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請标記我

沉默無聲地膨脹開來, 填滿了整間辦公室。

晏容秋輕輕地吸了口氣,看着吳岚一字一句斟酌道:“所以,您的意思是, 在我确診那天, 我就應該死于當夜的第一次發作,對嗎?”

“是的。”吳岚緩緩點頭,“在迄今為止所有已發現的病例中, 你的症狀是最嚴重的, 也是最特殊的。”

“感覺就像搖到了特等獎。”晏容秋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開得出玩笑。“那,吳奶奶,照現在這樣的情形,我還有得治麽?希望能拖一點是一點, 至少在我死前, 要把所有事情都妥善安排好才行。”

“這正是我想與你讨論的問題。”

吳岚拿過一支紅色圓珠筆, ”啪嗒”一聲用力按下。

“所謂信息腺共濟失調紊亂症,簡而言之, 就是作為人體最重要器官之一的信息腺,因其先天性缺陷而無法正常運作, 從而影響到人體其他循環系統, 最終致使整個內環境遭到破壞。”

說着,她翻到報告其中一頁,把一張圖表重重地圈出了來。

“你看,這是這段時間以來, 根據你信息腺的各項機能生成的數據彙總表。”

晏容秋定睛細瞧,只見數條折線一路呈下滑趨勢往下掉,就在快掉到X軸下方的時候,又出現個向上的拐點, 算是勉強茍住了正值。

“如果沒有出現這個拐點的話……”吳岚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晏容秋注意到這一拐點對應的時間,就是自己第一次發病的那晚——本該死去卻又不知為何沒死成的那晚。

“它是怎麽産生的?應該不是緩釋劑的效果吧?”

“沒錯。”吳岚目光炯炯地盯着晏容秋,極其嚴肅認真地開口問道:

“小容,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被某個Alpha标記了?”

這……這也太直接了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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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容秋的臉噌地一下就燒紅了。“那是特殊情況,”他生硬地解釋,“僅此而已。”

吳岚都是将近七十的老醫生了,這種事情在她眼裏,其實都不過是最基本人體生理反應,根本沒什麽好值得介意的。于是她加重語氣,又對晏容秋道:“你應該好好感謝那個Alpha。根據目前已知的判斷,他的信息素對你的信息腺,具有極為可觀的靶向活化能力。”

“這一拐點之所以會出現,正是因為那晚你被他标記,并攝入了屬于他的信息素。”

“只可惜,當時你們雙方并未進一步發生更親密的行為,如果能藉由□□交換等形式,獲取更多量的信息素,我相信一定會對你的情況有更大幫助。”

滔滔不絕地一氣說完,吳岚頗為動容地握住了晏容秋的手,“所以,你明白了嗎?”

“你的病并非無解之症。”

“它是有救的。”

“我們已經找到了一個最有效的突破口,我一定會想出的最适合你的治療方案,只要你積極配合,一定可以戰勝病魔,繼續健康地活下去。”

“小容……?小容?你有聽見我說話嗎?”

“唉,這孩子,高興傻了吧。”

晏容秋是真的傻了。

傻得透透的。

巨大刺激之下,他大腦裏的CPU“哔啵”爆炸出幾個小火花後——

徹底燒短路了。

往桌上一趴,腦袋深深埋在胳膊底下,晏容秋再也不想擡起頭來,他覺得自己沒法見人了!永遠不能直視吳奶奶了!

“不要……”

“死都不要!”

他強頭倔腦地拒絕,鴉鬓下露出的玉白耳朵紅得都快滴血,燙得仿佛連周圍空氣都因灼熱而扭曲了。

與其這樣……

與其這樣……

與其這樣!

不如就讓病魔早日戰勝我!!!

想是這樣斬釘截鐵不撞南山不回頭地想,可一旦頭腦冷卻下來,晏容秋卻再也做不到鐵石心腸。他舍不得家裏那顆圓滾滾軟綿綿的奶團子,又挂心晏氏上下數萬人的生計,某種意義上說,這兩者都連着他的血與肉,牢牢嵌進他的生命,剜都剜不掉,一碰就是連筋帶骨的疼。

末了,晏容秋憋悶郁結得頭快炸了,心裏簡直要生出許多恨來——既恨自己,又恨驟然生出的一線希望,恨到無言以辯的程度。本來,面前只有一條道可走,所以他能對自己殘忍冷酷,可現在,他有了活下去的選擇,可這選擇又偏逼着他把另個人牽扯進來,使他不能再保持茕茕伶俜的幹淨。

于是,賀鑄發覺晏容秋越發的別扭了,就像個壞脾氣的大毛孩子。只是大毛孩子的壞脾氣對待衆生一律平等,不會厚此薄彼,而晏容秋的壞脾氣好像只沖着自己發作——發作還不是個好發作,是綿裏藏針式的發作,不僅時不時地刺他一下,或者幹脆對他置之不理,還總把戰線拉得老長,昨天置的氣可以留到今天繼續。

面對這樣的晏總,賀鑄無可奈何,不過是樂在其中的無可奈何。

小白貓對你亮爪子,只能順毛咕嚕好好兒哄着呗,不然還能咋地?

