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回了

幾年前的一天，葉修第一次重逢蘇沐秋。一切完美的和過去一樣，蘇沐秋知道他的喜好，直到他的小動作，緊張摸口袋他也知道。蘇沐秋比他想象的年輕一點，和離開那年一模一樣。他從床上爬起來，瞪葉修，說，“你占了這床的百分之八十，”他敲着床頭，“你知道我昨天晚上，花了多的力氣沒把你踢下去嗎？”

葉修說，“你是什麽。”

蘇沐秋說，“蘇沐秋啊。”

葉修想我知道。可是蘇沐秋不是死了嗎。死的透透的，死的一幹二淨，一聲也不跟他說。他瞧着蘇沐秋的臉，那人困惑的盯着他，眼神幹幹淨淨，葉修什麽就說不出來了。

他說，“蘇沐秋，你往旁邊移移，你要把我左腿坐折了。”

蘇沐秋連忙爬下來。幫他揉了揉，一邊憤憤道，“叫你搶我床，你活該！”

葉修說，“你就想跟我說這些？”

“那我該說些什麽？”蘇沐秋問。

葉修也沒有說話。蘇沐秋就繼續幫他揉腿。揉着揉着覺得自己超慫，于是趕緊收手。坐到旁邊，蘇沐秋問，“葉修你還好？”

“不能更好。”

“今天盡問一些怪問題。”蘇沐秋說。“有什麽你就直說。”

“那我說了？”

“你趕緊趕緊說。”

“也不是什麽大事” 葉修這麽說。

“就是我其實蠻喜歡你的。”

蘇沐秋存在了三個月之久。這期間，蘇沐橙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她跑過來問葉修，葉修就全部都說了。蘇沐橙說，可是哥哥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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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死了。

葉修說。

蘇沐橙說，“你是不是想哥哥想出了幻覺？”

葉修苦笑，“我是這種人嗎？”

蘇沐橙搖了搖頭，“可是，那為什麽…”

“也許就是幻覺？”葉修說。有了答案後，反而惆悵了幾分。“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時候呢。”

蘇沐橙擔心的拽了拽葉修的衣服，“葉修，這幾天劉皓他一直在…”

葉修搖了搖頭，“別管他們。”

蘇沐橙後來越來越擔心他，她對葉修說，她看見他對着空氣說話，對着空氣擁抱，對着空氣比劃。她覺得毛骨悚然，她不希望他繼續這樣。

葉修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蘇沐橙說，哥哥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的。葉修你別這樣。

葉修想，她似乎真的被吓怕了。确實如此，葉修根本不知道，自己沉迷幻覺的那些日子，對旁人來說何其的莫名其妙，何其的怪誕不經。蘇沐橙晚上看到葉修和空氣搶東西，葉修對空白溫柔的笑着，說着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

她回到房間，抱着她，哥哥和葉修的合影，一邊哭一邊發抖。

蘇沐橙懇求的看着他。

葉修說，“你是對的。”

沒有人可以永遠活在幻覺裏。葉修也是。他學會放下，學會向前看。蘇沐秋離世的那段日子，葉秋問他要不要回家。葉修說，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沒有什麽事情無法承受，只不過痛苦的大小和努力的多少。

當年葉修在蘇沐秋的墳前，握住一葉之秋的卡，他對蘇沐秋說，“我會讓所有人記住它。”

如何戒掉蘇沐秋？

葉修只能做到無視。無視他的話語，無視他的呼喚，無視，無視所有的一切。忍不住的時候，葉修就握緊手，讓指甲戳痛掌心。一定的時候，他用疼痛喚醒自己。

第二天的時候，葉修再也看不見蘇沐秋。

蘇沐秋就這麽突然的出現，突然的消失。人生中，葉修第二次失去了蘇沐秋。蘇沐秋走的時候，一直在他背後叫着他的名字。

“阿修。”

他不能回頭。

“阿修。”

他不能回頭。

“阿修。”

他掐自己掌心。

不知道叫了多少次。每一次葉修都覺得自己忍受不住要回頭。直到某一刻，再也沒有聲音。葉修回頭，蘇沐秋已經不見了。

再也沒有什麽蘇沐秋了。

葉修忽然覺得自己難受的不得了，想吐，又想哭泣。可是他哭不出來，所有的悲傷和淚水早在蘇沐秋死掉的那一天流幹了。他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他恍惚間又聽見一聲“阿修。”少年音幹幹脆脆。葉修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不敢回頭。他渾身一抖一抖，像哭又像笑。揪着頭發自言自語。

他再回頭。

哪裏還有什麽蘇沐秋。

他還是忍不住。當第二次，蘇沐秋要走的時候。葉修知道他就坐在自己旁邊，自己觸電般的坐直。蘇沐秋碎碎念念，葉修想，別說了。他還在說。葉修想，夠了。

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麽錯事。老天都看不過去，派了一個叫蘇沐秋的妖孽來收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清楚，他明白，但只要與蘇沐秋相關的事，他都是個蠢貨。徹頭徹底無法控制的傻瓜。

蘇沐秋的身影越來越淡。

腦海某根弦徹底斷了。

葉修控制不住伸手去抓蘇沐秋，拼盡全力握緊手掌，調動了所有能調動的肌肉。他抓住蘇沐秋的右胳膊。蘇沐秋擡起胳膊，沒有反抗，就那麽看着他。葉修一時也啞聲，他不知道說什麽。很多次，無數次，就是這樣。他想要對蘇沐秋說，想說我想你，想說我愛你，想說請回來。當看見蘇沐秋清水般的眸子，葉修就垂下手臂，啞了。

