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您先等着!”快速收了銀兩,那小二笑得就像要開出花兒來,點頭哈腰地就要往廚房裏走。
初然似想起什麽來,趕緊提醒道:“诶,別忘了我的馬。”
“客官您放心,小的給那馬兒喂得是上等的草料呢。”
初然這才頗為滿意地低頭接着吃飯。
這富貴人家的少爺果然不一般,随身帶着的銀兩都要比溫子楚拿給她的盤纏還要多了,有了這許多錢,再撐個半月應該不是問題。
想來自己也許久沒有幹這老本行了,多少有些懷念呢。
她咀嚼着飯菜,攤開手來看。
若是穆大哥看見她又偷東西,會不會不高興呢……
“小二!”
店裏不知幾時進來兩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他二人身形雖是壯實,可走路的聲響卻比那小二還要輕上少許。初然餘光警惕地一瞥,其中一個滿臉虬髯,面目可憎,手裏拿着一把長刀;另一個稍微精瘦一點,細眼細眉毛,其貌不揚,背後卻背了把劍。
約摸是被這行頭給吓得,店小二說話略有些哆嗦:“兩、兩位大俠,這是……打尖還是住店呢?”
那壯漢将大刀往桌上一拍:“吃點東西就行了,不住店。”
“好好好,那小的這就去拿些菜來。”
另一個補充道:“還要來兩壇子好酒!”
“是是是。”
刀柄和劍鞘上隐約見着一個“狂”字,初然若無其事地喝着湯,心中暗忖道:這兩人是狂風水寨的弟子。但按理說他們的活動範圍不在此地,洛陽附近也沒聽說有過分舵。
Advertisement
怎麽會平白出現這裏呢……
“大哥,咱們找了這麽久了,也沒見那姓穆的影子,你說這石晏是不是耍咱們的呢?”
那壯漢正在吃酒,聽他這麽一問,鼻中冷哼一聲:“量他也不敢。”
背劍男子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可話說回來,咱們和穆信又無恩無怨的,作甚麽也來攙和?”
“這都想不明白?”壯漢夾了一粒花生放在嘴裏,表情輕蔑,“怪不得師父一直不提拔你,你這榆木腦袋也該開竅開竅了。”
背劍男子倒也不惱,反而陪笑道:“是……小弟自沒有大哥這麽聰慧。”
“你聽着。不管那個石晏是什麽來頭,身世有多凄慘,也不管這穆信到底有沒有殺過這麽多人,關鍵在于,這個石晏已哄得盟主下了武林令。
武林令的概念,你總是知道的吧?”
男子忙點頭。
壯漢靠在座椅上,冷笑道:“穆信可是被認定為武林的一害,新盟主又遲遲不定下來,老盟主只怕就是等的這個機會,誰先抓到穆信,下一任盟主那還不是唾手可得?
少言山那塊地可是從咱們老寨主起一直争搶不到的,如今各大門派皆派出人手到處搜索,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原來如此!”男子一臉憧憬地替他滿上一杯酒,“大哥高見!小弟自愧不如!”
得人奉承,自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喝了幾杯酒,這壯漢有些飄飄然。
“不僅如此,咱們還得給這穆信的身份‘上點料’,他越是不堪,名聲越是臭,待得抓到他,咱們寨子的功勞,才最大。當年宿先生不就是靠方坤一事才順理成章當上盟主的麽?我們依葫蘆畫瓢兒,也能……”
他話音剛落,身側斜斜飛來一支竹筷,“啪”的一聲,深深插/進他前面的桌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要踏上考證的康莊大道,特來攢人品日更一章。
穆大人小初然溫柿子石小晏曾澍遠陶木晴宿先生,各路大神求過求過求過求過求過!!!!QAQ
另:喜歡養肥的麽麽噠們注意了,此文完結倒V,完結倒V【完結倒V】
千萬不要等V才想起來看結局啊,多花冤枉錢不值得。
偶爾想起我來的時候,記得來看看公告,要V之前我會提示的。麽麽噠
(づ ̄3 ̄)づ╭?~
☆、【尋尋覓覓】
壯漢明顯是大受驚吓,眼見這筷子一半已沒入桌內,橫穿而過,卻又未曾造成裂痕,想來來者內力極高。
“誰啊!哪個不長眼的想暗算爺爺!識相的,快些出來認罪!”
