話可說,夏天聞聽這個決定,覺得仿佛是一顆手雷轟地落在眼前,把他既往精心構築的所有一切全炸了個灰飛煙滅,面對殘垣斷壁,也只能欲哭無淚,收到錄取通知書,他完全笑不出來——去A大,A大裏也沒有了高建峰,這個選擇,現在再看,簡直就像是個天大的笑話。
他不能去阻止,也知道阻止沒用。那是人家父子間的承諾,任何人都撼不動。至于高建峰入伍意味着什麽,他更是心知肚明,即便不會放棄,他也不敢用高建峰的前途命運來豪賭。那麽,大概也是時候,該想想自己究竟往哪個方向走了。
好在高克艱的腫瘤是良性的,術後高建峰整天陪在醫院,高克艱身上插着一堆管子,說不出話來,父子倆難得平靜相對,氣氛和諧,超越了過往十幾年加在一起相處的所有時間。
高建峰說話算話,那時實行冬季征兵,他九月報名,十二月應征入伍。八月底的時候,他抽出時間,一個個地親自送走了所有的兄弟。
包括夏天。
再坦白自己去A大已無意義,而且還有傷口撒鹽的嫌疑,只是想到要斷了聯系,夏天心口就揪着疼得難以言喻,他鼓足勇氣,卻在站臺上被擠擠搡搡得失去了最後言說的機會。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他看着高建峰在站臺不遠處,火車開動,彼此漸行漸遠,高建峰揮了揮手,陽光灑在他身上,他穿的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件海魂衫。
夏天不錯眼地凝視着,覺得這幅畫面是要深深刻進腦子裏的,以後一個人午夜夢回,總要時不時拿出來溫習一遍,那是關于他的,永遠的十七歲少年。
高克艱出院後,高建峰忙着報名體檢,日子過得飛快。夏天到了學校,上課的同時幫彭浩光招銷售人員,尋覓庫房。二流專業果然沒法激起他的熱情,他對彭浩光說了想法,打算現在就申請出國,準備考托,在國外把本科和碩士一起讀下來。
為前途奔忙,各有各的收獲。94年底,高建峰入伍,夏天申請到了學校,轉年開春,他帶着彭浩光“借貸”給他的一千美金,只身飛去了遙遠的太平洋彼岸。
在異國他鄉,夏天忙得暈頭轉向,一方面要适應,一方面還要跟上學業進程,閑下來時,他會格外思念高建峰,輾轉聯系上汪洋,他才得知高建峰所在部隊的地址,之後開始了通信往來,至此,還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在A大有過短暫的停留。
那時節沒有MSN,沒有Skype,越洋電話又貴信號又不清晰,只能沿用寫信這種古老的方式。高建峰雖說奇懶無比,卻也真能做到有信必回,只不過兩個人的風格都是報喜不報憂那一類。
夏天不提自己那些打工經歷,什麽刷盤子都是最基本的,放假為省機票錢他從不會回國,一度在華人餐館幹活,從幫廚到上菜再到洗碗筷,趕上旅行團大波來襲,盤子堆成小山高,看着那些惡心的油膩,他經常反胃的一個禮拜都不想粘油星。
高建峰也不說自己對于內務整齊劃一的各種不适應,好在除了這項,其它他都游刃有餘,體能方面真得感謝他老爸,底子打得好,讓他很快就脫穎而出,一年後,作為定向委培生他去了洛城的軍校,專業還是電子信息工程,一不小心就成了汪洋那家夥的小師弟。
只在極偶爾的時候,夏天會假裝輕描淡寫地試問一句,有沒有談戀愛,跟着就會收到一個标準的高建峰式不正經回答——滿眼都是公的,他無從下爪啊。
不斷往來的書信,無聲地見證着彼此之間剪不斷的牽連,那些信越積越厚,字裏行間寫滿兩個年輕人的成長,不知不覺就已經積累了四年半。
99年初夏,夏天提前完成了碩士論文,拿到學位回到西京。雙腳踏上這片土地,他這才發覺變化大得幾乎快要認不出了,雖然和後世相比,城市依然顯得有些土氣,但那些突然拔地而起的高樓,更寬更多車的街道,都已初具了大都市的雛形,連彭浩光的公司也已搬進了市中心最高檔的寫字樓。
他可是還欠人家錢呢,不亞于一份賣身契,他還上了一部分,即刻開始投入新的戰鬥。
彭浩光現在肩挑兩頭,早前聽取了他的意見,分銷商公司也運營得如火如荼。夏天一進去,忙不疊和西京各大醫院的院長、藥劑科主任、科室大主任建立關系、聯絡感情,又巡視藥店,完善銷售數據庫,擴張縣級醫院的送貨平臺,忙得忘乎所以,一段時間內,居然連高建峰都忽略了。
夜夜笙歌,晚晚都喝得扶牆而出,客戶見了他通常會笑贊一句,哦,留學碩士,不得了不得了,人才啊。然後呢,該灌酒灌酒,該說葷段子說葷段子,誰管你什麽學歷會說幾門外語?