如此過了幾日,吳岚醫生那裏終于來了電話,要兩人一同過去,進行第一期的治療。

一路上,賀鑄都在等着晏容秋沖自己炸毛亮爪子,沒成想他的反應竟意外的平靜,不聲不吭不響,裹得毛茸茸地坐在後座。因為帽檐壓得很低,所以也瞧不清他的面孔。

今天,他穿的外套袖管有點長,蓋住了一半手掌,霜白纖長的手指擁着圍巾,指尖和指關節都難得透出淡淡的粉。

白是最誠實的顏色,晏容秋又白得純粹,所以就算遮掩了表情,這一星點發豔的粉,還是出賣了他正因羞赧而渾身生出惱人熱度的事實。

到了醫院,吳岚深入淺出地向兩人介紹了她初步研究出的治療方案,一言以蔽之,就是信息素配合藥物控制的雙重療法。

許是知道上次無意識的虎狼之詞把晏容秋吓得不輕,吳岚已經盡可能說得委婉。但“被标記”這件事在絕大多數Omega眼裏,幾乎等同于發生肉亻本關系,更烙刻着彳正服與占有的意味,更別提對方還是自尊心高、臉皮子薄的晏容秋了。

說到後面,他旁邊那個大高個兒Alpha依舊淡定從容,可他的頭卻越垂越低,放在桌上的手微微蜷着,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紅透了。

連玉白的腕子都染上薄薄的紅暈。

這時,那個Alpha的手伸了過來。瞧着明顯比晏容秋的大了一號,修長清瘦,腕骨線條分明,就算指節上隐約可見疤痕,也漂亮到叫人驚豔。

不動聲色地,它悄悄移到晏容秋的手掌邊上,五指略展,應是想将對方握入掌心。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快要得逞之際,晏容秋手腕一翻,忽然發力,“砰”地一拳錘在那個Alpha的手背上。

吳岚:“……”

作為一生獻給醫學事業的未婚女性,吳岚實在看不懂這兩人之間微妙而又……微妙的氛圍。

“咳咳,那你們就盡快開始吧。”吳岚指了指隔壁的醫療室,“第一次先在這裏進行,結束後我也好及時提取血液樣本。”

頓了頓,“放心,隔音很好。”

隔音是真的很好。

吳醫生誠不欺晏總。

門一關上,房間裏頓時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暖氣無處逸散,室內溫度很快就升上去了,溫暖有如綿綿春日。

晏容秋如困獸般逡巡兩圈,終于狠下決心,摘掉毛線帽,松開圍巾,又一顆顆去解大衣上的紐扣。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是保持着優雅高貴的舉止,殊不知這般姿态落在某人眼中,究竟是何等絕美無匹的風景。

還很像一塊替自己解開絲帶,打開盒蓋,最後還配好刀叉請君品嘗的奶油蛋糕。

“我準備好了。”晏容秋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顫聲道,“請、請你……”

“标記我吧。”

清朗的聲音被染上沙啞的澀意,最後的音節又無力的滑落下來,竟似成了發出讠秀邀的甜美喟口又。

賀鑄的眼睛在鏡片後微眯起來,喉結慢慢地滾了一下,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晏容秋坐在床上背向着他,發現沒動靜便忍不住偏過頭來,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向上斜睨了他。醫療室的白熾燈光照射下來,深淺陰影正好勾畫出那張鮮潔面龐的輪廓,而濃秀長睫撲撒開來,愈發顯得眼窩微凹,美得帶了憔悴氣。

“快點。”他收回目光,虹膜上似有水|霧跟着略略一閃,“別讓我等。”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不得違逆,無法抗拒。

于是賀鑄邁步走向了他。

今天的晏總是難得一見的稀有版,舍棄了西裝革履,這會兒穿着的是一件柔軟的灰色毛衣。毛衣寬松,卻掩蓋不了清瘦筆直的肩線,視線再往上,就能看見衣領緣口探出的纖細頸項。

白得刺目,白得耀眼,比雪白,比瓷白,比梨花更白。

他本不該這麽穿,這麽穿實在危險,可這麽穿又真是好看。

循着那一抹驚心動魄的白,賀鑄在晏容秋身後停下腳步。

“晏總,可以開始了嗎?”

