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孩子
在施怡然拉着林深仔仔細細地摸了很久之後, 她才确定了林深沒有受傷。
她坐在林深旁邊, 勉強能分辨出眼前的三個人影。如果他們不開口的話, 施怡然還以為碰見了江照晨和趙常曦她們。
只不過, 并不是。
林深握着刀的手一直都沒有放松,右手也牽着施怡然的手, 沒有松開。
坐在她們對面的, 除了江照晨, 還有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女人, 旁邊還站着一個孩子,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瞪着一雙大眼睛,眼裏面滿滿的全是警惕。
“只有你自己……”林深斟酌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你自己在這裏?”
她問的是江照晨, 這麽多天沒見, 他已經滿臉胡渣, 頭發也亂糟糟的。
江照晨眼神晦暗了下, 才開口道:“嗯, 陳昊死了,趙常曦她們……我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裏。”
他的聲音含着絕望, 可是在看向另外的兩個女人的時候, 複又燃起了希望:“是劉姐和陶燕救了我。”
當初, 季吳開着他的面包車帶着他們上了高速。但是人多, 物資多, 車載重量大了,油耗大了,季吳也就不樂意了。
“上了元濮高速之後,過了一個服務區,季吳就要求我們下車,”江照晨回想着,嘴角挂着一抹苦笑,“我們本來以為是要做什麽,沒想到,季吳跟着下來,拉上了車門,又自己上了車,準備開走。”
一群人猝不及防的就要被抛下了,但是他們帶的東西還在車上。陳昊第一個反應過來,一個箭步買上去扒住了駕駛座旁的車門。
季吳還沒有來得及鎖住車門,他就被陳昊一把拽了下來。
誰也不知道,一直以來謹小慎微的陳昊當時是哪裏來的勇氣,把季吳拽下來之後,他直接鑽進了駕駛室,想要開着面包車離開。
然後下一秒,江照晨就看着季吳從腰間拔出了槍。
“陳昊,陳昊當場就死了,季吳把他拽下來扔在地上,看了我們一眼,就開着車走了。”
江照晨好似又想到了季吳那個警告的眼神,他心情有些沉重的閉上眼睛,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趙常曦當時應該是被吓傻了,我反應過來之後,沒有管她們,沿着高速路往回走,就遇到了出來找東西的劉姐。”
他說完,扭頭看向年齡稍微大一些的女人。
那個女人臉色蠟黃,可是一雙眼睛卻滿是犀利,聽見江照晨提到她,她接話道:“沒錯,後來我還帶着小江回去看了一眼,他說的那兩個女人已經不見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沉,不帶半分溫柔,她看了林深一眼,繼續說道:“我叫劉卉,你們叫我劉姐就好了。我看你們也就兩個女人,不如留在我們這兒,一起讨生活。”
劉卉的語氣藏着一絲輕蔑,就仿佛她自己不是女人一樣。
林深聽了她的話,心裏有些好笑,只是面上不顯。她握着施怡然的手,開口道:“多謝好意,但是我們就不留下了。”
“江醫生也知道,我們求得不是一份安穩,”施怡然接着林深的話說到,“我還要和林……李森一起出去看看呢。”
她臨時改了口,顯得有些的突然。施怡然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林深的手,在聽到林深輕笑了一聲之後,她自己耳後也有些發熱。
林深笑得太明顯了,她自己意識到之後,假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施醫生說得對。”
劉卉看了江照晨一眼,見對方點了點頭,卻也沒有再強留。
“但是,但是你們要出去看什麽呢?”一直沉默着的陶燕卻坐不住了,她表情有些焦急,仿佛很希望林深她們留下來。
她一直緊緊地牽着站在她旁邊的小男孩,在她說話的時候,小男孩的目光也牢牢地粘在林深的身上。
聽她這麽問,林深含糊地說道:“想看什麽就看什麽啊。”
無論是去看洪池山中遍山的金黃,還是去看遼西草原的綠海,又或者,看看這滿目瘡痍的大地,只要她和施怡然在一起,去哪裏都是一樣的。
只是,絕對不是和這群人一起留在這個服務區裏。
林深的态度很明顯,可是陶燕滿臉的不甘。她剛剛在窗邊,親眼看着樓下的林深拿着她的刀解決掉了一直在服務區裏游蕩的那兩只喪屍,如果能讓林深留下來,她們的安全肯定是有了保障。
“真的要走嗎?”她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
林深點了點頭,看着她身邊的小男孩,開口道:“這是你兒子吧,你想讓他過上安穩的生活,我們可以理解。但是你知道,人和人的想法總歸是不一樣的,我和怡然是不會留下來的。”
施怡然聽着她的話,這才意識到,屋子裏竟然還有第五個人。她沒有眯着眼睛去分辨什麽,所以,如果是和陶燕在一起的是個小孩子的話,她确實不能認出來。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聽見陶燕說道:“這不是我兒子!”