此時吃飯吃酒的客人并不多,聽他這一聲吼,不少食客早已吓得跑出店外或是躲在桌下,唯有臨近的一個小姑娘安之若素,自顧舀着湯喝。壯漢擡眼一瞥,她擱在一邊兒的筷子分明少了一只,頓時怒火中燒,幾步上前,擡起腳就踏在她桌上。
“喂,臭丫頭!”
桌沿上被他踩得盡是泥,初然登時毫無胃口,颔首來看他。
“作甚麽?”
那壯漢啐了一口,瞪着眼湊上去:“那筷子,是你扔來的?”
初然随意瞄了瞄他身後,清清淡淡道:“是又怎麽樣?”
聽她如此自然而然地承認了,語氣裏隐隐帶着鄙夷,壯漢氣不打一處來,挽起袖子笑得龇牙咧嘴。
“好大的口氣呀,你可知道我是誰?”
初然翻了個白眼,冷笑一聲:“我管你是誰?橫豎是個讓我不爽的人而已。”
“呵,還真是目中無人。”身邊的那背劍男子此刻也走了上來,兩人往這邊一站,氣勢洶洶,“我們狂風水寨的梁子你也敢結?我看你是活膩了!”
“狂風水寨?”初然端起湯碗,皮笑肉不笑地吹了吹,“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山賊窩罷了,若非是你們,穆大哥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起初她還奇怪,怎麽一夜之間江湖上對穆信的傳聞皆是如此的不堪,想不到底下還有這群人作祟。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穆信的同夥。”壯漢抽出佩刀來,往前一剁,“今日抓不到穆信,抓你回去,嚴刑拷問一番,諒你不敢不說。”
身邊的男子忙面帶崇敬地附和道:“大哥果然英明!”
“哼。抓我?”初然把湯碗往桌上一擲,冷聲道,“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話音剛落,身前的桌子就被她一手掀開來,一瞬間鍋碗瓢盆齊齊碎在地上,那二人被湯汁濺了一身一臉,心中愈發憤怒,拿刀持劍,叫嚷着朝她劈來。
這等身手,空手攔住已是足以,初然連武器都懶得取,兩手一出,将他二人手腕擒住,反手再一掌一推,兩人竟被她擊飛出去,摔得地上桌椅盡碎。
壯漢呸了一口血水,踉踉跄跄地揚起刀來就要砍過去,初然身形一閃,認準他脈門,手指一點,只見他“哎喲”一叫,腿上一軟就跪了下去。
“大、大哥,這丫頭好生厲害……”
年輕男子看他完全不敵,而自己更連一招都抵擋不下,自是心虛,不想卻被那壯漢罵道:
“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起來!”
“起來?”初然上前一步,學着他方才模樣一腳踩在那凳子上,低身去看他,“你們兩個酒囊飯袋,适才已中了我的蛛心破骨掌,一日之內必要你渾身疼癢難耐,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聽得她說掌中有毒,兩人果真變了臉色,那持劍男子爬到壯漢身邊,惶恐道:“大哥,怎麽辦啊?她說有毒……”
“還能怎麽辦!快些回去找老幫主相救!”
“好、好……”
二人剛攙扶着起身,卻見那店門口忽的竄進來數十個官兵,将他幾人團團圍住。
這回不光是狂風水寨的兩名弟子,連初然也是楞在當場。
“大人,大人!就是他們!”