晏容秋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下颌略略一擡,用開會時那種冷靜淡然的語氣命令:“可以,速戰速決,效率至上。”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真是像極了孤高自許的漂亮白貓,明明身後逼近的是強欲的食肉天敵,卻偏生矜傲不自知,滿心以為自己的凜凜微風,足能震懾虎狼。

不,虎狼倒還好些。

是狗。

貪婪的餓犬。

“明白。”

賀鑄俯下身,伴随他的動作,影子如一團半透明的灰雲,将端坐的青年整個兒籠罩。

然後,緩而慢之地,将薄辰口貼在了那塊雪白的皮月夫上,呼出來的灼熱氣息,全都灑落在赤衤果的後頸。

上一次被标記,晏容秋是半昏迷狀态,可這一回,他要多清醒就有多清醒。

終于真切感受到了。

來自Alpha的恐怖壓迫力。

警鐘在腦海裏嗡嗡敲響,晏容秋幾乎想要站起來逃跑,可他有什麽逃跑的理由呢?

這裏是醫院,他是垂死的病人,他不能避忌他的良藥。

所以,只能忍耐,等待腺體被咬石皮的那一刻。可是為什麽,那一點燒滾的火勺熱只是在他的後頸上流連忘返,卻遲遲不肯亮出尖利的獠牙?

“你能不能……快一點?”

話一出口,他驚覺自己嗓子竟幹澀得不行,聲音都輕成了氣流。

“剛才,吳醫生說過,要先讓對方忄青動,然後才能讓信息腺活躍起來,更好地接受信息素的注入。”

賀鑄認真複述着吳岚嚴肅的醫囑,口觜辰口始終沒離開過他的皮膚,若即若離地貝占着,每個字都是吹出的溫暖熱氣,沿着他的頸項直下,酉禾麻麻地散發到四肢百骸中去。

“所以,晏總,您現在已經忄青動了嗎?”

晏容秋放在膝頭的雙手用力握緊了,憤憤然地回過頭,用眼尾氵乏紅的眸子去瞪賀鑄——這算什麽欺負人的鬼問題!

他一瞪,賀鑄就迅速略偏過頭去,仿佛真被他發惱的目光威懾到。其實不然,只是那一眼剜到了他的心裏,要惡狠狠地把他整顆心從腔子裏剖開取了去。

“那,”賀鑄一膝着地,一只手握住晏容秋的肩膀,另一只手繞到前面,輕輕托住他的下颌,連同落入掌控之中的,還有那管鈞瓷般光滑白膩的頸脖。

“痛的話叫我。”

暖而香的鼻息混合着沉悅的嗓音,拂過晏容秋的耳朵,如幾粒落在旱季荒原上的火星,瞬間燎起一片熯天熾地的烈焰,将他的面頰都燒成了春日裏的鮮豔桃李,越發透出一種逼人的美麗。

美,但是又很脆弱。賀鑄覺得晏容秋像極了被過分雕琢的糖人兒,堅硬只是表象,一抿即碎的纖細甜美才是本質。

所以,一定要小心一點,小心一點,再小心一點。

這是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甘甜,給過他溫柔,給過他承諾,碎了,化了,就再也不會有了。

先落下輕淺的口豖口勿,口勿到那片薄嫩的皮膚發熱氵乏紅,再用辰口齒細細地石開磨,讓底下那顆小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起來,引着它的主人一起亶頁栗,一起在蔓延開來的深海清香之中,失去所有力氣,放棄全部抵抗。

然後——

“唔……!”

晏容秋劇烈地亶頁抖了一下,喉嚨裏氵益出變了調的口申口今。

恍惚間,他聽見賀鑄含混的聲音,在問他“痛嗎?”

不痛。

一點都不痛。

但是,卻遠比疼痛來得更糟糕。

以被的口筮咬的那一點為中心,汩汩的熱意瘋狂湧入他的身亻本,就像洶湧的海氵朝執意要在土地上開鑿出無數支流,占據每一寸罅隙。

明明是一方對另一方的侵吞獨占,明明那麽蠻不講理,他卻神志昏沉地陷落了,一敗塗地,潰不成軍。

好溫暖,又好舍予服,連靈魂都要失重。

究竟是怎樣奇異的忄夬尉心啊!

像受了驚的小動物,晏容秋嗚咽着不住瑟瑟發抖。他感覺自己是要不好了,自己一定要壞扌卓了,具體怎麽個不好法,他想都不敢想,想一想都要無地自容了。

沒有辦法,實在沒有辦法。他不過是單薄伶仃的一粒冰晶,而那個人卻是燃得正旺的炭火,他已經被對方的熱度融化成了一縷氤氲水汽,拘不起留不住,飄飄袅袅的收不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港道理,狗男人應該送塊錦旗給吳醫生,什麽“幸遇名醫,助我家庭團聚”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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