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逆時鐘（03）

2014年的2月14號，情人節。

滿街都是成對的情侶，喬瑜手裏捧着一碰花，站在江朵家樓下。今天，是他向江朵求婚的日子。

雖然知道結果，但他仍舊很緊張，不多時江朵從樓上下來了。她穿着一件寶藍色大衣，長長的頭發披在腦後，脖子上紮着一根牙白色圍巾。

他抱着花走上去，将花放進她的懷裏，她将發繞到耳而後，白皙的臉上微微發紅：，“謝謝。”

“給女朋友送花，是我應該做的。”他笑着對她說，“走吧，我們去逛逛，今天是情人節，我的時間都歸你安排。”

她抱着花低下頭，略一思索說：“我要先把花送上去，你在這裏的等我一下。”

“好。”他輕聲應允，他知道她在家待了半個小時才出來，他悄悄跟了上去，想要看一看她在做什麽。

她家的門沒有關死，半開的門縫裏，他看到她将花放在一邊，桌子上有擰開的藥瓶，空掉的水杯放在一邊，他知道她剛剛吃了鎮定藥。，她手裏拿着一張照片，因為隔得有些遠，他看不清照片上的那個人長得什麽樣子。

“蘇源，我現在很好。”她喃喃地對着照片說着話，“瑜喻他對我很好，我想我一定是愛他的，因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安心，覺得如果是他的話，我可以努力一下。”

門外的喬瑜，心裏猛地一痛，但卻在痛過之後，浮上一層喜悅，一直以來他從來沒有問過江朵，對他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他以為她或許只是不讨厭他，所以才會成為他的女朋友，第一次，他聽到了她說愛他的話。

他忽然覺得，就算沒有明天也沒關系，能夠聽她說愛他，足夠了吧，他想。

他如來的時候一樣，又悄悄回到了樓下，不多時江朵就下來了，她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她主動牽了他的手：，“瑜喻，我們去看電影吧。”

“好。”他翻開她掌心，最終與她十指相扣。

情人節的電影院，人永遠是爆滿的，好在他買到了靠在一起的兩張票，他拉着她找到座位，電影放了些什麽，他沒有去注意。

她看電影，他在看她，他想要好好地的，将她的臉印在自己的腦海中。

出電影院的時候，她拉着他聊剛剛的電影，他答不上來，只是傻笑。

“你都看了什麽啊，真是的。”江朵忍不住抱怨，“你們男人就是這樣，看電影都不專心。”

“是啊。”他低低地說，“因為要專心看你，怎麽分心看電影。”

她愣住一下，跟着臉就變得通紅，她推了他一下，飛快地往前走了幾步，害怕他聽到她的心跳聲。

他想不管過去，不管将來，至少在這一刻，她的心是為他而跳動的。

看完電影逛了街，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他說：“我之前定了一家西餐廳的位置，我們現在過去吧。”

“好啊。”她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個小時後，他會拿出戒指向她求婚。

他原以為她不會答應他，他以為她會答應他的求婚，是因為沖動，但是現在他明白，她答應他的求婚，是因為她想努力地，努力地回應他的感情。

時間的指針，從2014年，走回了2013年的7月，倉促停留一天之後，又從2013年的7月，飛快地走到了2012年的10月1日。

那天是國慶節，她大學畢業，打算回老家。

那時候他們已經認識已經四年了，整個大學期間，他一直很照顧她，她知道他喜歡她，可她總覺得自己這輩子是不會再愛上誰了。

于是一直以來，她都在拒絕他。

喬瑜知道她的心裏住着一個人，可是那個人已經死了，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她總有一天會接受他的。從他十八18歲認識江朵，一直這麽過了四年，他都是這麽堅信着，這麽堅持下來的。

但是今天，他有種直覺，那就是一定要攔住她，無論如何都要攔住她，否則他與她就會像兩條永不交錯的平行線，從此再無交集。

他一口氣追去車站，他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裏，一個人一個人地的找過去，那一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少人的臉，他只知道，當他終于在人海中抓住那個纖瘦的身影時，他胸腔裏浮上來的，是安心與歡喜。

