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挺綠 (1)

有零碎光影匍匐在程懿足底, 窗外天空藍得不見一絲雜質。

見蘇禮久久沒有動作,他鴉羽般的長睫顫了顫,聲音裏好似摻了些笑意:“腿麻了?我扶你。”

他靠近幾步, 将本就伸出的手又湊近了些。

男人的手掌寬大幹燥,修長分明, 蘊藏着骨骼的力量感, 就這樣遞到她身邊, 如同某種悄無聲息的蠱惑,指引着人伸手牽住。

蘇禮擡起手, 差一點就要握上,但公車卻在瞬間來了個漂移急剎車,她硬生生被往前一甩,握住了欄杆。

程懿:“……”

司機急死了:“你們到底下不下車的?!”

蘇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想幹什麽,耳根驀地升騰起熱意, 火速跳下了車。

程懿看向空蕩蕩的掌心, 無意識地攏緊握了握, 咬着後槽牙剜了司機幾眼,這才跟了下去。

接下來的一路, 蘇禮都走得尤其快。

像是一停下來就怕自己會瞎想似的,她全神貫注于尋找訂好布料的店鋪,穿行在錯綜複雜的街巷中,眸光都沒有偏轉一下。

迎面拂來的風将她衣擺向後高高吹起,到最後,她幾乎跑了起來。

站在櫃前,老板娘是個四十多歲卻保養得宜的女人, 笑着問她:“是蘇禮吧?你的布料已經備好了,在後門庫房那邊。”

蘇禮提前叫好了車, 候在倉庫處等待搬運,老板一邊将大批布料扛出,蘇禮一邊在清單上進行核對,順便在擺放時就将它們分類好。

今天下午是近日來的最高溫,驕陽變形地烘烤着地面和車廂,蘇禮汗流浃背,熱浪卻還在持續進行攻擊,霧氣打濕睫毛,眨一下,泡得她連眼睛都在發疼。

她想找張紙巾,手上的板子卻忽然被人取走,轉而塞進了一盒冰激淩和一個小勺子。

程懿從善如流地接過她手裏的活兒,神态自然又松散,直接側頭按型號逐個核對,一絲異樣都瞧不出。

蘇禮微怔,就這麽看了他一會,又垂下頭端詳那個甜筒冰激淩,高溫下雪糕融化得快,為防止流到手上,她輕輕抿了一口。

冰冰涼涼的,原味奶油味,還挺甜,冰得人通體舒暢,連心尖尖都在跳着舞。

她咬了一口甜筒外面的威化,又酥又脆,有咔吱咔吱的聲響。

蘇禮看似在吃冰激淩,心思卻并不在這上面,潛意識操控她的大腦,讓她的目光總是無法控制地飄往另一處。

程懿的車就停在這旁邊,男人真是很鋪張浪費,離了車還要把空調開到最大,車門敞開,低溫的風陣陣吹到蘇禮這邊,緩解了即将中暑的高溫警報。

她的喉嚨明明想吐槽,大腦卻一片空白地,一個字都想不出來。

她出神時就會進入靜止模式,程懿替她把手上的工作忙完,這才好整以暇地側頭,像是一切盡在掌控中般,徐徐開口道:

“怎麽一直看我?”

“……”

她收回目光:“錯覺,美瞳滑片了。”

“……”

///

後來她是坐程懿的車離開的,完全忘了什麽沿途看風景的想法,又在位置上工作了幾個小時,打卡下班。

她一回去就撲向床上,被子蒙着蓋過頭頂,一動不動,像躺屍般。

陶竹以為她睡着了,幹什麽都輕手輕腳的,直到做完了一份新的簡歷,看着電腦右上角情不自禁嘟囔了一句:“六點半了啊,該吃晚飯了……”

被子掩蓋下的那團可疑物體終于緩緩仰起,露出一顆腦袋,緊接着是兩只白皙的胳膊。

蘇禮靠着牆壁,腿微微曲起,下巴擱在腿上,目光渙散,卻很清明。

陶竹可疑地看了會兒她:“你沒睡着啊?”