心裏有個聲音說，你說，說就好了。張開嘴巴，振動聲帶，就可以。另一個聲音說，說出口，要很大勇氣的。你做好準備了嗎？無論日後別人怎麽看你，指指點點，把你當成神經病，你都能坦然面對；日後蘇沐秋再次消失，你能再次釋懷嗎；日後蘇沐秋依然十八歲，你依然愛他，毫不介意。無論他生老病死，無論他美醜胖矮，無論多少矛盾和折磨，你都會堅定握住他的手。

葉修想，他可以。他能承擔一切。

可他卻無法對命運保證一切。

所以葉修只能這樣，抓住蘇沐秋，仿佛抓住一切。看着他，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蘇沐秋靜靜地看着他。

“蘇沐秋。”葉修終于說出口，“不要走。”

最後，他說了最希望的。他想無論結果好壞，都沒有關系。無論祝福與否，無論理解與否，都沒有關系。他只是希望蘇沐秋留下來。像所有活着的人一樣，在陽光下呼吸，自由自在燦爛的微笑。能再玩榮耀，能舉起冠軍獎杯，面對所有的人，驕傲的微笑。

葉修想讓所有人知道他是蘇沐秋。是個天才，是個鬼才，是個夢。他要這個人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要告訴所有人，這是神槍蘇沐秋。意識驚豔，槍法絕決。他可以指着那個人，對來訪的記者說，“那個人，蘇沐秋，很厲害哦。”

能讓他驕傲的活着。

當蘇沐橙來問的時候，葉修如實的告訴了她全部。蘇沐橙說，你在開玩笑嗎？

他不說話。最近很長一段時間，他面對蘇沐橙的時候只能沉默。

蘇沐橙忽然眼淚就流了出來。她一邊哭，一邊說，她特別怕，特別怕有人覺得葉修有毛病。特別怕葉修繼續下去。這是不應該的。

葉修說，這就是錯誤的。

蘇沐橙慢慢蹲了一下來。捂着嘴巴，試圖不發出抽泣。她說，“我也很想哥哥，但是沒有人可以一輩子活在幻覺裏。誰也不會。”

葉修想，這世界就這麽特麽惡心人。它永遠會給你倆個選擇，要麽選A要麽選B，永遠不會給你中間選項。因為它就喜歡看人掙紮在兩端，葉修想你真的成功了。

他知道應該怎麽做。但他做不到。

他曾經能做到，但世界總喜歡考驗他一次又一次。

A還是B？他問自己。

一種撕裂的感覺。

“葉修。”蘇沐橙說。

“那個人死了。哥哥死了。蘇沐秋死了。”她沖着他道，她的頭發亂蓬蓬在腦後，淚痕還未幹。這哪還是聯盟女神？此時她更像個脆弱易碎的娃娃，崩潰邊緣的小女孩。

“哥哥，蘇沐秋已經死了！”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

“知道和做到不是一件事情。”葉修說。

“我比任何一個人清楚蘇沐秋已經死了這件事。當時車禍現場我去看的，醫院我去等的，死亡報告我填的，墓碑我買的。他葬在南山，享年十八，與世長辭。但是沒有關系，因為我愛他。大家都說，一個人的愛意若是久久得不到回報，會因此疲憊，倦怠，生恨并且刻薄。我知道等待一個永遠不會給你回應的人，是件痛苦到沒有盡頭的事。但是沒有關系，因為我愛他。大家可能怎麽看我。固執，偏見，牛角尖，偏激。不随大流，不和人群，背地裏評價我怪胎也好。沒有關系，因為我愛他。一個人若是對另一個人充滿愛意，無論多少磨難，也充滿力量。”葉修說，“我知道讓別人的意志成為自己的意志，是一個荒唐可笑的事情。但對我來說，每當我從君莫笑和一葉之秋賬號卡裏找到蘇沐秋的蛛絲馬跡；每當我讓他們在榮耀舞臺上閃閃發光，我都興奮不已。我盡力讓自己不沉溺幻覺失去方向，我告誡自己，這都是假象。但是只要想到蘇沐秋還在這裏，還活着，呼吸着空氣。光這一點，就能讓我狂喜不已。我不知道怎樣才算合理的愛一個人。因為在我看來，愛就是不合理的。”

“還有。沐橙。你不用擔心我。”葉修說。

蘇沐橙擡起頭。困惑又迷茫的看着他。

葉修沒有看她，他的眼神很遠。他在看蘇沐秋，站在沐橙後的蘇沐秋。站在桌子旁的蘇沐秋。和第一次見面一樣，幹幹淨淨的人，白色襯衫，柔軟發絲。有陽光跳躍的溫柔。

蘇沐秋的身影很淡，并且越來越淡。

葉修已經很難看清那人的臉。但他知道，蘇沐秋是看着他的，望向他的，溫柔的。他抱怨葉修惹哭了沐橙，他摸着沐橙頭發說別哭。

蘇沐橙不知道。

葉修知道。

蘇沐秋永遠愛着他們。

他愛着蘇沐橙。世界上最寶貴的妹妹。

他愛着葉修。一如葉修。

十一月份的一天，葉修第三次失去了蘇沐秋。

不同的是，他對蘇沐秋說出了，他一輩子也沒能沖他說出口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倒數第十三段（就是那個超長葉修說話的一段）其實是模仿毛姆《面紗》裏面很經典的一段。

－這篇文本身是想作為一個心理活動的連筆之作的

好像本末倒置了...

－蘇沐橙我沒寫好（在這沖沐橙粉絲道歉）因為想着趕完這篇，她的想法情緒和反對沒有一個過程，所以可能有些人覺得她這種激烈的反對有點莫名奇妙。

－而且心理描寫太多，可能和有些對他們看法和我不一樣的人，會覺得他們ooc嚴重...

－傘修真的虐

－不過還是希望你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