“江朵。”他大聲喊她的名字。

她驚愕地回頭，看到他滿頭滿臉的汗，她詫異地問：“喬瑜，你怎麽在這裏，怎麽這麽巧，你也回家嗎？”

他一把将她抱進懷裏，耳邊是她的驚呼聲，她試圖掙脫開來，他拼命抱緊她不肯松手，他說：“不巧啊江朵，我将整個車站都找了一遍，才找到得的你。”

“你……”她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像只想着小貓一樣，窩在他的懷裏。

“不要走，留下來，成為我的女朋友，讓我照顧你，好不好？”他近乎哀求。，一直以來一直，他都小心翼翼地與她相處。

“可是喬瑜，我不能耽誤你，你知道我的這種病是好不起來的，很多時候我都想去死，真的。我們在一起，不會有結果的。”她輕聲說，“我心裏永遠都住着一個蘇源，我不可能忘記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忘記他。”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還心心念念記挂着他，“但是我不在意，我愛你，你身上背負的那些包袱，我會接過來，陪你一起扛。”

“可是……”她不否認在這瞬間，他從人海中走來将她找到讓她心動，可是她太清楚自己的心，那裏其實很窄很窄，住了一個人再進去一個，會讓她更加快的崩潰的。

“聽我說，江朵。”他害怕聽到她否定的答案，他說，“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兩年後，我們一定會結婚，然後永遠幸福地的在一起。”

“你想和我結婚？”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他松開她，看着她的眼睛，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她終于笑了，然後她輕輕地，輕輕地點了下頭：，“我可以試試，和你交往。”

他一下子就高興得的像個小孩子一樣，他緊緊握着她的手，拉着她穿過人潮，她跟在他身後，她看着他的後背，眼睛越來越模糊。

她可以試着去接受一個人嗎？在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喜歡上另一個人之後。

“可以的，你可以的。”他在心底，喃喃細語。

2010年的11月13號，那個古怪的鐘，又一次停下了指針。

他有些記不清這一天到底發生過什麽，為什麽會在時間的長河裏，打上一個停留的死結。

“喬瑜，周末去不去打球？”大學寝室裏的室友從床上探出頭問他。

“喬瑜才不去，他要去找他的冰山美人。”另一個室友打趣他。

他将書合起來，他在看的書是一本醫學方面的書，關于講的是憂郁症抑郁症的。他知道江朵有憂郁症抑郁症，甚至需要用藥物來控制情緒，他想要稍微的幫上忙，所以有空就看這方面的書。

寝室裏實在有些鬧，他拿着書去了圖書館，巧的是才進去，就看到江朵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睡着了。

他走過去在她身邊的空位置上坐下，将外套披在她肩膀上，然後他才翻開書看了起來。

江朵又在做有關于蘇源的夢。

是蘇源活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天，那天，他們約好一起去學校拿畢業證書。她站在站臺上，看着蘇源坐的那班公車緩緩朝她開過來，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喊他，就她看見一輛失控的卡車，從側面撞了上去。

跟着就是一道刺眼的白光，她感覺她的心髒在那一瞬間，随着那道光炸裂了，以至于後來怎麽拼湊，都還是支離破碎的。

是的，蘇源在去見她的路上，就在她的面前，跟着全車廂的人，葬身于那場特大車禍裏。

“蘇源！”她喊着他的名字清醒過來，她滿臉淚水，心裏難受得的厲害，她想她為什麽沒有跟他一起死掉呢，假如一起死了，她就不用總是被噩夢驚醒。

她活了下來，她患上了憂郁症抑郁症，她一次一次夢見他死的場景。那種痛苦，一次又一次地呈現，每一次都越加強烈。

“你沒事吧。”他彎腰撿起被她震落的外套，一臉關切地看着她，“你怎麽了？被夢靥住了嗎？”

“我沒事，你別管我。”她的聲音顫抖得的厲害，整個人像是要崩潰了，“你別管我！”