和劉卉比起來,陶燕的聲音有些尖利,就像是罵街的潑婦一樣,仿佛絲毫不想和這個男孩扯上關系。只是她拽着他的手,卻一直也沒有松開。
然而施怡然她們并不在乎這是不是她的兒子,如果不是因為喊住她們的人是江照晨,她和林深也不會停下來。
施怡然捏了捏林深的手,想要應付幾句話,然後就離開這裏。
“是我們誤會了,我和……”
話還沒說完,就被劉卉打斷了:“小虎不是陶燕的兒子,但是他是我們的大英雄啊。”
她的聲音依舊低沉,但是卻帶着些笑意,像是要鼓勵什麽一樣。
她說完,施怡然就看見一個人影從她的眼前走過去,停在了另外一個人影邊上。她以為,那個小虎是在喪屍口中救下了劉卉她們,卻在聽到劉卉的話之後,吓出一身冷汗。
就像是被一道雷劈在了頭頂上,恐懼的電流在她的身體裏竄來竄去,只有緊緊地握着林深的手,施怡然才找回了一些力量。
林深皺着眉,把施怡然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才問道:“什麽叫,從他媽媽那兒奪回了你們的東西?”
劉卉的手放在小虎的頭上,解釋道:“小虎是和他媽媽一起逃過來的,可是那個女人偏偏生了歹心,想要偷我們的東西,然後還想帶着小虎跑掉。”
“都已經三十歲,快要四十的人了,卻還不如一個孩子知道團隊的重要性。”
劉卉的語氣中帶了些輕蔑與嘲諷,她看着小虎依賴地往她身邊靠了靠,臉上的笑容也更大了。
這笑容落在林深的眼中只有滿滿的詭異,她盯着劉卉開口道:“所以,他來告訴了你?”
劉卉聽了她的問題,搖了搖頭:“當然沒有,我最讨厭打小報告的人了。可是小虎不一樣,他只是個孩子,卻比一些所謂的大人們分得清,到底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
“所以那個女人在想要帶着他溜走的晚上就死了。”
她話裏有話,林深卻只覺得寒意從腳底生到了頭頂。
緊緊地攥着手裏的刀,泛白的指關節直接昭示着主人的力道,林深看着一臉無辜的小虎,又看向了江照晨。
兩個人目光交接的時候,江照晨似乎是心虛了,撇開了眼神不和她對視。
“那天晚上,媽媽打小虎了,對不對?”劉卉蹲在小虎身邊,和他平視着。
小虎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唯唯諾諾:“她做的不對,不應該偷東西,也不應該溜走。我攔她,她不聽我的。劉姨,我很乖。”
“嗯,很乖。”
看着眼前的一派祥和,林深只覺得不寒而栗。
沒有人在乎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沒有人在乎一個孩子是看到了什麽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沒有人在乎,在這個選擇做出來之後,這個孩子又做了什麽。
他們只在乎,活下來的是這個孩子,是幫他們守住物資的“英雄”。
施怡然靠着林深,右手緊緊地攥着拳,指甲印在掌心,卻依舊是氣得有些發抖。這些人已經沒有心了,弑母的行為,在這些人的心裏,或許已經被冠上了“大義滅親”的美名。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不想再和這些人有什麽多餘的交流。施怡然率先站起來,有些突兀地開口道:“天也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林深緊跟着她站起身來,語氣和施怡然一樣,冰冷而不帶一絲溫度:“不打擾了,我們先走了。”
她一絲眼神都不想分給這個屋子裏的人,包括坐在一邊一言不發的江照晨。
多說無益,就像是劉卉所想的那樣,小虎還是個孩子,卻能分辨出來她所謂的“對錯”,還有了末世中所需要的“決絕”,他會成為劉卉手中的一把好刀。
可是她好像永遠不會意識到,終究會有一天,等這個孩子不再需要她的庇護時,這把刀會反刺到他們的身上。
施怡然說話的時候,劉卉也站了起來,她挑了挑眉,在林深說完,開口道:“就算要走,不如在我們這兒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吧。”
如果不知道小虎的事,林深還會以為,劉卉是在真心挽留。
她笑了笑,松開施怡然的手,把下車的時候就背在身上的行軍包摘了下來,然後把軍刀插回了挂在包上的刀鞘中。
就在劉卉他們以為她這是準備留下的時候,林深又背上了包,換了只手牽住了施怡然。
右手從兜裏摸出那把手|槍,林深笑道:“不了吧,誰知道明天會是哪種上路呢?”