“嗯……”

“那起來吧,”陶竹拽她,“一起出去吃飯。”

就在她機械地疊着被子準備下床時,忽然聽到幾聲尖叫,差點把她天靈蓋給喊開。

陶竹:“你十萬粉了诶!!!”

她想了會兒:“上周不是才九萬多嗎,我以為下個月才到十萬來着。”

“你對自己的吸粉能力是不是有什麽誤解??你這粉絲活躍度也超高的好不好!”陶竹興奮得就差拿個薩克斯怼她耳邊吹了,“牛逼,我也是認識十萬粉太太的小竹了!!”

“這才哪到哪。”

蘇禮爬下床,“十萬粉就給你興奮成這樣。”

“還是我們口大見過世面,十萬粉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陶竹狎昵地搭上她肩膀,“那百萬呢,百萬粉能博您一笑嗎?”

“那你等百萬再說,”蘇禮把她的胳膊彈下來,轉身坐在了電腦跟前,這才道,“這次的獎抽什麽好呢?”

“現金吧,你也沒時間挑禮物了,就抽個幾百一千意思下就行了,我看好多博主都這樣,”陶竹抓了抓下巴,“你覺得呢。”

“可以,那就抽一千塊錢吧。”

蘇禮說幹就幹,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揮舞,一氣呵成動作流暢,陶竹起先還在欣賞她的幹淨利落,後面漸漸感覺到是不是哪裏不太對……

果然,耳畔很快傳來蘇禮略帶迷蒙的聲音。

“嗯?多打了兩個零。”

陶竹:???

“你趕緊取消,現在撤回應該還來來得及——”

“算了,就這樣吧。”

蘇禮雲淡風輕地揉揉脖子,平靜道:“去吃飯吧,串串還是日料?”

陶竹:“……”

後來等她們回來,那個轉發已經被輪得飛起,蘇禮本打算只是在粉絲範圍內小抽一把,結果一百個千元中獎名額很快就出了圈,轉發已經破萬了。

她再次深深懊悔自己當年随手起的小號名。

第二天蘇禮是掐着點起來的,陶竹在日光鏡下化着妝,看了看她眼下的微青色,開口問:“昨晚沒睡好?”

蘇禮搖頭:“……也不是。”

“反正昨天聽到你一直翻身了,”陶竹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結,點了點手機屏幕,“七點十分了,你還不趕快去上班?”

蘇禮咬着下唇扯了幾下,這才道:“晚點吧,等會再去。”

“卧槽!上班不積極,思想有問題,”陶竹騰地一下站起來,“這種話怎麽可能從你蘇禮嘴巴裏面說出來啊,你他媽恨不得25小時都住在制衣廠!”

“……”

“那倒也沒有。”

“幹嘛啊,”陶竹撐臉頰,“工作出現了問題?”

蘇禮說:“挺順利的。”

“工資給很低?”

“市場價三倍。”

“同事太極品?”

“關系和諧。”

陶竹努了努嘴:“那就是,有不想見的人?”

“……”

“別問了。”

她正想着如何繞開這個話題,但陶竹已經被手機上的什麽抓走注意力,房間內沉默片刻,爆發陶竹的二輪崩潰:“我日,《巅峰衣櫥》關注你了啊?!!?”

蘇禮的第一反應是眼花:“你是不是看錯了?上面有好幾欄,你把推薦你關注的看成了他的關注吧。”

“沒看錯啊,”陶竹刷新幾遍,把手機遞到她眼皮底下,“你的粉絲列表裏也有,好像就昨晚關注的。”

蘇禮:“哦,那可能是官博也想抽獎了吧。”

陶竹惡狠狠:“萬一是請你去參加節目呢!你這好歹也是個新起之秀美學博主,還是給泸景宮搞設計的,去他們節目是他們的榮幸!!”

