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心跳
蘇禮的反應很快。
或是說, 在她發現蘇見景一整晚沒有回複自己消息的時候,就預料到今天可能會有事發生。
于是她在程懿回頭看到蘇見景之前,火速起身跑了過去, 将蘇見景轉了個面。
蘇禮四處看了看,很好, 沒人注意到這兒。
她将蘇見景扯到一個沒人的小角落裏, 低聲問:“……你怎麽來了?”
該不會昨晚不回消息就是憋這個大招吧?
“老子他媽路過!”蘇見景一臉不成器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哥哥剛好看到,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不告訴我了?”
蘇禮無語了幾秒:“……你但凡看看微信消息呢。”
“哦, 是嗎,”蘇見景說,“太忙了,沒看手機。”
很快,蘇見景又找到新的立場:“怎麽, 這麽重要的事情, 你就不會跟我打個電話嗎?!你以前就連噴死了一只蟑螂都會給我發小論文報告, 現在簽什麽重要的東西都得瞞着我了嗎!!你讓哥哥很失望!!!”
蘇禮:??
您說的那都是小學幾年級的事了??
她嘆息,盡量把她哥炸了的毛理順, 徐徐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沒和你打電話說。無非就是程懿希望我留在他的服裝部,給我提出了非常誘人的條件,我打算先簽兩個月。”
“反正就兩個月,有什麽問題随時可以走人。”
“不過合同還沒簽,你要是不同意的話,我還能反悔。”
就在她說話間, 蘇見景已經打開微信,看完了她昨晚發的消息, 最後表情複雜地開口:“前面撤回的是什麽?”
“一些沒意義的開場白。”蘇禮非常程序化地吹捧,附送一個營業假笑,“畢竟我的精英哥哥日理萬機,不想耽誤您寶貴的時間呢。”
蘇見景:“不是別的秘密?”
蘇禮奇道:“還能有什麽秘密?”
蘇見景聯想到她身前的合同,以及她當時掙紮猶豫又有點向往的表情,難為情地開口道:“契約情侶之類……?”
如果說能從天而降一道驚雷,蘇禮現在已經被劈得稀碎了。
“你看的是幾年前的瑪麗蘇言情小說?”
男人惡狠狠:“昨晚去舊家收拾你的櫃子看到的!就看了幾頁!!”
她略作沉吟:“看到司徒狂龍冷帥酷霸拽地給慕容冰璃甩下七百萬支票羞辱她那裏了?”
“沒,看到慕容冰璃懷孕流産被車撞得失憶以為自己喜歡歐陽可修那兒了。”
蘇禮想了想:“……那你快看完了咧。”
“這不重要!”蘇見景一張臉瞬間暴躁得通紅,“現在的重點是說你,蘇禮!”
蘇禮:“最後其實她沒有流産,孩子保住了,卻認了黑道端木危做爸爸。”
蘇見景神色一變:“真的?那司徒狂龍怎麽辦?”
“假的。”
“……”
“十年前看的,劇情已經忘了,但是最後和你的司徒狂龍在一起了,不要擔心。”
“…………”
如果不是蘇禮已經成年了,蘇見景毫不懷疑自己今天能把她揍得頭發開花。
好在蘇禮也及時打住了玩笑,斂去笑意,認真地同他道:“如果真的不可以,我不會和川程簽約的。”
這回換蘇見景沉默。
她還小,他并不想将那些恩怨夙仇講給她聽,她現在該是快意自由的時候,而不應該被束縛和捆綁,況且那些商業上的問題,也沒有必要讓她曉得。那太複雜。
他想,有的事情可能越規定越容易失誤,這一點小的退讓無傷大雅,構不成什麽真正的問題,還是她開心最重要。
從小到大,蘇禮很少真正對他要過什麽,自問自答的微信也很少發,一般這樣做了,是她真的很想去做某件事。
蘇見景說:“沒,你簽吧。”
蘇禮擡眉,有點兒驚訝:“真的假的?”
“如果你真的喜歡,可以簽,但是只有這兩個月,可以嗎?”
如果能充分利用這兩個月,到時候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代表作,往後也會順利不少。
蘇禮揚起一個笑:“好,那就兩個月。”
蘇見景揉揉她的頭發:“兩個月一到,就不許再聯絡程懿了。”
……
談話完畢,蘇禮回到座位上之後,程懿這才從窗外收回視線。
“剛幹什麽去了?”