年輕人一頭跌進世俗大染缸,再難受也得忍着受!
夏天每每喝得快斷片前,都會不由自主想到高建峰,以他那好酒量估計還能再堅持一陣吧,也不知道這些年有沒有退步。
殊不知,酒量這東西其實是能練出來的,強行喝了一個多月,夏天明顯覺得自己對酒精的耐受度變高了,唯獨擔心這麽喝下去腦子會不會壞掉,他還有幾個新藥準備立項,即将開始研發和臨床實驗呢。
除了傷胃,錢倒是不少賺。自從他回來,用從老外那偷學的經驗結合接地氣的本土思路,銷售業績有了明顯增長,市場開發借由他出的點子也收效甚佳。他夠拼,彭浩光也夠慷慨,給他開出了外資高管才有的價碼,更在市中心租了個二室一廳高層公寓給他,精裝修的,拎包即可入住。
而就在他昏天黑地撲事業的時候,高建峰那邊,也完成了人生的另一次大轉折。
98年夏季的一場洪水,席卷南方,許多城市變成了一片澤國,高建峰彼時已回歸老部隊,參與了整個搶險過程,在執行任務期間腰椎脫滑,住院修養後被判定為永久性損傷,并建議不适宜再做激烈運動。
作為陸軍兵種,即便是有技術在手,不能做劇烈運動聽上去也十分的可笑。高建峰覺得大概是時候離開了,四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對部隊有了比從前更深的情感,可惜不能走到最後,他懷着一點遺憾,毅然地打了退伍報告。
領導、戰友都試圖勸阻,甚至給他安排好了出路,高建峰腰上固定着鋼板,人坐得筆直如松,漫不經心的笑意掠過那雙彎彎的桃花眼,他堅定地告訴所有人,自己不能接受。
——不行就是不行,他做不到自欺欺人,更不能對不起這身軍裝。
既然穿過它,就要對得起曾經穿它的日日夜夜。戰友、袍澤,甚至他的國,他的信仰,縱使脫下軍裝,也不代表會失去上述這些,它們永遠都在,每時每刻都銘刻在他心裏。
上級沒奈何,只能批準了他複原請求,離開前,他接到了夏天的電話,方才知道對方已在西京安了家。
高建峰潇灑習氣不改,離開後,先背着行囊,南下去轉了好幾個省份,看着他拼死保護過的城市、鄉村,看着那裏的人一點點重建家園、安居樂業,之後再一身輕松地返回了西京。
夏天沒來得及被通知,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他基本上都是後半夜才到家,能把自己洗幹淨扔床上就算不錯了,這天好容易碰上個不愛喝酒的客戶,送完人再回家居然還不到十點半,剛一進門,電話鈴就響了。
他接起來,聽見一陣滋滋啦啦的電流聲,之後才是他熟悉的聲音,高建峰笑着問:“找你可真不容易,居然在家?”
夏天也笑:“剛進門,你點兒掐得夠準的。”
“我運氣好嘛。”高建峰頓了頓,“跟你說個事,那什麽,我退伍了。”
夏天拿着電話的手登時一抖嗦:“退伍?不是……不是轉業,是退伍?”
“不想麻煩組織給我安排工作,直接退了。”高建峰懶洋洋地說,“之前想告訴你來着,老找不着人。”
“那你回……”夏天覺得自己聲音似乎有點發顫,“回西京麽?”
高建峰笑了下:“回啊……”
“哪天,哪趟車,我去接你。”夏天沒顧得上聽完,沖口而出。
“哎夏天,你先聽我說。”高建峰輕笑着,在電話那頭略有些難為情地摸了摸鼻翼,“是這樣,我退伍的事,弄得我們家老高不太高興,他說他現在不想看見我這個有始無終的人。你知道的,自打他做完手術吧,醫生就囑咐過要制怒,我覺得,還是先別在他眼前晃悠,惹他上火比較好。”
夏天今天沒喝酒,腦子反應十分迅捷,此時笑意已經蔓上嘴角:“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高建峰微微清了清嗓子說,“能不能借你那住兩天,當然,我付房租。”
從前的哥們兒好幾個都散落在外頭,回來的也是和父母一起住,這麽大人了,終究不方便,高建峰本來也想搬出來,但找合适的房子需要時間,在那之前,有個熟悉的落腳點也不錯。夏天這麽多年早就是他心目中排名數一數二的“親朋”了,他理所當然想到他,何況一個人住着多悶,有人能說說話才好,還能搭夥做飯。
“方便麽?”高建峰見對面沒動靜,又補了一句,之前好像沒聽說夏天談對象,不過如果現在有,那他就識趣地不打擾了。
夏天聽出他的意思,直接笑了:“你可真逗,有什麽不方便的?你到底哪天回,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