擡眸一看,那跟在後面的,正是這店裏的小二,他一進門指着初然就哭訴道:“這幾個江湖人在此地鬧事兒,都快把咱家店給拆了!”
剛剛只顧着打架,還沒注意這小二偷偷溜去報官,初然暗道不好。若是強行闖出去,只怕以後滿街挂着的都是自己的畫像,惹了朝廷往後可有自己麻煩的了,更別說還要去找穆信。
“你們幾個……”為首的捕頭唰唰抽出刀來,指着他們三人便道,“還不速速放下武器就範!”
旁邊兩人立馬聽話的“叮叮當當”丢刀棄劍,那捕頭遂又看向初然,她忙攤開手。
“……我可沒用武器。”
後者神情古怪地瞅了她一眼,轉身朝底下的人喝道:“愣着幹什麽,都帶走!”
“是!”
入夜,洛陽城監牢內。
巡視的獄卒從牢房外懶懶散散地走過去,門前燃着的燈燭微微晃動。初然縮在牆角,低頭看着擺在不遠處的飯菜。
蠟黃色的米飯上蓋着幾片青菜,看上去就該是馊了的。洛陽的牢飯果然不如汴京的好啊……
她仰頭來,無奈的嘆了口氣。
高高的牆上,唯有一扇小窗,窗外看不見月亮,只有深藍色的天幕,裏面隐隐閃爍着星星。月光透過窗口灑落在地,潮濕的幹草裏幾只爬蟲鑽進鑽出。
說來她還從未因與人鬥毆被關入獄過。想當初剛剛踏入江湖時,她便以神偷之名,在門派之中小有名氣,試問偷盜過這麽多次也不曾被逮到官府,更從沒想過會和人大打出手。
那時她的功夫還不像現在這般。
師父最為寵溺她,千絲秘術連大弟子都不傳,偏偏傳給了她,可師父待她這樣好,又為什麽不告訴她修煉這本秘籍的危險所在呢?
以往雖想過練就上乘武功會有些許代價,但沒料到竟會讓自己一生都無法再生養孩子。說起來也算是她自己作死,練功不循序漸進,而要尋求速求之法,一年不到就練到第九層,難怪會出事……
也只有穆信一人不會嫌棄她的身份……
那一日她尚沒從悲傷中走出來,就又陷入突如其來的幸福裏。
想想果然是太虛幻了罷。
他一定是擔心她會傷心會難過會想不開,所以才說那樣的話。
不過是真也好是假也好,他既親口答應要随她行走江湖随她走遍天下,就不會是信口玩笑。
失手殺錯了人又如何,全天下都背起他又如何,這個時候她更應該站在他身邊才對。
想到這裏,初然把頭埋在膝蓋上,蹭了蹭眼淚,繼而目光堅定。
是啊。
那時候穆信沒有抛棄她,這個時候她也不能抛下他。
要是連她都不相信他了,這個世間還會有誰是真心待他的?
怎樣都好,怎樣都行,一切定會有轉機的。
現在就放棄,那就不是她了……
思及如此,心上仿若一塊大石墜地,長久以來積郁地情緒緩緩散去,初然大松了口氣,靠在牆上望着窗外唇邊含笑。
隔了一間牢房,狂風水寨的兩個弟子似乎已有中毒跡象,趴在那門邊扯着嗓子就喊:
“臭丫頭,你給你爺爺使的什麽毒,快拿解藥來!”
“你若是害死了我,狂風水寨不會放過你的!”
巡夜的獄卒扭頭就踹了他一腳:“吵什麽吵,再吵老子把你舌頭給割掉!”
