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民又看不清狀況,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衆人心裏難免慌張起來。
“怎麽了?”
“是老板娘的聲音!”
“出了什麽事?莫不是狼來了?”
“大夥兒都抄好家夥!小心些!”
“老板娘怎麽樣了?”
“……”
倉惶中不曉得是哪個又點亮了火把,漆黑的周圍豁然開朗。借着那一把火的亮光,只見花馨癱坐在地上,表情悲涼萬分,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山下。
穆信拿了火把幾步上前,伸手扶她。
“喬夫人?”
花馨轉過頭來,竟淚流滿面。
“公、公子……我,我……喬哥他……”
初然順着她方才所視之處望去,他們現下所處地并無霧氣,故而景物能看得更加清晰,從這裏朝山下瞧,正看得喬家的酒館。那二樓書房的燈尚亮着,窗戶大開,眯了眼定睛一看,屋內搖搖晃晃懸着一個人,他頭低垂着,毫無生氣的模樣。
“有人上吊了?”初然狐疑了一句,回頭去問旁邊的幾個人,“是那個喬老板嗎?”
馬上便有村民道:“沒錯……沒錯!真的是喬老板!”
阿柏貴看了一眼,也肯定地點點頭:“對,就是喬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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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雅咬了咬下唇,眉頭緊皺:“不應該啊,好好地,喬老板為何會……”
人群議論紛紛,花馨卻早已按耐不住,她從地上爬起來,奪過穆信手裏的火把拼了命的往原路下山。
“老、老板娘——!”
阿柏貴剛想追上去,跑了幾步又折回來,糾結道:“喬老板那兒固然要緊,可是、可是這狼窩怎麽辦?”
艾雅飛快思索,對他道:“這樣,你同這幾位公子先回村,我帶其他村民去狼窩找找。”但想來已引起這麽大的動靜,野狼恐怕早就逃走了。
阿柏貴聽罷,也沒多作考慮,就點頭道:“好好好,那你們小心點!”
“嗯。”
幸而走得不算遠,不過多時已經能看見村裏的燈火,初然一面跑着,一面又猶自思索了一番,忽而問他們道:
“喬柯這人我不熟悉,他家中到底出過什麽事?為何好端端會想要自盡呢?”
石晏想都沒想便說:“這還用問啊?方才不是提到他那個逃出村的兒子麽,我看肯定是被氣的。”
“逃出村?”穆信略有些驚訝,想來下午在酒館內石晏并沒見過喬柯之子,不知他是從哪裏打聽到的。
“對啊,我下午聽族長他們說起。這人打小就不學好,一年前離家出走,想去谷外闖蕩,可惜見識短淺閱歷不足,帶出去的銀子全花光了,後來又跑回家裏偷,還想着要出去。”石晏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看他啊,這次八成又是回來偷銀子的。喬柯就是被他那不争氣的兒子氣死,一時想不開就上吊自缢了。”
阿柏貴還沒聽完就開始搖頭:“是有這個緣由,但喬老板早就不認喬乙這小子了,一直以來也都十分樂觀,不像是會為了這點小事就想不開的呀……”
石晏到底想法簡單,不以為意:“嗨,人世無常,說不準他今兒不高興就想不開了呢。”
……
等幾人跑到酒館前時,熊熊大火燒的哔啵作響,火光沖天,映着人面容上也有些發燙。
這時候附近的村民幾乎全趕來了,提着水桶木盆一波又一波的滅火,哪想火勢出乎意料的大,連臨近幾家的屋子都被火苗給蹭上了,人來人往左奔右跑,忙得不可開交,除此之外還有小孩子的啼哭和圍觀者的驚呼,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初然四下搜尋,順手抓了一個來救火的路人就問:
“酒館的老板娘呢?你可曾見過她?”
“沒、沒見過。”
“沒見過?”
穆信從人群中出來,看着她便搖頭道:
“火太大了,也不知房子能不能保住。倘若有人在裏面,眼下只怕也救不出來……”
初然嘆了口氣:“那也沒辦法了。”
遠處可地延父子二人焦急地站在大火面前,滾滾濃煙一股股升上夜空,見他們低頭耳語了幾句,族長似乎是不同意什麽,眉頭緊擰,不斷搖頭。他伸手揮開忽唯特,正巧撞見初然的目光,猛地一怔,狼狽地側過身去。
看他如此模樣,初然心裏越發覺得古怪可疑,剛想要對穆信說什麽,耳畔驀地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她和穆信不由都是一驚。
“喬嫂子,你可別做傻事兒啊!人活着比什麽都好,喬大哥他要是看見你也随他去了,恐連走在黃泉路上都不安心吶!”