她略作停頓,一本正經:“陶竹家的司機來了,問我她在哪裏。”
他像是饒有興致:“哦?那她在哪裏?”
“樓上逛街呢,你別關注這些有的沒的。”
她一擡頭發現蘇見景也出來了,趕緊擡手往上一指:“三樓呢,按我剛剛告訴你的路線走,別弄錯啦!”
蘇見景:“……”
程懿沒有回頭。
他當然知道來的人是誰。
也有某個瞬間他動了不太好的念頭,想去聽一聽他們在說什麽,但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做,他需要給蘇禮臺階,蘇禮才會回報臺階給他。
果然,小姑娘的态度反而更堅定了,拿起筆唰唰畫了兩下,就把合同簽好推給他:“兩個月,沒問題。”
程懿一頁一頁地認真翻看,幾分鐘後才擡首道,“嗯,畢業之後就可以來正式上班了,這陣子有空也可以過去,川程随時歡迎你。”
日光招搖,透過落地窗明晃晃地篩落,男人眼睫染上蜜色,越過半個桌臺向她伸出手,唇畔笑意隐約:“合作愉快。”
如果那一瞬間意識到危險就好了,如果那時候逃,也許還來得及。
蘇禮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極輕地阖了阖眸,最終還是擡起手,放進了他的掌心。
她聽見自己用淺淺的氣音回應。
“嗯,合作愉快。”
///
回去之後,蘇禮最終還是打開了那部電影。
是那天中午陶竹看的,臺詞影響了她很久的電影。
她本能想要逃避很多東西,然而合約簽署,現在也到了不得不面對的時候。
電影中的女主角是個廚師,而男主對食物極為挑剔,她征服他味蕾的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動了真心。
生活中都有情敵,電影裏當然也有,女二號是男主另一個中意的廚師,男主角沒有陪伴女主的時候,就是因為想念而去吃了女二做的菜。
可是當女主撞見的時刻,自尊心受挫,只覺難堪羞愧又卑微,她用虛張的聲勢反問他——
“你怎麽能同時喜歡兩個人做的菜呢?!”
其實她問的并不是菜,或許她自己無從知曉,男主也并不明白,但是旁觀的觀衆知道。
蘇禮将電影停在這一幕,手指滑到側邊按了熄屏。
漆黑的屏幕中映出她微微失神的眼。
——或許當她發現那個所謂“程懿很喜歡的新設計師”時,也是一模一樣的心情。
最開始她以為只是自己的專業能力遭到替代或質疑,這對一個設計師來說本就是難以接受的事情,可直到念頭在腦海裏盤旋了千千萬萬遍,在她睡前、在她所有打開男人消息框的時候,都如同咒語般不受控制地回響。
除了憤懑,好像還有更多微妙的情緒翻滾沸騰。
盡管不願意,但也不得不承認——
程懿已經不再是她生活中的路人甲乙,他也開始……變得特別了。
糟糕。她捂住眼睛,這好像不是什麽很好的事情。
而男人好像有所感知似的,那兩天都頻繁不斷地發消息刷存在感,搞得她就連好不容易回個家,手機都一直震個不停。
蘇禮沒有開隐私保護,來的消息都是直接出現在屏幕上,她去洗手的時候手機還在不停地彈消息,蘇見景順道就瞟了一眼。
這不瞟不要緊,一瞟就看到自己最怕的消息。
程懿:【上次看你好像很喜歡吃鵝肝,我今天在盛午道發現一家做得不錯,過兩天帶你來?】
這句話是分三段發的,每一句都能清晰地呈現在蘇見景眼前。
一時間重點太多,他竟不知道從何開始梳理。
上次=之前有一起約過飯,大于等于一次。
發現=時時刻刻挂念他妹。
帶你來=很熟稔的對話,二人的關系大于等于朋友。
結論:程懿是他媽個什麽東西???
蘇見景在心裏問候了他祖宗十八代竟敢誘拐自己漂亮可愛的妹妹,又竭力穩定着情緒,以确保等會不要對着蘇禮直接罵出“你讓程懿滾幾把蛋”這樣的話。
蘇禮洗完手出來,用紙巾慢吞吞地擦幹淨,察覺到不對:“怎麽不吃?”