“想合作的話應該會給我發私信吧,”蘇禮像是想到什麽,忽而笑了笑,“要真是這樣,可太有意思了。”

……

最後她還是按時到了公司,但幾乎是踩點到的,但沒想到這樣也能撞見程懿,他居然還坐在一樓喝咖啡。

蘇禮甚至想試試下次晚上十點來,看他是不是還坐在這裏喝美式然後直接失眠到天亮。

這麽一想,她還真有點想報複。

但最後她還是什麽都沒說,掠過他走進了電梯,電梯門即将合攏的那一瞬,又被人從外面按開。

程懿深黑色的西裝一閃而過,他緊随着也走了進來,沒有按樓層。

她還以為他是要跟着自己,但出于某種心思又一直沒回頭,自己在工作間裁布釘珠忙活了好一陣子,才發現身後空空如也。

他是來過又走了,還是根本就沒來?

蘇禮是個對數字很敏感的人,因此她知道,在後來的三個小時,她回頭了五次。

一個人無聲無息滲透進你的生活是件很可怕的事,因為不管你喜不喜歡,在他忽然不再出現時,都會覺得不習慣。

她舔了舔唇,幹脆直接把門鎖了起來,又打開音樂掩蓋住所有細微聲響,這才投入進工作。

繁忙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夕陽西下,今天是難得一見的紫霞天,粉紫色的雲霧彌漫在天幕盡頭,水墨畫似的暈染開來。

她正在改袖口,打算做完這個就出去活動下,結果剛結束最後一針,肩膀都沒來得及動,就聽見了散淡而熟悉的男人的聲音——

“用眼太久不好,起來休息下。”

蘇禮一驚,驀地回過身:“你怎麽進來的?我鎖門了啊。”

程懿像是在笑:“你難道覺得川程會有我拿不到的鑰匙?”

她無語地放下手中的針線,擰開水瓶灌了幾口水,複又聽到他問:“周三是不是畢業典禮?”

這狗直男消息還挺靈通。

“你要來?”蘇禮很有些警戒,“我那天很忙,要發言還要幫老師整理資料。”

“又沒說要去看你,”他慢條斯理,“你緊張個什麽?”

“……”

“不過的确是去看你。”

“……”

“想要什麽畢業禮物?”

她氣上心頭,怼道:“想要你別來。”

程懿撣撣衣擺,月朗風清:“那這個我做不到。”

“那就一頭閃電野豬或者會跳舞的掃帚吧,”蘇禮說,“程總這麽信誓旦旦,帶不來我想要的禮物應該不好意思來畢業典禮吧?”

程懿瞧着她好半天沒做聲,最後又挑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笑得人膽戰心驚。

她想這個笑裏應該是有些愉悅的,因此越發心悸,像揣了一只裝在瓶子裏的兔。唯恐下一秒瓶蓋被人拉開,兔子跳了出來。

周三那天,畢業典禮如期而至。

全校都起了個大早,蘇禮換好學士服,作為優秀畢業生發言、合照,以及收到一些學弟學妹送來的花。

今天蘇見景也會來,給她送束花就走。

學校還會發定制鋼筆和寫有她們名字的可樂作為畢業禮物,他們按班的順序領,臨到蘇禮時,老師又把她留下說了不少話。

陽光刺眼,反射在老師身後的某處鐵片上,蘇禮擡眼就會被閃到,但不看老師又不太尊重,她只能虛攏着眼睛勉強維持,感覺自己像躺在手術臺上,睜眼就有一顆碩大的光燈把她照得無所遁形。

視線不期然一晃,那處站上個人,覆蓋住光點,她又能重新睜開眼睛。

程懿就波瀾不驚地站在那兒,懷裏還抱着捧花。

她垂下眼睛。

四下立刻傳來騷亂:

“那是程懿嗎?他今天來看誰啊?”

“有妹妹在這邊?”