……
沒想到到了牢裏耳邊還是沒法清淨,初然側過身,閉目淺眠。
這回足足蹲了兩天的大牢,可連堂都沒過,就被放出來了。
盡管如此,賠償那店家的桌椅錢倒是給了不少,加上被牢頭索要的“慣例”,一來二去,上回偷來的錢已花了大半。
站在洛陽府門口,沐浴于陽光下,雖是溫暖,可渾身都帶了一股牢獄中的濕氣。兩日來睡在那般潮濕的地方,幾乎徹夜難眠,時不時還有老鼠來啃鞋子,監牢這種地方,她是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
頭頂的樹枝末梢,一點青綠吐露出來,水珠晶瑩剔透。
初然靜靜看了一會兒,忽覺得身心疲倦,拉了拉肩上的包袱,正轉身要走,不想剛擡眼,從那對面的古玩鋪子裏卻出來一個人。
那人也恰恰擡起頭來,雙方對視了半刻後,聽得她道:
“……阿初?”
不知為何,心裏湧上一股酸楚,初然強抿了抿唇,猛地一下撲了上去,淚如泉湧。
“師姐!!!”
陶木晴被她抱了個死緊,卻感覺到她雙肩強烈的抽搐着,冰涼濕意透過層層衣衫傳入體內。僅僅一個月未見,她已瘦的跟個皮包骨一般,一張小臉越發的蠟黃,也不知道這一個月都經歷了些什麽事情。
陶木晴張了張口,安慰的話卻一句也道不出口,她只好伸出手替她撫着背:“好了好了,沒事了……”
初然用力地點着頭,口中只能發出嗚咽的聲音,聲音反而越來越大,似是要将這一個月來的所有都傾洩出來。
守在衙門前的幾個差役都聽得心裏一顫,皆面面相觑,臉上莫名。
宿家在各大城鎮裏幾乎都有生意,故而洛陽有宅邸也不奇怪,陶木晴原是打算去江陵養胎,可走到洛陽時又怕再奔波勞累索性便在這裏住下。
宿府上依舊是寬敞舒适,底下家仆忙裏忙外,偏廳之內,小丫頭往桌上又添了一道菜,初然捧着晚飯頂着一雙哭得通紅的眼,可嘴裏一點也沒停。
陶木晴看着她這幅模樣不禁心疼。
“慢慢吃,小心別噎着……”
初然含着一口飯菜,腫着眼睛望着她點頭。
“哎……”陶木晴越發覺得心情抑郁,幽幽嘆了口氣,“好端端的,怎麽去蹲了兩日的牢呢,你看你都瘦成這樣了……”
初然倒是無所謂地向她笑了笑:“我沒事的。”
“還說沒事呢……一個人大老遠的從汴梁尋人尋到這裏,想必吃了不少的苦頭。我真是瞎了眼,當初就不該把你交給那個穆信,眼下也不至于鬧成這樣。”她說罷,滿是內疚地低頭喝茶。
“師姐。”初然聽得她這話,放下碗筷,表情認真道,“穆大哥他是被冤枉的。”
“哎,知道知道。你方才說過了。”陶木晴搖了搖頭,“只是就算他被冤枉,可他親手殺了小石頭一家乃是事實,小石頭要尋仇也是理所當然,你又能改變什麽?”