以前蘇見景從來不等她,有時候她磨蹭一會兒,蘇見景都能直接吃完。
蘇見景說:“程懿給你發消息了。”
“噢,說什麽?”
看她坦然,蘇見景又道:“說要帶你出去吃鵝肝。”
她點了點頭,習以為常似的,沒再說什麽。
就在她夾了一片裏脊肉時,聽到蘇見景再度開口。
“栗栗,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蘇禮延續着兄妹間一貫的調笑氛圍,挑眉問:“怎麽,他對我有弑兄之仇嗎?”
蘇見景卻沒有順下她的話題調侃,認真地看向她:“他太聰明了。”
這話她同意,但蘇禮仍舊道:“聰明還不好?”
“作為合作夥伴當然好,他理智、清晰、不會出錯,能确保你們永遠是獲利的那一方。”
“所以我會同意你在他那裏工作。”
“但如果摻雜感情,聰明意味着善于權衡利弊,也意味着他随時可能因為別的事情而放棄你。”
“他可以看透你,你卻很難讀得懂他,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怕嗎?”
“聰明的人從不會放肆自己沉浸于某段感情,那另一方勢必将投入得更多,也更容易受傷害,我不希望你那樣。”
飯桌上忽然有簡短的沉默。
蘇見景沉沉嘆氣。
“栗栗,你太單純,少年心性,哪裏是他的對手。”
“他本就擅長算計,目的性很強,離得太近就難免被波及。除非他願意為一個人改變,克制自己這麽多年的本性,但你覺得可能嗎?只要狼沒有收回爪子,它就永遠是危險的啊。”
蘇禮怎麽會不知道。
那麽驕傲又自我的男人,任何人都改變不了他,除非他心甘情願。
不過她沒有像蘇見景想的那麽長遠,只覺得順其自然,發生也就發生了,不會刻意去阻止。
雖然并不認為自己會多麽投入,權當交個朋友也行,但哥哥的擔心不無道理。
蘇見景見她停頓,繼續補充道:“尤其是……不要喜歡他。”
商場如戰場,冷血薄情的男人,哪裏會愛人。
排骨擦過碗沿,重新掉進湯裏,濺起小小的、卻讓人無法忽視的波瀾。
蘇禮撇了撇嘴,笑着把筷子塞進蘇見景手裏。
“我知道啦。”
她說,“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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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陽光正好,蘇禮所負責的新品也迎來了通過的好消息。
通過的是線稿,也就是只有線條的初設計稿,接下來她需要尋找合适的布料,再完成效果圖。
她在公司裏坐了會,翻出本子裝上,打算出發去面料市場。
組長見她攬起包包,轉頭道:“要去白堰街的布料市場啦?”
“嗯,早點去,”蘇禮說,“我看離得還有點兒遠。”
“讓公司的司機送你們吧,我去說一聲。”組長略作思索,又道,“幹脆樓下實習的那群孩子也跟你一塊去選選吧,反正車大,都能坐下。”
蘇禮點頭,反正她也不介意這些,本以為頂多不過是互不認識無聊了點,但電梯門打開,她居然對上了熟悉的少年臉孔。
易柏笑着遞來一瓶礦泉水:“外面太陽大,學姐帶傘了嗎?”
蘇禮愣怔了幾秒,這才想起他的确說過——二人曾經在川程團建的大巴上見過。
大概因為實習和校企合作的業務并不互通,公司每層樓又大且複雜,他們作息時間不一致,才一直沒有在公司內碰上面。
有個熟人還是要放松很多的,蘇禮問:“怎麽想到在這實習?”
易柏哽了下,臉頰又染上可疑的顏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離我家近。”
蘇禮低頭找傘,錯過了他不自然的神情,勾着傘繩轉了兩圈:“行,早點選完你早點回家。”
實習的學生挺多,一趟電梯裝不下,蘇禮就邊着搜導航,邊繞去找另一處的電梯坐。
由于還在看手機,她有些分神,按下按鈕後才聽到易柏問:“學姐,你要坐那個嗎?”
蘇禮擡起頭,發現易柏站在二十米遠的位置:“那不是程總的電梯嗎?這邊才是我們平時坐的吧?”
