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逆時鐘（04）

黃昏的晚霞落進雜貨鋪裏來，三花貓蹲在門口發着呆，老板娘從櫃臺裏面拿出一串鑰匙，三花貓認識那些鑰匙，那是用來打開走廊兩側那些奇怪的門的。

“你要去哪裏？”三花貓扭頭看着老板娘，“再有一會兒就要天黑了。”

“我要去收回那個只逆時鐘了。”老板娘微微笑着說，“要一起去嗎？”

“要啊！”三花貓立馬來了精神，它飛快地跑到老板娘身邊，腳下用力一蹬，直接跳到了老板娘的懷裏。

老板娘就抱着三花貓進了雜貨鋪的裏間，三花貓看着空蕩蕩的雜貨鋪，忽然說：“老板娘，鋪子裏是不是少個看店的夥計？你看我們都走了，就沒有人看店了。雖然你說，只有特別的人才會走進這家店，但是萬一我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怎麽辦？。”

“是少個夥計，不過很快就會有夥計了。”老板娘說出了一句讓三花貓摸不着邊際的話。

很快就有夥計了？明明它一直和老板娘待在一起，它完全沒有發現老板娘什麽時候發出招聘啓事的啊。

懷着困惑的地心情，三花貓被老板娘抱着踏進了一扇門。

“這是什麽地方？”三花貓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一動也不動的世界，好像是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這裏的一切都停滞不前，有奔跑的小狗停在半空，有擁抱的情侶，還有灑水車的水也停止了。

“這裏是過去。”老板娘淡淡地說，“因為觸動了特殊事件，所以時間停住了。”

“那要怎麽才能讓時間繼續流動？”三花貓伸出爪子碰了碰懸浮在半空的落葉，它覺得這個停止的世界很好玩。

“處理好特殊事件，時間就會繼續往前走了。”老板娘很有耐心地解釋了一下。

“那特殊事件是什麽？”三花貓追問道。

老板娘的目光已經停在了前方，三花貓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之間在停滞的時間裏，有個人和他們一樣可以動彈。

“是他！”盡管年輕了很多，但是三花貓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個人是買走逆時鐘的人。

那的确是正在困擾中的喬瑜，他手足無措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聲糯軟的貓叫聲。

他扭頭去看，只見雜貨店的老板娘，緩緩地朝他走來，她手裏捏着一支水煙袋，正徐徐冒着煙。

“你怎麽會在這裏？。”喬瑜很震驚，這個老板娘到底是什麽人，賣給她奇怪的鐘，卻又在六年前來到他面前。

“我來取回我的鐘。”她說着，伸手從喬瑜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了那個只逆時針的鐘。

“為什麽一切都定格了？。”他急促地問，“我想救他，我想讓江朵快樂起來，我不想六年後，江朵死在我面前，我卻什麽都不能做。”

“因為救下他，遭遇車禍的人數就不對了。”老板娘的眼眸中，有一絲悲傷的神色，讓時間停滞的特殊事件，就是這件事了，“而這些過去的事情裏，就算某些東西可以被改變，但也有一些是絕對無法被更改的。”

“什麽意思？。”喬瑜臉上驀地一白，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渾身開始顫抖起來。

“是的，沒有固定數目，這輛公車不會往前開，定格的人潮不會流動。”老板娘很無奈，“你明白嗎？”

“我想我明白了。”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他轉身，一腳踏上了47路公車。

“等一下，你知道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嗎？”老板娘出聲喊住他，“你會代替蘇源，死在這場特大車禍裏。”

“而江朵，她甚至不會認識你，那個擦肩而過的路過，不會給她留下哪怕一秒的記憶，值得嗎？”老板娘很困惑，似乎無法明白他的做法。

喬瑜輕輕笑了起來：，“只要她不再被噩夢糾纏，可以永遠快樂地活下去，那便是值得的。”

“為什麽呢？”老板娘問。

“因為，我愛她。”他說着，轉過身走到蘇源面前。

18歲的蘇源還未真正長成男子漢，身形纖瘦，喬瑜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說：“蘇源，我啊，無法陪着江朵了，我将她交給你，她害怕打雷，害怕一個人，她其實不太喜歡玫瑰花，送她百合她更喜歡，就像比起我，她更喜歡……”

他說到這裏，忽然說不出下去了。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抹了把臉，轉身踏上了公車。

時間在這一剎那，從靜止變成流動。車門在他身後合上，他轉身，看到蘇源為沒能趕上這班車而懊惱。

而雜貨鋪的老板娘，已經不知去向。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宛如走馬的燈一樣，他站在靠窗的位置，這是他能找到的，最接近她的地方。

江朵，我馬上就要遇見你了，盡管那瞬間有點點可怕，可能會讓你做噩夢。

但是江朵，你以後都不需要再害怕，不會再在半夜呼喊着一個人的名字驚醒，不用為了那個滿世界都再也找不到的人而淚流滿面。

所以，江朵，最後，只是最後，讓我再看一看，屬于18歲的江朵，那張纖細透白的臉孔。

他懷着滿腔柔情，将全部的愛都凝聚在那一眼，想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全部傳遞給她。哪怕他明白，他與她見面的那個瞬間，就會永遠地消失。

這是最殘忍的擦肩而過，卻是他能給她的得，最浪漫的初見。

近了，終于近了，他嘴角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他看見了江朵站在站臺邊上，正朝這邊張望着，他多想對她說聲我回來了，在最初，也是最後。

然後他看見她怔住了，像是被什麽吓得無法動彈。他沒有轉頭，他知道，那邊是一輛失控的卡車朝這邊疾馳而來。

她很害怕地看着這邊。

“別害怕，江朵。”他無聲地對着車窗說，“不要害怕。”

你只要靜靜等待，我遵從約定，把你的晴天和快樂，送還給你。

“轟——

”卡車撞來的那瞬間，他張開雙臂，想抱抱她，可是只有熱浪撲面而來。

生命的最後一瞬間，他似乎看到蘇源從後面跑過去，将她抱住，他捂住她的眼睛，将她護在身後，在混亂中，為她鑄造一個避風港。

別害怕，江朵，別害怕。

我只是用這種方式，與你擦肩而過而已。

我愛你，在你已經不能遇見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