初然盯着碗裏的飯,沉默不語。
陶木晴卻又接着道:“何況如今,這小石頭也不知使得什麽法子,哄得那老盟主連武林令都下了,他人又到處游說,添油加醋把那事情四處傳揚,引得江湖人士人人憤恨……想不到他學武功不怎樣,這點兒花花腸子倒是有一手。
眼下江湖正是特殊時候,人人都知道抓到穆信便能任下一任盟主,依我看,他只怕是……”
“師姐!”初然忙湊上前,“姐夫不曾經也做過盟主麽?你讓他幫忙去說一說,他在江湖上這麽有面子,大家一定會相信他的話的。”
陶木晴皺着眉想了想,搖頭嘆氣:“今非昔比,我們倆早已不過問江湖之事多年,如今的武林又是人才輩出,哪裏還有他說話的份。何況那武林盟主之位如此誘人,眼下穆信有沒有被冤枉早就不是重點,而是能不能靠着這一個由頭爬上那位子。”
初然讷讷地坐回原位,眼中氤氲:“怎麽能這樣……這麽對穆大哥,豈不是太過分了。”
見她神傷至此,陶木晴也于心不忍,忙寬慰道:“你也別灰心,也許咱們還能想想別的什麽法子。左右先尋到他人了再說,我在這邊也會幫你留意,幫你想辦法的。”
“師姐……”初然含着淚,一時情難自禁,忽想着她已是有了身孕之人,遂摸了摸眼淚,“還是算了,我自己能行的。你照顧好自己就是,要快些生出個白白胖胖的娃娃來,我還要做姑姑呢……”
陶木晴瞧她這般堅強,早已不是當初在師門中受人溺愛的師妹,心中不免又是一酸。
“好好……你也是,快吃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找人啊。”
“嗯!”仿若受到了極大的鼓舞,初然又低頭下去猛扒飯。
正吃在興頭上,這時,驀地聽見有人輕輕叩門。
“少夫人。”
陶木晴正在給初然盛湯,聽得聲音,方擡起頭,門口站着的乃是服侍她的一個丫頭。
“什麽事?”
那丫頭欠了欠身,面帶微笑:“石少俠來了。”
話音剛落,陶木晴心裏就是一驚,石晏這幾日的确曾時常來向她打聽穆信的消息,但今日早上就聽聞他已出城,想不到這時候竟又來了!
她忙往那丫頭身後一瞥,石晏果真在那兒,思及初然尚在旁邊,她心裏糾緊。
這會子真真是冤家路窄了!
陶木晴望着那丫頭,就使眼色急道:“你把他帶進來作甚?”
丫鬟沒料到她會如此緊張生氣,一時不解:“這……少夫人上回不是說,若是石少俠來了,不必讓他去前廳等着的麽,所以我才領他進來的……”
陶木晴登時語塞,罵也不是說也不是,愣着看石晏從那門外走進來。
正盤算着該說些什麽緩解一下氣氛,怎料身邊的初然“啪”地一下擱了筷子,緩慢站起身。
兩人四目相對。
原本寬大的偏廳,這一瞬,被一股寒冷氣息包圍得密不透風。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倆人要幹架啦!!!
神隐了數章節的男主總算是要出場啦~~
明天有一更~
☆、【塞上燕脂】
石晏盯了初然一會兒,拿眼神朝四周瞟了瞟,冷笑一聲:
“看樣子你和他不在一起,怎麽?你也沒找到他麽?”
初然亦是冷眼相對:“沒找到又如何?反正我是會比你先找到他的。”
“哦?那可不一定,你是單槍匹馬一個人,我這邊可有千軍萬馬在搜尋他呢。”石晏聳了聳肩,笑道,“他不是很能耐麽?為什麽抛下你一個人?”
“他不是抛下我。”初然咬了咬下唇,解釋道,“他定是……有要緊的事要處理。”
“這可真是好理由。有要緊的事,就撇下你不管,自己找個地方躲着去了?上次是王府,這次還不知道又會是哪裏。橫豎他更名改姓的手法如此熟稔,用了一回也不奇怪會用第二回。”
初然急得眼圈發紅,厲聲就喝道:“你少胡說八道!”
石晏提了聲量,也向她吼道:“我怎麽胡說八道了?!”
眼看是就将吵起來,陶木晴趕緊上前笑着打圓場:“好了好了,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畢竟都是同門師姐弟,別讓人家看了笑話。”
“師姐你錯了。”石晏瞥下眼來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和她早已沒有同門的情誼,我們倆在汴京時就已恩斷義絕,眼下她和穆信一樣,都是我的仇人!”