蘇禮:“……”
完蛋。
她用力戳了幾下想取消,發現根本就取消不了,大概沒人能膽子大到往這兒繞。
眼見拯救不了,她拔腿就跑,心道自己總不會這麽倒黴,一按電梯就剛好碰到程懿在裏頭吧?
——嘿,還真有這麽倒黴的。
她剛擡腿,電梯門悠然打開,不知道程懿是不是剛好也按了這層,男人沒什麽意外的情緒,甚至身體先一步思維拉住她:“跑什麽?”
蘇禮:“跑酷。”
程懿完全沒理會她的胡扯,低聲問:“去哪兒?”
蘇禮也不想矯情地扭捏,索性直接道:“下樓,我坐那邊的電梯就——诶——”
男人不由分說地将她拉了進來,幹脆利落摁了關門鍵。
沉木香氣撲入鼻腔,她的腦袋撞上他肩膀,一瞬間,姿勢像極了擁抱。
易柏才靠近兩步,就只能看見蘇禮被人握住又消失的手腕,暗自皺了皺眉。
而電梯內,蘇禮深知跟男人是講不通道理的,便也沒說話,打算門一開就加速往外沖。
但程懿在這短短的下落時間中,已經獲知了她的去向。
接下來,不過是短短的從十七樓到一樓的裏程,電梯門硬是開開關關了三次,程懿還不作為,都是讓電梯門到時間後自己再關上。
問題是中途一個人影都沒見,她懷疑是程懿的戲法吧,但男人又什麽都沒按。
好不容易出了電梯,等她走到門口時,恰巧看到彈窗滑下來的消息,偏頭不可置信地複讀一遍:“……車走了??”
“什麽車?”程懿狀似不解地側頭過來,看一眼後又道,“那坐我的?”
蘇禮狐疑:“你送我過去?”
“嗯,今天有空。”
他言盡于此,仿佛只是接了個消磨時間的小消遣,蘇禮站在原地,目送他走向車庫。
當程懿将車開出來時,卻發現門口等待的人早已不見。
查過監控,保安這才在內線電話中恭敬地回:“她坐另一個男生攔的出租走了。”
……
蘇禮的時間緊張,一下車就直奔主題而去,挨個店鋪地搜尋篩選,拿了不少布料小樣,全部分類好夾進本子裏,回去再挨個地比對和嘗試。
将市場從頭逛到尾,不知不覺已日暮西沉。
她買了根拉絲芝士棒填肚子,又回到了公司,打算今天先确定幾個褲子的布料,這樣明天就可以直接訂購拿貨了。
易柏說自己想熟悉流程鍛煉能力,也跟着她一起,二人走出電梯還在讨論哪塊料子更适合。
“這家的顏色飽滿,而且舒适度和彈性也很夠……”
無意識地和某個身影擦肩而過,她全神貫注在布料上,卻驀地被人握住手臂。
她的手臂太細,男人一掌就能握住,還堪堪有盈餘。
蘇禮奇怪地轉頭,聽見程懿問:“怎麽沒回我消息?”
“忙着選料去了,”蘇禮說,“怎麽了?”
“為什麽沒有等我自己先走了?”
少女想了想,仿佛不覺得這是問題似的:“我趕時間呀,而且你開車又不是為了送我,少一樁差事還不好?”
程懿只是看着她,不發一言。
最後她說,“以後就不麻煩程總送我了,現在交通很方便,我也可以和同事一起。”
“但還是謝謝啦。”
少女微微傾了傾身子,然後揮手離開,進了自己的辦公間。
唯獨留下程懿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他不清楚二人的關系怎麽忽然就到了需要道謝的地步。
如同深海探險,好不容易撬開一個牢固的小蚌殼,但不過是個晃神的功夫,再看過去,蚌殼又已經緊閉得沒有一絲縫隙了。
他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就如同這些天來,他對她的感受愈來愈難以用言語說明。開始關注她的狀态、關注她的境況,乃至于微小到一些她自己都不上心的細節。
潛意識在他沒來得及反應的瞬間,做了許許多多計劃外的反應。
商場內博弈許久,他的身體已經培養出了習慣,知道或許什麽場合怎麽做才是最優解、才是對他利益的最大化。
他對她好,或許只是身體的習慣性反應?