店門前,複嬸嬸正同幾個年輕人拉着跪在地上的花馨,她已哭得泣不成聲,只一個勁兒的想要往火裏撲。
“二姐,你說……咱們這都是造的什麽孽啊……”
複嬸嬸本就才失了丈夫,情緒尚不穩定,看她如此這般也勾起自己心中酸楚,索性抱着她一起痛哭。
“是我們兩個命苦,老天看不順眼,硬要報應我們,能有什麽法子呢……認了吧都是命啊,都是命……”
旁邊的原本拉着花馨的幾個小夥子面面相觑,想說些安慰的話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幹站着,沉默不言。
溫子楚瞧她二人哭得實在傷心,不忍再看,索性別過頭去。
“哎,倒是可憐的很,本是兩家幸福的人,如今卻落得這個下場……果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我也這麽覺得。”初然挑了挑眉,摸着下巴緩緩道:“村裏幾十年沒出過案子,今天一出就是倆,還都在這兩家身上,真是巧的很呢。”
“……”溫子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語氣極為不确定,“我怎麽感覺你是在諷刺我?”
初然白了他一眼:“我閑的嗎?”
“沒準兒。”
眼看是又要杠上了,穆信喟嘆不已,只能上來隔開他二人:“先救火吧……”
這場火整整燒了半個時辰有餘,當火勢減小時,酒館已被燒得面目全非,村民們皆是累的氣喘籲籲,只能在原地蹲下休息。
初然把倒在門前燒了一半的匾額挪開,這才進去。前廳應當不是受損最嚴重的地方,好幾個桌子都還只是燒了一角,從右手邊的樓梯開始往上便有些不堪入目了。
這樓上他們幾人并沒去過,但從屋外看來應當就是喬柯上吊的書房了。樓梯是木質的,經大火燒過後愈發搖搖欲墜,初然和穆信的輕功自是比石晏好,上樓時腳不沾地,相比之下石晏和溫子楚就有些為難了,腳下的梯子吱呀作響仿佛随時會垮掉,着實艱難,幾經掙紮後溫子楚還是決定留在樓下比較好。
牆壁被火熏得黝黑,空氣裏彌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初然捂了鼻子踩着地上殘敗的木欄輕輕推開屋門,她手才使了一點勁,那門就“哐當”一聲落了下來。
房裏面站着可地延父子和花馨,
看見他們進來,也不過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又垂眸瞧那躺在地上的屍體。初然順着他們視線一瞧,倒是怔住,只見正對門的位置花馨跪在那兒低頭啜泣,她面前是一塊已經被燒得發硬的焦屍,臉已分不出本來面目,地上散落了許多雜物,滿屋都彌漫着那股濃郁的氣息。
穆信盯着那具男屍凝眸看了半晌,慢慢地又将目光移到四周,屋子不大,裏面一張小床,一個案幾,別的什麽也沒有了。屍體是橫躺正中央的,衣物和血肉焦糊成一片,想來上吊的繩索被火燒了,身體也就自然而然落下。
今日出了太多的事,可地延族長疲倦地揉了揉額頭,沙啞的嗓音對花馨道:
“你也節哀吧,別太傷心了,天災人禍躲不過的。”
說罷又叮囑旁邊的忽唯特:“你等會叫個人來,把喬柯的屍首收拾好,好好安葬。”
“是。”
初然小心翼翼靠近地上的焦屍,惡心的惡臭撲面而來,她咽了咽口水,往後退了幾步,瞧得穆信像沒事兒人一樣蹲在那屍體旁邊,她打心底裏頭佩服。
“族長既是在此,不知可有在狼窩裏尋到複獵戶的屍首?”
忽唯特搖頭:“我們到山洞時,裏面只有些小型動物的殘骨,不曾見到別的。”
初然又補充:“沒見到那兩只狼?”