聽他這話說得如此嚴重,陶木晴不禁搖頭嘆道:“小石頭,你何必這麽絕情,你明知道阿初她……和穆信關系匪淺。”
“關系匪淺?”石晏聞之便笑了,反問道,“那我呢?我與她關系不淺麽?我們倆自小一起長大,十多年,都比不上那姓穆的這大半年嗎?”
“小石頭……”
“師姐別跟他廢話了。”初然狠狠抹了把眼淚,擡起頭來,目光決絕,“他是被仇恨蒙了眼睛,還會管你什麽道理。”
“是,你說得對,我就是被仇恨蒙了眼睛。”石晏聽她絲毫不為所動,心中早已是再無念想,“我要是真如你所說的那般絕情,在汴梁城郊外,就該一刀殺了你!”
陶木晴忙上前撫着他肩膀,肅然道:“胡說什麽,什麽死不死的,她可是你師姐,你還想殺了她不成!”
“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分明不是這麽想的,卻脫口而出此話,初然心知與他是無論如何也回不到從前,索性橫下心,“說得好,那日城郊你我還未曾分出勝負,當時讓了你數招,這回就沒那麽便宜了!”
陶木晴兩邊已是顧不上來,急得朝初然跺腳:“小祖宗,你又鬧什麽!”
石晏自背後抽出雙锏來,伸手一揮:“師姐,這是我們倆之間的恩怨,你不要管。”
“你還叫我聲師姐,我怎能不管你們!”陶木晴言罷,作勢便要攔住他,“你們倆小時候也愛這麽打打鬧鬧的,後來不也和好如初了麽?怎麽眼下,為了個外人說翻臉就翻臉了!”
石晏聽罷就冷哼,揚起長锏對準初然:“那也不看看是誰為了個人外人,胳膊肘往外扭的。”
初然已是被他氣得火冒三丈,抽出佩刀,退後一步擺開姿勢:“多說無益,出招吧!”
“我正有此意!”他話一說完,欺身就襲了上去,任得陶木晴怎麽擋都擋不住,只聽屋內“叮叮當當”那刀锏碰撞之聲,頃刻間桌上的碗盤就碎了一地。
陶木晴看着無可奈何,擡掌聚氣,瞧得空蕩閃身進他二人中間,揚起手來,“啪啪”就是兩掌拍在他倆胸前。
初然和石晏皆是吃了個結實,跌跌撞撞往後退。
“師姐……”
“閉嘴,還叫我師姐!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師姐!”她往兩邊看了看,心中氣不打一處來,低頭就啐了一口,“看看你們兩個現在的樣子,像什麽?”
“一個目無尊長,一個狂妄自大。同門相殺是什麽得意的事情麽?你們還挂在嘴邊兒!”陶木晴氣得拳頭發抖。
初然和石晏低着頭,都不敢出聲說話。
見得他二人蔫頭耷腦地蹲在地上,陶木晴一時又軟下心來。
“師父要是看見你們這樣,他老人家會多難受?教出這麽兩個頑劣多事的徒弟。”
初然委屈地抿了抿唇,正擡頭,看得對面的石晏也将将擡起頭來,兩人對視了一眼,又很默契地別開臉去,鼻中一哼。
“你們要打要鬧,往別處去。”陶木晴拍了拍裙上塵灰,“這裏是我家,少來撒野!”