“那個角度,是不是在等蘇禮?”

……

老師終于結束了以稱贊和喜愛為主題的對話,最後用幾句未來可期的感慨作為結尾,這才被別的老師叫走,蘇禮的面前霎時空曠起來。

程懿毫不意外地朝她走近,被遮住的光點又彈了出來,她躲閃不及,倉促擡手擋住。

程懿将懷中的雪山玫瑰遞到她面前,聲音如同汩汩流動的清泉。

他的聲音鮮少能這麽動人:“畢業快樂。”

蘇禮微微眯起眼,又看到他擡手,還配合她的角度調整了幾下。

她皺起眉心,聽見男人說:“手可以放下了,我幫你擋。”

蘇禮:?

男人似笑非笑:“所以現在,能接我的花了嗎?”

白色玫瑰修剪拱成一個弧形,能聞到淡淡的香味,還夾雜着幾支粉色的蓓蕾,新鮮得像是剛剛采摘。

她擡手接過,嗫嚅道:“你這也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想到她當時荒誕的言辭,程懿道,“這已經是唯一能找到的辦法了。”

男人傾身:“你把它放在床頭,別說會跳舞的豬了,今晚什麽都能夢到。”

她正要再說話,人群後忽然出現一張熟悉臉孔,手中的花立刻變得燙手萬分,她像抱着紅薯般彈了兩下,立刻在身後找到陶竹,做賊般塞到好友的懷裏。

“幫我拿一下!”

陶竹目送她背影消失,也不知道是去找誰,奇怪地嘀咕:“你又不是偷偷摸摸在販   毒,幹嘛收個花還要讓我拿……”

蘇禮兩手空空地跑到蘇見景面前,這裏大家都在拍照,幾乎沒人注意樹下,更何況綠蔭還把蘇見景的臉蓋住了大片。

蘇見景欲言又止,但念在這是她的畢業典禮,還是沒開口,只是捏了捏她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畢業了啊——”

“那就恭喜你從一個清純女大學生變成了社會人吧。”

“……”

“不會說話建議可以把嘴巴摘除,”蘇禮說,“還能站在這兒心平氣和跟你溝通是你妹妹最後的溫柔。”

蘇見景笑起來,最後說。

“你要能一直這麽高興就好了。”

挺日系電影又美好的一句話,如果不是他們之間真的很少這麽溝通,可能蘇禮還會應景地回複一句“會努力做到的,哥哥醬”。

但她只是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表情複雜道:“你幹嘛突然煽情?好吓人,”又斟酌着踩上他命門,“什麽時候結婚?你結婚我們全家都高興,爸在群裏催好多次了。”

蘇見景立刻背對她揮了揮手,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她覺得如果有一天比賽驅趕親哥,她肯定是第一名吧。

禮堂門口依然熱鬧非凡,蘇禮回去找到陶竹,從她手上接過捧花。

她下意識回頭:“都走了嗎?”

“誰?”陶竹也随着她看了一圈,“啊,我們班的都走差不多了,我們也走呗?”

聽完陶竹的回答,她才意識到自己想指代的并不是這個,但還是沒說什麽,跟着陶竹一起回了宿舍。

明天她們就要搬去新房子了,一個雙層的小複式,有新的室友,房子的地理位置也不錯,趴在陽臺上就能一覽梨西江的夜景。

新房離公司比學校過去要近一些,她每天早上能多睡二十分鐘。

蘇禮一邊收拾着明天要帶走的東西,一邊回複着手機上的各種祝賀消息,不期然手指一滑,發現自己被拉進了個新群。

這應該是川程服裝部的大群,校企合作的部分只剩一點就結束了,接下來她要投入進新款設計,加個群也方便交流。

但就在她的提示底下,又緊跟了一條——

【孫綸】邀請【程懿】加入群聊。

程懿也來了??