“沒見到。”
“哦……”
忽唯特看了他們幾眼,見他們已沒什麽想要詢問的,便下樓找人搬屍首去了。
花馨還哭哭啼啼,止不住的流淚,初然想不出什麽話來安慰。白天寬慰那位複嬸嬸都說了不少,也不怪她現在詞窮。
心裏正暗自嘆息,初然無聊着用腳在地上蹭了蹭,驀地感覺有什麽東西。
她俯身下去,伸手摸了一把,随後壓低了聲音喚道:
“穆大人……”
穆信還在瞧那具屍首,聽得初然叫他,便轉過身來,輕聲道:“怎麽?”
“你看這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好卡,好卡,好卡
我也是一個很勤奮的作者好嗎!【并不
有個性的我從來都是斷更一年,碼字一年,是不是很有個性!是不是被迷倒了!
霸道總裁看我這麽獨特還不愛上我嗎!!
快來為我承包魚塘呀,好羞羞!!!!p(# ̄3 ̄#)o
☆、【掩人耳目】
她手裏捧着一把白花花的東西,穆信用兩指夾了幾粒,輕輕一撮,漸漸皺起眉來。
“是米?”
“你看這裏還有。”
初然把攤在地上的一張碎布移開,在黑色的灰燼裏果真隐着不少的米粒,穆信靜靜捏着那些白米,若有所思。片刻後,他方吩咐初然:“你仔細把這些米收起來。”
“好。”
“小心些,別讓族長他們看見。”
初然想了想,又點頭:“嗯。”
穆信站起身來環顧四周。臨近的一張桌下有一塊被燒變形的金屬,從附近的硬臘來看,應該是盛放蠟燭的地方,別處并沒再尋到臘跡,這個角落恐怕便是引火之處。
設想一下,當時喬柯在屋正中的地方上吊自缢,窗戶大開,風吹進來腳或是身體其他部位不慎撞倒了燈燭,燭火引燃了床榻上的易燃衣物,随即蔓延出去,釀成了一場大火。
簡單的推測應該就是這樣了。
穆信正要轉身,衣衫一角卻被人拽住,他微微一愣,遂低頭下去。初然一手扯着他衣角,頭反而瞧着地方,似乎又尋到什麽東西。
“又怎麽?”
初然示意他蹲下來:“你來看。”
穆信只能依言又傾身下去,地上散落了厚厚的暗塵,初然的手在此間被襯得格外白皙,手背上好像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初然把手裏的東西翻來覆去給他瞧,那是一根被彎成了一個環狀的鐵絲,觸碰着尚還有幾絲餘溫。
“我收拾這些米的時候,發現這地上全都是沙子。”她已把大米收整好,放在袋子中,約莫有一小袋。
穆信聽她此言,也低頭看去,這地上的确是髒亂不已,細沙密密地鋪了一層。
“為何會有沙子?”雖說但凡被火燒過的東西會産生黑灰,卻不至于多生出沙來,不僅如此……這個現場讓他感到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從進屋時就有這樣的感覺,只是他還沒想明白到底是哪裏怪異。
過了一會兒,忽唯特帶了兩個人上來搬運屍體。屋裏已一片狼藉,酒館乃是木架結構的房舍,這又是二樓,大火之後危險至極,不能逗留太久,穆信看了幾眼之後便帶初然下樓了。
溫子楚和石晏站在酒館外,村裏的村民早已回家,如今天色已晚,忙碌了一天大家都累得很了,石晏更是站着都能睡着。族長商議着先讓他們回自己家中暫歇一晚,至于花馨家和複嬸嬸家的事,明日再查也不遲。
雖是這般,忽唯特還是不太放心,最後又留了幾人在酒館和複家看着,花馨也被扶去複嬸嬸家休息。
亥時四刻,初然等人被安排在族長家裏的廂房歇息,因為房間有限,溫子楚不得不與石晏擠一間屋同住。後者倒是無心多想,幾乎倒頭就睡,不久還打起呼嚕來。溫子楚推他幾下竟然紋絲不動,他煩不勝煩,又沒有辦法最終還是難敵睡意,片刻後也沉沉睡去了。
夜風料峭,燭光照着樹影在牆上沙沙晃動,院中樹葉飄零,漫天的風露,盡顯一派蕭瑟的景象。
可地延書房的燈還是亮着的,紗窗透着兩個人的身影,輪廓格外清晰。
桌上的熱茶尚冒着騰騰熱氣,茶葉浮在水面上,慢慢的立了起來。可地延族長輕吹了吹,茶到嘴邊他猶豫了一陣,又放下茶杯,對着對面的忽唯特皺眉嘆氣。
“不妥不妥。”
“有什麽不妥的?咱們村兒好久都沒遇上外人了,從前怎麽做的,現在便怎麽做,有何不可?”