“我怎麽能不管你呢。”他很無奈，他也想放下她不管的，可是他喜歡她，他做不到将幾近崩潰的她留在原地。

“我知道你對我有意思，可是我不喜歡你，我們沒可能的，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她無措地說，“你讓我一個人待呆着吧，一個人就好。”

“那個蘇源，就那麽好嗎？”他無奈地問，“真的好到誰也無法替代嗎？”

“是的。”她很肯定地的回答他，“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了。”

這大概就是最痛苦的吧，因為那個人已經死了，所以活着的，無論多好，都是無法比過死去的那個人的。

“吶，江朵，給我看看他的樣子吧。”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認真地對她說，“讓我看看，對你來說，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最好的得蘇源，長得什麽樣子吧。”

他想，或許在這一瞬間，他就生出了那種，想要回到過去，将她最愛的那個人救下來的想法，只不過那時候的他覺得，那種想法荒唐得的可笑。

可是現在，他看到了，卻真的可以去救他。

救下他，停止江朵的噩夢，讓她的世界重新明媚起來。

或許他撥動那只逆時針的鐘，唯一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将屬于她的陽光，帶回給她。

于是那天，他見到了蘇源。

是一張小小的一寸照片，白皙的臉，清秀的容貌，幹幹淨淨的氣質，一眼看上去，就是個很溫柔的人。

“沒關系，江朵，。”他不顧她的反抗抱住她，這大概是他能夠給她的最後一個擁抱了，“你一定會快樂起來的，一定會的，相信我。”

其實有些時候，喬瑜也不是沒有疲憊過。

他想，假如這個世界上，真的能夠時間倒轉，一切回到原點重新選擇，那麽他還會再去遇見江朵，然後義無反顧地愛上她嗎？

在不知道未來六年的時間裏，他是怎樣追逐着她，守護着她，而她始終無法放下一個蘇源時，他想他應該還會在一開始就愛上那個無措的女孩兒的。

時間的指針，從2008年到2012年的四年時間上，輕輕劃過去，最後指向了2008年的7月5號。

喬瑜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的。

那一天是他和江朵相遇的日子。他乘坐的那班公車在半路上停下來，車上人鬧哄哄地說，前面出了車禍，一輛卡車失控，撞翻了公車，一車人都在裏面，不知死活。

他下了車，朝那邊走去，然後他就看到了她。

她站在那裏，一張臉白得的像紙，一雙眼睛裏，是巨大的恐懼和驚愕，她像是承受不住那巨大的悲恸，整個人朝後仰倒，他急忙上前，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便是那一眼，他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他說不清喜歡她什麽，只是覺得他一定不能放任她不管，那樣她一定會崩潰的，她會死的。

像是上天注定好的，他會出現在那裏，目睹她的悲傷，然後義無反顧地愛上她。

喬瑜想到這裏，輕輕笑了起來，他今天起來得的很早，他站在站臺邊上，注意看着每一個等夠公車的人，他知道蘇源會在這裏乘坐乘上那輛47路公車，因為這些他都經歷過一遍。

後來江朵告訴過他蘇源的事情，所以他輕而易舉地就知道了蘇源會在哪裏上車。

他要阻止他，兩年後，他對江朵說過，一定會把她的快樂帶回來，他一定會做到的。

不知道找了多久，時間一分一秒地的過去，終于，他看到了照片上的那個少年。

他本人比照片上更加清秀一些，一看就是很溫和的人，像一朵蓮花一樣，幹幹淨淨的。怪不得江朵對他念念不忘，他的确是值得讓人無法忘卻的存在。

47路公車緩緩地駛來，蘇源上前想要上車去，喬瑜飛快地的走上前，一把抓住了他。

時間，在這一瞬間停止了，所有人都定格在了原地，一切像是一張老照片，一動也不動。

“怎麽會這樣？。”喬瑜呆呆愣在原地，難道說，他不能對過去的事情造成改變嗎？可是明明一直以來，他都可以觸碰，可以經歷那些過去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