她有點奇怪,但好像又不怎麽意外。

群裏正在進行“新人歡迎儀式”,大家打完招呼又開始手賤地到處“拍一拍”,充分使用了微信這個沒卵用的新功能。

結果不知道是誰手殘還是眼瞎,居然拍到了老虎屁股。

一連串和諧的互動中,忽然冒出讓人精神抖擻的一句:

【譚候】拍了拍【程懿】。

群裏瞬間安靜下來,如同卡帶,讓畫面尴尬地停在了這裏。

就連手滑的譚候也不敢說話,獨自瑟瑟發抖。

最後終于有人打破僵局,卻赫然正是本尊。

程懿:【群主轉給我。】

不知道他是在跟誰說話,但Boss的每句話都很有分量,群主很快完成轉讓。

下一秒,一行無情的小字浮現在屏幕最下方:

【譚候】已被【程懿】移出群聊。

蘇禮:“……”

她一面覺得無語,但一面又覺得要素過多實在好笑,唇角輕抖,看得陶竹都不禁湊了過來:“看啥有意思的呢?”

“沒什麽。”

她的第一反應又是躲,倉促把手機擱到桌子上,結果腦子還沒跟手指商量好,慌張中戳了兩下屏幕,手機震動提示。

完了。

她機械地垂眼,發現群裏的翻車發言果然增加了。

【我】拍了拍【程懿】。

…………

人家上一秒才殺雞儆猴,她下一秒就如此堂而皇之地嚣張過境,間隔甚至不到三十秒。

嗯,下個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踢出群的就是她蘇禮了。

蘇禮感覺多少有些掉底子,正琢磨着要不自己先退算了——

手機又震了兩下。

她垂眸,微信親切地告知:

【程懿】拍了拍【我】。

……????

這個提示來得實在太驚心動魄,蘇禮霎時失語,盯着那條提示好半晌,像是劫後餘生,被人提起來拍了兩下腦袋。

感受太過真實,她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大門卻砰砰被人從外面敲響:“陶竹快出來!!!”

陶竹從衣櫃裏鑽出來:“來了!!!”

蘇禮:“幹嘛去?”

“她們班新買了個好玩的,讓我過去試試。”陶竹美滋滋地綁了綁頭發,“門不鎖啊,我等會就回了。”

“嗯。”

陶竹走後,房間內霎時變得安靜,蘇禮就這麽坐到椅子上,手裏還舉着微信的群聊頁面。

走廊裏斷斷續續回蕩着爆笑聲,大概是某些寝室太過歡樂,連關門都兜不住興奮。

她思緒抽離,開始徜徉,最後是大門撞開的聲音将她拉回的。

陶竹小碎步闖入:“我靠!刺激!”

“什麽東西?”蘇禮轉頭看向陶竹手中。

“你先別管,手伸進去再說,這個賊好玩。”陶竹遞給她一個黑色箱子,又推過來一沓牌,催促,“快啊。”

蘇禮:“不會是恐怖箱吧?”

“不是,沒那麽無聊,一個恐怖箱只能玩一次好不好。”陶竹掀開簾布,把蘇禮的手拽了過去,“沒危險,趕緊伸進去扒牢。”

她的手指逐根探入,發現裏面這個東西冰冰涼涼的,還有起伏,剛好能把五根手指全部固定好。

蘇禮:“然後呢?”

陶竹掃開她的桌面,正要攤開那些牌一展身手,發現她桌上的位置太小,于是把那捧雪山玫瑰直接就給推到了地上。

蘇禮:“嗳——”

她的音節才發一半,陶竹的思路打住,驀地拐了個彎。

嘴角的笑容逐漸缺德,陶竹兩手掐腰,忽然問:“不是,這花誰送的啊?”

蘇禮感覺裏面的東西扣攏了,任她如何掙紮也抽不出手,稍一分神,就沒空再和陶竹周旋:“程、程懿啊。”

“哦,程懿——”陶竹複述得抑揚頓挫語調悠長,忽然探過來一個頭,“手機上也是程懿,這也是程懿,不是我說……”

“栗栗,你不覺得你最近不太對勁嗎?”