可地延族長斂容閉目,似乎十分遲疑,他考慮了許久,還是搖頭:
“不行,這幾人有些來頭。尤其是那個溫公子,我瞧他身上帶的那枚玉佩,玉色上乘,手感溫滑不像凡平。更何況他身上還有當今王爺的印章,倘若真是王府中人,我族只怕再無寧日,說不好……還有滅族之險。”
忽唯特不以為然:“爹,你就是想得太多。我看他們也不似你說得那麽不凡,你瞧那個小個子的石晏和那個丫頭,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小厮婢女的樣子,還和主子說話沒大沒小,多半是唬你的。這玉這章只怕也可能是偷盜來的,沒什麽要緊。”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可地延族長撐着額頭,滿臉倦意,“我族早沒落至此,先人那般艱難守護這個村子,總不能栽在我手裏。莫要貪了小便宜吃了大虧啊……”
他說罷伸手拍了拍忽唯特:“你也老大不小了,往後我去了,這個村兒還得讓你看着,你得學會沉住氣,學會察言觀色,萬萬不能武斷,聽見了嗎?”
聽他語氣蒼涼,忽唯特也不由心酸起來,他重重點頭:“……是,爹。”
“那、那他們怎麽辦才是?”
可地延想了想:“不急。眼下先把複家喬家的事兒處理好,待得空閑我便送他們出谷,他們若急着走,我也依他們。哎……”他擡起頭,屋外的月光淡薄冰冷,看得人心裏也生出幾絲寒意來。
“今年是個多事之秋,也不曉得是不是我族人的命劫……”
屋外兩道黑影飛快閃過,一剎那間,疾風平地而起,勾得樹枝搖曳晃蕩,甩下片片枯葉。
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初然回過身來就道:
“我就說了,這倆父子定沒安好心!”
“噓!”穆信急忙捂住她的嘴,謹慎地往四周環視了一番,繼而皺着眉,“到我屋裏來。”
院裏,涼風拂面,頭頂的彎月早已被烏雲遮住,厚厚的雲層遮天蔽日,看這跡象不久後将有一場大雨。
風有些急,穆信吹了好久才将燈點上,初然拿過旁邊的茶壺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茶是涼的。”穆信提醒她。
“渴得很,涼不涼沒什麽要緊。”她說完就仰頭喝幹,擡袖擦了擦嘴角。穆信輕輕蹙眉,再沒說別的只将茶壺取來放在爐子上燒。
“要下雨了。”外面的風吹得窗戶也咯吱咯吱響,初然不由擔憂地瞧着外面的天,在目前,下雨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如若不在雨天來時把這個案子了解,等證據被水沖走了就更難查清。”
“我知道。”穆信自是明白其中緊迫。
“你說這會不會是可地延族長的陰謀?”
穆信想起他二人方才的話,淡淡搖頭:“我看不像。”
初然問他:“怎麽說?”
“之前我便奇怪,為何他們如此這般執意要我們留下,現在來看我們留在村中或許對他族中之人有所益處,至于是什麽我暫時還想不明白。
但要說為了僅僅為了留住我們便讓複家喬家二人慘死也太過小題大做,從他口中聽來似乎對族人非常看重,并不是草菅人命之徒。
而從白日裏得知複喬二人死訊時的反應來看,也不像是裝的。更何況村裏房舍連得緊密,單單為了殺人便放火燒屋子,鬧不好很容易将整個村子點着,他犯不着冒這個險。”
“……嗯。”初然托着腮閉目沉思,“有點道理。”
突然,她又記起什麽來,眼睛亮了一亮:“對了,說起喬柯的死我倒覺得有一處很有疑點。”
穆信輕挑了下眉:“你是說放火?”
初然點點頭:“若是不放火,這死還死得正常些,但好端端的放了火,只有兩個可能。”
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穆信颔首示意:“接着說。”
初然笑道:“這第一嘛,尋常兇案涉及放火的無非是想燒毀證據,一不做二不休;而第二呢,就是燒毀屍體。有句話不是說得好麽,毀屍滅跡啊。”
“喬柯的确不像是自殺的。”這一點穆信表示肯定,“但若不是自殺,你覺得會是誰?”