又或者,只是單純的想這樣做,于是便做了。
不過想來,也該是前者多一點。
他程懿獨來獨往二十多年,什麽時候會關心除自己以外的事情。
不夜城燈火幢幢,陪他思緒萬千。
///
蘇禮倒是在忙碌後睡得不錯,早晨一到公司就開始聯絡合适的店鋪,進行布料的采買。
店鋪信息都附在裝訂小樣的紙板上,她直接打電話下單需要的款式和布料米數即可。
由于倉庫和店鋪不在同一個地方,還需要調貨,蘇禮下午才能拿到。
對桌的同組人員還在鑽研配套飾品,下午能抽出時間的也只有蘇禮了,取布料的活兒自然也歸屬于她。
組長反複确認:“你就一個人去?能拿得動嗎?”
“到時候叫個車就行,他們都挺忙的,項鏈還沒設計完。”
組長目露贊許,後來吃午飯時不知道怎麽和同事誇過她,大半個公司立刻都知道蘇禮能幹,敢于獨挑大梁。
蘇禮心道這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當時泸景宮的布料還不是她自己選了很久。
川程後門不遠處有一個車站,5號電車可以直達布料市場,并且還是C城的景點觀光車,沿途可以經過很多經典地标,是最近才加的線路,蘇禮還沒坐過。
為了避免在前門等車又遇到程懿,她果決地選擇了電車,打算找個靠窗的位置看看風景。
雖然平日裏見慣也坐慣了豪車,但蘇禮對這種代步工具并沒什麽包袱,再加上從小到大念的中學雖然有名且重點,但都不是貴族學校,和朋友一起坐公交出去玩也是常有的事。
畢竟性格使然,她萬事遵從的法則都是舒适和喜歡。
她查過了,這趟電車乘客少、車也新,很适合放松。
但就在她等車的時候,一輛熟悉的超跑停在了面前。
蘇禮覺得自己成長了,以至于當發現程懿的臉出現在車窗後時,她的內心已經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吃烤裏脊肉。
程懿:“上車。”
蘇禮:“嗯。”
男人正意外于她今天怎麽這麽聽話,餘光便看到她走向後車門,然後……繞過去上了後面那輛公交:)
這站只有她上車,蘇禮挑了後面第一排的位置坐下,将窗戶拉了拉。
車門即将關閉時,腳踏階梯的聲音響起,蘇禮剛把窗戶調到合适的開口,身旁就落座下一個人。
她轉頭看向程懿,四目相對數餘秒。
蘇禮:“……”
所以那輛蘭博基尼是被你扔路邊了嗎?
程懿面無表情地撣撣袖口,仿佛只是想讨回一個公道。
他好整以暇反問:“上車?”
她的表現非常坦蕩:“我的确上了呀。”
只是上的是後面的公交而已,蘇禮琢磨着也沒毛病。
男人微哂過後便沒再說話,她也不去詢問更多,直到公交停靠下一個站點,眼見車門馬上關閉要開走了,蘇禮努嘴提醒:“你不下?”
程懿偏眸:“我為什麽要下?”
“你不開車了?”
“讓司機開走了。”他從善如流地眯眯眼,“今天天氣不錯,忽然不想開車,看看湖景也很好。”
好你個大頭鬼。
蘇禮把包抱在身前,本意是閉眼假寐逃避和他的對話,誰知被太陽懶洋洋地一照,困意席卷而來,她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忽然被潛意識驚醒的,也不知車是駛入隧道還是天色已晚,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暗,她心跳驀地一停——
不會坐過站了吧?
往旁邊一看,也早沒了人影。
睡醒後的空虛感席卷而上,她忽然覺得好像被全世界抛棄和遺忘了。
就連無孔不入的程懿也不在,偌大的車廂就留她一個人。
心髒像被人下沉泡到鹹酸的海水裏,蔓延開自己也解讀不了的複雜情緒。
不過幾秒後車開出隧道,強光再度湧入,照亮站在後門處單手插兜的男人。
頭頂有最新的站點信息,而一貫矜貴如斯、只會低頭瞧人的程懿,此刻竟擡頭看得極為認真,眉心微斂,大概是不知道手機軟件早就能獲知信息,還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替她尋找抵達站——
公車停下,蘇禮沒來得及收回目光。
男人轉頭看她,笑了一下,伸出手掌朝她勾了勾:
“發什麽呆?下車了。”
——原來沒有被遺忘。
停滞的心髒無預兆地,又再度突突跳動起來。
有一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