蘇禮偏頭,“你別瞎猜。”

“瞎猜?我瞎猜啥了?我一句話都沒說呢!”

陶竹跟她相處這麽久,早就把她摸得透透的了,此刻摩挲着下巴道:“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心虛,特虛。”

“就跟剛開始玩狼人殺,首把摸到狼人,一開口就慌忙澄清我絕對不是狼一模一樣,”陶竹說,“但是熟悉你的人,一聽語氣就聽出來了。”

“我家栗栗桃花開啦?”

“你喜歡程懿吧,是不是?”

……

…………

陶竹語不驚人死不休,就像要把她逼到絕路一樣。

有哪裏傳來警報聲,蘇禮疑心是自己的大腦,可聽覺又異常真實。

她不去看陶竹,只是裝作一心一意地和這個大箱子做鬥争。

蘇禮搖頭簡短地否認,“沒。”

手上忽然酥麻了一下,她吓得尖叫了一聲。

“測謊儀電你了吧?”陶竹滿臉的看熱鬧,“本來還打算讓你抽牌弄你呢,沒想到不借助外部工具也可以啊。”

蘇禮:“……”

“都這樣了你還不認,”陶竹遺憾,“你都知道自己在說謊耶。”

費了好大力氣,蘇禮終于從箱子中掙脫,握了握被勒得發紅的手指,垂下睫毛說,“這東西壞了。”

陶竹罕見地沒再糾結剛剛那個問題,自己把手伸了進去,看着蘇禮深情款款道:

“蘇禮是傻逼。”

“?”

箱子并未報警,紅燈也沒亮,陶竹笑得得意:“沒壞啊。”

“你看,說實話就不電我。”

??

蘇禮越過桌子去勒她,陶竹猝不及防被鎖喉,笑倒在床上,蘇禮用被子把她裹成蠶蛹,又被人反壓在枕頭上,二人鬧了好半天,最後雙雙失力癱倒在床上。

蘇禮平攤成一張餅,胸膛上下起伏,面色微紅。

氣氛安靜了很久,這種喧鬧過後的安靜很容易讓人進入賢者時間,蘇禮的思緒徜徉很久,猝不及防開口道:“我覺得應該是我太久沒見過男的了。”

陶竹:“哈??”

“就是因為太久沒見過帥哥了,所以遇到一個,雖然好像蔫兒壞,但外部條件又挺不錯的男的,就——”

蘇禮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個非常小的距離,“就動了那麽一點點點點的凡心。”

“嗯,就是這樣。”

陶竹半天才反應過來:“哦,你說程懿啊。”

又轉頭用目光将她鎖死,“你剛剛不是還說你不喜歡他嗎?”

“家裏人不同意。”蘇禮捂住臉,“而且我自己也覺得很離譜啊。”

年齡是問題之一,但她不是很在乎年齡差的人,最主要的是她自己也知道,程懿并非什麽好人,更沒抱什麽他會為自己改變的想法。

他不真誠,她能看出來,卻又控制不住地一步步往裏陷入,分裂卻停不下來,當理智被蠶食殆盡,也許明知道是漩渦也會奮不顧身往裏跳。

她很久之前就想過,經歷了一個賀博簡,她的下一段感情必然是用來療愈,對方是真摯的、幹淨的,捧給她自己全部赤誠的愛,不會讓她猶疑、糾結、患得患失。

總而言之不會是程懿,也不可能是程懿。

但從獲知那個所謂的他器重的設計師開始,她的情感就已經開始偏離了。

她拼命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只要不想不确定她就不會對他有感覺,哪怕在電影裏聽到了那麽醍醐灌頂的臺詞,她也裝作一知半解地投入工作,仿佛掩耳盜鈴,只要自欺欺人地蒙上眼睛,大腦就無法解讀心髒的訊息。