這個問題,她卻沒好好想過,初然咬了下唇,伸手撓撓頭,過了一會兒,便道:“我猜吧,要不是族長他們兩個人的話,眼下嫌疑最大的就是喬柯那個……不争氣的兒子了。”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喬柯死了,喬乙理所當然能繼承家業,他平日游手好閑,又缺錢得很,此案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加上事發前他又在酒館裏出現過,不得不引人懷疑……”
對于兇手是不是喬乙,穆信心頭沒有很大的把握,畢竟對喬乙的了解全是從村民口中聽說,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但凡查案總歸不能憑想象。
小爐子上的火還在靜靜燒着,忽的,燈燭裏“啪”地爆了朵燭花來,穆信将壺蓋掀開,裏面的水尚沒有沸。
他複蓋上,坐在茶爐邊望着那火花出神。
說來他心頭最在意的,還是在喬柯上吊的現場尋得的那根鐵環……想到這裏,穆信從懷裏把那用巾帕包好的鐵絲取出來,燈光下,鐵絲上光滑無痕,毫無鏽跡。
這個東西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那裏,它若是掉落在地上的,那麽它原本是用來做什麽的?同樣引起他注意的,還有地上散落的米粒和細沙,顯然這幾樣物件與書房其他東西格格不入。
今夜是酉時上的山,期間他們曾兩次往酒館的方向看,第一次是在剛上山不久,初然和花馨閑談之際無意瞧到的。那時書房的窗戶似乎也是開着,但并未看到喬柯的身影,屋內也只是亮着燈而已。
第二次,是走至山腰的地方約莫半柱香後,時間并不長,衆人都看見了窗裏喬柯上吊的屍體。也就是說他是在這短短的半柱香裏被人殺害,又挂在屋內的。
喬柯不是自殺這一點,他也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但房中着實疑點甚多想來明日還要去看一下才行。
夜已經深了,茶爐燒着水冒着騰騰白煙,穆信将茶壺從爐子上拿開,轉身想去取茶杯,卻發現初然不知何時已趴在桌上睡熟了。
簾外風聲潺潺,月色暗淡,穆信本欲叫醒她,但腳剛邁出的一瞬又遲疑着緩緩收了回來。
街上更聲敲過三響,寂靜人定初,他垂眸看了一眼初然的睡顏,沉默了片刻後,轉身将床上的薄被披在她身上。
滅了燈,屋內便黑了下來。穆信慢慢走到窗邊,靠在一旁瞧着天上并不明晰的月輪,許久許久……
一夜好夢。
翌日,天剛剛放亮,空氣裏濕氣很重,雲層厚重烏黑,一眼望去看不到藍天。
一大早穆信便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他睜開眼,周圍湛藍湛藍的,瞧這時候應尚不到辰時,也不知叩門的是誰。
桌上的初然還睡得很死,他倒是很羨慕能有這麽好的睡眠。
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外站着的正是石晏,他看穆信一身便衣以為他早起身了,故而聲音也大了幾分。
“師父,你醒啦?”
“出了什麽事?”穆信瞧了瞧四周,只他一人。
石晏拉住他胳膊就要走:“快跟我去前廳,方才有人在村口抓到喬乙了,現下正押到族長面前要審問呢。”
“等等……”穆信剛想說些什麽,背後就有人打着呵欠走出來。
“是石晏吶?起得挺早呀……”
初然把被子放下,揉了揉眼睛走到門邊,外面天光朦胧,她視線還有些模糊。
“你們方才在說什麽?喬乙怎麽了?”
石晏見她從穆信房裏出來,先是一愣,随即本能地就擡頭去數房間,嘴裏還念叨着:
“一,二……右手邊第三間房,沒錯啊。”
初然像看什麽一樣瞪他一眼,伸手就在他頭頂拍了一記,沒好氣:
“我們昨晚去聽牆角了,你以為?”
石晏一聽,眼睛即刻金光閃閃:“聽誰的牆角啊?”