說完,舉步就往門外走去,也沒去看他兩人是何表情。
仲春,杏花初開的月份,江南一帶早已是甜香滿街,朦胧的春意自花裏散播出來,漫天飛舞。
此時,遙遠的塞外卻還是一派蒼涼之景。
地處河東代州以北的雁門關人稱“天下九塞”之首,依山而傍險,遠望風沙四起,蒼穹裏大雁展翅,兩邊山岩陡峭,道路蜿蜒曲折,不愧為“九塞尊崇第一關”,大宋第一重鎮關卡。
絕嶺高處,一凸出的大石上,正有人端正而坐。
肅殺的黑袍被風卷得獵獵作響,鬥笠将他半張臉遮住,看不清容貌,但只見他平視前方,從那關門前的道途延伸出去,便是遼國契丹之地。
每每從鎮上采集歸來,經過這條小路,羌伯總是能看到那個年輕人坐于石上,靜靜望着關外出神,那遠處便是蔓延千裏的大漠和遼人的領地,蕭索寂然,也不知有什麽好瞧的。
雖是如此,他還是禮貌性的向那人颔首示意。
黑衣人微微偏過頭來,看向他,也輕輕點了點頭,繼而又轉過頭。
鬥笠之下,隐約見得他一雙黯淡的眸子,在這樣的邊關裏,顯得越發寂寥。明明年紀輕輕的,卻像是經歷了許多事情一般,羌伯擡了擡肩上的扁擔,搖頭嘆了口氣。
能跑到這裏來,想也不會是什麽尋常人物,人人都有本難念的經,自己又何必如此的想要深究呢。
思及這般,他行路的腳步又加快了幾分,地上塵土飛揚。
天空一望無際,天邊仍舊沒看見車馬和商隊,穆信取下腰間的水袋,仰頭喝了一口。
從中原行至邊塞,在此地一等就是二個月,前往契丹獻歲貢的同知樞密院事一行卻還未歸來,眼看已經入春了,卻不知還要等待多久。
頭頂大雁斜飛,風卷得他的袍子大力翻滾,穆信回頭望了望身後。
這個時候,南邊的春草都該綠了吧……
邊境乃苦寒之地,風塵極大。
地處代州大宋與契丹邊界之處有一小鎮名曰無名,起初是宋使節往遼國去時,中間停歇的驿站,後來因為兩國盟約簽訂,貿易往來增多,慢慢就形成一座小鎮。
鎮上客棧居多,亦有大量馬匹買賣,皆是為沿途休憩的旅客和商販提供的,但因地方偏僻,故而東西也十分簡陋。
穆信坐在一家破舊棚子裏,低頭吃完一碗清湯挂面。鄰桌坐着兩個中原的刀客,正吃酒閑談。
“蜀地那邊據說已亂成一鍋粥了。”
其中一個飲了一口,嘆氣道:“聽聞狂風水寨和桃花門結了梁子,兩邊鬧得不可開交呢。”
“桃花門?”另一個奇道,“那武林毒師桑鬼自立的門派?不是說一年前就已散了麽?”
“……這我倒沒聽說過。”那人放下酒杯,想了想,“好像是狂風水寨的兩個弟子和那桃花門的一個姑娘大打出手,兩人打不過,讓那寨主顏面盡失,所以才在江湖上放出話來。”
“兩人都鬥不過一個姑娘?”另一個聽罷就笑了,“那也真是夠丢人的。”
“就是。”
桃花門麽……
穆信微微偏頭,心自一顫。
難道會是她?
細細一想後,又暗暗搖頭。
不會的,她不像是個惹事的人,怎會是她呢……
他如是安慰地笑了笑,心道:眼下她定是在江南自自在在的做她的小偷兒吧。
這樣也好。
至少不必去在意江湖上的這些紛争,就如在認識自己之前一般,無憂無慮的。
起身付了錢,身後卻又聽那兩人閑扯。
“說起來,最近你怎麽都不回中原了?往塞外跑作甚?”
“哎,還說呢……”那人幽幽嘆了口氣,“眼下武林亂成一團,據說江湖上出了個十惡不赦的惡棍,多年前滅了方家方知州滿門,還助纣為虐,協助貪官殺害無辜。各大門派為了生擒此人,你争我鬥,打得頭破血流。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回去湊熱鬧了,在這兒等勢頭過去了再回去為好。”
“哦……我倒是有聽說。”另一個沉吟半晌,“似乎是為了一個叫做‘穆信’的殺手。只是……就這麽一個人,為何引起這麽大風波?他到底有何能耐?”
