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學期開學的第三周周三，莊一一先去了一趟面包店，熱騰騰的用紙袋裝着，耳機塞在耳朵裏，乘坐經過三年早已熟悉的電梯。因為接近頂樓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捏着紙袋在電梯門口深呼吸，耳機收回口袋裏，左轉第一間就是實驗室。
莊一一放輕動作推開門，夢越正坐在地上，下意識擡頭看她，莊一一笑了一下，實驗室隔間的門都關着，應該是有人正在實驗中，她把紙袋放在夢越面前的凳子上。按照心中的預演自然的從背後的包裏拿出筆記本，也坐在地毯上，筆記本放在凳子上。
夢越仍有些懵，低聲問：“你也是來做實驗嗎？我預約了這段時間……”
莊一一也壓低聲音：“我來自習。”說着把紙袋往夢越的方向推了推，“這個給你。我可以在這嗎？”
就算看在面包的份上應該也可以吧，夢越以前在朋友圈說過自己很喜歡。莊一一一邊安慰着自己，一邊仍止不住忐忑。
夢越愣了一下，說：“只要不講話就沒事。”她把紙袋往莊一一這邊推了推，“這個不用。”
莊一一放下心來，直白的說：“就是專門給你買的。”
夢越仍然問：“真的給我的？”似乎仍有些不确定對方是在客氣還是認真要給她。
莊一一嘴唇的弧度擴大化：“真的是真的。”她把折起來的紙袋口打開，展示給對方看，“我不太愛吃它家的面包。”
夢越撓撓頭：“我覺得它家還挺好吃的。”
莊一一：“那太好了，都給你。”
莊一一看着夢越伸手捏了一個小面包出來塞進嘴裏，轉頭看向自己的電腦，說是來自習，就算裝樣子也要裝的像一點。
大約十多分鐘後，隔間的門逐個打開，夢越站起來和他們告別。
中間有幾分鐘，實驗室沒有其他人，兩個人終于可以用正常的音量說兩句話，夢越突然問：“面包的氣味算不算一個混淆變量？萬一他們做實驗不專心怎麽辦？”
莊一一一滞，說：“要不我把它拿出去？可以先放在哪個研究生師姐那……”
夢越進了一個隔間，把門關上，又出來，說：“不用，我發現其實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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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一一趴在電腦上：“那還好，吓死我了。”
夢越：“其實還好。我經常覺得被試進了實驗室，就不像人了。”
“那像什麽？”
夢越想了想：“像餃子，關上門十五分鐘煮一煮就能熟。”
莊一一哈哈笑起來：“你的比喻好神奇，奇怪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你是不是餓了？我們等會去吃什麽？”
夢越毫不猶豫：“想吃火鍋。兩個人是不是太少了？”
莊一一：“不少啊。我和舍友都經常兩個人去吃。”才怪。
等結束實驗去吃火鍋剛好錯過了飯點，兩個人坐在靠近牆邊的座位。想吃的都點了，最後剩下一大堆。
“師姐最近忙嗎？”
夢越喝了口豆奶說：“還好，補完最後這組數據，再改一下論文應該就沒什麽事了。之後就可以泡圖書館了。”
莊一一點點頭：“我本來想說，如果師姐忙的話，我可以幫忙補實驗數據。”當然就算不忙，我也會過來的。
夢越以為她只是想去自習：“你如果想過來都可以，只是之前我遇到過副院長……”她露出個些許微妙的表情。
莊一一問：“副院長怎麽了？”
“她讓我不要坐在地上。說萬一有人來參觀，給人感覺不太好。”
莊一一其實也不是特別能明白為什麽要坐在地毯上，畢竟成天被踩來踩去不是太幹淨，但是：“她連這個都要管嗎？”
夢越有種真切的疑惑：“學院的水平和學生是不是坐在地上有關系嗎？還是學院有明文規定不能坐地上？”
莊一一笑倒，手狀若自然的扶在夢越的胳膊上：“沒有。”
“你笑什麽？”
莊一一忍了一下笑，正色道：“就是覺得你很可愛。”
夢越一時語塞。過了半天繼續她原本的話題：“我之前在家裏和聯系的導師們視頻，我爸讓我把牆上的海報都拿下來，難道做研究的就不可以聽歌嗎？”
莊一一：“不是。我覺得你說得都很對。”也很可愛。“那你後來摘海報了嗎？”
“沒摘。”
“下次副院長會不會很生氣？坐地上的人不僅沒改，人還多了一個。哈哈哈哈。”
莊一一笑得很猖狂，畢竟最多會被告導師，而導師大約會和她們一起哈哈大笑。
莊一一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師姐這個學期不太忙是嗎？”
夢越沉吟了一下，“不能這麽說，我上個學期也覺得會不忙，結果忙到死。”
莊一一望天：“我舍友之前去了一個VR展，不是之前辦的大部分都特別水嘛，但她說這個特別好玩。”側頭看夢越的眼色：“師姐想去看嗎？”
夢越表情有些猶豫。
莊一一不知道她是不想去，還是不想和她去，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拒絕。她再接再厲：“打車去打車回，一兩個小時應該就可以。”眨了眨眼睛，莊一一拖着聲音說：“去嘛，去嘛。”
夢越吃了一驚：“……你在撒嬌嗎？”
莊一一點頭。
“我一直以為你是不太會撒嬌那種……”
莊一一搖頭：“只是不敢對師姐撒嬌。”
“為什麽？”
“因為覺得師姐很捉摸不透。”莊一一皺了皺鼻子，掩飾的笑，似乎這樣就可以裝作什麽也沒說。
夢越：“我嗎？我一直覺得我是袒露級別很高，防禦級別很低，很容易被看穿的那種人。”
這倒是莊一一也很同意，她只是随口說的，對方也會完全認真的坦白的去解釋。她也只能盡量坦白和認真去回答：“你看一個東西覺得很難懂，有時候是因為裝在盒子裏所以看不明白，但有的時候是因為它很豐富所以捉摸不透。”還有一種是因為你非常在乎。
“如果非要說的話，我覺得師姐是我見過最不掩飾自己的人。所以……師姐，去嘛去嘛去嘛……”
和莊一一預感的一樣，撒嬌這種東西，偶爾拿出來用用是很有效的。
為了保證不掉鏈子，她當然沒什麽舍友來參加VR展，是她本人先來踩過點。
她站在旁邊看着夢越擡起手在半空中，好像摸着什麽。
她知道是什麽。
她也站在這裏試圖擡起手摸過。
莊一一聲音輕快：“怎麽樣？”
夢越帶着VR頭盔：“這個鯨魚，amazing。”
莊一一看着她在半空中的指尖微動，眼前也浮現一頭鯨魚在城市的樓宇之間游動，身形巨大卻輕盈。
在這個龐大的，吵鬧的，春風中擠滿了楊絮的，讓人感到疲憊和可怕的城市裏。
我也想和你留下一些可以稱作美好的回憶。
短暫的越過這俗不可耐的現實。
莊一一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夢越懸在空中的手指。
一觸即分。
夢越：“嗯？”
莊一一沒說話。
“我是不是碰到了什麽？”
莊一一說：“我的手指。”
“怎麽了嗎？”
“一時興起。”
“……好吧。”
短暫的沉默了一下，夢越說：“我剛才還以為我真的摸到了那頭鯨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