但越來越無法忽視,就像被壓在巨石下的野草總會突然找到路徑開始瘋長,公交上劇烈的心髒狂跳提醒她——

她已經到了瞞也瞞不住的時候,瞞不住自己,也瞞不住別人。

程懿也發現了,她知道。

她嘴硬時眼裏的飄忽,他只消看一眼,就能全部讀懂。

為什麽看到蘇見景時她會藏起程懿的花,陶竹說得對,就是心虛。

她若是坦蕩,男人就算送個鑽戒她也能若無其事問心無愧,提起來時說一句莫名其妙就好了,有什麽難的?

就在這時,陶竹也忽然從床上彈了起來。

“我覺得你講的也有道理,可能就是跟男的接觸太少了,才導致沒什麽抵抗力。”

“我們學校的帥哥的确是稀缺資源,偶爾有那麽一兩個吧,還挺渣,換女朋友比換皮膚還勤。”

“你也別擺出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剛下山的小和尚不就是容易被妖怪勾走嗎?”陶竹一拍手,“這樣吧,我帶你出去見見世面!”

“見世面?怎麽見?”

“後天,Faith男團在隔壁市開演唱會,我大伯就是他們公司股東,我讓他給我弄兩張第一排的票,順便帶你去後臺見見新鮮帥哥,怎麽樣?零距離接觸哦!”

“團員平均年齡才18歲,水嫩嫩的弟弟啊!!”陶竹搖晃着她的肩膀,“我不管,你必須去!!!”

……

陶竹是個妥妥的行動派,第二天二人剛搬完家,還沒來得及見新室友一面,她就被陶竹拖去了機場,連夜趕往隔壁市的體育館。

到酒店已經是十一點多,陶竹冷酷無情地沒收她的手機,丢下一張前男友面膜。

“不許玩,立刻洗澡護膚睡覺,用最好的狀态迎接我們明天的帥哥!!”

Faith的演唱會在八點開始,但蘇禮剛吃完午飯就被陶竹帶出了酒店,趕往了體育場。

“你懂什麽,弟弟們一大早就開始準備了,我們應該早一點去送溫暖啊!”陶竹振振有詞。

結果二人還沒到休息室門口,就看到門被推開,一絲光亮瀉了出來。

陶竹正要擡手打招呼,門忽然又哐地一聲被合攏,激昂的女聲穿透木門直直刺向她們的大腦——

“去哪?又去哪?不好好休息怎麽成天想着亂跑?”

“是練舞還不夠累嗎,你們這幫小崽子怎麽成天有用不完的精力?!”

“親戚,什麽親戚,誰啊?陶家的——陶家的怎麽了,現在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管用,昨天練到淩晨三點現在還不睡,等着在舞臺上翻車啊?!”

“哪都不許去,都給我休息!”

“我就守在這,甭說你們別出去了,就是王母娘娘我也不會讓她進來!!”

經紀人的聲音直穿雲霄,讓蘇禮覺察到了一絲不妙。

她低聲建議:“要不我們還是就好好看演唱會吧。”

扼不扼殺愛意倒不要緊,最重要的是要活着回去。

但陶竹顯然是個迎難而上的勇士,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鮮血,于是她罔顧蘇禮的建議,凜然地擡手敲響了門。

蘇禮閉上眼,構想她們等下的死法。

裏面暴怒的聲音果然停止了會兒,緊接着是風雨将至前的寧靜,短暫安寧了幾秒,門被拉開。

蘇禮覺得輸什麽不能輸氣勢,就算做鬼,也要做最飒的那一個。

于是她英勇無畏地應聲擡起頭,和Faith的經紀人目光撞上。

她清楚地看到女人眼裏的火一點點熄滅,從不耐煩變成了訝然。

經紀人萬霜愣了下,問蘇禮:“是天橙娛樂的嗎?”