初然“嘿嘿”笑了兩聲:“待會兒再告訴你。”
“……你們去捉抓犯人,怎麽不叫我?”他跟着穆信有一段時日了,也沒遇到過這麽好的事兒,初然才一塊兒同行不過幾日,穆信便事事帶她,想來的确有幾分不公。
“你這輕功,昨兒上樓都吃力呢還想去聽牆根兒?”初然不看好地聳聳肩,“誰叫你當時不跟咱們師父好好學呢,你指望這位新‘師父’會好好兒教你麽?”
見她笑得不懷好意,穆信心知接下來又将說些有的沒的,故而提前側過身:
“先往前廳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有點忙哈,新章節。
寒流南下了,大家注意添衣裳呀~
☆、【骨肉至親】
前廳裏此刻聚了不少人,花馨和複二嬸都在場,可地延族長坐于首座位置,忽唯特依舊立在他身邊垂頭待命。門外探頭探腦地站了些許村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溫子楚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吃茶點,擡眼時看得石晏已接了初然穆信二人過來,眸色中又帶了幾分看好戲的神采。
堂下被人束了手腳跪于地上的男子一聲不吭,他衣衫灰舊,似被洗的發白,頭發也亂蓬蓬的插了幾根雜草。因他一直低着頭,故而看不清長得是什麽模樣。
“你這小畜生,以往脾性乖張就罷了,如今居然做出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連親生父親都殺!”
初然和穆信剛走進來,就聽見可地延族長厲聲呵斥着。
不想喬乙卻只冷冷“哼”了一聲,沒回話。
忽唯特看他如此無禮,幾步上前一腳就踹在他胸膛上,喬乙失了平衡仰頭就倒地,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撞了個脆響。初然看着就覺得疼,怎料這人還是個硬脾氣,掙紮地從地上爬起來,又規規矩矩跪着,只是這回頭高高揚起,挑釁地朝一旁吐了口血水,同忽唯特大眼瞪小眼。
“你還敢瞪我?!”忽唯特作勢就要上去揍他,可地延族長擡手喝道:
“住手!”
“喬乙。”可地延族長示意忽唯特退下,畢竟在場這麽多人,他也希望能和平解決此事。
“你昨日可是回了酒館見你爹?”
喬乙狠狠擡起頭來。
“人不是我殺的!”
初然這才瞧得他形貌,喬乙果然長得與喬柯有幾分相似,濃眉細眼,下巴一圈絡腮胡,膚色黝黑,眸中三分帶兇七分帶狠,身軀魁梧,胳膊結實有力。
“昨日有人目擊你在酒館後門出沒,你還敢狡辯!”在場有個村民出聲指正道,“你要是清白的,好端端的今日又為何在村口鬼鬼祟祟?”
“哼。”喬乙別過頭去,不屑道,“我的确是昨日回的村,但我只是回去找老頭子要錢罷了,人不是我殺的。”
“可笑。”艾雅扶着花馨,冷眼看他,“昨兒之前喬大哥都好好地,偏偏你昨天回去之後酒館就着了火,你如今說這話,誰信?”
“就是!”又有人開口附和道,“定你是要錢不成,心生殺念,老喬死了,家裏的錢還不都是你的!?”
“我呸!”喬乙往地上甩了口唾沫,對着那說話之人冷笑道,“我又不是傻子,那房子燒了我能拿得到幾分錢?老頭子素來吝啬,誰曉得他把錢藏哪兒了。”
“你!……”那人被他目光看得心裏發毛,說話也沒了底氣,“你、這是為自己開脫的說辭罷了,當不得真。”
門外瞧熱鬧的村民間議論聲又大了一些。
初然等人在溫子楚旁邊落了座,當下還不是說話的時候,只靜觀其變,瞧瞧事情會有什麽發展。堂上靜了靜,過了一會兒,阿柏貴忽然走出來朝上座的族長行禮。
“族長,我同喬乙也算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他雖脾性不好,但我相信他不是一個會做出弑父殺親這等荒唐舉動的人。”
艾雅面無表情地開了口:“知人知面不知心,畫龍畫虎難畫骨。”
阿柏貴偏頭看了看他,輕輕抿唇,又道:“昨日晚上,我同艾雅,喬大嫂還有這幾位公子都親眼目睹了喬老板自缢,就算喬乙有嫌疑放火,但是人的确不是他殺的。”
“哦?”可地延族長聽他如此說來,轉頭和忽唯特對視了一眼,眉頭緊皺,“你說,你看見喬柯是自盡而死的?”