“還不都怪那老盟主自己放話,誰要是抓到穆信少言山的地盤那就歸誰。這不是明擺着将盟主之位讓人麽?這麽好的事兒,哪個門派不出手?”
那人低頭喝酒:“這不笑大師是越老越糊塗了還是當初宿先生在的時候好啊……如今的武林啊,真是越發亂了……”
“是啊……”
穆信從棚子裏走出去,外面的風刮在臉上有些生疼,他拉了拉披風,将唇以上的地方遮掩住,低着頭默默往街前而行。
離鎮子以南的位置便有座高山,再往南就是祁連山,山上此刻尚是白雪皚皚,人煙稀少,那山頂之處卻有一所小屋,屋檐被積雪覆蓋,院子裏堆放着雜物,乍一看去便讓人覺得心裏發寒。
穆信推開屋門,抖了抖身上的薄雪,将外袍擱在手邊的櫃子上。
屋裏和屋外一般溫度,雖有火爐他卻也不生火,只在桌邊靜靜坐了一會兒,便回卧房休息了。
床上被衾冰涼,他和衣而躺,雙目看着窗外,出神。
這兩個月來每一日他都似這樣度過的,日子枯燥得連他自己快數不清過了多久。這一年來,他的生活太過絢爛多彩,一時竟有些不能習慣這本就屬于他該過的日子。
一晃眼,都兩個月了……
想那天自汴梁城出來,他走在山中,還對未來一片茫然,不知自己該做什麽。
明明對初然承諾要讓真兇伏法,可太師府那樣重兵把守之地,憑他一己之力決計是不能手刃龐太師。
原是等了十年,準備借王爺之力,在朝堂上推翻此人勢力,但如今太師的爪牙遍布整個朝廷,局勢簡直是一邊倒。
連王爺自己都力不從心。
他又能如何?
獨自一人,渾渾噩噩地沿着山路往南而行,不覺間走到了明月山莊。
想起多年前山莊莊主引薦他與那“坊主”相間,他腦中靈光一現,便連夜潛入莊內,想找那莊主問個究竟。
但不料時隔多年,老莊主已經病逝,莊內只有老弱婦孺。幸而天不絕人願,從那管家口中得知,當年的那位“坊主”亦是龐太師的手下,如今的官位乃是同知樞密院事。
眼下正值大宋向契丹獻歲貢之時,此人亦是從正月起便前往遼國,目前尚未歸來。
此地乃他必經之處,再等幾日想來就會有分曉。
他在邊關待得太久,不知中原武林已鬧成何種地步,也不知初然此時是否安好,為了避免行蹤暴露,他一封書信也未曾寄給她……
大約這麽久尋不到自己,她也該認為他已兇多吉少了吧。
穆信翻了個身,閉目。
還有幾日,再有幾日便能等到那人,希望在這段時間裏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
夜裏,山上落着細細碎碎的雪花,明月皎潔,月光如水。
翌日,天上放晴,推開門時,一地的白雪,遠處卻有稀薄的陽光灑下來,日光些許刺眼,穆信擡手遮了遮。
昨夜極晚入眠,也不知眼下是睡到什麽時候了。
木屋裏的茶葉早已吃完,盤算着也是時候去采買一些。他收拾了一點銅板,仍舊披着那件外衫出門。
走到鎮子上時,看天色竟到了正午,不過街上的人還是稀稀落落,各大客棧外未曾見得有使節的車馬停伫,只怕今天又等不到那人了。
穆信輕輕嘆了口氣,慢步往街北的茶鋪方向走去。
未行多久,前方迎着日頭在地上擺着攤兒賣小飾物的小販正擡着頭在同一人說話,只見此人将一頭青絲高高挽起,大把頭發散下來,英姿飒爽,瞧着十分精神。她彎着腰,雙眉彎彎,手裏拿着一張舊巴巴的畫像,帶着笑容問道:
“這位小哥,你可曾見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