萬霜心道,前幾日天橙娛樂的确透露出了要送個女藝人來炒炒cp的想法,彼時她的态度不置可否,只想着見了真人再說,還得看看有沒有樣貌和底子,不是誰都能和她的未來巨星共舞cp的。

如果是面前這個……倒也不錯。

蘇禮反應了會,才意識到她在和自己說話:“我嗎?什麽……娛樂?”

萬霜有些失望:“不是嗎?”

“不是,只是來陪朋友……逛逛的。”

“哦,”萬霜一改之前的态度,笑得明媚動人,轉向一旁的陶竹問,“陶松的侄女吧?”

饒是陶竹也被這反差弄得踟蹰了會,這才道:“對的,您看他們要是不方便,我們晚上就看演唱會也是可以的……”

話沒說完,萬霜打斷,呵呵笑兩聲。

“沒事的,他們有的是精力呢,你們進去一起玩玩吧,不然多無聊。”

蘇禮:?

你剛剛在門裏可不是這樣說的。

倆人就這麽有些提心吊膽地走了進去,一團六個人正或坐或站地圍着沙發。

成員們都沒想到她們真的能進來,對上面的瞬間,空氣有些難以名狀的尴尬。

大家互不相識,又沒人調和,開場白怎麽講似乎都有些生硬。

直到最小的忙內忽然起身:“啊,姐姐們坐這裏吧!”

又急忙撺掇幾個橫在沙發上打游戲的:“趕緊起來啊!”

陶竹挑了個邊邊角坐下,又把蘇禮拉到自己身邊,這才找到狀态,擡頭跟團員們說:“你們也坐吧,沒事,我們倆占的位置比較小。”

十八歲的少年,要融入其實很簡單,沒一會陶竹就憑借王者的皮膚成功打入他們內部,甚至跟他們打起了游戲。

隊伍裏幾個人都是游戲大佬,蘇禮幾乎是躺贏,有時候還能發發呆聊聊天,欣賞一下愛豆們的化妝臺。

就在她分析着自己和明星有多少同款的時候,萬霜卻忽然拉了把凳子,坐到了她旁邊。

經紀人的職業目光像個安檢掃描儀,把她從頭發絲到腳尖都仔仔細細、從內到外地分析了一遍,蘇禮很少接受這樣的目光,被看得有點兒發怵。

就在游戲勝利的瞬間,萬霜終于開口了,也不知道是感慨還是建議,或者是感慨加建議——

“這底子……要不簽到我們公司讓你和辰辰炒cp吧?”

聞辰,Faith團內ACE,經紀人平日裏不舍讓任何人染指的仙子弟弟。

平地起驚雷,這經紀人一開口就是重   磅   炸   彈,休息室內瞬間沉默,主要是都被炸蒙了。

直到聞辰自己開口,發了個氣音:“嗯。”

蘇禮:……??

嗯??這玩意還能默許的??

最後從休息室離開,蘇禮都有種幸而順利渡劫的感覺。

偏偏陶竹還不怕死地湊過來問:“怎麽樣?”

“你瘋了啊,想我被粉絲撕碎就直說。”蘇禮壓根沒考慮過這種事。

陶竹碎碎念:“哎呀,他們現在沒那麽紅,炒一下不會被罵死啦……”

蘇禮扯平一個笑,轉頭看她:“那你去?”

“只要錢給夠,我沒什麽不可以的哈。”陶竹聳了聳鼻子,立刻被別的吸走注意,“什麽啊,這麽香?”

“那邊的重慶小面,吃嗎?”

“吃~!吃他媽的!!”

就這樣,聞辰的話題終止,二人很有默契地奔向晚餐進食點,開拓出了新的閑聊亮點。

晚上她們入場去看演唱會,是剛好的氛圍,粉絲不會太多也不會過少,座位間有呼吸的空隙,應援起來氣勢也不輸,她挺喜歡。

不像她之前看過某頂流的,座無虛席,烏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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