阿柏貴忙點頭:“不止是我,當時一起瞧見的還有阿敏家的兩個兄弟。”
可地延族長微一颔首,對外面的人群的喚道:“安福安貴可在?快進來說話。”
他話音剛落,門邊就走出兩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見了族長都先恭敬地行了禮。
“他方才所說的,可屬實?”
高個子想了想,遂答道:“回族長的話,阿柏貴說的不錯,當時我們的的确确是看見喬柯在房中上吊……”矮個子打斷他,補充道:“事情是這樣的,昨日上山途中,我們曾兩次瞧過山下,往小茅屋的那條路離喬老板家很近,頭一次看,那窗子裏亮着燈,沒看見屋裏有人;第二回看,就看見喬老板頭被繩子吊着,身子還搖搖晃晃的。”
“對。”高個子連連點頭,“喬大嫂被吓着了,往山下跑,後來我們也都回村了,等到酒館門口才發現失了火。”
可地延族長耐心聽着,半晌卻不置一詞。忽唯特俯下身在他耳邊說話,兩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麽。
溫子楚收了折扇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忽輕輕在膝蓋上一打,繼而湊到穆信跟前低聲道:
“按他們這話來說,也就是只看見喬柯上吊前和上吊後的情景,至于喬柯是如何上吊的,這過程咱們都沒瞧得。”
穆信劍眉緊擰沒有說話,似乎在想什麽事情。初然撿了一塊桌上的糕點就往嘴裏塞,一邊咀嚼一邊吐詞不清。
“藍得……離也有蔥敏的思後……”
“……”溫子楚嘴角抽了抽,把茶杯推給她,“吞下再好好說話!”
對于這個提議初然倒是很樂意的接受了,她慢悠悠喝下茶,轉頭來認認真真地看着溫子楚,重複道:“難得你也有聰明的時候。”
“……”還不如不說!
那邊的可地延族長好像和忽唯特就此事達成了統一決定,他正襟坐好,右手握成拳在唇下輕咳了一聲,只見屋裏屋外頓時安靜下來。
“喬乙。”
喬乙低下頭,淡淡應聲:“族長。”
可地延表情嚴肅地從座椅上站起身。
“眼下雖有人能證明喬柯非你所殺,但縱火元兇仍下落不明,如今我暫且将你扣押于柴房之中,你服是不服?”
初然聽他這話說得有幾分可笑,她将手裏的點心放下,語氣裏帶着諷刺:
“瞧這話說的,身邊一個準備嚴刑逼供的,難道他還敢說不服?”穆信暗自嘆氣,側目對她使眼色。初然只扁了扁嘴,轉頭懶得去看他表情。
幸而她聲音不大,忽唯特離得遠并沒聽見。
喬乙似咬牙切齒一般,沉默了許久,方才認命地點頭:“服。”
像是長松了一口氣,可地延族長擡手就召喚左右:“來人,先把他帶下去吧。”
溫子楚抿了抿唇,無奈地別過臉:“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我們是出不了谷了。”
畢竟是寄人籬下,他們外來人不便多問什麽,門口人群熙熙攘攘,議論聲此起彼伏,穆信看了一會兒,回頭對着初然等人道:
“我們也先出去罷,尋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時候尚早,天才蒙蒙亮,街上的早點攤子卻已擺了出來,蒸籠裏的饅頭熱氣騰騰,散發出清新的香氣。初然站在食攤前一直看着,口水不住的吞咽。
溫子楚見她那模樣,有些瞧不過去,便摸了幾枚銅板買了一袋給她。對于吃的,初然從不客氣,頭一回禮貌萬分的道謝,反而讓溫子楚有些不自在。
“饅頭都能滿足你?這是有多餓?”
這話石晏聽了也有些奇怪:“阿初,你身上沒錢麽?”
初然一口咬着饅頭,嘴裏含糊不清:“我一個跑江湖的,身上能帶多少錢?”
“……哦?跑江湖的,都有這麽窮?”石晏抓了抓頭,他早些年在外面走都是跟着同門,從來沒擔心過銀兩問題,如今入了官府每月又有俸祿可拿自是不知江湖辛苦。
“你說呢?”初然正吃完一個,又往油紙袋裏拿,“不幸你可以問問你穆信穆師父,他從前不也是武林人士麽,還是無名無派的那種。”
“這我倒沒關心過……”石晏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還真就湊到穆信跟前去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